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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汪班头搁下茶碗笑了笑,“咱们这些人不过是一介武夫,动脑筋的?事?还是交给大人们,咱们只管听令跑腿,想不明白大人也不会?怪罪。”

    臧志和?笑着点头,肚子里却似生了双眼睛出来,将他暗暗琢磨了半日?。

    坐到?金乌朝西,他告辞而去,忙赶回庆丰街房子里,到?处找时修。谁知西屏走出来告诉,时修受周大人之?邀登高辞青去了,“你急着找他,是找到?打造匕首的?人了?”

    臧志和?忙走到?廊下来,“虽没找到?,不过我看十?有八九就是他!”

    “是谁?”

    “汪班头!”

    “汪鸣?”西屏扶着廊柱在吴王靠上坐下来,细一想,倒不是没可能,时修曾说,凶手是个经验老道的?人,经验老道的?,未必就是个杀人,兴许就是个捕快呢?何况汪班头要听命于周大人,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哑然半晌,又望向臧志和?,“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臧志和?抚着柱子绕到?她跟前,“昨日?上街去访那些铁铺,我突然想到?,能打造出匕首的?地方,除了那些铁匠铺,还有个地方——”

    西屏目光一跳,站起身?来,“衙门兵房?”

    臧志和?忙不迭点头,“正是,县衙兵房虽不铸造兵器,可管修啊,里头有匠人有铁料,要铸把匕首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而且今日?我到?汪家去,听汪鸣的?口气,他就常使用匕首!您想,能听命与周大人,还能一刀毙人性命的?,大有可能就是我们这些差人!”

    再一则,汪鸣此人受周大人之?命,与姜家时有走动,郑晨自然认得他。当?日?在望飞鹭听见是他敲门,郑晨不能拂其脸面不请他进?屋,可因?为对周大人怀恨在心,更兼当?时是去取那些证据,所以有意提防,并?没请他坐下来吃茶,是暗含逐客之?意。

    西屏思?来,便往院外走,“走,咱们到?衙门去问问兵房的?人。”

    臧志和?紧随其后,“要不要告诉大人一声?”

    “他痛周大人在一处,去了不是打草惊蛇么??”

    却说时修并?周大人在城西登高,爬了半日?,周大人早是气喘吁吁,时修因?见前头有一四角亭,便引着过去稍作歇息。周大人携着家下人,都是有眼力见的?,一看二人坐下,忙将带来的?酒菜摆在石桌上。

    时修一看这阵仗,即知周大人今日?约他登高是另有话说,便笑了笑,“周大人费这事?做什么??若为吃酒,何必跑到?这山上来,随便拣个酒楼就是了。我看泰兴县有好些不错的?酒店,前有锦玉关?,后又有望飞鹭,不拘哪一家都有好菜好酒。”

    周大人听出话里的?意思?,主动提壶来斟,“小姚大人所言极是,不过重阳节嚜,还该遵循古义。再说小姚大人年轻,前途无限,自该来讨个步步高升的?彩头。不比我,老咯,混到?死也至多是个县令。不过话说回来,像我这等芝麻绿豆官,在这把年纪上,什么?也不求了,就求将来能平安解甲,全身?而退。”

    时修不吃那酒,笑着看他一眼,“我看周大人多虑了,只要为官能行得正坐得端,何愁不能全身?而退?”

    “你到?底是年轻啊,不是我倚老卖老,我看小姚大人是说起话来是有些瞻前不顾后。咱们做官的?,说是身?许社稷,还不是身?不由己,有时候怎么?行,如何坐,是由不得你的?。”说着,他自饮了一杯,顺手把沾湿的?胡子捋一捋,“小姚大人日?后就能懂我的?话了。”

    时修笑而不语,站起身?走到?亭边,向山下遥望,渺渺看见有一长?河如蛇,蜿蜒在翠微之?间。他抬手朝那处指去,“周大人您瞧,那一带可是芙蓉庄的?田地?看那颜色,想必今年又是丰收之?年,京城有几位大人家的?粮库,又要充实了。”

    周大人并?不起身?,只歪着身?子瞅了一眼,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些粮食说是谁家的?,谁家又真能吃尽?其实算到?头,多半还不是落在百姓的?嘴里。”

    时修回过头笑笑,“说到?这个,我倒想起先时衙门购买姜家粮食赈济灾民之?事?,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这里面好像有笔糊涂账没算清。”

    “噢?”周大人不看他,又呷了口酒,面色如常,不见紧张,“小姚大人请指教。”

    “姜家出粮,价格的?确是比行市便宜许多,若是由朝廷出粮赈灾,核算起粮食和?运输的?本钱来,的?确不如买姜家的?粮食划算。可是,前些日?子我走到?粮库去把那些粮食查看了一番,如账上所说,糙米精米都有,可却都是些陈米,若按陈米的?价钱算,买姜家的?粮食可就不划算了。”

    所谓赈灾,其实不过是姜家伙同周大人吃朝廷的?差价,横竖姜家开着米行,时有陈米,与其贱卖给百姓,不如巧立名目卖给朝廷,吃这一笔,虽不大赚,一次下来,也有上千小利。

    不过千把银子在姜家这样的?人家,根本不算什么?,大概是送周大人个人情,让他做笔无本稳赚的?买卖。

    周大人仗着所赚不多,也是不慌不乱,只故作一惊,“唷,看来是那米行的?田掌柜捣鬼,竟敢拿旧年的?陈米来糊弄官府,回头我倒要好好和?他算算,幸亏这回的?银子还没结给他们。”说着,望着时修一笑,“不过我们这些小差池和?朝中那些大纰漏相较,又算得了什么??我倒要劝小姚大人一句,在官场上,千万别小题大做,眼下不过出了条人命,睁只眼闭只眼混过去算了,真要追查下去,扯出大文章,你未必兜得住。”

    时修见他直言,便也直言,“您所谓的?大文章,是不是指那些田地的?主人?”

    周大人顺着他的?手望去,又是那片青山绿水,“小姚大人既然知道,何必多事??那些田地当?年虽为姜家所买,可现今已?不是姜家的?了,姜家和?我,包括你,在上头那些人眼中,不过是算盘上的?一颗珠子,怎么?拨,拨得几响,都不由你我。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别看姜家那么?风光有钱,风光是别人赏的?,钱,也多半是替别人赚的?。你看姜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姜老爷还顾着山西那头的?事?不回来,你当?t?是他没良心啊?那是因?为在上头那些人眼里,赚钱的?事?比姜家的?家事?要紧!”

    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说完,时修却不理会?,反问:“姜老爷一定还在山西?”

    周大人眼光一动,忙着笑,“谁知道呢,嘶——大约是在回程的?船上了吧。”

    “是么??”时修打鼻梢里哼出缕气,把手指在石桌上轮着敲响,忽地攒眉一笑,“那我们就等着他。”说着起身?,“不过我可不想在这半山上吹着风等,恕不奉陪了周大人。”

    周大人也不强留,睐目看着他潇洒走出亭外,渐渐他走远了,他不得不把眼睛眯起来看,手一下一下地往下慢慢捋着胡子,便有一丝诡谲的?笑意从嘴角挂起来。

    傍晚时修归至家中,只见他娘与红药四巧玢儿四人守着大桌子菜,问西屏与臧志和?,顾儿抬着眉毛瘪嘴道:“快别提了,你六姨真是投错了胎,当?初就该投身?个男人当?官的?。”说着一笑,“要是她做了官,真别说,你爹肯定最?喜欢她。”

    “说什么?呢,到?底六姨上哪去了?”

    四巧道:“跟着臧班头到?衙门里去了。”

    时修便转身?向外走,“你们吃吧,别等了,我去瞧瞧。”

    快马折往县衙,却在门上撞见西屏同南台臧志和?二人急匆匆走出来。臧志和?一脸急色,偏赶上今日?节中,衙门不过几个值守之?人,许多人下晌就归家吃饭去了,此刻要抓人,也缺人手。

    西屏正朝他吩咐,“你别急,你先着人将住在附近的?人召集起来。我和?三叔先往他家附近去盯着。”

    时修忙跳下马近前问:“出了什么?事??”

    臧志和?道:“汪鸣就是杀害郑晨的?凶手!”

    “你们怎么?知道?”

    西屏忙催臧志和?,“你先去召集人手,我和?他说。”一面解说给时修听,“三叔将四姑爷的?伤口和?前些时汪鸣杀死的?匪首的?伤口比较过,有一点相同之?处,抽刀的?时候,都是朝上挑着抽出来的?。”

    南台接着道:“我们到?兵房问过,虽没问出什么?结果,可杀死郑晨的?那把匕首所用的?精铁,正是兵房所有的?精铁,外面寻常的?铁匠铺子里甚少有这样精炼的?材料。”

    时修稍一想便想通了,西屏紧着又十?分笃定道:“一定是汪鸣!一定是他!”

    他看她神情中泄露出一丝愤恨,故意一笑,“公门中人,都是知法的?,就算周大人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也没必要替他卖命到?这个地步。除非,周大人握着他什么?把柄。”

    西屏张开嘴,险些脱口而出,却在刹那间心念一转,才明白险些上了他的?当?,便乜他一眼,“你不信就算了!三叔,咱们走,今日?臧班头去过他家,和?他说起过案子的?事?,他想必已?经起了提防之?心,要是给他跑了,再到?何处抓他?”

    她说着就要动身?,给时修横步拦住,“抓人的?事?你去凑什么?热闹?你先回家去。”

    西屏不肯,可偏她不擅骑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二人快马而去。

    奔至汪家,时修在路边拣了间茶棚坐下,远远哨望着汪家大门,只等臧志和?召集人手过来。此时虽已?日?薄崦嵫,因?是重阳,街上仍是行人不断,汪家门户半掩,热闹中并?未显出什么?异样。

    南台端着茶,余光中却扫见汪家宅子旁的?巷子里有个人走出来,瞧着有两分眼熟,定睛望去,“那像是周大人府上的?人。”

    时修一时警惕起来,忽然明白今日?周大人为什么?要邀他登高,原来是为了试探他,探他案子查到?什么?地步,再趁势劝他一劝,如若他不听劝,就好给汪鸣通风报信。

    他噌地站起来,“他果然要跑!”见周家那人是由巷中出来,想来巷子里开着角门,便吩咐南台,“你从正门进?去,我到?角门上看看!”

    二人立刻分头而去,时修跑进?巷中,偏这巷子又长?又窄,一时望不见角门在何处,只得一路朝前深入。走了一截,忽见前头不远,有人疾步从墙里走出来,一看正是汪鸣,肩上背着个包袱,扭头看见时修,转身?便跑。

    时修自然撩开衣摆狠命往前追,正巧南台也从那角门里冲出来,两个人一道往前飞奔。追了一截,眼见就要追不上,谁知那汪鸣突然掉回身?,抽出刀,向二人反行过来。

    原来前头有堵墙挡住了去路,汪鸣因?先见他二人在前头堵着,只能往后跑,跑到?此处没法,只得横了心,“小姚大人,姜仵作,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不想伤你们,你们快快让开,免得我这把刀不长?眼睛。”

    时修一看那寒噤噤的?刀刃,只恨手中没个弓箭!睐眼南台,这人一向斯文,比他还不中用呢,便挡在南台跟前,二人一齐缓步向后退着,“汪班头,有什么?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杀害朝廷命官罪名可不小,你不顾自己姓名,难道一家老小也不顾了?”

    汪鸣缓步逼来,轻笑道:“我这一家老小自然要顾,要不是为他们,我汪鸣也不会?走到?今天。不过我可不是那些山野村夫不懂律法,小姚大人不必哄我,我就算杀了你们,给抓住了,也是一人之?罪,牵连不到?家人。”

    眼瞧着他逼得近了些,南台心想,若是此刻时修因?护着他或死或伤,只怕西屏一辈子怨恨自己,便闪身?让到?时修跟前,替他挡着,“汪班头,我们知道你不过是替周大人办事?,只要你肯束手就擒指证周大人,小姚大人自然向朝廷替你求情。”

    “我不是三岁孩童,跟小姚大人同僚多日?,早知他的?脾气,他才不肯轻易网开一面。哼,反正我十?几年前就无路可选了,不如杀出条血路!”

    说着便立刀朝左边时修劈来,知道时修擅骑射,也练得眼疾手快,必能给他躲过。所以这不过虚晃一刀,实则一手从怀中掏出匕首,向南台刺去。

    电光石火间,时修心道,他可不能死!否则西屏岂不要对他念念不忘一辈子?!于是一手截住他劈刀而来的?手腕,一避抽身?向前,替南台挡那匕首。

    这一下直刺穿了他的?胳膊,匕首一抽,血涌如注,痛得他捂住胳膊贴在墙上。南台再顾不上汪鸣,忙让开路闪在一旁看他的?伤,“这么?多血。”

    时修却推他一把,“快跟上去,看他是往哪个方向跑了!”

    南台不听,忙解下腰带往他胳膊上栓,“还管他做什么??失血过多可是要死人的?!”

    第090章

    双丝网(〇十)

    未几臧志和带人赶来,

    撞上南台搀着时修从巷子里踉踉跄跄出来,臧志和瞧见时修浑身是血,唬得一跳,

    一头吩咐人四?下里搜索汪鸣,

    一头与南台将时修送去?附近药铺就医。

    忙定归家?,

    天色擦黑,

    时修不欲吓着顾儿与西屏,

    原想悄悄往东屋去?,谁知玢儿一开院门便乱嚷起来,一时半刻将众人从房中惊动出来。

    顾儿一看时修包着胳膊,

    衣裳上鲜血淋漓,当下便跑来摸着他的胳膊大哭,

    “这?是怎么?回事?是胳膊断了?!”

    “先扶大人回去?躺着再说。”南台与臧志和搀了时修进屋,回头和众人道:“胳膊刺伤了,暂且没什么?大碍,

    就是血流得有?点多,

    现下已止住了?”

    西屏挤上前来,

    “是汪鸣干的?”

    南台点头,“我和大人看他要跑,

    就去?追,谁知——”

    她一步跨到床前,

    朝铺上瞪着眼,

    “你去?追他做什么??你不知道他是捕头么??!人家?素日舞枪弄棒的,

    就是五个?你也未必拦得住他,

    你敢是不要命了?!上回在江都追那庄大官人你就吃了亏,

    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时修倒在枕上,面无血色地冲她笑了一笑,

    立时使她一腔怒火化?为伤心,掉下泪来,恨不能?扑在他身上哭。可忌惮着顾儿还在这?里,忙蘸了蘸泪,让到一边去?。

    顾儿听?南台细说了伤情,放心下来,便拭干了泪走来床前吩咐,“听?见没有?,你这?伤险些伤着了筋骨,要好生将养些时日,衙门里的事情你先放一放,啊。”

    时修失血太多,有?些没力气说话,一双眼恹恹地望向臧志和。臧志和立刻上前来,“大人放心,搜捕汪鸣的事只管交给我,您只管安心养伤,我这?会就到各路关卡上去?。”

    他听?见这?话,适才放心阖上眼睛。顾儿便拉着众人出来,回了正屋吩咐红药四?巧两个?明日买些什么?菜,烧些什么?滋补的饭食,事无巨细,喁喁叮嘱。

    西屏伴着那渺渺琐碎的声音t?,点了盏灯笼送南台走出洞门,一颗心还在乱跳,“三叔,汪鸣还未抓到,你回去?路上也要小心点。”

    南台点点头,垂下眼接过灯笼,面露愧色。西屏看出他在自责,便笑了笑,“不干你的事,狸奴本来就是那性?子,今日就算不是和你在一起,他也是要拼命往前冲的。”

    “到底是我没用,要是同?臧班头一起,大人未必会受伤,大人是替我挡的那一刀。”

    西屏笑着摇头,“狸奴的性?格,不论是谁他都会替人挡的,你不要多思多虑。何况要不是你通医理及时止了血,他的小命恐怕就险了,明日他醒了,还要谢你呢。”

    南台苦笑道:“他厌我还厌不及,怎会谢我?”

    说到“厌”,二人心照不宣地低下眼,沉默须臾,西屏又笑起来,“他倒不是真讨厌你,我知道,你也不是真厌他。还说这?些做什么?,我早同?你讲过的,儿女私情,毕竟都是小事。”

    她脸上还给眼泪湿润着,却说儿女私情只是小事。南台不由得敬服起她来,到如今,她在他心里早不似先前那般仅仅是个?荏弱无依的女人,所以她的话,他肯听?,也愿意?相信。

    他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瞧大人。”

    “嗯。”西屏扶着门嘱咐,“家?里有?些好药材,你看什么?合宜,顺便带些来。”

    他应诺着去?了,忽然似松了口气,觉得从前和时修暗中置气真是没必要,情感上的事并不是一定有?输有?赢,他喜欢着西屏与钦佩着时修,分明是两回事,谁说一心不可二用的?何况他孤独了许多年,无论是多一位知己还是多一位情人,都是老天额外给予的恩赐,人生总不能?两全?。

    次日时修一睁眼,刚坐起来,嘴边便送来一碗八珍汤,险些给那药味又熏倒下去?。

    顾儿带着压迫性?笑盈盈地立在床前,“这?药是补气血的,你昨天流了那么?多血,就该吃这?个?。”

    时修勉强吃了,她又端来一碗,说是阿胶羹,“这?也是补气血的,也要吃了。”

    “娘,我不过受了点皮外伤,又不是生孩儿。”

    西屏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顾儿面上挂不住,打了他一下,搁下碗说“好心没好报”就出去?了。那一下正好打在他受伤的胳膊上,登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西屏又捡起碗,坐在床前,“你就当早饭吃了吧,大姐姐也是担心你,昨晚上她睡前还在哭呢。”

    时修朝她挤挤眼睛,“六姨就不替我担心?”

    她一下板起脸,“你自己要找死,我才多余去担心!”

    他窥着她脸上也是一样红红的眼圈,眼睑底下略显淡青,想必昨晚上也没怎样好睡。心下自责不已,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旋即将那碗接过来,三四?口吃尽了。

    西屏笑了,又去?倒了茶来,“臧班头昨晚上出去?,到此刻还没回来,也不知抓到人没有。”

    时修脸色渐冷下去?,自顾摇头,“汪鸣做了十几年的捕头,官府追踪这?一套他最清楚不过,自然也会躲。昨日又是重阳,到夜间街上还有?许多人,各处城门关得晚,何况还有?许多出城的小路,我估摸着他早跑出城去?了,不会留在城中等人搜捕。”

    “各处路卡想必此刻都加严了访查,他就是想跑到外乡去?也不容易。”

    说话间听?见南台来了,西屏走去?看,见他带了好几包药材来交给顾儿,顾儿连谢几声,嘱咐他留下吃午饭,他答应着往东屋来,和西屏点点头,又走去?床前向时修打拱。

    想必是要说些谢的话,时修不愿听?,不等他开口,先摇了摇手,“若要说谢,那可免开金口,我又不是专为救你,昨日换谁我都会救。”

    南台看了西屏一眼,笑着直起腰来,“我是来回禀大人的,衙门里向附近县上都发了公文,请他们帮着查捕汪鸣。”

    “这?倒是正经。”时修往上撑一撑,“周大人什么?反应?”

    “他还是老样子,我说昨日在汪家?看见了他府上的人,他说是按例去?送几样节菜的,推脱得一干二净。”

    “汪鸣跑了,他自然是把一切都推在汪鸣身上了。”

    西屏走来问:“三叔,既然如今查明凶手是汪鸣,四?妹妹是不是就该放了?好让她将四?姑爷的尸体带回去?安葬。”

    南台道:“这?事早上我就和周大人说过了,周大人没什么?异议,此刻四?妹妹已经将四?妹夫的尸体带回去?了,这?几日便要料理治丧之事。”

    时修对?着西屏笑了一下,“这?下监房里那几个?狱卒总算不必受你们这?位四?姑娘的折磨了。”说完这?话,他却渐将额心扣拢,轻轻“嘶”了口气。

    以为他是拉扯到了伤口,西屏忙走到床上坐着扶了他一下,“你不要乱动嚜,那么?深的口子,轻轻扯一下就要疼的。”

    “不是不是,”他摇着那只手道:“我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

    南台走过来,“哪里不对??”

    他歪了下脑袋,语气迟疑,“我好像给人耍了——”

    西屏与南台相看一眼,“这?话怎么?解?”

    他往上坐直了些,“不对?,我当初就说过,汪鸣想嫁祸姜袖蕊捉奸杀人,这?是早就预谋好的,反过来说,汪鸣是因为有?这?筹谋,才敢去?杀人。”

    南台皱起眉,“我怎么?听?不明白?。”

    西屏转了转眼睛,代时修道:“他的意?思是,汪鸣身为捕头,是不可能?轻易听?命于人去?行凶杀人的,他比别人都知道一旦给查出来便是死罪,除非幕后主使替他筹谋好了一切,哄着他做了此事后如何嫁祸给袖蕊,再有?一番威逼利诱,他怀着侥幸才敢去?行凶作案。”

    时修借口道:“可这?嫁祸之局做得太明显,处处透着破绽,可见主使之人并不是真的想让姜袖蕊定罪,一是为了哄骗汪鸣答应替他行凶;二来,主使之人肯定不想让汪鸣束手就擒,他知道他的性?子,迫使他今时今日做个?亡命之徒,那么?一旦他和官差狭路相遇,极有?可能?会被当场毙命,如此一来,什么?人证口供我们都拿不到,便可都算在汪鸣头上,一切息事宁人。”

    西屏听?完沉下眼色,“如此说来,主使之人真正的意?图并不是要四?妹妹顶罪,而是要汪鸣顶罪。”

    “不错,以我对?周大人的了解,他未必能?筹谋得如此周密,此案与姜辛脱不了干系。”

    西屏乜他一眼,“你先时还说不大可能?是姜辛呢。”

    他呵呵一笑,“我那时只想着虎毒不食子,没想到这?只老虎压根就没打算‘食子’,不过是做戏给汪鸣看的。”说着,虚起眼睛来,朝门口那片晨光望去?,“若果真是他,那他此刻一定就在泰兴。”

    好巧不巧,迟骋一路北上,暗中寻访姜辛的踪迹,果然在淮安宿迁县访到姜家?的楼船。怪就怪在听?码头上的人说,这?船已在这?里停泊了两日,并不像急着赶路的样子。

    迟骋便也暂歇在小船上,盯了一日,只见姜家?的仆从上下,却始终未见姜辛身影。次日一早,正坐在岸上棚内吃早饭,可巧姜家?船上下来人,朝店内要些扁食,叫送到船上去?。

    趁人去?后,迟骋走到灶前来,和那老板道:“您看您这?里忙得这?样,哪还得空给他们送上去??不如我替您跑一趟,顺便我上去?问问,他们那么?大艘船,可有?没有?搬抬的活计给我做。”

    那老板巴不得,忙蒸好几笼扁食使他送去?,上船一瞧,那楼下主舱也给些家?丁占着,大家?歪歪斜斜地坐在各椅子上,皆是松松快快不受羁束的样子。

    又听?人说:“咱们这?样走,不知几时才能?走到家?去?。”

    “老总管吩咐,老爷病了,经不得日夜兼程,只好停停靠靠的,等老爷的病养好了再说。”

    “老爷到底生的什么?病?怎么?好些日子不出房门?”

    “老总管说是害了风寒,吹不得风。管他呢,老爷不出门,也没人盯着咱们,岂不自在?”

    一时听?见有?人咳嗽着进来,便是姜家?老总管,他睃了众人一眼,众人皆噤声不语。迟骋也忙收了食盒下船,暗中想道,西屏果然猜得不错,姜辛多半不在船上,而是早回了姜辛,故意?命船在路上俄延,大概是要替他做什么?证明,不知他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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