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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根本就没管宋舟在尴尬。

    她从山顶的最高处走下去,一路只能听见越来越大的水声,宋眠的心脏不安的跳动着,

    只觉得要不好了。

    宋舟比她在山里待的时间更长一些,

    宋舟跑的比她快,

    很快就跑到了她的前面去,宋眠下到半山腰的时候,

    看见了半山腰坐着的人影。

    福贵佝偻着自己的身体,

    安静的坐在那里,

    就像是一尊雕塑,他双眼无神,

    直勾勾的对着村下的方向。

    宋眠心中一动,快走了两步,

    走到了福贵的身边,这才发现,站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下面的村庄。

    果然如她所想,

    外面的水越来越大,

    几乎已经快要淹没村庄,也不知道急匆匆跑下去找仙姑的阿香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宋舟看见福贵,被吓了一跳,他问:“福贵叔,

    大家都上山来躲水了吗?”

    福贵没看宋舟,而是直接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宋眠,

    他说:“不要再下去了,下面的人都被大水给淹了,下去的人都得死。”

    宋眠站在福贵的旁边,问:“那都是您的旧相识,他们死了,您不难过么?”

    福贵扯了扯嘴角,好像是想笑一下,这个动作他做得极不熟练,他已经很久都没笑了。

    宋眠本以为他的笑会是凉薄的,可是福贵没有,宋眠看不懂。

    她只是听那老人慢吞吞的开口,“都得死……谁也逃不掉……”

    他的声音被消融在哗啦啦的水声里面,宋眠捉摸不出这里的味道。

    福贵扭头看宋眠,然后说:“如果这冲天煞气真是小将军化出来的,如果你能还找到他,麻烦你帮我带句话。”

    宋眠很惊讶,她看着福贵,福贵浑浊的双眼忽然变得清明了,但那清明只是一闪而过,就像是她的错觉一样。

    福贵说:“村子里的人都有错,我们欠下的债,我们会还,但是他带来的那些兵……他们也并不是全都死了,如果他还能回去,叫他把带来的人全都带走吧……”

    福贵的声音提不起精神来,就连说出这些话来都显得很倦怠,其实他明白,就算那人的名全都保住了,可是,依照他们现在的模样……他们大概也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宋眠问:“你说山洞里那些鱼和怪人,他们都是祁宗带来的人?”

    福贵嗯了一声,没有抬眼睛看宋眠。

    风猎猎的吹着,将宋眠脑后的头发吹得很凌乱,她看着福贵,不解的说:“既然你是不赞同那些人的,当初为什么不给祁宗提个醒?”

    福贵说:“自从我扔掉渔网,开始养羊,我就不是村子里的人了。”

    他是那个被边缘化的人,他并不知道村长那些人想做什么的。

    当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福贵一把快要散架的老骨头,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连村长都能打断他的腿把他扔到河里去。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默默捡一张被丢弃的网,在那些鱼儿彻底消失在河中前,能就几个是几个。

    他知道,他无法救下全部的士兵,那些曾经活生生的人会像普通的活鱼一样在河中漫无目的的游着,然后被一张网捞上来,变成案板上被开膛破腹的食物。

    每次一想到这些,福贵就愈发的沉默了。

    宋舟也始终沉默着,他看福贵的眼神是冰冷的,宋眠不太理解。

    就在她想要开口的时候,宋舟冷冷的说:“你要是早这么通人情,山子哥也不会死了。”

    宋眠清楚的看见,福贵的眼睛闪了一下,继而愈发的死寂了。

    都不用问,这个被宋舟称作是山子哥的人,大概是福贵的孩子,他应该与这些孩子一样,都是想要离开这座小渔村的人,但是他已经死了。

    这座村子有一笔又一笔的烂账,理不清,也算不明白,宋眠真想就这样让那大水将一切都淹了,就这样一了百了,但是现在还不行。

    她说:“不管怎么样,我得先找到他。”

    宋舟问:“你要怎么找他。”

    宋眠也不知道要怎么找到他,只能继续往下走,看看水淹到什么地方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宋眠走到接近山脚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

    宋舟喋喋不休的跟在她的后面,看她擦汗,刚要问她需不需要休息,毕竟现在他只有宋眠这一根救命稻草,如果宋眠倒了,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宋眠擦了一把汗,忽然就踉跄了一下。

    这一下就把宋舟给吓坏了,宋舟跑上前扶住她,着急的说:“喂,你这是怎么了!!”

    宋眠的耳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赵梦芝的声音。

    她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坏了,赵梦芝又要叫她醒来了。

    宋眠看看扶住他一脸慌张的倒霉孩子,张张嘴,想安慰她一句,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她醒来了。

    “眠眠……”

    宋眠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果然就看见了赵梦芝。

    看见宋眠醒了,赵梦芝很高兴,她说:“没有不舒服吧,我是算着时间叫你起来的,我总觉得你现在变好了,要起来多活动活动才好……”

    赵梦芝絮絮叨叨的,看她一副疲惫的模样,只以为她是睡的,下床吃点东西活动活动就好了。

    宋眠有点迷茫,然后就开始着急了,她抓着赵梦芝的手说:“娘,您怎么把我叫醒了?”

    赵梦芝说:“哎呀,你上次就睡了这么久,我琢磨着你也该醒了,就来叫你了,再者了,慧心来找你了,你在床上躺着,像话吗?”

    宋眠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事情,下床收拾自己,然后去见慧心。

    慧心看起来不太高兴,像是跟什么人吵架了。

    宋眠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就说香蕉宋眠跟她出去散心。

    慧心看宋眠脸色不好,就说:“我知道更厉害的大夫,不如我把他请来,让他给你把把脉,你总这样浑浑噩噩的怎么行?”

    宋眠说:“我就快好了,不用麻烦你。”

    她说这话不是安慰慧心的,她最近一直在偷偷换药,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毒在一点点变少,否则,她的嗜睡症会比现在更严重,赵梦芝根本不可能把她叫醒。

    慧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我交到一个知心的好朋友可不容易,你千万别跟我见外。”

    宋眠失笑:“我怎么可能会跟你见外呢。”

    慧心说:“你不会是因为我骗了你,所以才拒绝我的吧?”

    宋眠:“……”

    .

    宋眠真的挺佩服慧心的脑回路了。

    为了让慧心不再纠结这个,宋眠说:“你到底因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因为家里的事情?”

    慧心撇了撇嘴,说:“你是不是猜到我是谁了?”

    宋眠说:“是有一点猜测。”

    慧心说:“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什么不主动问我。”

    宋眠眨眨眼睛:“这好像无所谓吧,我只是跟你交朋友,又不是跟侯府小姐交朋友。”

    这话慧心爱听,慧心一下子就抱住了她:“眠眠,你最好了。”

    宋眠叹气。

    她还以为慧心多聪明呢,结果就这两句话就被她给哄住了。

    慧心撇着嘴说:“我爹还没放弃给我找夫婿这件事儿呢,可我现在根本就不想成亲,我没有喜欢的人。”

    宋眠说:“不用那么着急,说不定小将军还能回来。”

    一开始,她不敢跟慧心说那个人,但是看见慧心这样,宋眠还是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既然慧心跟她提起过弟弟的事情,那就说明,对方并不忌讳这个话题。

    慧心抖了一下,眼眶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说:“说真的,我以前真没想到,弟弟在家里扛起了这么多,父亲说弟弟或许还活着,但是我们不能一直等他。”

    宋眠知道。

    侯府的人可以等,但是外面的人等不了。

    祁宗一直不回来,所有人就都知道侯府后继无人了,这些人会把主意打到他们的身上。

    宋眠说:“你跟侯爷好好谈谈,他想要你招赘,无非就是想要一个可以帮他撑起侯府的人,如果你能做这个人,你肯定就不用嫁人了。”

    慧心擦眼泪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看看自己,又看看宋眠,似乎是没想到宋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是宋眠这句话,却又给她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慧心心中始终卡着的那块大石头忽然就消失了,她茫然的看看四周,有种前路空旷的感觉。

    是啊,她爹不就是在担忧这个吗,如果她可以,那还要丈夫做什么?

    她现在不想成亲,如果有一天她想成亲了,那她的丈夫必定是她喜欢并且也喜欢她的人,而不是这样的利益交换。

    慧心的眼神亮了,她一拍巴掌,风风火火,说干就干:“我现在就去找我爹说!!”

    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宋眠在后面叫都拦不住。.

    她叹了口气。

    她还是得找鱼。

    但是她不知道他会藏在什么地方,她本来还想问问慧心,祁宗有什么习惯,哪怕是一丁点事情呢,说不定都是线索啊。

    慧心刚走,赵梦芝就来了,她问宋眠:“祁小姐怎么走了,你们吵架了?”

    “不是。”宋眠倒是没有惊讶赵梦芝为什么知道慧心的身份,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省力气,就像刚才她与慧心的心照不宣。

    宋眠说:“她家里有急事,就走了。”

    赵梦芝说:“哎,小将军一直不在,侯府肯定手忙脚乱的。”

    宋眠说:“她会做好的。”

    赵梦芝不赞同,她说:“还是要有个男人才好办事呀,你看你娘多精明,给你找了一个能干的丈夫。”

    宋眠说:“娘,咱们是什么家业,侯府是什么家业,万一弄不好引狼入室,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赵梦芝被噎了一下,嗔怪的看了宋眠一眼:“你瞎说什么呢,咱们家怎么啦,咱们家挑人那也是要千挑万选的,挑不好也是要吃亏的呢。”

    赵梦芝对自己家的家底很有信心,虽然不及那些官僚首富,可比普通人强多了。

    宋眠“嗯”了一声,说:“咱们家也有可能引狼入室。”

    她这话没说完,就被赵梦芝在后背拍了一下,赵梦芝说她没事找事。

    她坐在宋眠的旁边,眼角余光扫到角落的花盆,奇怪的说:“闺女,你屋子里这花儿都蔫成这样了,怎么不换掉,怪吓人的,也不好看。”

    宋眠顺着赵梦芝的目光看去,看见了那株黑紫色的花。

    这花可不是天生就这幅颜色,它是一朵白色的花。

    春伯诊脉诊不出她体内的毒,所以宋眠想到了别的办法,她把元泰给的药,剩下的药渣全都倒进了花里,花体不如人体,很快就受不住,变成这样了。

    宋眠不让她管那株花,赵梦芝觉得莫名其妙,但终归还是没有勉强。

    母女俩正天南地北的聊着,忽然跟着赵梦芝的小丫头跑了进来,着急的跟赵梦芝说:“夫人,姑爷出事了!”

    赵梦芝下意识的震惊:“怎么又出事了?”

    她急忙站了起来。

    宋眠慢了一步,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红俏。

    红俏是她身边最忠心的人,这会儿终于有空将事情全都跟她一五一十的说了。

    据红俏所说,自从元泰的房间着火被烫伤,他就开始不对了。

    他莫名其妙的大喊大叫、责怪下人,自己神神叨叨,还会大叫着跳进池塘里,说自己浑身都疼。

    他闹腾了很长时间,赵梦芝甚至还把城里的好大夫都请来了,还是看不出什么毛病,管事的悄悄跟赵梦芝说,元泰这模样看着像是中邪了,赵梦芝正考虑着要不要请人来给他驱邪,结果元泰自己又好了。

    今天他一大早就出了门去,说是去给李公子过生日。

    李公子是西宁城的纨绔,家中底蕴深厚,靠山也大,他爹是镇关侯的心腹,娘是首富家的嫡女,他在西宁城是可以横着走的。

    能入李公子眼的人可不多,可是元泰就是混进了那些个纨绔的圈子,连赵梦芝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她乐于看见元泰结交权贵,这对家中的生意都是有好处的。

    宋眠追在赵梦芝后面,从红俏这里将事情听个大概,也想不通元泰这是怎么了。

    元泰是被人给抬回山庄的。

    本来给李公子过生日这事儿本来好好的,出门之前,元泰还精心挑了礼物,结果,宴上,元泰忽然发了狂。

    他拼命的用手指揉自己的眼睛,说他的眼睛里面有东西。

    他疯了一样不顾形象的满地打滚,说他身上有火。

    李公子被他坏了兴致,恼怒的叫人把他扔出去,结果元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一下子跳进了外面的河里。

    人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的左眼,被他抠的流出了鲜血,也不知道瞎没瞎。

    除了元泰的聪颖,赵梦芝最满意的就是女婿这幅好皮囊,她觉得只有这般玉树临风的模样才配得上她的乖女儿。

    可现在,他一只眼睛已经毁了,且昏迷不醒时依然是那副面容扭曲的狰狞模样。

    不要说她的乖女儿,就连她这种见过了不少风浪的人看了心里也犯嘀咕。

    “怕不是真的中邪了,看来真的要找个老道长看看了……你们先把姑爷带进房里去休息吧。”.

    宋眠的眼睛粘在元泰的身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人现在神志不清,她是不是可以趁机问问,他把账本藏在什么地方了?

    这是宋眠最在意的事情。

    这男人耍心眼骗过了赵梦芝,现在手中又捏着家中不少生意,所以宋眠才不敢轻举妄动。

    宋眠怀疑这人已经在宋家的生意上动了手脚,但是只有找到证据,她才能将事情告诉赵梦芝,才能真正动他。

    于是,宋眠跟赵梦芝说:“娘,不如您把他送到我房间去吧,晚上让我照顾他。”

    赵梦芝想都不想的说不行,她说:“你自己现在都身体不好,怎么照顾他,他发起病来伤了你怎么办?”

    “没事的娘,叫下人在外面候着,我有事就叫人了,”她说,“不是您说的么,我们是夫妻,睡在一起也没什么。”

    赵梦芝噎住了。

    这话确实是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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