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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记得在交高时,《西游》开篇是‘大闹天宫’。那时,她站在河堤上,素手抚柳,衣裙晃动间转头轻笑:“你来不来……不来我要生气了……”

    一天到晚,哪有那么多气好……

    魏迟渊立即收敛心神。

    汴京城里自始至终都是一只条条框框里的好猴。

    书房外,竹枝摇曳。

    ……

    陆府内。

    他们等的禁令一直没有来。

    春草有些焦急:“夫人……”

    林之念梳理着各地的消息,神色如常。

    春草是真急:“夫人,如果没有禁令怎么办?”

    “没有就没有。”目的达到了,进驻的借口有了,何必非要图禁令,何况,哪个修成乌龟王八的上仙,会轻易动。

    尤其那个人。

    【049藏天下书】

    049藏天下书

    那个人……

    林之念诧异了一瞬。

    魏迟渊?很长时间没有想起他了。

    感情上的事反而是其次,因为想到他,就觉得大周是个笑话。

    上辈子,父亲告诉她,看一个地方掌控在谁手里,不是看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谁。

    是看谁掌控这一地区的财政权、行政权、军队指挥权。

    而大周宗教昌兴,佛庙几乎占了大周三分之一的土地、四分之一的信徒,那么大批粮食、钱财、商铺掌控在他们手里是必然的结果。

    未来百年会在一次次的皇权思想、信仰思想的碰撞中,撞击出我们独有的文明,皇权一统!

    可……

    也是巧。

    她亲自率兵突进,深入腹地,遭遇截杀。

    他轻易调动了当地佛寺的力量,那时候都没有多想什么,魏家未来家主出来行走,各方势力交好并不奇怪。

    只是朦胧中,她看到,不染世俗、高高在上的主持向他屈身告退,虽然很模糊的一个身影,但一直交织在脑海里没有答案的事情,全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大周皇帝得位不正,却没有像东晋一样,完全被世家操控?为什么没有惨烈的世族灭门案,大周朝局却没有像宋一样,还有存活空隙。

    原来一直有一条庞大的巨蛇,盘根在这片土地上。

    魏家千年屹立,不入仕依旧辉煌的答案,呼之欲出。

    冷汗瞬间浸透衣背,这样的秘密,诛九族,斩根基,魏家也会按住。

    用宗教掌控了大周半数财政。

    用九大书院,一场科举,控制得官途径,掌握行政走向。

    用武僧,弥补三万魏家军的空缺。

    这个人,不是帝王,胜似帝王。

    她醒来。

    魏迟渊焦急的上前,那时候他眼里的她,大概是有点不听话却又愿意去宠溺着的姑娘家。

    魏迟渊也的确有手段,他想带她回家,并不是直言,甚至不是命令,而是潜移默化,他织开一个名为爱意的网,润物无声的让他想的人跟着他的脚步走下去。

    她没有走。

    不想继续这样的权势。

    若说跟着他走,能更快改朝换代。

    林之念不信,她不能赌别人会放弃经营千年的家族,成全她一个想法。何况改朝换代也不是变革,变革是迈向一个新时代的巨大跨越。

    他在哪里?

    有一天他们或许会碰到,也许终身不会。

    “孩儿给娘请安,祝娘身体康健、福寿永康。”

    陆在也掀起小衣服,咕咚跪下:“康。”的高亢。

    林之念笑了,膝盖是不要了。

    春草也很无奈,不知道小少爷从哪里学来的执着,每次都要跪一跪。

    林之念招呼两个孩子过来。

    陆戈、陆在熟练地坐到母亲身边。不同的是陆在要爬上去,才能坐稳,小屁股撅的很有力量。

    林之念托了小祖宗一下,因为想到魏迟渊看小戈多了丝笑意,当时,她没有想到:“今日可有疑惑?”魏家的藏书她是见识过的,深渊若海。

    如果天下文章在争斗中烧了三四,他家也有仅存的八九,所以他修订天下文章,不是说说,而是真能。

    陆戈拿出书本。

    林之念把孩子抱到胸前,像上辈子父亲带她一样,带自己的孩子。

    那时候她并不聪明,至少跟过目不忘的父亲、天才般的弟弟比,她过于平庸,甚至跟身边三个伴读比,她都够不上。

    父亲便这样,放下一切事物,手把手带她,将见闻、所感揉碎了讲给她,带她开阔眼界、增宽她的认知。

    父亲把一半的精力放在她身上,助她掌控霍家庞大的基业,压住那三个越来越妖孽的朋友,分析各部老总的处事。

    她是什么时候起患上失忆症的,忘了。殚精竭虑吗?应该有点。医生让她多休息。

    但现在的局面,真算不上殚精竭虑。

    “娘,这句?”

    “这句啊,‘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我们止戈都开始背《尚书》了,了不起。”

    陆戈笑的腼腆。

    “这句非常有意思,说我们人呢,有两个行事标准,一个是自己的本心,一个是认识形成的道德准线。比如说,弟弟撕了你的书,揍他是你的本心,孝悌是德行准线。本心告诉你揍这小子,让他知道厉害,但学识告诉你,他是弟弟,要友爱兄弟,原谅他。你要记住,什么时候,人都有这两面,不同的是,面对大诱惑时,谁占了上风,才能看出一个人是怎样的人。那么我们知道什么是人心什么是道心,再来看这句话

    ……”

    “崽崽不撕书。”陆在将大脑袋扒在母亲手臂上,晃着小腿,十分认真。

    “行,我们崽崽乖,娘撕的好不好。”

    “那哥哥不敢打娘亲。”

    “所以我现在想让弟弟闭嘴是本心,但让他说是道心。”

    林之念笑的不行,忍不住蹭蹭两个小宝贝:“是,我们止戈会练道心了,我们认识知识,修习年岁,是为了提升后天道心,这句话的意思是……”

    “夫人。”冬枯匆匆进来:“表夫人小产了。”

    “哦,按规矩备礼,人心是危险难安的,道心也微妙难明。惟有精心体察,专心守住,才能坚持一条不偏不倚的正确路线。若是破题,你想从哪一方面破呢?”

    “嗯……道心说治民。”

    “那这里的‘道’和‘道可道’的道,有什么不同?”

    “前者……是个人的认知观,后者是天地运行大道。”

    林之念揉揉小东西的头。魏家的藏书,先人的批注手札真该给他看看。

    在魏家藏书里,关于这一句话,就有十几种解释,历代魏家先贤,年轻时挥斥方遒,到了老了,坐下读一本古籍,有感而发,写下自己的见解、批注。

    一代又一代,盘根千年,大佬云集,每个人留下的不同注解,看法不同。

    但每个人的注解,都是一场与后代子孙的思想对话。

    而这样的书是不外传的。是私藏、是底蕴。

    想看,进入各大世家举办的书院、投入各家门,才有可能看到别人的注解。

    而科举,实际考的就是主考官一派的注解。

    可谢家能者写出的注解会去和魏家探讨,然后留下自己的注解,带走一篇魏家的注解。

    久而久之,魏家藏天下真经,不足为奇。

    【050人在院里】

    050人在院里

    所以,魏家修书为天下基准,继而掌控所有派系的升迁途径,扼住科举命脉,情理之中。

    那么……

    科举,她就不能碰。

    当手中权利不够时,任何利益中心的东西都不能沾。

    但可以给这个模式注水。

    读书人的人数增多,等于快速注满这个赛道的流量池,到时候水多,出口小,决堤就是早晚的问题。

    怎样增加流量池的水呢?

    降低知识成本;简化知识的复杂程度,增加它的传播性。

    前者靠‘活字印刷’,二两银子一本的书,变白菜价。

    第二种,简化文字,增加它的广泛性。

    第二种位置不够高,没有上位者长久的十年计划,和一批学者共同努力,等同虚设,先划掉。

    先行第一种。

    活字印刷,形成产品,却不能自己吃。霍家行商守则第一条:‘好饭’永远不自己吃,“春草。”

    “奴婢在。”

    “发商贴,丐溪阁三日后宴请各家夫人。”

    “是。”

    陆戈仰头也蹭蹭母亲。

    林之念看着他,笑容越发温柔。再加一条,各家夫人竞标时,除了银两以外,附各家珍本一部。

    这样即便不如魏家的注解多,也不会太差。没亏待了她的止陆缉尘刚回府,就听说表夫人小产的消息,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怎么回事!”她让他看顾大厅里的人,怎么回头就发生这些事。

    老管事也很无奈:“回爷,情况本来已经稳住了,太医和李大夫都在。可后来表夫人跟表公子不知道因为什么闹了起来,表夫人情绪非常激动,还动了手……孩子就没保住。”

    “夫人知道吗?”

    “回二爷,通知了。”

    “怎么说?”

    “按例给的问礼。”

    就是没有当回事,成日闹腾:“将人搬到明阁去。”进出府都碰不到大房这边。

    “是。”

    “二爷。”谷丰走过来:“三皇子、四皇子的人今晨扮成菜农、掏粪工,混了进来,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嗯。”

    “有件事……”谷丰有些为难。

    “说。”

    李大人被捕抄家后,所有男丁流放,女眷发卖为奴,只是:“纪公子昨日从牢里买了李家大小姐,送到了咱们府上了。”现在就在他们院子里。

    陆缉尘骤然停下脚步。

    谷丰顿时觉得冷汗直冒:“属下说了不行,让纪公子将人带回去,但纪公子……”纪公子那人……

    “将人扔出去!”陆缉尘脸色难看。

    谷丰当然想过把人扔出去,他有几个脑袋敢收莫名其妙的女眷,可:“李大小姐将刀架在脖子上,说……说谁动她,就自绝于此。”人死在他们府上更难说。

    还以为他们二爷有什么不良爱好,将美人‘玩弄’死了。

    “扔出去!”

    谷丰急忙去扔!

    ……

    李思萍的刀顿时镶进肉里:“我就是死,也不委身任何人!”

    去!他以为什么事拔刀呢:“放心,我们爷没那个意思,就是送您出去。”

    李思萍消瘦的脸颊错愕了一瞬,往日明媚水灵的美人,如今碾落成泥,也依旧难掩其姿色。

    在牢狱里的一个晚上,她几乎见识了毕生的残酷。

    婶婶含泪捂死了最小的堂妹,自戕而亡。

    爹爹生死不明。

    所有兄弟流放,幼儿发卖,她们会被卖到什么地方不言而喻。

    母亲知道她被人赎买后,眼中一片绝望。

    庶妹却哭求着买自己的人,也将她买出去。

    母亲去拉庶妹。

    庶妹说不想被卖去那种地方,能从牢里直接买人的,非富即贵,她为什么不能争一争。

    原来被提前买走,也成了最好的去处。

    可去哪里,有什么区别。难道别人还把她当人一样供起来吗,左右不过是跟一个人和跟一群人罢了!

    她被人蒙着眼,像甩货物一样甩进来,她不愿意,她不……愿意……

    可现在,这些人说,他们主子没有那意思,要送她出去。

    李思萍坚定的心,顿时有一丝恐惧。

    她还能去哪里?

    没有户籍,发卖为奴,出去就等于谁都能买走她,卖往任何买主想卖的地方。

    李思萍突然有些慌,一个人和一群人的不同,让她真正认识到不同。

    李思萍想到那个场景,绝望顿时充斥内心,举刀就要抹脖子。

    谷丰见状,急忙将人扔出去。出去死,出去死。

    不对,出去断气。

    千万别死在他们院子里。

    哎,死在哪里,二爷的名声也不会好了,左右不过杀人父亲,玩弄其女,其女不堪受辱,死了。

    李思萍看着关上的后门,周围的环境,惊愕的放下刀,这里是——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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