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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你这么说,我才发觉自己饿了。”季蕴收回视线,微微一笑道。

    “那娘子您还不快些随奴婢进去?”云儿瞥了季蕴一眼,笑道。

    “进屋罢。”季蕴心情烦乱,她平复了一下心绪,淡淡地笑道。

    第55章

    少年游(五)

    用完晚膳之后,

    季蕴则是洗漱一番后,便回了卧房。

    屋内的烛光照在了她的脸庞上,像是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季蕴披着一件薄衫,

    坐在灯下看书。

    烛光明灭之间,可她却总是无法专心下来,

    当她试图静下心来去看时,

    纸页上的字就会莫名其妙地化作曹殊温润的面容。

    她唬了一跳,

    不由得瞪大双眼,

    不可思议地眨了眨双眼后,再次低头看去,

    只见纸页上则是恢复成了字迹,哪里还有曹殊的影子。

    季蕴顿时松了一口气,

    见天色不早,便决定上榻休息。

    她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

    步履盈盈地走至疏窗旁时,却发觉外头不知何时落起了小雨,清风裹挟着轻薄的雨丝,

    是不是地飘进了屋内。

    现下季蕴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无心赏雨,便伸手阖上疏窗。

    她走至床榻旁,将灯吹灭之后,躺了上去。

    这时,外头的雨声渐大。

    季蕴阖目躺在床榻上,正欲睡去时,

    但听闻雨声淅沥,像是在不停地敲打着她的心。

    她峨眉轻蹙,

    忍不住地辗转反侧起来,又倏然思及曹殊今日的一番话,便猛地睁开双眼。

    周遭一片黝黑,季蕴叹了一声,在沉寂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自然知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可当时她心中慌成一团乱,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季蕴与曹殊自幼相识,过去他是季梧的未婚夫,她从不敢痴心妄想,只把他当成了兄长来看待。

    三年一别,二人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重逢后,季蕴发觉昔年光风霁月的曹家三郎竟沦落至卖书度日。

    她曾不止一次地去偷偷瞧他,见他每日不辞辛苦地替人抄书,还要将书摊的书籍一一摆出来。

    季蕴心生不忍,便想要接济曹殊几分,未料此举却惹恼了他,曹家虽落魄,但他骨子里的尊严还在。

    直到唐柱大闹奚亭书院,趁乱之中他拿起匕首妄图刺伤她,是曹殊忽然出现替她挡下。

    她当时都吓坏了,生怕曹殊会出事,也许是从那时开始,她与他的感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再后来她骤然得知他的手受伤之事,她的心中十分心疼,心疼他的遭遇。

    季蕴思前想后一番,不觉朦胧睡去,渐渐陷入了梦中。

    本以为睡着就不会再想曹殊了,可季蕴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会梦见他。

    梦中,曹殊身着一件月白色的圆领襕袍,他面容温和地注视着她,一双漆黑的眼眸好似噙着笑意。

    他温声道:“蕴娘,你想好了吗?”

    “想,想什么?”梦中的她像是愣了一下。

    “自然是咱们二人的婚事。”曹殊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神情颇为无奈地说道。

    “什么?”她大惊失色,“什么婚事?我何时要同你成亲了?”

    “蕴娘,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难道你不想负责?”曹殊闻言暗自神伤,语气幽幽地问道。

    “我对你做了哪样的事?”季蕴扯起嘴角,不敢置信地说道。

    曹殊眸色愈浓,轻声叹道:“你忘了也无碍,但是蕴娘,我可等不了你太久,你要明白,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季蕴被吓醒了。

    她睁开双眼,有些怔怔地望着头顶上方的床帐,嘴唇微张,喘着息。

    季蕴打量一下四周,外头依旧是雨声淅沥,她后知后觉地发觉方才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可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真实,就好似真的发生过一样。

    季蕴平复了一下心绪,阖上双目,想要再次入睡,可这次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直到天色将明时,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睡便睡过了头,云儿进屋时,季蕴还在睡着,不过她睡得比较浅,先是闻见了门的开阖声,再然后是一阵脚步声。

    季蕴眉头微蹙,她睁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娘子,您醒了。”云儿手中正端着水盆,她转头看向季蕴时,发觉她已坐了起来,便笑道。

    季蕴一头青丝如瀑披散在背上,因夜里未睡好,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瞧着无精打采的。

    “娘子,怎么了?”云儿放下水盆,走至床榻旁,她瞧着季蕴一言不发的模样,神情关切地询问道。

    “没怎么,就是夜里头没睡好。”季蕴摇头,语气淡淡地说道。

    “那娘子可要再睡会儿?”云儿小心地询问。

    “不了。”季蕴摇头。

    “那奴婢服侍您起来。”云儿将床帐系好,笑道。

    季蕴闻言从床榻上起身,洗漱一番后坐在了铜镜前,她今日穿了一件素色的褙子,下身则是三涧裙。

    “娘子,您的气色好像不太好,是夜里有什么烦心事吗?”云儿打量着季蕴的脸色,关心地问道。

    季蕴欲言又止,她垂眸,随即伸出纤细的手,拿起梳子将梳了梳发尾,扯起嘴角道:“没什么。”

    云儿见季蕴好似不太想说的模样,便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她笑着问道:“那娘子今日还要去寻曹郎君吗?”

    季蕴闻言神情一僵,她蹙眉,犹豫地道:“我还不知晓。”

    “娘子倘若要去,待用完午膳再去也不迟。”云儿弯了弯眼角,笑道。

    “现下什么时辰了?”季蕴忙问。

    “快至午时了。”云儿答道。

    “都已这么晚了?”季蕴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的情绪,她神情惊讶地说道。

    她不过是夜里没睡好,如今竟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云儿颔首。

    季蕴抬头,慢慢地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她的脸色的确有些憔悴,眼下也有两团乌青。

    “娘子,用脂粉或许可遮住。”云儿站在一旁,观季蕴有些苦恼的神情,瞬间明白了过来,她便提议道。

    “也好。”季蕴点头,轻声道。

    用完午膳后,季蕴坐在正屋中思虑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前往书铺。

    云儿同昨日一般,将她送至院门口,笑道:“娘子,记得早些回来,奴婢还等着您回来用晚膳呢。”

    季蕴闻言无奈,勾起嘴角,回了一声:“好。”

    说罢,她便转过身朝着书铺走去。

    待走出书院,季蕴远远地瞧着书铺的大门,她却忽然又迟疑了起来。

    在短期的踌躇中,她暗自纠结地走至书铺门口,正欲伸手敲门时,下一瞬便发觉曹殊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他注视着她,抿起一丝微笑:“蕴娘,你来了。”

    季蕴听惯了曹殊唤她娘子,今日骤然闻他换她的名字,她有些不自在起来,声若蚊蝇地说:“是。”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过来呢。”曹殊神色缓和无比。

    季蕴思及昨夜那个梦,令她整夜不得安宁,她缓缓抬眸,看向了面前的罪魁祸首,眼神有些哀怨地问道:“曹哥哥,你不欢迎我来吗?”

    “欢迎。”曹殊闻言,漆黑的眼眸打量了一下季蕴,才发觉她的神色好似不大好,眼下竟有一团乌青,虽用了脂粉遮住,但还是隐隐地透了出来。

    季蕴面色稍霁。

    “你先进来罢。”曹殊望着她,轻声道。

    于是,季蕴跨过门槛,走进了书铺中。

    进入书铺后,曹殊缓缓走至桌案旁,为季蕴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她。

    “你昨夜没睡好吗?”曹殊眉头微微一皱,他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好似一颗软玉,泛着淡淡的光泽。

    季蕴眼神略显飘忽,随即神情羞恼地看向他,有些郁闷地否认道:“我才没有。”

    曹殊但笑不语,只是垂眸注视着她。

    季蕴急忙收回视线,盯着茶杯中的幽香四溢的茶水。

    “蕴娘,先随我去内院罢。”曹殊静静地瞧了瞧了她一会儿,笑意微敛。

    季蕴点头,便放下手中的茶杯。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内院之中,慢慢地走至廊下的桌案旁。

    季蕴低头看向桌案上平铺的花版纸,见花版已经刻好了,她登时有些惊讶,问:“曹哥哥,你都刻好了?”

    “是,因今日便要刮浆,昨日我便将花版悉数刻好。”曹殊嗓音温和地解释道。

    “刮浆?”季蕴闻言,神情好奇地问,“刮浆是什么?”

    曹殊耐心地说道:“刮浆便是药斑布其中一道工序,是取黏性适中的黄豆粉,再加入些许石灰粉,只因加入石灰粉在其中,可易于在胚布上浆,且再最后染色完毕易于将残留的灰浆去除。”

    季蕴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她蹙眉,道:“原是如此。”

    “晌午我便一直在筛选黄豆粉和石灰粉。”曹殊继续道,“因调浆时,黄豆粉需要适中,如此上浆时浆料就更粘稠。”

    曹殊将先前已备好的白色胚布,平铺在桌案上,待铺好他拿起小扫帚在胚布上扫了一些水后,静置片刻。

    季蕴站在一旁,认真地注视着曹殊手上的动作。

    待胚布静置好后,再将花版纸平铺在胚布上面,胚布旁放置一个小木桶,桶内则是已调好的浆料。

    曹殊将袖子略微挽起,再用攀膊将袖子系好,露出了他的手腕。

    “曹哥哥,接下来便要刮浆了吗?”季蕴手撑着脑袋,好奇地问道。

    曹殊略微颔首,他伸出修长的手,拿起平口刮刀置入木桶内,蘸取了浆料后,取出在花版纸上快速地刮下,就这般刮了大概有三下,花版纸上白色的浆料已是均匀。

    他眉目低垂,神情安静专注地在花版纸上刮着浆料,他鸦睫根根分明,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阴影,鼻梁骨左侧的一颗黑痣将他衬得更加温润了。

    “刮浆时,必须将花版上的每个镂空的细枝末节都覆盖到,且要渗透至其中。”曹殊眉眼疏淡,他瞥了她一眼,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摆动,他手中拿着平口刮刀,举动投足之间,十分赏心悦目。

    季蕴垂头,看向桌案上的花版纸,白色浆料已经覆盖在了花版纸上,她恍然地点点头,呢喃道:“曹哥哥,原来这就是刮浆。”

    曹殊停下手中的刮浆的动作,他瞧着她的神情,不禁莞尔一笑。

    第56章

    少年游(六)

    曹殊手中拿着平口刮刀,

    指节修长,不小心沾上了白色的浆料,好似散着淡淡的光泽。

    他刮浆时行云流畅,

    再快速地刮了三次后,浆料已覆盖至花版纸的每处细枝末节,

    低声道:“之后便要进行最后的收浆了。”

    季蕴闻言点头,

    她眉眼柔和地低头注视着曹殊手中的动作。

    曹殊放下平口刮刀后,

    便打算掀起花版纸,

    他小心地捻起花版纸的一角,慢慢地掀开来,

    另一只手则是按住了胚布,以防花版刮蹭到胚布上。

    再花版纸掀开之后,

    他便将其置入地面上的水盆之中,如此刮浆的这层工序完美结束了。

    曹殊双目专注地打量一下胚布上的图案,见未有甚瑕疵之后,

    他便安下心来。

    “曹哥哥,刮好浆之后就要染色了吗?”季蕴澄澈的眼眸看向曹殊,她神情好奇地问道。

    曹殊闻言眉头轻蹙,

    他抬头仰望,

    此时天空灰色,雨水淅淅沥沥,顺着层层叠叠的瓦片而下,滴落在了院子里的水洼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晕圈。

    清风拂过,雨水横斜,

    虚无缥缈的雨丝飘进了廊下。

    他嗓音温和:“现下雨水未歇,或许胚布一时也无法晾干。”

    “那今日岂不是不好染色了?”季蕴蹙眉。

    “可先挂在晾布架上晾一会儿。”曹殊收回视线,

    思忖道,“今日若无法染色,那稍后便调制染液罢。”

    “染液?”季蕴笑道,“是靛蓝色的染液吗?”

    “没错。”曹殊颔首道,“染液中最重要的染料是从蓼蓝、蓝草等植物中提取的,最初在民间百姓们在调制染料前,便去收割蓝草,经过染匠们的不断尝试,将蓝草浸泡发酵后再加入些许石灰粉,可使蓝草中的靛蓝色更加醇厚。”

    季蕴点点头,勾起唇角,笑道:“原是如此,曹哥哥,咱们先将胚布挂在晾布架上罢。”

    曹殊颔首:“你且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地绕过檐廊,走至厨房旁的一间耳房。

    曹殊伸手推开后,便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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