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什么姑奶奶,我是?你六姨!”于是?到?门上吩咐了一顶软轿,时修骑着马,一并往衙门去。霁云明媚,西屏趴在那小窗口上,晃晃悠悠地望着时修,他骑在马上,高出去一大截去,单手挽着缰绳,随着马蹄的节律顿挫着上半身,别有种潇洒神气。
西屏看得眼睛不觉弯起?来,脸给太阳照着,显得清透活泼。给他瞥见,特意弯下腰来低声问?:“是?不是?看我看得入迷了?”
她断不会承认,故意目光探入长街,“谁稀得看你?”
“口是?心非。”他端正了身姿,“女人?都是?天生的骗子。”
“哼,你知?道几个女人??”
“这是?我娘说的。我娘是?女人?,她说的,总有些准头。”他遽然俯下身,又凑到?眼前来,“你可曾骗过什么?最好?早日向我坦白,我或可从轻发落。”
西屏陡然心虚,把帘子放下来,隔在轿子里头闷声闷气地说:“我能骗你什么?疑心生暗鬼!”
时修在外头笑?笑?,没再?多说。
隔会西屏又挑起?帘子问?及周童,他便将早上审他的事都说了,末尾自己也满是?疑惑,“在他家里没搜出凶器。这个人?别看他只是?个小厮,心思倒还缜密,不单凶器没找到?,除了那两块石壁,就连当日他穿的衣裳鞋袜都没找到?。据他自己说,是?怕当夜偷盗时被人?瞧见,怕给人?认出来,为以防万一,就将那夜所穿的衣裳鞋袜都烧了。”
西屏轻哼一声,“这谎扯得真不高明,认得出他的人?,会因为换件衣裳就不认得他了么?我看分明是?他那日所穿的衣裳鞋袜上沾了血迹,所以他才烧了。怪不得你叫我假造了那枚鞋印,他看了也不着急,倒记着跑回?家去查看那对石壁上有没有血迹。”
“我也知?道他所说的话半真半假,可没有物证,更没有人?证,他就是?不认,我也不能真打死他。”
她噘着嘴,“他就是?赌你不会和那些当官的一样真格刑讯逼供,所以就用半真半假的话来糊弄你。依我看,就算人?真是?他杀的,他也早不知?将凶器扔到?哪里去了。”
时修笑?叹道:“所以暂且只能将他押在监房里,别的,要等找到?证据再?说。”
及至衙门,走?到?仵作房那头,时修先没推门进去,回?头问?西屏:“你真要进去瞧?不怕了?”
西屏抬着下巴颏,“怕什么?那日大爷的死状我又不是?没看见。”
“谁在那里吐来着?”
“我那是?给血腥味熏的,都死了这几日了,总不会还在流血。”
时修瞧好?戏似的浅浅笑?着,转头推开门,西屏忙藏在他身后,躲躲闪闪地跟着进去。只觉须臾间一股寒意袭到?身上来,伴随着一股轻微腐臭味道。一看四甃堆满了偌大的冰砖,为了延缓尸体腐坏,屋子里摆着好?几张木板,前头几张都空着,只姜俞生赤.条.条.睡在最里那张木板上,通体白得发青。
西屏还未叫出声,时修便转身捂住她的眼睛,“我都忘了,验尸得把衣裳扒光。”
南台正在那墙下低着头对着尸首钻研,听见有人?说话便抬起?头,旋即惊讶,“二嫂,你怎么进这里来了?”
西屏犹豫着把时修的手拿开,“不就是?具尸首嚜,有什么看不得的?从前许玲珑没穿衣裳的尸体我也看过。”一壁推着他朝南台走?过去,“我特地来瞧瞧。”
“许玲珑是?女人?。”时修嘀咕了一句。
大家都听见了,只是?装没听见,总觉得在尸首跟前谈论?什么男女之别有些怪异。西屏乔作大大方?方?地围过去,看见姜俞生那张脸,仍然有些不小的震荡。姜俞生平静的五官甚至比他活着做出表情时的样子更令人?厌恶,那对肿眼泡闭着,显得眼球突了,粗犷发达的四肢没有衣裳包裹,益发像只死了的癞蛤蟆,浑身散着恶臭。
第058章
白刃血(〇十)
南台将盖的白布拉到尸首腹部,
只把受伤的上?半身露在外头,那些?伤口?不再流血,像猪肉的切口?。
他没看时修,
只指着那些?伤口?道:“身前这些?刀伤都不深,
捅刺的力度不够大,
且从伤口?的形状看,
刃朝死者下部,
刀背朝上?,没有明?显的倾斜,凶器是一把厨房所用的较大的剔骨尖刀。”
时修也懒得看他,
只绕着床板盯着姜俞生?细看,“他身上?除刀伤以外,
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痕迹?”
西屏仍有些?怕,一手?用帕子捂住口?鼻,一手?揪住他背上?一点衣料,
跟在他后头转,
一双眼望着南台。
“二嫂,
你受不了这味道,快出去吧。”南台看她一眼。
她又经不住好奇,
连连摇头。
南台没奈何,只得看向?时修,
“身上?有多处与人搏斗的痕迹,
”着,
将姜俞生?的脑袋向?右边转过去,
指着他耳下那片皮肤,
“脖子这一处也有片淤伤,不过很奇怪,
这淤斑不大,上?头却又有些?点状的挫伤,不知道是用什么不平整的物件勒过他。”
西屏道:“是绳子?”
南台摇头,“要是绳子带子一类,淤斑应该是条状,可这是一片。”
西屏一时想不出别的缘故,撇着嘴抱怨那老仵作?,“也不知先时那位老仵作?是怎么验的,这么些?打斗痕迹也没验出来。”
他略微斜了时修一眼,“老李是验出来了的,只是以为小姚大人应当想得到,身中二十七刀,t?自?然是与人搏斗过。”
时修冷冷淡淡回?他一眼,“我想不想得到是我的事,仵作?的本分是什么?若全凭我想,又要仵作?做什么?回?头看我不问他个渎职之罪。”
南台咽了口?气,继而看姜俞生?的耳下那片斑痕,“或许是因为这里被头发盖住了,所以老李一时没留意得到。”
还是不仔细,时修脸上?满是厌烦,慢慢转到姜俞生?头顶来,盯着他的脑袋出了片刻神。忽然头脑中闪过一条胳膊,那胳膊弯在姜俞生?的脖子上?,死死地向?后圈着他。他眼睛凌厉地一亮,又望到尸体有些?突出来的肚皮上?。果然,他转到前方一看,身前的刀伤多半都在胸膛处。
凶手?不止一个人。
“你在看什么?”西屏拽了拽他。
时修恍过神,接连眨了几下眼,望向?南台,“背后的伤呢?”
南台旋即大力将尸体翻过去,依旧把那块弄乱的白布扯上?来盖住尸体的屁股,“后面只有五处伤口?,刀子同样是垂直而入,不过力道比前面的大得多,可以推断前后的刀伤是同一把凶器,但却是两个人所为。”
西屏乍惊,“两个人?难道那周童当夜还有帮手??”
时修平静却笃定地道:“周童没有帮手?,当夜他是一个人进的书?房。”
“凭什么这么?”
“你想想看,他要是多个帮手?,怎么会?只拿那一对?石壁?分赃下来钱可就不够他做聘金了。而且按常理,若是两个人,为防身,各自?都会?带凶器,可这些?刀伤都是同一把凶器所为,我想,连他当晚也没有带凶器进去。”
这下南台也糊涂了,“要是他没带凶器,凶器又是哪里来的?要是他没帮手?,可两种力道完全不一样的伤口?又是怎么弄成的?”
西屏绕到他跟前去,“会?不会?是周童先在背后捅了大爷五刀,大爷转过来和他搏斗,把他打伤了,所以他没了力气,扎他身前的那二十二刀,就扎得浅了?”
南台思忖着,本来很是犹豫,不过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不想拂她的意思,便轻轻点了点头,“也有这种可能,不过身前身后伤口?的深浅悬殊太大——”
“没这种可能。”时修掉过身来看他二人一眼,不露声色地将西屏往回?拽了一步,“不单是伤口?深浅悬殊太大的缘故——”
着,他四下一看,在旁边床板上?看见南台的仵作?箱子,忙从里头寻出一把小一些?的剔骨尖刀递给西屏,“拿着。”
西屏楞着没接,“做什么?”
“叫你拿着就拿着!”一壁,一壁仰面躺到地上?去,“来,坐到我身上?来。”
西屏两眼瞪得溜圆,“这又是做什么?”
“叫你坐你就坐!”
她不知怎的,对?他这威严凛然的命令总不由自?主地屈服,好像人天生?就对?正义带着畏惧心。于?是红着脸,嗔怨地盯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跨出一条腿,很是难为情地坐到他肚皮上?,咕哝一句,“然后呢,还待怎的?”
南台明?知道他二人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也禁不住兜着一腔幽愤,把眼低垂到一边不看他们。
偏时修还要喊他,“姜三爷,你来。”他朝自己头上指着,“来勒住我的脖子。”
南台倒没推迟,绕到头顶去,坐在地上?,本来要扯板子上?的白布来勒,可忽然灵光一动,想到姜俞生?脖子上?的斑痕,便什么器物也没用,只用条胳膊圈住他的脖子。
时修道:“用力。”
南台逐渐把胳膊勒紧。
他又向骑在他身上的西屏道:“你扎我,二十二刀。”
西屏双手?握住刀,果然是刀刃向?着自?己,刀尖比划着扎向?他的胸膛,口?里数着,“一,二,三,四——”
脖子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时修本能地要抬受抵抗,可胳膊却给南台两条腿绞压着,他要抬腿,西屏感?觉他的力道,忙死死坐在他腿上?,心一急,手?只管胡乱地朝他胸膛上?扎,“七,八,九,十!十一!——”
她越数心越紧,手?忙脚乱,他在底下挣扎,那颠浮的感?觉,又像令她回?到惝恍的水上?。恍惚中她看见刀上?是沾着血,那血在昏暗的光晕中红得发黑,黑暗中只感?到窒息,惧和恨刹那间一颗心逐渐膨大了,要胀破了似的,她陡地大喊起来,“十五!十六!十七!——”
那窗户上?的光忽然折进她眼底,她猛然醒过神来,看见刀尖底下是时修的脸,悚然一惊,忙把刀丢开?,扑上?前去对?着南台的胳膊又拽又打,“你要把他勒死了!快松开?!快松开?!”
南台一下撒开?手?,反手?撑在地上?,呆愣须臾,后知后觉地往后挪开?。
时修躺在地上?接连咳嗽,大喘了几口?气,听见西屏在他身上?哭起来,忙坐起来抱住她,“我没事我没事——”他搂着她,听见她在他肩膀上?哭得厉害,自?己也吓一跳。
他的手?一下一下轻抚在她背上?,笑起来,“不过是做做样子,又不是真杀我,怎么就吓得这样。”
西屏也顾不得眼下这姿势如何不该,只把下巴墩在他肩膀上?,泪涔涔的眼睛在散下来的几缕发丝中,向?南台狠狠地射去。
南台此刻慢慢醒觉,好像才刚中了邪,真想杀了他似的。不过他不敢。他心下猛地一酸,不敢对?着西屏的眼睛,虽是做戏,但他知道,她眼睛里的焦急和愤怒是真的。
这一刻他知道了,她爱时修。真是叫人绝望的消息。
他从地上?爬起来,咳了声,避开?去看姜俞生?的尸体。
西屏这才急着由时修身上?起来,随便抹了眼泪去拾起那刀。时修也跟着站起来了,从她手?上?拿过刀去,依旧放回?那匣子里。
回?过头,他眼睛里满是复杂又温柔的目光,歪下脸对?她笑着,用手?揩去她没抹干的眼泪,“你还是不要拿刀的好,原就脾气坏,握着刀,更吓人了。”
西屏楞着神,眼眶里还闪着婆婆娑娑的泪光,“谁脾气坏了?”
“我脾气坏,我脾气坏好了吧。”他不管不顾,又搂她在怀里玩笑,“不哭了,让外头听见,还以为你是给这尸体吓哭的呢,仔细小瞧了你。”
那头南头背着身又咳了声,西屏回?过神,脸上?后知后觉地红起来,低着头满是尴尬。时修匆忙间歪下去亲一下她眼泪打湿的嘴巴,朝南台那头走去,冷静地道:“可见,当日在书?房行凶的,是三个人。”
南台陡地扭脸,“三个人?!”
西屏也惊得追过来,“怎么又是三个人了?你到底有没有个准数?”
时修平和地笑起来,“方才我们演练的,有两个人,一个勒住姜俞生?的脖子,辖制住他的双臂,另一个骑在他身上?用刀捅他,顺便辖制着他的腿,他的脚只能乱蹬着,所以书?房那张地毯才被蹬得皱乱不堪。可你们别忘了,他背后还中了五刀,是哪里来的?倘或是你们两个,会?在身前捅了他二十几刀后,又把他翻过来,在后头补那五刀么?这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
西屏恍然大悟,“噢,所以你才断定,身前和身后的刀伤不是一个人弄的。”
“不止如此,”时修看着西屏,“你还记不记得发现姜俞生?尸体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
西屏吸吸哭红的鼻子,低着眼回?想。
时修却忽道:“走,回?姜家!”
三人便转回?家中,一径到书?房里。地上?早已扫洗干净了,几套桌椅也都搽洗得不见血迹,地毯换了一张玉白底大红蝠团纹的,还是一样的好兆头,一样的铺满半间中厅。左右隔间有灰尘在光线里轻慢地舞蹈,连空气也遗忘了死人的事,半点血腥味也嗅不见。
西屏小心翼翼放下捂在口?鼻上?的帕子,咕哝道:“倒扫得干净。”不过她眼尖,环顾一圈,见两边罩屏后头挂的帘子却没换,她走过去查看,想必帘子隔得远,没溅上?血,所以婆子们偷懒没换。
她又走回?门槛那里,向?前略微一指,“我记得发现大爷尸体的时候,他是趴在这里的,下半身压在地毯上?,上?半身在外头,脑袋冲着门,脸冲着右边。”
时修笑睇她一眼,“记性真不错。”
她脸上?泪痕早干了,眼睛亮得像雨洗过的星辰,“我还记得你过,大爷是从地毯那头爬过来的。他是不是想爬过来求救?!”
“有道理!”南台也走到门前来,“小姚大人,方才你,凶手?没可能在身前捅他二十二刀后,又在背后捅他五刀,我看你错了,是有可能的。你看,凶手t??先在前头捅了胸膛,然后他翻过身,想爬出门去求救,凶手?又追上?来,在他背上?补了五刀。”
时修嗤地笑起来,“你要是凶手?,你会?眼睁睁看着他爬得这么远,再来补这五刀?看不出姜三爷够耐得住性子的嘛。”
南台想起仵作?间的事,原就幽愤难平,此刻莫名其妙受他几句嘲讽,实在忍无可忍,“那你是怎么回?事,我请教你高见!”
时修偏不,看见西屏渐渐通透的神情,便走到西屏旁边鼓励地睇住她,“六姨,我看六姨一定是想明?白了。”
西屏眨眨眼,一看南台,也想到在仵作?间的时候曾对?他发过狠,知道他那时也是鬼迷心窍,并不是有意的,便对?他和软地笑一笑,“三叔,你错了,大爷当时并不是想爬到门外去求救,是因为他听见门外好像有人要进来,所以才往这里爬的。但是那人进来后,并没有管他,而是奔着右边隔间里去了,所以他的脸追着那人转向?了右边。”
时修陡地拍起掌来,一脸夸张的自?豪,“得好!得好啊,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呢,一点即透,就是比人强。”
她难堪得在他胳膊拧了一下,“你疯了!好好话不行?”
他揉着胳膊龇牙咧嘴地笑,“我不是夸你嚜,这还不喜欢?”
西屏懒得理他,低着头看着脚下的位置,仿佛有一片血正慢慢向?脚下蔓延过来,眼前这一双男人的脚,在一簇飘飘忽忽的烛火中不由自?主向?后跌了两步。
倏地电闪雷鸣,周童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面,姜俞生?正趴在血泊里,手?妄图伸来抓他的脚,“救——救——”他吓得目瞪口?呆,却本能地将脚向?后缩,抖着手?把蜡烛向?前面的虚空中照一照,没看见屋里还有别人。
八成是刚才进来的那伙强盗,他们来这屋里偷东西,被大爷撞见了,所以杀人灭口?。可他们走得太匆忙,大爷还没断气。
俗话酒壮怂人胆,殊不知钱也能壮胆,他想到想聘的那丫头,她长得真是好看,要是没钱,她爹妈断不会?答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难得今晚上?有贼潜入姜家,这是老天爷行善,帮他发财,要是这时候退缩,恐怕那丫头就要定给别人了。
他阖上?门,一面朝右边隔间里走,一面在心里给给自?己鼓劲。总算给他找到那对?石壁,紧紧抱在怀内,正要掉身出来,忽然看见有一行脚印从那门前一直延了进来。
遭了!他忙将石壁藏进胸膛里,脱下外衫,跪在地上?一路搽出去,搽到姜俞生?面前,他竟两眼森森地盯着他,还在喘气!
他知道不能救,大爷的脾气实在坏,若真救活了他,非但不会?感?激他,还要问他盗窃之罪,这家里的主子,哪个是宽怀大度的?可若是走了,被别人救起来,更是罪加一等。
心慌意乱间,他看见地毯上?有把银晃晃的剔骨尖刀,想必是才刚那伙贼人遗失的。忽然他拿定主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大爷死了这笔账也会?算到他们头上?,怕什么?!
“所以,那周童一横心,提起刀,照着大爷的后背上?又捅了五刀。”西屏蹲在地上?,仰面看时修,“我推测得对?不对??”
时修连连点头,得意地看向?南台,“依我看,就和六姨的差不多,三爷仔细想一想有没有道理?”
南台慢慢也点头,“怪道是同一把凶器,前后伤口?的深浅悬殊却会?如此大。可在前面捅他二十二刀的人,又会?是谁呢?”
“这得看能不能从周童口?里问出什么来了。毕竟当夜他看见的,有可能就是要紧的线索。”
西屏起身道:“你不是,那周童只承认偷东西,不承认杀人么?他就是看见了什么,也不会?实话的,一旦了实话,必定破绽百出,他杀人的嫌疑就洗不清了。”
时修眼色一冷,“我不信他能嘴硬一辈子。”
阳光移了位置,西斜而入,是下晌了,三人只好从书?房先出来。
时修跨过门槛便吩咐,“姜三爷,你还得多费心,再看看尸体上?的线索,活人不开?口?,就只好多问问死人了。”
走到园中,西屏原要回?房去,可时修却要她随他回?庆丰街房子里吃晚饭,是红药特地学了道南京菜,要她吃吃看正不正宗。西屏一看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就知道,这不过是借口?,倒也答应下来。
南台只得自?己往二门里头去,没走几步,听见时修在后头嘱咐,“姜三爷,案情尚未明?朗,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你可别又走了嘴。”
南台没回?头,只冷着嗓门答应他,“小姚大人放心。”
他走进二门内,回?头去看时,西屏和时修双双没了影,其实他早该明?白的,西屏原本就不属于?姜家,是错投了这里,迟早有一天,她会?哪里来回?哪里去。
他想起她在仵作?间里哭泣的脸,忽然发现,在姜家从没见她哭过,连他二哥死的时候也没见她掉多少眼泪。她今日失控的眼睛里泄露出对?他有恨意,他拿那恨意来安慰自?己,她起码是对?他有一种特别的情感?的。
到如今这地步,也只好自?己骗自?己了。
及至房中,尚未坐得安稳,卢氏便打发了丫头来叫,还是打听案子的事。这是第几天了?她被无主的恨熬得两眼通红,也不像先时那般精心打扮,随便挽着头,头上?系着抹额巾,动不动哪根筋就牵得头痛。
她仍然咬着牙,凝着眉问:“听那个叫周童的小幺没招认?”
南台不愿把细节给她听,只点头道:“暂且还没查着凶器,也没有十分紧要的证据明?他杀了人,他只认了偷东西的事。”
卢氏猛捶了炕桌几下,“证据证据证据!还要什么证据?!既是他潜入书?房里,还跑得了么?!那小二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周童是他哪门子的亲戚,他既认了做贼,就是杀了他也不冤枉!”
底下还坐着大奶奶鸾喜与袖蕊两个,鸾喜见大家不言,便出头宽慰卢氏,“太太放心,小二爷不过几日就抓住了两伙贼,相信他过不了多久也能找出证据来定那周童的罪,咱们少不得耐心等一等。”
卢氏恨道:“没见你这样的媳妇,丈夫死了,你竟还有耐心等得起!我等不起!一日不替我儿报仇,我就一日睁着眼睛睡不着觉!我现在拼着这口?气不死,就是要看着那些?丧天良的先死!衙门要看证据,我不看!”
着,朝于?妈妈一使眼色,那于?妈妈便去拿了一包银子出来放在炕桌上?。卢氏也是气昏了头,更兼使钱使惯了,当着南台就:“把这钱送去衙门,告诉周大人,今晚上?我就要那两伙贼人的命!”
无人去拿那钱,卢氏睃他们一眼,顿时涌起一片心酸。如今剩下这些?人,没一个可靠,有个袖蕊虽贴心,却是个女儿家。她想到辛辛苦苦二十几年,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下又捶胸顿足哭将起来。
一时怒一时哭,这几日都是如此,众人习惯了,趁于?妈妈劝的功夫,悄悄退出房中。
走到园中,鸾喜不由得担忧道:“看太太那样子,怒一阵哭一阵的,浑浑噩噩,昨日竟还问丫头,怎么两日没见大爷。依我,是不是该找个大夫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