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沈怀渊自幼天资聪颖,性格温润清雅,一手了得的占卜之术让老国师很满意。但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年轻的沈怀渊占卜到有命定之人会来到他的身边,他有些惊愕,向来波澜不惊,无欲无求的内心深处,竟然藏有了一丝对命定之人的期待。
然而过了很久很久,几百年有余,一直没有等到,那时他才发现,老国师从自己身体中剔除的恶念那部分,也幻化成了人。
而自己的命定之人是去了由他恶念形成的那个人身边。
因为他身为大周国师,身上的气运要用来维护大周,和大周的国运相连。
命定之人因气运而来,但她不可能动国运,因此原本他和少女的羁绊与纠缠,全部转移到了同样具有强盛气运的南迟礼身上。
变了,全变了。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已经晚了,本该来找他的少女已经和他恶念所幻化的人有了交集,沈怀渊从来没有那样情绪失控过,平静外表之下,是嫉妒与不甘。
老国师之前断了他恶的一部分,可老人家忘了,只要还是人,恶念就不会被断干净。
南迟礼是他的恶念所化,恶人都有人爱,那他为什么会被如此对待,要被剥夺走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当真可笑。
沈怀渊渐渐隐退于朝堂,减少自身气运和国运的联系,隐居生活在京城一处娴雅宅院。
后来形成计划,在上一次时瑶完成任务身死即将离开之时,他不惜使用禁术,留住时瑶几日,实则是在暗中做法,增加他和时瑶的羁绊,使时瑶在不久后会重回这个小世界,与他相遇。
但是禁术代价极大,他的腿废了,再也无法站起来,只能坐轮椅代步,不过他也不在乎。
平时就喜欢在这座小院里,安静倒腾自己种的花花草草。
他在等待命定之人不久后的到来。
而之后时瑶遇到的那些事情,表面是让时瑶做任务,其实都是沈怀渊在暗戳戳地推动她靠近他。
时瑶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一样,自己辛辛苦苦做任务,到头来全是别人的一场算计,但要责怪沈怀渊的话又说不出来。
她看着他的腿,眼神复杂。
沈怀渊微垂的睫毛,眸尾弧度漂亮,半张精致的脸遮在树荫之下。
“明明你是我的命定之人,你要爱的人……本该是我。”
轻疏的嗓音透着几分阴沉。
国师控制着轮椅靠近她。
时瑶发现此时自己不能动弹,只能静静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近。
他停到她跟前,对上幽暗沉闷的眼神,时瑶心里暗觉不妙,就在她以为沈怀渊会对她做什么时,对方却只是轻轻环住她的腰。
“明知天命不可违而为之,做了那么多,我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这是我心中的执念,所有的一切,只是想让你能好好认识我……”
他说着止不住咳嗽起来,随后猝不及防吐了口血。
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时瑶看着地上红的惊心动魄的血,没由来的慌乱,“大人你怎么了?”
沈怀渊轻轻摇头,仍旧抱着她。
“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他。”少女和南迟礼之间的一切,他都知道。
南迟礼明明是他摒弃的恶念,却拥有了自由,朋友,还有他爱的人。
他快羡慕疯了。
根本就……释然不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能亲眼看到她,让她重新来到这个世界认识他,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
“能低下头吗?”他忽然道。
时瑶低头,沈怀渊双手捧起她的脸,声音带着破碎的喑哑。
“认识我,你开心吗?”
她能感受到他的手在颤抖。
“很开心。”她点头,嗓子发涩。
国师笑了,淡泊宁静的美人从来没有笑得这么温柔过,“嗯,我也很开心。”
他仰头,薄唇轻轻印上她的额头,这是一个没有归宿的吻。
国师此时在时瑶面前,像是快要被风吹散了,时瑶伸手想帮他抹去唇角的血迹,却碰不到了。
风一吹,什么都没有了,院子里空空的,只剩下一架轮椅,仿佛一场初醒的梦。
时瑶怔愣了很久,走出院子,外面已经下起了雨,淅淅沥沥,透着凉意。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往回走。
过了会儿,感觉到身后有人抱住她,很温暖,“去哪了?”
时瑶都没意识到自己嗓音哑哑的。
“随便走走。”
南迟礼轻叹,牵起她的手走到屋檐下。
冰凉的触感贴过时瑶的脸颊。
他捏了捏她的脸。
“看起来心情不好呢,想吃糖葫芦么?”他边说着,边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认真地擦拭时瑶额头的雨水。
时
瑶垂着头,“下雨了。”
“知道下雨了还乱跑,”他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刮了下她的鼻子,“我亲手做给你吃。”
沙沙的雨声中,两人的呼吸可闻,时瑶盯着雨发呆,他就盯着时瑶发呆。
等了会儿,雨渐渐停下,南迟礼背起时瑶,“地上有水,就不要踩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想紧紧贴着她,不分开。
“阿礼,京城的雨比起扬州,一点也不温柔。”她脑袋靠着南迟礼的背,没什么精神。
背着她的男人微微一顿,轻轻嗯了声,“京城确实不怎么样,我们回去吧。”
“回哪?”
“扬州苗疆都行,又或者边关乌城的那个小村,只要你想,去哪都可以。”
即使背着时瑶,他步子也仍旧悠闲轻盈,身后的高翘马尾时而扫过时瑶的脸颊。
痒痒的,时瑶将他的马尾连同小辫子一同轻轻攥住,不让其乱动。
她伏在他耳边:“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第521章
京城诡事39
“你猜?”
密长睫毛遮住他乌黑如墨的眼眸。
南迟礼脸庞温顺和煦,唇角勾着一贯柔和的笑。
时瑶乖乖将头埋在他的后背,手指碰了下他耳垂上挂着的银饰,“你生气了。”
他脚步没有停,仍旧背着她往前走,步子优哉悠哉,银饰发出清脆的碰击声,悦耳动听。
却不说话。
时瑶心底发虚,不说话的南迟礼更让人捉摸不透。
从背后伸手,捏了捏他两边的脸颊,她软声哄道:“别不说话,理理我。”
南迟礼的脸很软,可能是刚才淋雨了,冰凉又细腻,就是有些瘦。
她揉一揉,又戳一戳。
却忽然被对方一口咬住,不疼,有点痒。
时瑶想收回手,南迟礼却不松口,手背甚至能感受到他舌尖的温度,和牙齿的摩挲。
半晌,她妥协了,“你想咬就使劲咬吧,总比一个人生气憋在心里强。”
南迟礼仍旧不语,咬着她的手背往前走。
刚下完雨的京城,连空气里都透着一丝凉意,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很冷清。
走了一会儿,南迟礼松开了口,时瑶这才把手收了回来。
“疼吗?”
南迟礼边走边问,声音漫不经心。
时瑶看着自己的手背,上面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像是一个标为己有是独有印记。
她摇头,“不疼。”
“可是我疼。”他停下了脚步。
“让我忘的那么彻底,瑶瑶可比我狠心多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时瑶却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压制骨子里的疯劲。
时瑶很担心他的状态,重新把手伸过去,“不行你再多咬会儿,是我做的不对,惹你生气了,你使劲咬,什么时候消气了再松口,别一个人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南迟礼看着眼前的手,安静了好久,突然笑出声,眉眼柔和。
“我怎么敢啊,”他轻叹,“我家娘子好不容易回来,再把她吓跑了,我又该去哪找她。”
得,南迟礼这么说,时瑶更加愧疚自责了,她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重新来到这个世界,还换了相貌……”
“我说过,”南迟礼轻声打断她的话,“那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只要你不再离开我,我保证,一点也不生气。”
“真的不生气吗?”时瑶贴着他的耳朵,声音很轻。
“嗯。”他喉结滚动。
时瑶嘶了一声,“那你搂在我腰上的手可以轻点吗?”
“唔,”南迟礼收了些手上力道,“只是太怕你又消失不见了。”
他顿了顿,声音认真又偏执,“想让我不生气,要看你表现。”
“怎么表现?”
南迟礼回头,眼底流淌着细碎的光,就静静看着时瑶,看得时瑶一阵恍惚。
他道:“我们还没拜完堂。”
脑海里,小六发来贺报。
“叮咚,原主身世已找到,案子也成功找到幕后凶手,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官方的话说完,它又瞬间接地气起来,和时瑶唠嗑。
“宿主,我实在没有想到,这次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竟然是这个小世界国师在捣鬼,还有这次的任务,也是他人为改变的,不得不说,这个小世界的国师是真牛逼,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干涉改变任务者的任务。”
任务完成了,时瑶却没小六这么欢乐,她问:“他消失了,最后会怎么样?”
小六叹气:“还能怎么样,又是阻止你离开这个世界,又是把你重新拉回这个世界,篡改你的任务,使用这么多禁术,主系统也不是吃素的,他这号人物算是被主系统在小世界里除名了。”
时瑶呼吸一滞,“除名会怎么样?”
“就再也没有这号人了,像是清除游戏里一个NPC一样。”
时瑶一阵沉默。
小六继续道:“但他还算是有点良心,最后将周子恒身上的男主气运转移到了另外年幼的十五皇子身上,世界主线也因此随之改变,这样就不会崩坏这个小世界,更不需要我们善后。”
“最主要的是,因为世界主线重新规划,并且需要一定时间形成,天道监管上比较宽松,你可以留在这个世界继续浪啦!”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世界主线改变,之前参与剥皮案的人也全部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周子恒被废除了皇子身份,皇帝为了维护皇家颜面与权威,并没有公布他的罪行。
但国师的话皇帝也没有忘,他身为九五之尊,寻了长生之法一辈子,可他这个儿子功利心极重,最后很有可能等不及,会弑父上位,留不得。
他还有那么多儿子,都可以悉心培养,能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四皇子,就能培养出第二个,第三个……犯不着因为一个孩子冒这么大风险。
帝王之家最是心冷,父子之上,是君臣,虽是血脉承袭,忌惮与猜疑却最深。
大周皇帝在周子恒死前,都没有再去看过这个曾被他栽培了半生的儿子最后一眼。
而曾经背地里做着人皮生意的靖水阁老板郑清言,在将郑清婉的尸体重新送回扬州安葬好后,主动去了衙门报官录口供,不出意外,被判处秋后处决。
处决那天,郑清言站在刑台上,注意到了人群中的时瑶和南迟礼。
他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头发披散,着实不雅观。
处刑的人将他的头压在刑案上,郑清言没有反抗,他看向台下两人,带着歉意地笑了笑。
笑容少了几分商人算计,带着读书人的儒雅,隔着人群,时瑶看见他动了动唇,无声地说了什么。
小六作为外挂翻译机,在脑海里给她翻译出来:
谢谢你们帮我,这辈子辜负了所有人对我的期望,如果有下辈子,我请你俩好好在京城吃一顿。
时瑶一愣,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郑清言已经闭上了眼睛,随着重刀挥下,时瑶的眼睛在那一刻也被南迟礼蒙住了。
片刻后,耳边传来百姓们一阵欢呼,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终于被铲除了。
她心里很复杂,即使被南迟礼抱在怀里,仍旧感受到一股凉意。
百姓们不知道,为查清剥皮案而英勇牺牲的四皇子才是这件案子的主导者。
更不知道,一手推动这一切的,是谪仙般的人物,维护大周两朝的国师大人。
那一刻,时瑶才发觉,这世间的事情错乱迷人眼,真假难辨。
脑海中又浮现了扬州那个一身书生气的郑家小少爷,他还是太单纯了,不然又怎么会被那么多人利用,最后一个人担了一身骂名呢。
时瑶心里祈祷,希望郑清言下辈子能幸福快乐。
之后她花了很多钱,才有人愿意将郑清言的尸体送回扬州,葬在他姐姐墓旁。
三天后,时瑶和南迟礼离开了京城。
阿奇没有走,时瑶大概猜到了,桑渔回去之后,她家里人担心她再被抓走,看管的很严,都没有再出来过,阿奇和桑渔两人之间,也许还有故事。
离开京城,时瑶和南迟礼去了中
原边关地带乌城的一个小村子。
那是时瑶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地方,也是在那,她被山匪拐去山上,遇见了初来中原的苗疆少年,那时候的他,顽劣又变态。
现在的他……时瑶看了眼身旁缠上来的男人,唉,不提也罢。
两人把之前走过的路走了一遍,还去祭拜了时老爹的坟墓。
时老爹就她一个女儿,她走了,他的坟头长满了杂草,时瑶和南迟礼收拾了很久,才清理干净。
墓碑前,时瑶摆上水果和酒,笑着举杯,“爹,女儿不孝,这么久了才来看你,我变了模样,也不知道您老人家还能不能认出我来,知道您喜欢喝酒,但是病了之后很久没喝了,馋了吧,我今天带了很多,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时瑶絮絮叨叨说着,虽然时老爹只是她任务世界中一个很平凡的人物,但是她心里仍旧很尊敬他。
在时老爹墓前喝了不少,她脑袋晕乎乎的,站都站不稳,直到身旁的男人把她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