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黎王赶紧抱拳:“因那花朵娇贵,尚未完全成熟,恐会因为见多了外人被破坏了灵气,所以还请夫人在这里稍等片刻。”卫夫人只是撒撒娇,并没有真的要缠着丈夫进去看,闻言点到即止,收住了表情,叫他们去了。
“这群臭男人,一天到晚秘密还真不少,眠眠,咱们别理他们,在这喝杯茶。”
宋眠被卫振峰那一眼看得很不舒服,这种眼神她并不陌生,村中的地痞流氓也曾吹着口哨,用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她。
只不过,卫振峰给她带来的那种会反胃感更强烈,那大概是一种出于上位者的自信,他打量着她,像是在打量一个刻意任他拆卸玩弄的人偶。
宋眠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蛆虫给爬过了一遍,非常恶心。
这个时候,她就想起那妖怪总是在她身上流连的目光。
尽管那眼神因为毫不遮掩的欲望而显得贪婪,可是却不沾染任何肮脏的晴欲,那目光黏在她身上的时候,像是渴望,像是依赖,但唯独没有那种像上位者一样高傲的褫夺。
宋眠忽然就想明白了,她为何会被他蛊惑。
因为在他的身边,她感觉到了危险,却没感觉到伤害。
祁宗是美丽的恶鬼,但是这只恶鬼,却从不曾将獠牙对准她的脖颈。
“哎呀!”茶水泼洒在了卫夫人的衣服上。
“夫人……我……”
随身的小丫鬟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跪下来磕头。
卫夫人脸上的笑意没有了,但她忍耐着没有发火儿,只是拎着裙子站起来说:“罢了,别耽误时间……”
说罢,她就歉意的朝宋眠一笑,说她要去换衣服。
卫夫人走的太急,宋眠刚要起身跟去,黎王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及时出声叫住了她——
“宋小姐留步。”
宋眠转头,而门外,卫夫人与她的随从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宋眠忍不住开始怀疑这是一个圈套。
她转身,尚算镇定,那一刻,宋眠甚至有些沧桑的觉得,她也算是见过了大风大浪,以至于现在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再惊讶了。
黎王温润的对她笑笑,今夜的夜风有些凉,所以他的咳嗽又重了。
宋眠真觉得这人咳嗽起来很要命,他本就薄的像是一张纸片,那接连撕心裂肺的咳嗽叫他整个人都像是随时要散架一样。
宋眠忍不住转身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黎王接过那杯茶水,顺了顺气,这才对她露出一个苦笑,“让你看笑话了。”
宋眠摇了摇头,望着黎王,似乎是真的很关心他的情况,也觉得此时的局面完全是意外。
黎王放下茶杯,问了两句她与祁宗的事情。
宋眠都回答了,一提起祁宗,她就有点不自然,就好像还在生气。
宋眠原本就不是活泼的人,所以她演起戏来也很简单,她不需要做出多么夸张的表情。
黎王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他压低了声音,慢慢对宋眠道:“宋小姐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说祁公子是个危险的人,你要离他远一些,他将你留在身边,是有目的的。”
宋眠狐疑的看黎王。
她没说,但她觉得这两个男人都不是好人。
黎王对她的表情非常满意,此时屋中寂静,四下无人,连守门的都不知何时退了下去。
宋眠试探性开口:“王爷为什么要旧事重提,说祁公子不好,是否有什么证据?”
黎王看了她一眼,然后似笑非笑的说:“原先是在祁宅,说这些并不方便,但现在,我确实有了新的线索。”
他说:“你是知道的,自从岛上发生地一起杀人案,我的人就一直在调查,其实我们早就已经查到了凶手,但对方并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宋眠瞪圆了眼睛,表情很惊恐,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但还是看着黎王,似乎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黎王说:“想必你也听到一些传闻了,死了那多人,又是那般惨绝人寰的杀人手法,那并不是凡人能做到的,凶手是一个会奇术的妖怪,他是一个以剥人皮取乐的怪物!”
宋眠适时做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惊讶倒不全是装的,她赶紧追问道:“你找到证据了么?”
黎王咳了好几声,但是越说,表情就越严肃,这种肃穆得表情让他那单薄得身体都多了几分庄重,他说:“我自然是找到了证据,但那些证据还不足以给他定罪,宋小姐,你是一个好人,我需要你的帮助。”
宋眠张了张嘴,问他:“我能做什么?”
黎王见她松口,从自己的随身口袋中地来一件玉佩,那玉佩是个玉葫芦的形状,其上有个暗扣可以打开。
黎王告诉她:“这是真言药水,还得厉害的道长开了光,你要想办法让他喝下,到时,道术会化掉他的妖力,让他无所遁形。”
“那便真相大白了。”
宋眠惊惧交加,似乎真的被他吓住了,犹豫了半天,她才接过了那只玉佩。
黎王的愁绪似乎少了一些,他安抚她说:“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便好,千万不要泄露给别人。”
他叹了口气:“你在做正确的事,不能再死人了。”
那么多无辜的人都这样惨死,他愁得夜夜睡不好觉。
卫夫人回来了,卫振峰也回来了,像是算好了时间一样。
卫夫人换了一身水红色的纱裙,卫振峰对黎王私下养的宝贝赞不绝口,直呼没法参加比赛是可惜。
黎王笑着说:“那是要献给圣上的宝贝,一点也不可惜。”
宋眠将玉佩戴在了自己的腰间,与他们一同离开。
客栈一楼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除却一楼,二楼到三楼的包房里,贵客也早已就位,挑高镂空的圆顶上落下花藤,高台上有布置好的展台,只等着大家的花被拿上去参选。
祁宗似乎早就来了,他的位置与黎王的挨着。
见宋眠是与黎王一同过来的,他的不高兴已经写在了脸上,一看见宋眠就伸着手说:“眠眠,过来。”
卫夫人看着宋眠,打趣一笑。
卫振峰也难得对祁宗调侃:“祁公子把人看得太紧了,就走这一会儿也要舍不得么?”
黎王则是完全没在意祁宗的敌视,笑了一声,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祁宗没搭理卫氏夫妻,就只看着宋眠,宋眠磨磨蹭蹭的,但还是乖乖的他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
悦耳的琴声响起,婀娜的舞娘翩翩起舞,人们谈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宋眠坐在祁宗的旁边,椅子是被他拉过一把的,她虽然坐在椅子上,却是差不多已经坐在了祁宗的怀里。
在悦耳的歌舞声中,宋眠先他开口了:“你先不要叫我,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祁宗看着她,真的没说话。
宋眠说:“你说你不会伤害我,这个作数么?”
祁宗的身体松弛了下来,他单手撑着下巴,黑色外袍松垮的挂在身上,模样颇有几分不羁,他点了点头。
宋眠也觉得那大概是作数的,否则,祁宗早就可以杀她了。
宋眠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她需要慢慢想这个问题,她有很多事情想问他,但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她要先想清楚。
以及,黎王到底想做什么。
那瓶药又是什么。
宋眠在想事情,旁边的男人就一直盯着她瞧。
宋眠被他几乎化作实质的目光瞧得受不了,她真的有点生气了。
她愠怒的说:“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祁宗凑近了,问她:“那我能说一句话吗?就说一句。”
宋眠没好气的说:“你想说什么?”
很奇怪的,终于戳破那层窗户纸,她反而成了给人脸色那个。
祁宗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凑近了她,语气中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果真就问了一句,这下,宋眠便知道,她再也不用费口舌去亲耳听他的答案了。
这便是真正的承认了,他曾就是在大婚之日掳走她的丈夫。
他说:“我就问一句,眠眠。”
“你为什么说我不行?”
第24章
宋眠缩了一下脖子,
心中憋着的气登时就泄了。
她知道,祁宗这是再也不打算跟她装了,可当时她那只是随口一说,
哪还能想到会遭到“丈夫”本人的死亡质问。
在家中与罗安做对的浅薄经验告诉宋眠,越是这种心虚的时候,她就越是不能胆小,
她不必努力撇开自己,
她只需直接反过来指责对方,
就算没理也要尽量理直气壮。
宋眠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吓唬我,
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
祁宗没想到宋眠会这样犀利的问他问题,
他以为依照她这样问问吞吞的性格,
这种问题不会出现。
他被宋眠给噎住了。
宋眠也不着急要答案,见他果然忘了刚才的问题,
“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不说话了。
她藏在袖子下面的手,已经出了一手心的汗。
宋眠从前待在家里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一定会嫁人的,她想过自己可能会遇到苛刻的人家,
设想过如果真的不幸深陷泥潭,
她要如何自救,如何脱身。
如果是好一些的人家,她又该如何自处,如何适应。
但她就是没想过,
有一天,她会和一个妖魔坐在一起,
她还不知道他的目的。
宋眠理着自己的思绪,她决定过了今晚再说,至少也要等到私下里再说,这里人多眼杂,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很快,在花娘热情洋溢的声音中,今年的花节终于开始了,客栈被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在这里,谁也不想落单,谁也不想成为凶手的刀下亡魂。
宋眠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从上往下看,总觉的那画面有些诡异。
花娘的脸色是白的,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脸上搽的粉太多了,而台下的观众们卖力的鼓掌着,大声的叫喊着,他们笑着,但是宋眠却怪异的从这笑容中看到了一些恐惧。.
很多人的心中都是不安的,而现在在这里,却又只能用笑来掩盖心中的不安。
在这里,真正敢放松下来的没几个人,祁宗算是一个,他对评选没什么兴趣,正在桌子上搜罗好吃的,然后把那些精致的小碟子全都划拉到宋眠的面前来。
宋眠被面前的精致食物给迷花了眼睛,看看展台又看看桌子,一时眼花缭乱,不知道眼睛该往什么地方放好了。
很快,她看见傅洁抱着自己的水蝴蝶上台了,依照她之前告诉宋眠的,她身后那个瘦削的男子就是刘显了,宋眠朝刘显的花盆里面看,这一看之下,屏住了呼吸。
只能说,不愧是小洁,被她看重的对手确实实力强劲。
刘显抱着的是一盆蓝色的小花,那盆花实在是小,每一朵大概都是她的小拇指甲盖那么大,一大簇凑在一起,是深浅不一的蓝色,最妙的是,这株花朵在灯下会闪闪发光,像是什么珍稀的碎宝石一样。
宋眠的眼睛都快要黏在那株花上了。
虽然她跟小洁的关系很好,但是她觉得,她手里这一票恐怕是要投在刘显的身上了。
不出意外的,刘显的花一登场,就博得了许多惊讶的感叹,主持比赛的花娘甚至还调侃刘显是把家里的宝石给拿出来了,调笑着要凑近了看看他是不是作弊。
刘显不善言辞,在这种场合更沉默了,他脸上也没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就后退了一步给花娘腾地方。
花娘握着手里的扇子,一步一步摇曳生姿的走到了那盆花的面前,笑着说:“是我没见识了,这果真是真花,近看更漂亮了,刘公子,你这花儿叫什么?”
刘显说:“它叫梦星河。”
宋眠砸么着这几个字,只觉得花美,名字也美。
“喜欢它?”
身旁传来祁宗的声音。
宋眠点点头,是喜欢的。
祁宗说:“那我把它买下来送给你。”
宋眠说:“这是他的心血。”
看傅洁对自己那盆水蝴蝶的宝贝程度就知道了,养花人到底多么珍惜自己的花,怎么可能轻易把它卖给别人?
大概是从宋眠的表情里面读懂了她在想什么,祁宗嗤笑了一声说:“你以为这些人到底为什么来参赛?还不都是为了把自己的花卖个好价钱。”
傅洁那样不愁吃穿真就憋着一口气与人一较高下的,那在少数,没见那刘显身上的衣服都破到打补丁了么。
若真是他宝贝得不舍得出手的花,他自然要把这东西捂在家里,否则,这地方这么多有钱的达官显贵,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保住那盆花?
祁宗不屑,但是他不会跟宋眠这么说,他告诉她:“他往年也总将自己培育出来的花卖人赚钱,这没什么稀罕的。”.
于是宋眠又开始期待了起来。
宋眠有点心虚的将票投给了刘显,这是匿名投票,这让她的胆子放大了些,虽然从没亲口保证过一定会把票给傅洁,但是宋眠还是很心虚,甚至不太敢看傅洁的表情。
接下来,就是热热闹闹的唱票时间,选手们抱着自己的花紧张的等在站台上,傅洁、刘显,以及黎王的徒弟,票数遥遥领先。
最后,傅洁以两票之差输给了刘显。
宋眠一直都很紧张的盯着花娘,在花娘笑盈盈的声音中,宋眠的身体狠狠一震。
她心虚的低下了头,结果旁边的祁宗没有眼色的去捏她的手指,问她还喜欢哪一盆花,正好全都买下来。
见宋眠不说话,他的头压低了一些,撩起了宋眠垂落的长发,看见了她心虚的表情,了然了。
祁宗笑着说:“你知道那两票是谁投的吗?”
宋眠知道,肯定有一票是她,但是她摇了摇头。
祁宗摸着下巴说:“其中一票是我投的,但我不知道另一位是谁。”
宋眠:“……”
宋眠终于忍不住朝展台的方向看去,傅洁只拿了一个第二名,她拿着金子雕刻的牌子,笑的很好看,但是宋眠知道,她肯定是失落的。
选手的失落与群众无关,经过这一番笔试,刚才热闹中略显僵硬的气氛终于缓和了过来,很多人都真正的放开来了,开始喝酒吃菜。
坐在宋眠另一面的卫夫人安慰她说:“不用害怕,这里这么多人呢,不会出事的,那歹人胆敢出现,卫兵就会拔刀把他杀了。”
一直觊觎着卫夫人美貌的王员外喝得醉醺醺的,卫大人周身气质平和,没有黎王那种通身尊贵不好接近的气势,所以喝的多了,他的胆子就更大了,见卫夫人这样说,打了个酒嗝,笑着说:“是啊,不必害怕,没什么可怕的,那人就只会杀一些低贱的女子。”
宋眠听见这话就不太舒服,她忍不住跟那人呛声:“您这么了解凶手,那不成您见过,或者您就是同伙儿?”
那人直接被宋眠的话吓得醒了酒。
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黎王有多痛恨那个凶手,那人一旦被抓住,那定是要被极刑处死的,这种话也不能乱说啊!王员外急得头上直冒冷汗,偏偏忌惮宋眠旁边的祁宗,什么也不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