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山雾弥漫,马车行进不敢太快。霍之念刚把窗户打开,又立即关上,水汽与寒风扑面而来。
“夫人……”碧玉有些担心,她们带的人手不够。
“已经让碧潜去送消息了。”
碧玉忍不住松口气,可不对啊:“奴婢一直和夫人在一起,夫人什么时候送的消息?”
“上山的时候。”人估计已经在山下了。如果朱夫人的人还没有走,非要碰一碰,只能怪她不长眼。
突然,前方一阵嘈杂声,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和车夫的呼喊。
霍之念微微皱眉,示意车夫停车,让所有马匹慢慢后退:“让人去探。”
耿夫人的车队,不可能走这条路,至少耿夫人本人绝对不会冒险亲自走这条路,那么如果是她的下人,定然是分散的,未必不能杀过去。
前方不远处,一辆载满书籍的马车,后轮完全陷在泥坑里,前方的马匹不断嘶鸣,隐隐已有些焦躁。后方七八人围在一起,一起用力,满载的车身丝毫不动。
诸言有些着急,他明明探过路了,这匹该死的马,腿歪了一下,车也陷坑里了:“属下去找人。”
诸行觉得就是找人过来,时间也来不及了:“不如把书籍装马背上,直接下山。”
一共十匹马,够。只是,天气不好,这些竹简书籍,容易受潮,要看少主的意思:是回去找人,还是装马下山。
“谁在那边!”
霍之念已经听到自己的人叫破对方身份的声音。
魏迟渊?
他们怎么也这时候下山?
“过去,贴边走,不要给对方造成麻烦。”这时候下山定然有急事,有昨晚的事在,她也不会给诸言添乱。
“是。”
诸言、诸行同时看到了来人,对方还有四个男人,都是壮劳力,急忙招呼几人一起试试,才想起还没有跟主家打声招呼:“敢问——”
霍之念已经推开车窗,看了诸言一眼,也看到了不远处的情形。
诸言哑口,但还是拱手:“借夫人的人一用。”
霍之念直接摆手,让所有人都下去,自己和碧玉也走了下来,整整三马车东西,看车辙印也能看出里面的东西多重。
魏迟渊转头,同样看到了对方,颔首。
霍之念回礼,并没有上前。
诸言松口气,急忙指挥人一起使劲。再试一试,万一出来了呢!
霍之念提起裙摆走过去。
碧玉急忙跟上。
十几人一起使劲,马车动了一瞬,又滚了回去。
“看来不行。”诸言手掌发红,气喘如牛,分装吧?要不然少主和另两辆马车先行,他去找人,随后带着这一车书到。分装一定会受潮,赠送给书院的书受潮不好。
霍之念开口:“我试试吧。”嘱咐碧玉去取‘千斤顶’。在坎沟建堤坝的时候,她手搓了个小型的。
“是。”
诸言怀疑的看看她,千斤顶是什么东西?但不管是什么,他们这么多人都没有办法的事,她一个弱女子试什么?
应该是借助那个‘千斤顶’,大家再一起用力。
诸言觉得肯定是那样,不管是哪样,车能出来,就好。
诸言很想现在就多谢‘夫人’,但又怕自己谢得太早,最后车子没出来,对方下不了台:“这位夫人,不用勉强。”如果为了引起少主的注意,耽误了时间,得不偿失。
“无碍,举手之劳。”
诸言一时无奈,行吧,都说大话了,不好泼冷水,但已经命人去寺里找人。
很快,千斤顶被取过来。
诸言、诸行,以及周围的人都过来看了一眼,小臂高的一个半铁墩子。这能做什么?
诸行觉得诸言草率了,耽误时间。
诸言也没有办法,对方提了,而且不是已经去叫人了吗,就让她试一试,不行了,诸行带少主赶紧走,别误了讲学的时辰。
霍之念接过来,蹲下去,衣裙落在地上,一片泥污。
诸言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夫人,我来,夫人告诉我怎么用就行。”哪有让对方亲自沾泥的道理。
霍之念看对方一眼,突然笑了,低声道:“给我个表现的机会,放心,不行的话,我肯定跑的比你想象的都快,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诸言愣了一下,突然笑了:您来,您来。
诸行使劲咳嗽一声,提醒诸言:妇人之仁!
霍之念将千斤顶放在车轱辘外,用力摇动手柄,常年练习臂力的良好习惯,让她做起来并不费事。
沉重的车身,在她摇动手柄后,车子缓缓抬起。
诸言、诸行,一直围观的众人,惊讶的看着这位弱不禁风的夫人,抬起了他们这么多人合力都抬不起的马车。
顿时一片叫好、惊讶之声。
“怎么做到的?”
“真起来了?”
“我的天,这得多大的力量?”
“神迹。”
“术法,肯定是术法?”
霍之念也颇配合的起身:“这臂力,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力量,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填些树枝和石头。”就对上一张雾蒙蒙的像素下,亦堪称天地造化的脸。
魏迟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过来,正看着支在车梁上的铁木。
诸言、诸行早已经让开。
霍之念回头擦擦手上的泥,起身,让开原来的位置,让旁边的人赶紧填东西。
气氛莫名沉重起来。
刚刚七嘴八舌的人都在安分填土。
雾气在他发梢凝成霜气,衣角也溅了泥渍,却显得整个人……有种不同以往的温和。
【145送给你】
145送给你
魏迟渊回头。
诸言心忍不住颤了一下,但想到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松口气。他们车坏了,这位夫人来帮忙,他和诸行没有擅离职守。
所以少主回头一定不是看他,犹豫又谨慎地后退一步?
一袭织金绣花长裙直扑魏迟渊眼底深处,沾湿的长裙依旧热烈、张扬,本就耀目的红裙上,绣着色泽对比更强烈的碧绿藤蔓,枝条浓郁堆积层层向上,点缀五彩斑斓的花苞、花瓣,单这还不够,绽开的花苞内金光钩织出数不尽的hua蕊,花rui外绽开层层叠叠的花瓣,炫彩的蝴蝶立在蕊上展翅欲飞。
繁复、浓烈。想不注意都难。
她似乎很钟爱这类,冲突性很强的花色……
霍之念察觉到有人看她,回头。
魏迟渊神色停了一瞬,下一刻便恢复如常。
一张脸,瞬间将衣服压得黯然失色,是比裙身更强烈的视觉冲击。
霍之念笑了,轻轻柔柔,比之身上的颜色显得单纯无害。
魏迟渊敛下心神,拱手,不会真觉得对方柔弱可欺:“多谢。”
“哪里,出门在外互相帮助应该的,何况,你们还挡了我的路。”
诸言往后看一眼。的确,他们马车停在这里,夫人的这些马车根本过不去。
魏迟渊笑了,几分矜持与和善,却让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只有细看才会发现那笑容里,有一份不易察觉的、对世间万物的淡然与宽容,尽显深厚家学底蕴熏染下的温润如玉。
霍之念不禁多看了一眼,但也仅一眼,她其实很喜欢他身上的那些熟悉的感觉:“应该可以了。”
“我能试一试吗?”声如钟韵。
人长得好,声音也没有亏待他,难怪那么多人前仆后继:“最好不要,你再摇两下,车就要翻了,不过……”草木土石已经填好。霍之念再次俯下身,将千斤顶取出来,递给他:“可以送给你,你回去试,摇动这个手柄,像刚——”
魏迟渊看她单手,帮她接过来。
霍之念将手放在手柄上,摇给他看:“可以回去随便试。”
魏迟渊没有推辞:“多谢。”
“不客气。”霍之念知道他们赶时间,她也赶时间!那些人未必不会追过来:“我还有事,我的人也少,能不能先走一步?”
“夫人请。”
霍之念突然回头:“我姓霍。”
魏迟渊顿了一瞬,对方已经转过头,没了其容色压制,裙子再次张扬起来。
魏迟渊同样看到了那条裙子上显眼的泥渍。
诸言接过千斤顶,沉,将自家马车挪开中间的位置。
霍家的马车疾驰而过,很快消失。
诸行急忙让人:“检查所有马车。少主,该启程了。”话音刚落,几匹快马呼啸而至!
马上的人快速勒住马头,诧异的看着这一行队伍?追错了吗!?偷经书的?那些深浅不一的车辙印是这些人的?
重车车辙与轻车车辙完全对的上,娘的!害他们白跑这条路,满地的泥,马鞍和身上都是,让他吸多了湿气病了,他要弄死那个贱人:“有没有看到一行马车过去!?”
诸言刚要说话!
“没有。”魏迟渊已经开口,温文尔雅、平和自然。
诸言愣了一下!但不影响他继续脸色难看的看向来人!
马车旁重新准备上路的人,也不约而同的看过来,杀意弥漫,怎么跟他们主子说话的!
不会的话,他们不介意帮他们正正舌!
为首的那人顿了一下,顿时看过去!看个屁——
诸言不等对方开口,刀直接出鞘:“看什么看!小心你的狗眼!”
为首的人刚要发怒!娘的哪里来的小瘪……
旁边的副手急忙拦住了他,连连赔不是,暗自摇头:这行人感觉不对,而且另几个人都是练家子,少惹为妙。
为首的人也不是傻子,是这些人太能挑衅,他才一时失了分寸:“今天就——”
诶?诸言看自家车队走了,才发现,少主早上了马车,直接启程了!哪还敢说什么,急忙跟上:“等我,等我。”
为首的人傻眼的看着对方头也不回的队伍。娘的!剩余的字还憋在嘴里,气势还没有出来,难受的他浑身不自在:“他娘的!”
副手忍不住松口气,昨晚朱夫人的人是谁的人送去县衙的?虽然他不确定是不是,但……没起冲突就好:“走吧。”
已经走到这里了,返回去没有必要,夫人的人肯定也下山了,不如继续赶路。
“走。”那小贱妇给他等着!
马很快超过载重的队伍。
魏迟渊掀开车帘,看着被冲开后又重新聚拢的水雾,目光锐利。昨晚的动静他听见了:“诸言。”
“属下在。”
“你跟过去看看,如果需要帮上一二。”
“是。”快速策马而去。
魏迟渊并没有放下车帘,看向诸行:“行李里是不是有几匹浮光锦?”
诸行似乎……是那个意思吧?但好像又不可能?可那位霍夫人的裙子确实脏了?不禁提醒:“都是少主您用的样式……”
“换一批过来。”
换什么样子的?女子用的?粉的?绿的?深蓝的?老妇人的还是年轻妇人的?还是男子的?
诸行不敢没脑子的真问,他会让那边,把所有的都送一遍,侧重女子鲜艳明媚的款式:“是。”
只是……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可男子送女子衣裙是不是不太好,可他们少主送的也不是衣裙是布料。
布料也不太好吧……
……
诸言赶到的时候,霍夫人早跑了,让山下围堵的人全扑了个空,用的应该是,声东击西,马车还在,人不在。
魏迟渊走入东山书院时,诸言还在讲,那些人看到装了石头的马车,气急败坏的样子:“昨晚霍夫人出手也没有犹豫,朱家人怎么想的,让一个跑江湖的女子去给他做妾,多大的脸。”
诸行让他少说一句,少说一句懂不懂!服了。
……
【146嫂嫂说】
146嫂嫂说
霍家院落内。
陆辑尘匆忙脱了官服,外套都没有来得及穿,焦急地在浴室外踱步:“嫂嫂,嫂嫂……”拍了几下门后,才想起不合适:“对那些登徒子,根本不用客气!”
谷丰匆匆赶来,将外套披在主子肩上,慌忙退去。
陆辑尘不想穿,气都快气死了,人送到县衙的时候,他想都没想,直接砍了两个!若不是怕给嫂嫂添麻烦,怕耽误了嫂嫂的事,他把整个朱家都宰了!
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他嫂嫂的主意!也不照照镜子!
陆辑尘又忍不住拍门:“嫂嫂,嫂嫂,你没事吧。”他当时就去接人了,但被嫂嫂的人‘请’了回来。
陆辑尘无比憎恨自己不够强大、出身也不够好,他当时就该考个状元,做大官,谁敢跟他嫂嫂废话,他就砍了谁!顺带戳瞎那些对他嫂嫂胡言乱语人的双眼:“嫂嫂,嫂嫂,你觉得怎么……”样?
云娘推开门出来。
水雾之气轰然散开。
陆辑尘愣了一下。
云娘又快速关上,瞥了自家二爷一眼。哪有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嫂嫂洗浴室外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回二爷,夫人好着,没事,人不是都押到衙门了,耿夫人和什么朱夫人都回去搬救兵,等着跟魏公子解释,短时间内没空搭理咱们夫人。”
“嫂嫂有没有受伤?”他不放心!那些人没轻没重,就是碰他嫂嫂一下,也是他嫂嫂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有,没有,都好着呢。”云娘捧了新的毛巾,打算进去。
陆辑尘急忙急忙拦住:“那嫂嫂怎么不回我?”
“也许是……夫人讲究?”若是她,肯定在哪里都能吼两嗓子,但夫人不是,虽然夫人出身也一般,可有时候夫人确实有些一些小小的习惯,与众不同。
比如刚刚,夫人不会在浴室里理他,就是不理他,任由二爷在外面喊破嗓子,夫人也不会回应。
陆辑尘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站的位置不合适,但他真的担心:“我嫂嫂真的没事?”
“真没事。”
“没有受伤?”
“没有。”
“一点痕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