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谢大人等人目光复杂——陆辑尘身为臣子,对朝堂上下官员们的勾心斗角了如指掌,对于各种权谋手段更是洞若观火。如此人物,倘若有朝一日登上高位……棘手、难缠,更不要说,他还有领兵经验。
不明所以的人急忙打探。
知道其中弯绕的人,垂首,抵见礼问安。
吏部左侍郎跟在自己上峰身后,莫名享受了超规格问询,惊的急忙回礼,跟自家尚书的脚步更紧了。
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
“辑尘,来来,徐相家的上等好茶,一块尝尝。”俭王就不喜欢严肃的环境,这是好事,一个个像死了爹一样,不过,得罪过陆辑尘的人,可不就是死了爹。
哈哈!
俭王的声音热情、亲切,直接将人压在对面的座位上:“别挣扎了,今天只有我们两个糟老头子招呼你。”
徐正抬头,完全没在意俭王的形容。
这是他第一次以父亲的目光看自己的孩子,唯一的孩子。盼了很多年,都不敢相信活着的孩子。
还能坐在他面前,可以喝一杯他亲手倒的茶。
徐正垂下眼睑,克制住远超他想象中的喜悦与骄傲,昨晚所有的心理建设,都不如此时亲眼见到他让人失色。
他为他,能够成长的如此出色感到自豪。
徐正压下内心的波动,表面越发沉稳与冷静,心中衡量再三后,亲自为陆辑尘斟了一杯色泽清亮的上等好茶,放置于他面前。
这一举动,不仅是对陆辑尘身份的认同,更是对现在复杂局势的微妙表态。
俭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继而笑了:难得徐相如此识趣。
陆辑尘看了眼那杯茶,下意识看眼徐正。
徐正神色自若。
陆辑尘也对茶,保持着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距离感。
俭王服了,一杯茶,你们博弈什么呢!爱喝不喝,不喝他都喝了!
俭王刚想让两人知道他的‘厉害’。
昌文匆匆进来,点了几位臣子入内,说了今日休朝。
俭王:“何事?”
昌文压低声音:“魏主来了。”
陆辑尘闻言,神色微动,他下山了?这么说,两人碰不到。
上书房的门打开。
魏迟渊与陆辑尘的目光不经意对上。
又各自平静移开,仿佛刚才的意外只是意外。
周启给儿子留了位置,见儿子没坐,也没当着魏迟渊的面处理自家不孝子,当即毫不客气的介绍:“朕之第四子,成措。”
魏迟渊才重新看过去。曾经他从未看在过眼里的‘孩子’……如今也敢……
陆辑尘不得不给皇上这个面子,但第一次没有起身,只是拱手:“魏家家主,如雷贯耳。”
“何止,我们还见过。”
“确实。”陆辑尘起身:“皇上,微臣犬子病了,早上出门时总是哭闹,微臣有些担心,皇上和魏家主可否行个方便,容微臣先行告辞。”
魏迟渊、徐正、周启动作同时一顿。
后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是先心疼自家入了别人族谱的孙子,还是先教训教训他说话不看场合,这是谈论‘犬子’的时候吗!
当然了皇家的子嗣就是入别人家族谱也是入宗亲族谱,孩子还是要先带回来。
周启觉得扯远了,孩子病了……他回去能做什么?陆家是没有太医还是没有伺候的老婆子!
周启想想,好似确实没有太医:“来人,宣太医去陆府看看。”
【130恩爱依旧】
130恩爱依旧
魏迟渊直接放下茶杯,这是说给他听的。
魏迟渊很想说不过两个孩子,可不得不承认,心绪平静不下来,这么多年横在他和之念面前的,除了各自的权柄,就是这个人。
徐正蹙眉,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病了?陆戈还是陆在?不管是谁,孩子的事要紧,朝事永远处理不完,回去看看也好。
周启直接定论:“已经让太医去了,你坐好。”
陆辑尘也不是非要回去,主要看魏迟渊识不识相。
上书房内,气氛重新轻松起来。
魏迟渊非必要不会开口。
陆辑尘也不会无缘无故刺激他。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也没有再试探过招。
……
天福寺内。
林之念将包好的衣服交给主持,绣有他家族徽,少乱放为好。
主持看了一眼,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便收了下去:“劳烦施主。”
林之念客气回礼,带着王夫人出去。
主持才放下东西,看了对方一眼,叫来沙弥:“将这位夫人所有的祈愿,整理一下收上来。”
“是。”
随后亲自将衣服带回家主住处。
……
斜阳挂天边,余晖映晚霞。
魏迟渊从皇宫出来。
诸言直接汇报:“王夫人来山上祈福,霍夫人上山见她,中午的时候已经走了。”另外:“时夫人已经下山,该交代的属下交代过了。”
魏迟渊放下车帘,心里十分清楚,有孩子……与没有孩子差别太大,以后不管陆辑尘和之念闹到什么地步,他们之间都有两个割不掉的存在:“走吧,回去。”
“是。”
……
天福寺内。
魏迟渊一眼看到了放在榻上的衣服:“谁……送来的……”声音很轻。
诸言谨慎地将知道的说了一遍。
魏迟渊慢慢移开目光,没有管放在那里的衣服,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高耸入云的山峰。
诸言见状,垂下头,还有一事,他还没有说。本来觉得不着急,可现在,他觉得有必要提一下:“家主,前两日,下面递上来一封信,是东海之上的通行文书,需要您盖印。”说着小心地将信和需要盖印的文书都递了上去。
魏迟渊看了诸言一眼。
诸言依旧捧着信。
魏迟渊打开,是很多年前,在交高时他给霍之念的一批有印无字通行票据……或者说,是霍之念闲来无事拿着他的印,给她自己印的无字票据。
现在的魏迟渊,几乎无法想象这事是他做的,比之历朝历代的昏君也不遑多让。
可当时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只觉得他手里有,她又想拿去玩,她喜欢印就印,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即便她拿着这些去换她要的利益,他亦认可通行。
只是魏家印信十年一换,去年刚刚换了大印,曾经的通行文书如果有遗留,都要拿到他这里重新盖印才能通行。
一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通行文书给出去的时候有明确的时间限制,且是一次性的,用过收回。
就是说之念在交高那几年印的纸、写下的通行文书已经用完了,除非她不写通行文书,写的其它文书。
但这张,是通行文书。
魏迟渊看眼通行文书的落款年份,上面清楚的写着,敦文十八年。
是他在交高县那些年,不是最近的年份。也就是说,这张是她多年前给出去的文书,只是对方可能一直没用,今天才拿出来用而已。
按说这样的文书,不能再加盖,因为过期了。
诸言也清楚,所以这不是急报,甚至筛选后都不该报上来,而是直接销毁,因为过期不候。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应该拿上来给家主看一眼。
魏迟渊同样知道,这道文书过期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曾经显赫如今走投无路的人家,拿出了这张旧文书。
可当年能被她送出这张文书的人,定然也给她行了方便。
魏迟渊无声转身,将通行文书铺开,取笔,按新载体重新誊抄一份,标下新的日期,加盖他的章印:“发下去。”
诸言急忙接过来:“是,是。”
殊不知,交高因为这张‘不可通行’的通行文书竟然通行了,全部开始翻箱倒柜,看看自家还有没有没用完的过期文书。
毕竟现在东海商道比之前更繁荣、利益牵扯更广,而魏家早已不再对非大型商船发放通行文书。
不对,魏家从来不对小型商船发放文书,当年那么发才奇怪。
所以孙家那破落户极有可能,凭这一趟翻身!怎么能说不是极大的诱惑。
可惜,过期的东西。还保留的人家寥寥无几。不禁扼腕叹息,早知如此,他们断然不敢贸然处理。
但也不得不说,魏主对他那位外室夫人真是宠爱不减,恩爱一如往年,多年前给出的文书一样可以通行。
诸行早已将自家霍夫人上山的祈愿祝福誊抄了一份。
可他觉得还是不要交上去为妙,里面大多是祈求身体健康、儿女健康、婆母健康的话,连假大空的和平、万民丰足都没有。
这些公婆、子女的话,交上去简直给自家家主添堵。
诸行甚至怀疑自家霍夫人是不是故意的,报那一剑之仇,霍夫人整他们家主也是小手段不少。
但又觉得不是,毕竟哪家夫人上山求的都是这些东西。如此猜测霍夫人不好,霍夫人当年待他们也很好。
诸言出来就看见兄弟左右为难:“做什么呢?”
诸行给他看看自己的事。
诸言瞬间觉得,自己的事真简单,因为诸行这事已经不是家主看了会不会高兴的问题。
而是揣测家主的心思、企图殷勤的戏码,如果弄错了,诸行就完了:“劝你还是挂祈愿树上,当没看见,等着它自己飘落,砸家主头上。”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否则马屁拍到马腿上。
……
陆府。
陆辑尘回来。
春草、秋平、管家等人神色间没有任何异常。
夫人那句‘不要多说’‘免得节外生枝’,让他们敏锐地觉得有一半应该应在二爷身上。
虽然他们不清楚为什么,但令行禁止。
因为他们跟着的就是夫人,曾经教导他们的老人就没有说过他们有第二个主子,相反灌输他们的是:二爷跟着夫人的时候,二爷也还是一个孩子。
【131套路的路】
131套路的路
谷丰入府的时候神色都在脸上,不断向管家使眼色:后面,后面。
管家看谷丰一眼,再看他一眼:好端端的怎么了?随后探头往他身后看。
便见谷丰身后跟着一位妇人。
嗯,跟了一位有些年纪的贵气妇人。又转过头,看他一眼:亲戚?但身体已尽责迎上。
谷丰在他擦肩时,急忙提醒:“恭敬点,带到二爷院子去。”千万不要出事啊,千万不要,赶紧去找二爷。
苏萋萋站在影壁内,看着这座昔日的王府,现在看还是小了,但贵在:“环境布置的不错。”
钱嬷嬷急忙附和:“主子说的是。”
苏萋萋来看看孙子,听说孩子病了,她不放心来看看,直接看向管家:“贵府的两位小少爷可在?”
管家神色恭敬:“在,在,这位夫人这边请。”是来找两位少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但让带到二爷院子去,必然就带到二爷院子去。
……
谷丰匆匆去找二爷。
陆辑尘正在问秋平一路上的见闻,夫人可还尽兴、山寺路上的红叶落尽了吗……
谷丰急忙跑过来,在二爷耳边说了几句。
陆辑尘看向谷丰。
谷丰使劲点头,二爷走后,他就碰到从宫里出来的皇后娘娘,他有几个脑袋敢不带路。
何况根本不用他带路,皇后娘娘也能找来:“属下让人将贵人带到二爷院子去了……”
陆辑尘点头:“知道了,我一会过去。”又看向秋平:“今晨有雾,山路可还好走?”
“回二爷,咱们马车走的慢,还好,有一位时夫人的马车跑到沟里去了,是属下等帮忙才抬上来。”
“那是有些危险。”
“是。”
陆辑尘见对方没什么可说的,应该就是没有遇到,却突然开口:“魏主今天进宫了……”
秋平茫然,继而洗耳恭听,二爷提起是出什么事了吗?
陆辑尘才想起,这些人并不清楚魏迟渊和她的那段过往:“纪缺来过了吗?”之念去了天福寺,他不可能不知道。
“回二爷,纪公子刚走。”
他倒是快:“去忙吧。”
……
陆府二房的院落内。
钱嬷嬷不敢看大厅内寒酸到极致的摆设,除了必要的桌椅、博古架,什么都没有,她一点都没有夸张,博古架上连瓷器都没有。
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她们主子手边的桌子上,至少放了一个大茶壶六个茶杯。
这是朝中三品大员住的地方?
还有,她们坐了半天了,刚刚才有个小厮匆匆进来给茶壶倒水。也就是说,他们陆大人回府半个时辰了,桌上的茶壶还是空的?!
钱嬷嬷第一次见这样的下人,难道不是主人家回府前,下面的人就准备好了一切吃穿用度,唯恐伺候不周。
他们倒好,人渴了,想起烧水了。
若是在坤仪宫,这样的人早不知道被处死多少遍了。
钱嬷嬷完全没想到,外面打理的如此精致的院子,里面竟如此敷衍。
苏萋萋看眼快要气冒烟的钱嬷嬷,忍不住笑了:“仔细看看,桌椅质地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