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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武大敬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倒在地,好半晌后才大喊:

    “大人莫非是神仙下凡?猜得一点儿也不错。”

    他一脸信服,口沫横飞:

    “那两人闹架不是一两天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乐得看笑话呢。直到半个月前,两人又在田间巧遇,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双方差点儿闹出人命,便有乡亲扭送了二人到村长家,欲请村长出面说理。”

    说到此处,武大敬那张脸上终于露出恐惧之事:

    “当时我听到外头吵得厉害,也跟了过去,远远见村长家大门紧闭。”

    他这样一说,赵福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从原主的记忆中可以得知,这个年代穷苦落后,鸡鸣狗盗之徒不少,可一般乡下人若是有人在家,大门是不会紧闭的,除非一家人要出门一趟,才会铁将军守门。

    青天白日,武立人家又人多势众,儿子都有二十多个,可不怕一般宵小上门。

    “是大门紧闭,还是大门紧锁?”

    赵福生追问了一声,武大敬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赞道:

    “大人是明眼人,是紧闭!没有锁门,一家人不像是外出,是从里以门闩将门拴上的,并非外出上锁呢。”说完,又道:

    “就是他们有人要外出,可家里还请有奴儿,武立人儿子又多,总不至于无人留守,哪用锁门呢?”

    “之后你们就见鬼了?”范必死听到此处,也觉得有些怪异,跟着问了一声。

    “没有——”

    武大敬的表情骇怕,喃喃道:

    “若是见了鬼还好,就是没见着鬼。”

    庞知县听着这话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下意识的转头往身旁的一个老者看去,那老者也面色胀得通红,双手交握,十指扣得很紧。

    众人都急于用鬼案试探赵福生的反应,在此之前只圄囵听了个大概,只知武安县狗头村的村长一家遭遇了鬼祸,情况危急,却没料到这桩鬼案中竟然还没有出现鬼。

    若非此时在镇魔司内,庞知县就要暴跳如雷,非得拿这武大敬下大狱,治他一个大不敬的罪。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深怕赵福生大发雷霆。

    正忐忑不安间,却听赵福生问:

    “那你们之后见到了什么?”

    她语气平和,不像是因为遭武大敬耍弄而生气的样子。

    庞知县心中大石落地,转头往她看去,却见她似笑非笑,说话时也扭头来看自己。

    两人目光交汇,庞知县总觉得自己的心思在她面前似是无所遁形,颇感心虚的将头低垂了下去。

    “村民敲了半天,不见响应,便都议论纷纷。”武大敬接着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狗头村的人反倒不大在意武立富和武九之间的恩怨了,都在纷纷议论武立人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满门连奴仆在内共计数十口人,竟然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

    外头闹得这样大阵仗,屋内的人就是睡得再死,肯定也吵醒了。

    大家商议了半天,怀疑村长一家是不是昨夜进了贼。

    “听说现在的拐子、拍花子们,有一种迷魂药儿,给人下到水中,让人喝了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失去意识,任他摆布。”

    武大敬说道:

    “武立人家恰有一口水井,说不准是遭人放了药,一家睡得人事不省呢。”

    “这些不过是猜测。”赵福生淡淡说了一句。

    武大敬连忙恭维:

    “大人说得是。”说完,又略有些骄傲的道:

    “这个时候,有人就提议让我来想个法子,解决这个事儿。”

    他提起这个事,颇为得意。

    武大敬年纪不小了,当年又与村长的爹武大通曾是兄弟,在狗头村地位不凡,被人视为村中颇有名望的老者。

    此时村长武立人家出事,众村民自然就推举他出面来做主。

    “你想了什么法子?”赵福生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声。

    “我想了——”他急忙要回答,但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珠一转,像是深怕大人物们怪罪,略带了些狡黠的道:

    “我担忧武立人家出事,他们家前不久才办了丧呢,若再出事可怎么得了呢?因此我就提议让村中几个壮汉,将门顶开,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老头儿倒也不傻,说话间知道明哲保身。

    赵福生啼笑皆非:

    “最后发现了什么?”

    “武立人家空无一人!”

    武大敬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眼中重新浮现出恐惧。

    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等赵福生再次发问,连忙重复了一声:

    “武家已经人去屋空,根本没有人!”

    “……”庞知县等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这老头儿东一榔头西一榔头说了半天,此时总算是点到了正题。

    “没人?”

    赵福生皱了皱眉,她并非刑侦专业,对于常规办案的过程不大清楚,但她有一点却知道:

    “检查其他门窗可有开关的痕迹?”

    武立人家大业大,武家的宅院应该不小,进出入的门怕是不止一处。

    此案初时听来诡异,但毕竟厉鬼还没有影儿,也不排除人为的可能——赵福生要先将其他概率一一排除出去。

    “这个——这个倒是没有留意——”

    武大敬听到赵福生问起这话,也有些心虚,下意识的往庞知县及坐在庞知县旁侧的老者望去:

    “我们只是乡野村民,也不懂这些——”

    庞知县也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得草率,听到这里,心中又怕又急,连忙道:

    “下官先立即派遣差役去一趟武安镇狗头村,查明案件之后再报知赵大人。”

    “不急。”

    赵福生摇了摇头。

    面对鬼案,她展现出了非凡的耐心与包容力。

    凭借自己的直觉,赵福生已经预断武安镇狗头村的这桩案子不凡。

    武立人一家处处透着诡异,虽说没有厉鬼出现,可十有八九是与鬼有关的——这一点看来,庞知县并没有将案子送错。

    “武大通、武立人、七八名妻妾、二十多个儿子——”她先将自己已知的涉及此案的人物先理了出来,至于武立富及武九等这种与鬼案暂时无关的人便先择出去。

    “好像还有疏忽——”她说到这里,隐约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

    赵福生的记忆不错,她凡事喜欢在心中先打腹稿,这样再办事时,便提前有准备,行事有条不紊,减少出错的机率与可能。

    尤其是她重生之后,办的是与自身性命相关的鬼案,她就更加谨慎,照理来说绝不可能出现遗漏才对。

    兴许是受厉鬼附身影响,她借体重生,不止是身体素质远胜从前,记忆力更较以往好些,此时怎么会记不住事呢?

    她意识到不对劲儿,顿时便不再执着于去回想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反而想起了另一件事:武大敬之前说起事时,也曾出现神情迷茫的时候,仿佛遗失了什么记忆。

    这样旁敲侧击的回忆,似是受到干扰的记忆一下复苏,她想起了一个事:她问起武大通子嗣时,武大敬曾一脸迟疑,仿佛不记得的样子。

    断档的回忆刹那通透无阻,她一下想起来了自己遗漏的东西:武大通的儿子!

    “武大通有两个儿子——”赵福生说到这里,露出笑意:

    “除了武立人之外,他还有一个小儿子。”

    说完,她的耳朵背后似是有些发痒,忍不住伸手去抓了两下,竟摸到了那里不知何时结了一个指甲盖似的痂,她扣了两下,将其撕了下来。

    那伤口兴许才长好不久,痂一被撕下,略有些火辣辣的疼。

    赵福生摸了两下耳朵,竟不知何时受了伤,再往前细想,唯有在要饭胡同时与要饭鬼搏斗才动过手,兴许是那会儿受了伤也说不定。

    好在耳后的伤口并不大,此时撕掉痂后并没有流血,她并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本该将手中的皮屑弹落下地,但不知为何,赵福生鬼使神差的将这块皮痂展开。

    这好歹是她第一次与鬼交手后留下的证据,哪能随意就丢弃。

    想到这里,她将这块皮痂顺手夹入卷宗之中,当成了‘书签’。

    做完这一切后,她抬头往众人看去,却见众人面色茫然,似是不明就里一般:

    “大人,什么儿子?”

    从众人反应看来,赵福生已经笃定这个案件有诡。

    看来武大敬的遗忘并非偶然,而是有诡异力量作祟。

    他与武大通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熟悉非常,可提到武大通的子嗣时,竟似是想不起来了。

    不止是武大敬,就连镇魔司内其他的人,刚刚明明听到自己问话,可此时自己再提起武大通的另一个子嗣,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迷茫之色。

    这些人未必对自己心服口服,但对她肯定是又畏又惧,绝对不敢在鬼案一事上与她装傻充愣,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人受到了某种可怕的力量影响,失去了关于武大通另一个儿子的记忆。

    也就是说,这件事的怪异中心,就在这个武大通的‘小儿子’身上。

    赵福生通过与武大敬之间的对话,很快锁定了问题的核心。

    其他人还有些迷惑不解,赵福生看着武大敬,他自己都记忆缺失,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哦——对对对,武大通还有个儿子。”

    他似是有些尴尬,又伸手扯了扯裤子,并不着痕迹的抓着外层的裤子用力蹭了两下:

    “是有个儿子。”

    赵福生并没有急于在此时就追问武大通这个小儿子的线索,而是转提起另一件事:

    “这样多人,不可能一夜之间突然悄无声息的消失——除非他们自己离去。你们既然没有留意门窗是否开启,那前一天夜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

    武大敬十分笃定的摇头:

    “村子并不是很大,我家离武立人家不远,平时他家屋中婆娘吵架,我那边贴墙还能听得到动静呢。”

    说完,又扁嘴摇头:

    “那一天夜里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白天呢?白天可有人看到武立人的家里人离开?”赵福生问道。

    “也——也没有。”

    说到这个,武大敬倒没有刚刚那样笃定了,不过随后他又再次补充:

    “可是大人,此时正值秋忙啊,大家都有事做,又不出门闲晃,村中田里、地里都有人,武立人家人多,若真是出行,怎么可能没人看见呢?”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天,村里人什么样的谣言都有人说,却并没有人提及看到武立人家出行之事。

    【第59章

    去狗头村】

    第五十九章

    武大敬的话说到这里,赵福生几乎已经有八成把握武立人一家是出事了。

    村子并不大,仅有一百多人,村长武立人一家就占了村中人口的十分之二还有余。

    这样一家人出行,哪怕再是轻车简从,也不可能完全避开人耳目。

    既非夜晚出门,白天又没看到行踪。

    “本该人就在家里,却偏偏武家人又凭空失踪——”

    室内一片安静,唯有赵福生拿着手里卷好的卷宗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极有节奏的声响。

    她的声音在这有节奏的敲击声里,显得沉稳、冷静且有条不紊,与她时而展现出来的强势与作死、胆大且有些冲动的形象又截然不同。

    范必死在这样的情况下略微有些走神,他想起了赵福生冷静镇压赵氏夫妇、逼迫自己祸水东引、火烧纸人张及办要饭胡同鬼案之中展现出来的非凡特质,再与此时的赵福生形象相结合。

    他心生纳闷:赵福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怔愣之际,他听到赵福生又道:

    “我假设门窗是从内拴上,而武大敬等人在破门而入之前,武立人家门窗完好无损,此时武家数十口离奇失踪,显然就不正常了。”

    这种情况确实有诡异,赵福生再结合自己及众人先前记忆受到干扰之事,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此案没有出现厉鬼,可处处却都透出诡异气息,确实可能与鬼有关。”她将卷宗一握:

    “既然是这样,反正我近来没有事,便干脆去武安乡狗头村一趟。”

    说完,她转头看向范必死:

    “将张传世叫来,让他收拾一些行李,随我同行。”

    她倒是雷厉风行,一说要走,便半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庞知县等人此行前来压根儿没有指望说服她立即再办鬼案,甚至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心理准备,却没料到自己这一行人刚刚一提出话茬,赵福生立即便应准。

    众乡绅脸上是又惊又喜,又隐约有些不可思议,还夹杂着一丝迟疑:

    “大人,您、您真的要去?”

    “是啊。”赵福生点了点头,紧接着就看庞知县等人面面相觑,众人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她笑而不语,一眼将这群人心中的想法猜透。

    当日自己许诺要办鬼案后,这些人对她并不信任,今日带武大敬上门,恐怕也不是为了真的要办鬼案,而是想要借此试探自己的态度。

    一旦自己答应了要办鬼案,庞知县等人心中有了底,恐怕便舍不得她出行了。

    果不其然,她话音一落,众人顿了片刻,一个手拄着拐杖的乡绅便率先开口:

    “大人——我们倒觉得这个事情不急于一时。”

    有了人先发声,庞知县松了口气,也接连附和:

    “是啊。”他说道:

    “这件事情确实有诡异,但是人、是鬼办案如今尚不清楚。”

    说完,他双掌纵横交错一拍,面露懊悔之色:

    “都怪下官没有提前查探清楚,不如这个事情交给我来办,我先派差役前往狗头村,详查武立人一家失踪一案,确定与鬼有关后,再由大人出马如何?”

    他说得冠冕堂皇,其余几人都点了点头。

    范必死面色冷淡,仿佛像是没听到几人的商议一般。

    万安县中这些人虽说有头有脸,可赵福生如今展现出非凡的能力,她才是万安县的灵魂领头人物。

    如果她不想去狗头村,这些人劝不动;而她如果想去狗头村,这些人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武大敬面色忐忑,听这些‘大人物’们左一言、右一语的劝说。

    他屁股后面似是痒极了,不知是不是这新穿的衣裳压在箱底放久了,长了虱子的缘故,他穿在身上十分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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