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秦牧这才知道,睡着的顾絮影的魅力,一点也不比清醒时减少半分。顾絮影什么也没做,可秦牧的呼吸却变得急促。
他很想吻她。
就像在这将近一周的分离时光中,秦牧悄悄确认过无数次的事情。
说好的协议婚姻,他却动了心。
恍惚中,床上的顾絮影似乎动了下手臂。
秦牧顿时慌乱起来,连忙起身,一副刚从外面进来的样子。
睡醒的顾絮影茫然地看着他,自己先看了眼时间。
两点五十,离三点还有十分钟。
秦牧立刻开口:“我想起来你还要起床梳洗,所以过来早点叫你。”
这理由倒也合理,顾絮影根本没怀疑。
见顾絮影已经下床去衣柜里找衣服,秦牧没有再继续待下去,而是去客厅等待。
时间紧急,顾絮影没有纠结多久,就换了衣服走出来。
她没有把长发束起,而是依然披在肩上。
灰色的毛线发箍将那些碎发都压在了后面,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
“准备出发了吗?”秦牧问她。
顾絮影点了点头,但还是免不了会紧张。
这份紧张直接表现在了脸上,于是上车后,秦牧突然握了握她的手。
这样的亲密动作,在关系的加成下,其实并不那么突兀。
“没事的,絮絮。”秦牧不慌不忙地发动着车子,“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即使到了诊室门口,你都可以转身离开。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比起其他,秦牧更在乎顾絮影的感受。
得到秦牧的安慰后,顾絮影最后的一丝犹豫也彻底没了。
她也悄悄回握了下秦牧的手,然后朝着他笑了笑,以示她的安心。
秦牧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放下心来,随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专心开车。
到了医院后,顾絮影深吸了一口气,就跟着秦牧一起往里走。
他们来到了预约医生的诊室,秦牧和她一起进去了,聊了几句,了解完大致情况之后,秦牧就自觉地退到了门外。
医生知道顾絮影不会说话,没有觉得麻烦,只是笑着和她说明情况:“顾小姐,抱歉,我本来应该也用文字和你沟通,但是年纪大了,不如你们年轻人对手机熟悉,打字要比你慢很多很多,所以想采取直接说话这种方式。这样可以吗?”
他好像没有觉得顾絮影失语的事是个麻烦,而是站在顾絮影的立场上,调整着他自己。
顾絮影立刻点了点头:“谢谢你。可以的,因为我和我爱人平时也是这么沟通。”
秦牧说话,而她打字。
这样的聊天好像每天都会上演。
医生知道顾絮影的爱人就是方才和她一起的秦牧,不由道:“你的爱人很关心你。”
他发现提起秦牧时,顾絮影会不自觉地放松,借着这个机会,便又继续说道:“一定是彼此都很在乎对方,才会为对方忙前忙后,一起来医院。我见过挺多夫妻的,但状态和你们都不一样。”
顾絮影确实跟着他的思路问起来:“那你见过的夫妻都是什么状态呢?”
“情绪都不太好。”医生回道,“陪同的家属看上去也很焦虑,都显得挺沉重。”
“但是你们不同,我能感觉出来,你的丈夫对你很有信心。他没有焦虑,只有期待。”医生又道。
秦牧大概确实是对她很有信心的。
在她觉得失语的事情基本不可能治好时,是他一直在鼓励着她继续开始尝试。
她今天能够走进诊室,多半也是因为秦牧。
“所以我希望你能向你的丈夫学习,也在心中多点期待和信心,相信自己可以好起来。”
医生的语言平和而沉稳,又带有老人特有的慈爱。
他好像确实能看出顾絮影自己的不够坚定,但依然尝试着想要打开顾絮影的心扉。
“我们一点点开始,因为我想加深了解,所以会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你会如何描述你与父母的关系?”他问道,“如果只用简单的点头和摇头。”
“和你的母亲?”
——顾絮影点了点头。
“那和你的父亲?”
——顾絮影摇了摇头。
两种动作都没有任何的犹豫。
医生没有急于询问其他的事,而是缓缓道:“其实我和我的父亲关系也不好。”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打我。那个年代的人的认知里,甚至还没有家暴这种概念。大家普遍会觉得,打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对孩子的教导。”
“那时候我被打得整夜哭,邻居也不会说一句话,因为大家都不会插手别人家的家事。”
作者有话说:
絮絮开始治疗啦!
第40章
“大家都以为我很顽皮,
或者学习成绩不好,才会被打得那么惨。”
“可是他们估计都忘了,
有的人打孩子根本没有所谓正当的理由,
或许只是因为他自己当天的心情不太好。”
“我那个时候也没有想到这一层,虽然不知道被家暴的原因,但还是会觉得被父亲打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情。”
“直到我母亲终于忍耐不下去,
和我父亲离婚,然后带着我搬到了陌生的城市。”
“后来呢?”顾絮影在备忘录里打字问道。
她今天好像不是来接受治疗的,而是来听别人的故事的。
她不禁好奇起来,
看着这位两鬓早已斑白的医生,
在与她谈论着他的童年。
“后来长大的我渐渐知道,
施暴者本身才应该觉得丢脸,用成年人的优势来欺负孩子,
更是如此。”
“我母亲供我学医,
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苦,
但离开了我父亲后,终于得到了安稳和幸福。”
“去年我有了小孙女,我母亲也成了太奶奶。”医生笑着给顾絮影展示着手机壁纸,
那张红色的全家福还带着过年时的氛围。
“其实讲了这么多,我只想告诉你:有些痛苦确实忘不掉,但终究需要正视它。至少身边还有真正在乎我们的人,
真心希望我们好起来。”
他说了很久,
才把话题重新回归到了顾絮影的身上。
凭借着经验,
他在等着顾絮影自己主动倾诉。
“我很想我的妈妈。”
顾絮影纠结了很久,
才缓缓道。
*
在走进诊室前,
顾絮影以为自己面对着医生,
会一句话都组织不出来。
可当医生开始倾诉起类似的原生家庭的不幸时,
顾絮影心中有了共鸣,和医生继续聊了足足两个小时。
医生反复对她说的话就是,直面过去,相信自己一定能恢复说话的能力,还让她想象到了那一天时,她都会说些什么。
其中多少有点心理暗示,但顾絮影有太久没有真正思考过,如果她真的能够恢复说话,她要做些什么事了。
因为那份良好的职业素养,秦牧对于他们的谈话内容并不知晓,只是看到顾絮影终于从诊室走了出来。
但他从顾絮影轻松了许多的神色可以断定,她在试着说出她心里一直压抑着的事情。
“絮絮,晚上想吃什么?”秦牧从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站起来,主动问着她。
他并非不好奇刚才的谈话,但也知道这时候不是一个询问的好时机。
与其有可能让顾絮影紧张,不如主动转向轻松的话题。
“还不知道。”顾絮影回道。
“秦牧……”踌躇几秒后,她开始主动询问,“我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她关心起下一次的时间,意味着她并不抵触,甚至想要继续。
“应该是每个周五。”秦牧立刻回道。
“我记得这只是辅助,还有其他的治疗。”顾絮影继续道,“我还需要见见其他医生吗?”
秦牧看着面前的女孩,见她在自己的失语上终于有了积极的一面。
这几乎是他盼望已久的,他恨不得把所有的希望都堆在她的面前:“我们要定期去耳鼻喉科做检查,然后我还额外给你找了一位专家。”
“大概后天就可以去见他。”秦牧道,“在他手上,有很多失语的人都被治好了。”
医术越精湛,越能使人信服。往夸张点讲,简直一句话就能断人生死。
“后天吗?”顾絮影看着日历,半开玩笑地道,“还挺紧张的,也不知道他会给我的病下个什么结论。”
看病好像也像考试。
但考试至少心里会有个底,看病却有可能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
顾絮影想在更多的医生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可又怕自己的期望值太高。
秦牧知道她是故作轻松,安抚道:“他说什么都没关系,至少今天的絮絮已经在这位医生这里建立了一点信心。不如想象一下,后天得到了好消息后,絮絮会想要做点什么?”
他自动就把后天的结果归为了好,无疑是顺着顾絮影的心思。
于是顾絮影想到的,都不止是后天的事情了:“我好想把想说的话都说尽,有些话要说无数遍。”
比如她对秦牧的喜欢。
即使秦牧会对这件事万分惊讶,她也想在治好后,亲口把这句话讲给秦牧听。
“但想到后天,我还是会害怕……”顾絮影转念一想,又莫名觉得心里不安。
在她把事情往糟糕的一面想之前,秦牧突兀地回了她:“我也是。”
“你害怕什么?”顾絮影一愣。
“有些重要的事,择日不如撞日。”秦牧回道。
秦牧说得模糊,让顾絮影完全偏离了正确答案,只问他道:“你在担心繁晟吗?”
秦牧只是笑了笑,并不解释,将所有的心思都暂时先藏了起来。
真正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秦牧满脑子好像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一段感情的追逐该有一个美好而正式的开始。
秦牧很想在顾絮影很开心的时候,进行一项自己没什么把握的事。
*
同时盼望着后天早点到来的两人,其实心里各怀心事。
但也确实基于一个同样热烈的希望,他们渴望从医生那里听到想听的话。
于是真正到了那一天时,顾絮影已经无心去做任何事。
秦牧开车带她来到了那家私人医院。
那位专家几乎全国闻名,也经常四处出差。只是最近因私事过来繁城,又和这家私人医院有合作,才刚好让秦牧有机会请了他来。
见到专家后,依旧是从前顾絮影经历过的那套检查。
顾絮影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配合,最后重新回到专家的面前,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老实说,我觉得希望不太大。”
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浇灭顾絮影心里好不容易燃起的那点希望。
“癔症性失声一般都会很短,很少有你这种情况,失声持续七年。”
“我知道说点好听话,患者和家属都会很开心,但我必须按实际情况说,希望你们能接受。”
专家再往后说的话,顾絮影已经听不清了。
她只隐约看到身旁的秦牧也变了脸色,随后直接就拉着她离开。
走出医院时,天上的黑云正倾覆下来,乌压压一片,直叫人喘不过气。
细雨轻轻落下,但似乎越下越大。
“絮絮……”秦牧慌忙想要牵住她的手,把她往停车的方向引。
可顾絮影情绪很大,猛地挣脱了他的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过激。
“秦牧,其实我还好,你不用安慰我。”
“不是所有的失语的人都能治好,我本来就不一定能获得这种幸运。”
“等我自己消化一下,慢慢就能接受了。”
在打字的途中,她的屏幕上不断有雨水滴落。
但打到最后时,滴落却停止了。
顾絮影抬起头,看到秦牧将刚才的那摞报告单遮在她的头顶,悄悄为她护出一片晴天。
她自己淋雨只为宣泄难过,这时候看到秦牧也在淋雨,反过来开始牵挂起秦牧。
但走回车里也有点来不及,顾絮影看着不远处的那个教堂,算下去估计也只有十几米远,倒是可以用来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