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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曹殊面容温润,宛如谪仙,他轻笑出声:“倘若我真下了地狱,必不会忘了你当日之举。”

    赵坚已痛得没有丝毫力气挣扎,他气喘吁吁地趴在地面上,恶狠狠地盯着曹殊,鼠目中闪烁着凶光。

    “松开他。”曹殊瞥了一眼,低声吩咐。

    衙役们闻言,立即松开了赵坚。

    “溪川,我们将他送进府衙罢。”曹承站在一旁,提议道。

    “不。”曹殊摇头。

    “为何?”曹望神情不解地看向曹殊。

    曹承亦是如此,他问:“不送进府衙,溪川,你想做什么?”

    曹殊走至赵坚的身前,他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嗓音温和:“今日我留你一命,待你回去后别忘了告诉你主子一声,往后有什么招数,尽管来,我等着。”

    赵坚咬牙,想要爬起来。

    衙役眼尖地发觉了,便抬脚踢向他的腿。

    赵坚痛呼一声,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暂时不得动弹了。

    “溪川,现下这么好的机会,你当真要放了他?”曹望蹙眉,语气有些迟疑地问道。

    曹殊颔首,他漆黑的眼眸看向衙役们,轻声感谢道:“今日多谢你们,记得代我向郑大人问好,来日必会去他府上道谢。”

    衙役们十分惶恐地应了几句,便离开了。

    夜色如水,皓月当空。

    三人回到书铺后,准备一桌子酒菜,置于院子内的桌案上。

    “太痛快了!”曹承喝了一杯酒,大声笑道。

    “今日若非溪川以身诱饵,岂能轻易地引蛇出洞?”曹望放下酒杯,轻声笑道。

    曹殊捻起酒杯,啜了一口后,温声道:“今日能够成功引出这人,还要感谢郑大人以及二位哥哥的守株待兔。”

    原是几日前,曹殊前往郑宅拜访郑铭。

    郑铭先是诧异,待反应了过来,热情地招待了曹殊,询问道:“三郎您光临寒舍,是有什么事吗?”

    “今日突然造访贵府,是想请大人您日后陪草民演一出戏。”曹殊含笑道。

    “既然三郎您开了口,我岂有不应之理?”郑铭笑道,“不知您要我帮你做什么?”

    曹殊温和一笑,将自己的计划一一告知于郑铭。

    郑铭则是痛快地答应了。

    此时,书铺的内院之中。

    “溪川,你能够重新振作,我真的十分开心。”曹承像是喝多了,脸颊泛着红晕,由衷地笑道。

    “是,只要三郎您此次比试拔得头筹,咱们嫡系或许就有希望了。”曹望笑道。

    “二位哥哥如此信我,我必将全力以赴。”曹殊抬头,只见夜幕上繁星点点,他的心松快了不少,眉眼含笑道。

    “我同长川要参加明年的春闱,溪川,你要不要随我们一起?”曹承问。

    “我还没想好。”曹殊闻言蹙眉,神情凝重起来。

    “行,我不逼你,你自己考虑。”曹承敛眸,叹道。

    “只要咱们三人齐心协力,定能重振嫡系一脉。”曹望双眸闪烁着,笑道。

    三人坐于院中,对月喝酒。

    曹承已醉,他东倒西歪地趴在桌上,笑嘻嘻地看向曹殊,突然问:“溪川,你当真是喜欢季家三娘吗?”

    曹殊一怔,随即坚定起来,他淡淡一笑道:“是。”

    “非她不可吗?”曹承闻言激动地坐直,不甘心地问道。

    “非她不可。”曹殊垂下眼帘,思及季蕴心中一软,他弯了弯嘴角道,语气坚定地说道。

    曹承不悦地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瞬却被曹望一把捂住嘴。

    曹承呜咽着,双目瞪向曹望。

    “好了好了,这种事也不是我们可以管的。”曹望颇为无奈地劝道,“溪川既然喜欢季三娘,何不顺从他的心意?”

    曹承剜了曹望一眼,则是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曹殊静静聆听着他们的话语,他沉默地抬头仰望皓月,回想起自与季蕴重逢的点点滴滴,漆黑的眼眸泛起了柔光。

    *

    青玉堂。

    季蕴坐于院内的石凳上,静静地赏月。

    周遭幽静,偶尔传来几声蝉鸣,清风拂过,她鬓角的发丝轻轻飘动。

    季蕴忽然想起曹殊,她的心莫名跳了一下,脸上隐隐有些发烫。

    “娘子。”

    云儿端着果盘走了过来,轻声唤了季蕴一声。

    季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没有听见。

    云儿将果盘置于石桌上,发觉季蕴久久不回应,遂狐疑地看向季蕴,提高了声音:“娘子。”

    季蕴唬了一跳,她回过神来,眼神埋怨地扫了云儿一眼,问道:“怎么了?”

    “娘子,您在想什么?”云儿皱眉,纳闷地说道,“奴婢方才唤您,您都没有听见。”

    季蕴闻言神情不自然起来,她心虚地回头,含糊其辞道:“没,没想什么。”

    “莫非娘子方才是在想曹郎君?”云儿发觉季蕴自傍晚回来,就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还时不时地笑了起来,她心下了然,故意问道。

    “才没有!”季蕴被拆穿,急忙否认。

    “娘子,您知不知晓,您每次口是心非的样子真的很明显。”云儿偷笑几声,调侃道。

    “我才没有口是心非。”季蕴羞恼,她瞪着云儿,道,“我发觉你如今是愈发大胆了,竟然敢调侃起我来了。”

    “岂敢岂敢。”云儿连忙求饶,好奇地询问,“娘子,你今日去,可寻到答案了?”

    季蕴心头涌上一丝悸动,她有些害羞地低垂眼睑,睫毛微颤,她双手搅动着袖子,脸渐渐红了起来。

    “娘子,怎地不说话?”云儿仔细地观察季蕴的神情,瞧见她羞红着脸的模样,好笑地问道。

    “算是……”季蕴微微赧然,声若蚊蝇道,“算是寻到了。”

    “既然娘子您寻到了,可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云儿心有顾虑,难免是开心不起来的,她忧心忡忡地询问。

    季蕴闻言,神情有些迷茫,低声道:“还未。”

    “娘子,可得想好了再下定主意。”云儿叹了一声,轻声劝道。

    “这我自然知晓。”季蕴挤出一丝笑。

    “娘子,可要吃果子?”云儿见季蕴神情若有所思,她转移话题道。

    “不吃了。”季蕴现下吃不下,便摇摇头道。

    第61章

    青门引(一)

    梅雨霁,

    近来天气愈发炎热,已是临近入伏。

    季蕴一连休息了好几日,她坐于铜镜前,

    打量着脸上已无碍,便决定回思勤堂授课。

    今日云儿为她梳了团髻,

    内穿红色的一片式抹胸,

    外披粉米色的薄褙子,

    下身则是素色的三涧裙,

    显得格外轻盈淡雅。

    思勤堂。

    因前段时日季蕴未来授课,弟子们遂由旁的老学究暂代授课,

    有好几日未见季蕴,心中自然是十分挂念的,

    其中就包括唐娣。

    季蕴缓缓步入堂内,将书籍放在了台前的桌案上。

    弟子们纷纷走上前来,将季蕴围住,

    是热情地左问一句,右问一句,一时之间叽叽喳喳个没完。

    季蕴看向众人,

    见他们各个神情关切,

    她的心中尤为感动

    ,便抿起一丝浅笑。

    待弟子们散了回到座位后,她闻见动静,遂掀起眼帘,见来人是唐娣,且她的气色比之先前好上了许多。

    “先生。”唐娣向她作揖。

    季蕴颇为关心地询问:“娣娘,

    那日过后,他们可曾难为你?”

    “劳烦先生记挂,

    他们如今不敢。”唐娣先是摇头,随即弯了弯嘴角,语气轻柔地道,“请您放心。”

    季蕴闻言,颔首道:“如此便好了。”

    “先生,弟子……”唐娣张嘴,她环顾周遭,但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

    季蕴察觉到了唐娣的欲言又止,她善解人意地笑道:“你倘若心有顾忌,有什么话不妨待至晌午的课结束后,再来同我讲。”

    唐娣忙不迭点头,她的心中甚是欢喜,语气恭敬地说道:“是,先生。”

    季蕴颔首。

    唐娣转过身,如蒙大赦一般,她走至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季蕴站于台前,方才已询问了代课的学究这段时日的教授如何,她了解之后,便清了清嗓子,开始授课。

    一晃晌午过去了,已至午时,放课后弟子们前往膳厅用午膳。

    季蕴思及唐娣先前有话要同她说,所以她并未离开,她有意留下,正好整理了一下桌案上稍有凌乱的书籍。

    待至思勤堂内的人走得差不多,唐娣才敢从座位上起身,略微踌躇地走至季蕴的面前,瞧着像是大约有几分不好意思。

    “人已走得差不多了,现下可安心说了?”季蕴眉目含笑地注视着唐娣,不禁调侃道。

    唐娣赧然,她吞吞吐吐道:“先生,弟子……”

    “你想说什么,安心说便是。”季蕴一双如秋水澄澈的双眸闪过一丝笑意,她见唐娣羞于宣之于口的模样,轻声安抚道。

    “先生,弟子想,弟子想参加今年乡里的院试。”唐娣方才鼓足勇气,不料待到真正说的时候,是如何艰难,她深吸一口气后,一股脑地将话吐露个干净。

    季蕴闻言颦眉,她原以为是唐娣有难言之隐,不想竟是她想错了,她有些诧异地看着唐娣,问:“你可是下定决心了?”

    “弟子已思虑多日,就算先生今日不来,弟子本也是要去寻你的。”唐娣点头,她与季蕴对视着,略微焦急地解释道,“方才的话都是下定决心,才同先生您讲的。”

    “你既下定决心,那便再好不过了。”季蕴打量着唐娣神情诚恳的模样,蹙起的眉头稍平。

    “先生,您支持我吗?”唐娣垂下眼帘,内心忐忑地问。

    “你参加院试,我作为你的先生,自然是支持你的。”季蕴沉吟道,“你不必心有不安,院试三年之内两次,你既拿定主意,往后且要专心复习,要比当下更加勤勉才是。”

    唐娣闻言猛地抬头,她一扫先前的迷茫,双眸亮晶晶地看向季蕴,喜不自胜地笑道:“弟子定会不负先生的期望,请先生放心。”

    “你能有此志气,我已是放心。”季蕴轻笑道,“好了,不早了,你快去用膳罢。”

    “是。”季蕴颔首道,“不若先生先行?”

    “我暂且不急,你先去。”季蕴闻言,淡淡一笑道。

    唐娣只觉着身心松快不少,她与季蕴话别后,则是慢慢地退出了思勤堂。

    季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噙着一股淡淡的笑意,直至她走远,才收回了视线。

    将桌案上的书籍整理毕,季蕴离开了思勤堂。

    回青玉堂的路上,季蕴倏然忆起方才唐娣所说的一番话,她不知为何会慢慢地浮现出曹殊温润如玉的面容。

    提及科考,本朝仍遵循前朝旧制,而历朝历代天下学子无不奔走于此,只为求功名在身,报效国家,光耀门楣。

    曹殊作为曹家嫡子,文学斐然,连中乡试会试,曹家大摆宴席,崇州名门望族恭贺来往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不想逾过三年,曹殊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过家道中落以及断指之痛后,变得自卑黯然,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之态。

    或许,他还是曹殊,只是不再是从前那个光风霁月的曹家三郎。

    这一刻,季蕴十分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她站在檐廊下,不由得蹙起眉头,却半是忧虑,半是惆怅,最终决定先不回青玉堂了,而是朝着书院的侧门走去。

    自那日曹殊将药斑布赠予她后,她就再不敢贸然去寻他,现下她临时起意,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途经书院的宣观堂时,骤然听闻有人提及了曹殊的名字。

    季蕴心中微动,她登时停住了脚步,便掩在木门后。

    门内的二人并未发现季蕴的存在,则是自顾自地谈话。

    “高兄,你听说了吗?”那人突然道。

    “听说甚?”另一人好奇地问。

    “不知你还记得曹三郎吗?”那人故作神秘地笑道。

    “你这不是废话,在崇州府,何人不知晓曹家三郎,他从前可是连中三元,之后要不是曹家得罪了官家,曹三郎说不定早就入朝为官了。”

    “高兄,我只是为曹三郎感到惋惜啊。”那人喟叹道,“曹家因得罪了官家,就连功名也被抹去。”

    “你与我站在此处,莫不是就想同我聊这些?”另一人有些不耐烦道。

    “咱们崇州日后不是要举行药斑布比试,就是我前几日听衙门的官爷说,曹三郎竟然报名参加此次比试。”那人不好再卖关子,啧啧连声。

    “可曹三郎他的手不是废了吗?”另一人惊讶道。

    “这正是我惊讶的,其中如何,我也不知晓,只是听人说起他报名了。”那人思忖道。

    “人各有命,好了,你我二人停留在此已久,咱们且离开罢。”另一人道。

    说罢,二人跨过门槛,走出宣观堂。

    季蕴原是掩在门后,忽闻二人即将出来,她心中一急,慌张地四处寻觅躲避之所,不想她刚一转头,便与方才在门后谈话的二人迎面撞上。

    周遭安静了一瞬,随即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那二人是书院的弟子,他们唬了一跳,待镇定下来后认出了季蕴,遂急忙地向她作揖,异口同声道:“拜见先生。”

    季蕴心中尴尬,故作镇定地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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