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见我进了帐篷它就自己玩去了,半大的狼崽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难为它守了这半天也没挪地方,闷坏了都,就让它玩玩去吧,有你在这里,还能有谁不长眼对我下手不成。”幼儿说的轻松,再没有比待在岁岁身边更让自己安心的了。虞归晚的嘴角又往上翘,挤到箱子上跟幼儿同坐。
幼儿也不嫌她那么大的地方不坐,非要跟自己挤一处,反倒往旁边让了让,给她腾出地方好坐得更舒服些。
“进来就看见你黑着个脸,是北门那边不顺利?”
“西门和东门也不顺利,平日里让他们多训练,训了个什么,这点阵仗都拿不下,往后还怎么指望他们攻打东辽。”
她治军严,训练更严格,幼儿虽未都看过,却也知道些她训练人的手段,平日里也常听廖姑提起,北境军在她手里这些时日,实力已是突飞猛进,连九王爷都这么说,可见是不虚传,也只有岁岁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
不过也能理解,她们在麒麟城耗的时间越长,偏关和边城等地就越不稳。
也不怪岁岁生气,量谁也不想被这样拖着,而景宁侯显然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拖住岁岁,好给东辽可趁之机。
这一趟若岁岁不来,仅凭妙娘她们也攻不下麒麟城,且这里头牵扯的利益纵横交错极其复杂,想要不被人算计了去,岁岁就必须得来。
可——
“到底是让景宁侯将你我都算了进去,果真是个老狐狸。”
虞归晚抓起幼儿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轻轻蹭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幼儿,那小小的瞳孔里只容得下这么一个人。
“黑鹰和狼群都派出去了,陈妇也带了人入城去搜,还没有找到。”
陈妇说她的人一直盯着景宁侯府,根本没见景宁侯出来过,可大火烧起时她的人进去想要抓,却是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里头已是人去屋空,没带走的仆从全被毒死在偏僻的院子,满地都是尸体。
幼儿凝神,“会不会已经乔装出城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有寒光在虞归晚眼底闪过,陈妇训练出来的人能力极强,既然说没见人出来过,那必定就是没有,景宁侯要么是从密道跑了,要么就是她这边有内奸,趁乱将景宁侯藏了起来。
她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一旦做了她必会看出。
那就只剩下赵祯了。
对于赵祯,她从未真的信过,这位公主殿下心机颇深又能屈能伸,信了才有鬼。
“在想什么?出了半日神,问你话也不吱声。”幼儿轻*
轻推她两下。
“唔?”
幼儿了解她,一心两用时断没好事。
“罢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赵祯来找过你了?”
“皇后和太子也来了,我没见,还有兴远伯府的人。”
“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虞归晚皱眉,“来找你做什么。”
“想让我求情,留梁钰一命。”
“嗯。”
“我让人抓了兴远伯。”
“嗯。”
“不问我为何要抓人?”
虞归晚就像六花小时候,喜欢撩幼儿腰上挂的彩绦玩,“儿子替景宁侯做事,老子又岂会完全不知情,皆为逆党,父子同罪。不过你抓那个老的,是想让他作为人证证明你父亲当年是被景宁侯构陷才落的罪,你怕景宁侯会派杀手杀了他,这样你就失去了一个有力的人证,你家的旧案想要重审也就更难了。”
幼儿将脑袋枕在她的肩上,“岁岁真聪明。”
这话虞归晚就不是很爱听了,哼哼道:“难道我以前很蠢?”
“哪里的话,岁岁聪明绝顶,无人能及。”
虞归晚又开心了,嘴角一个劲往上翘,不过肩膀没动,让幼儿靠得稳稳的。
“你也聪明,有大智慧,就是身体弱了些,不能习武。”
“我父亲若是个武将,说不得我也自幼习武,今日你就未必打得过我了。”
“不可能。”
“?”
“你再学上十几二十年也不可能打得过我。”
幼儿笑倒在她怀里,“你啊,就是好胜,凡事都不肯输给旁人。”
“哼。”
幼儿站起身,“我去看看妙娘。”
她也跟着起来,“我同你一起去。”
第196章
南城的大火已扑灭,
百官和城民皆可先回家中,不必再留在南门口,只是都怕了那些发疯的禁军和神出鬼没的倭国杀手,
所以宁可挤在吃大锅饭也不敢回家。
城民倒还好,能保住命还能有饭吃对他们来说已是上天眷顾,并不挑剔,况且黑甲兵的伙头军做出来的大锅饭比他们自己在家吃的还好,馅儿饼都是纯白面羊肉馅儿的,两面都烙得酥脆焦香,又撒了磨得极细的胡椒盐粉,使得馅儿饼咸香鲜美,
异于麒麟城的口味,
再来上一碗炖煮得浓白的羊骨汤,可没有比饿得饥肠辘辘了吃一顿这个更让人满足的了。
负责分发吃食的士兵抡着大勺敲桶,冲闹哄哄往前挤的城民喊道:“挤什么啊,后边排队去!汉子和女人都是每人一个饼一碗汤,小孩半个饼半碗汤,
年老者多得半碗扯面。”
对此也没人有意见,即使有也不好当中说出口,
若是嚷嚷说凭什么老人就可多得半碗面,
非被人戳脊梁骨不可,
往后也别想在这麒麟城中讨生活。
城民听了话都乖乖站在后面排队,
偏就那些个百官的家仆跑到士兵跟前亮明身份,
说自己是哪位大人府上的,要士兵先给他们拿。
士兵撩眼皮扫了对方一眼,
压根不买账,抡起大勺往后一指,
冷道:“我管你是谁,去去去……别在这挨着我干活,后边排队去,不排队就没份。”
家仆仗势欺人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顿时拉下脸,气呼呼道:“我们大人乃当朝四品,你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兵也敢这么跟我们说话,我们同你要东西那是看得起你,你若识相就该备好了送到我们跟前,兴许我们心情好了还能带你去见我们家大人,给你求个一官半职。”
哐当!
士兵将大勺扔回汤桶。
刚从锅里舀出来的骨汤还滚烫着,飞溅到家仆脸上,顿时烫得踢起来嗷嗷叫,一边叫还一边气急败坏辱骂士兵。
士兵斜眼打量他们,双手环胸,嘲讽道:“有本事就进城回自己家大鱼大肉吃去,我们这只给暂且无家可归的城民供饭食。”
“你!”家仆气得脸色都变了。
士兵压根不怕,拍掉家仆指过来的手,冷下脸道:“得了吧,这种时候还想摆架子,也不怕这花架子散了让自己摔个狗啃泥。莫说你们那不知狗头嘴脸的大人,就是长公主来了也照样要和城民排队领饭,你们若有能耐让上峰下令,命我们给你们开小灶再端到跟前去,那我们就是一步一跪捧着也会送到,若没能耐就别来我们跟前耍威风。哼!我们跟东辽铁骑厮杀时,你们还不知在哪家妓院勾栏快活着,今日若是没有我们,你们还不知死在何时何处,转过头来就狗眼看人低,什么东西,呸!”
家仆要气死了,跳起来骂道:“你大胆!知道我家大人是谁吗就敢出言不逊,你一个小小兵卒,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家大人不敬!”
麒麟城为世家百官聚集之富贵窝,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惯了,就连家仆都过得比外头的百姓体面,自是受不了眼下这种狼狈清苦,争执起来也是有的,却也有识大体知道束约底下人的世家和百官,别在这种时候得罪人,去碰这些黑甲兵的钉子。
自也有为官清廉者看不过,站出来赞同士兵所言。
“老夫倒觉得这位小兄弟说得很对,”队伍中一老者站出来,如苍松翠柏立在那,双眼清明犀利,“若没有北地来的诸位将士好汉,我等恐怕早已葬身火海或死于逆党刀下,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可你们几人非但不感念恩德,还不听劝阻不守规矩,恶言相向,更以权贵压人,大放厥词,是何居心?!”
家仆一扭头想骂人,看清老者的长相后又瞬间成了哑巴,低着头不敢辩言。
这位可是御史台的王大人,出了名的油盐不进,眼里容不得沙子,连陛下都让他三分,百官更是对他退避三舍,若一个弄不好让他揪住辫子踩着尾巴,上来就是一顿叨叨,叨到百官耳朵嗡嗡的。
这位王大人虽为文臣,却不似朝中文臣那般瞧不起武将,反而对武力多为推崇,认为军械武力为国之重,不应弃之不用,还多次上表劝谏雍帝,然而雍帝对这位言官老臣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烦不胜烦,总想着找个由头罢了他的官,让他返乡养老,别再出现在朝廷上了。
党争最激烈时这位王大人也没有站队,景宁侯逼宫杀了雍帝,王大人是第一个站出来口诛笔伐的,却不知为何景宁侯没有对他动手。
后来虞归晚在偏关屡建战功,逼得东辽割让二十城求和,百官中有出言嘲讽不屑一顾的,也有心情复杂不知作何反应的,唯有王大人高兴到直拍大腿,言虞归晚是天降福星。
不远处,虞归晚和幼儿路过驻留将方才发生的尽收眼底。
幼儿掩嘴轻笑,趣道:“这位王大人着实是个妙人,刚直不阿,又自视甚高,谁的账也不买,普天之下就没几个人能入他的眼,但他对你却是十分推崇,也是难得。”
这么多城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还有受伤的,大夫都不够用。
虞归晚在城民中看到好些尼姑打扮的人在帮受伤的城民包扎伤口,安抚那些失去亲人的幼童,照顾无所依靠的老人。
“这些尼姑哪来的?”她招来亲兵细问。
亲兵也不知,就即刻去找了陈妇来。
“尼姑?”陈妇看向那边,恍然大悟道,“她们啊,听说是城郊祥云庵的,带头那个是庵里的掌事,法号明镜,旁边跟着的小尼姑是她的徒弟,叫笃竹。我都着人打听过,这个祥云庵好做善事,收留过不少遭夫家赶出来或遭了难家中不愿留的可怜女子,在麒麟城中名声很响,长阴公主也经常请明镜到公主府参禅悟道。”
虞归晚眼神一闪,“赵祯跟这个老尼姑很熟?”
难怪她觉得祥云庵这三个字很耳熟,原先有暗者来报,言偏关上空时有家鸽出现,放黑鹰去追发现这些家鸽都来自麒麟城方向,陈妇和佟潼手底下的人也曾看见这些家鸽飞往祥云庵的后山,在坊间出现她的谣言时又有尼姑为她说话,着实是怪。
“属下倒见过公主跟明镜在帐前说了一会子话,当时人来人往,四周也乱,两人交谈并没有避开旁人,就连属下从她们跟前过去也没有停下话头,这个明镜似乎只是在向公主问安,并不为别的。”
“派人盯着她们,尤其是这个明镜,若发现赵祯跟她私下有往来就立即除掉。”
“是。”
陈妇也不问缘由,立刻领命去办了。
快要走到妙娘养伤的帐前,幼儿才问出心中疑惑,“是那个尼姑有什么不对吗?”
之前关于岁岁的谣言铺天盖地时她也怀疑过赵祯,顺着线索去查也没查出什么,尼姑愿意为岁岁说话似乎并没有受人指使,她让佟潼留意了数日也没有发现端倪。
虞归晚对危险有很强的感应,就在刚刚,她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等她扫过去时这双眼睛又突然不见了,只有那个叫明镜的老尼姑双手合十对她念了声佛号,可那种危险逼近的感觉一直没散,这不得不让她心生警惕。
“以防万一,我不信任赵祯,以前不信,往后就更信不得,凡是与她有接触的人都必须要摸清底细,”她亲自掀开账篷的门帘侧身让幼儿先进去,“当日我就没想让她活着走出东辽大营,我不动手,东辽人也不会放过她,哪知道廖姑这个脑子不开窍的非要将人背出来,存心跟我作对,亏了她是我徒弟,也并非酿成大错,否则我饶不了她。”
幼儿弯腰进去,对这师徒俩的相处也是摇头,“所以你才让她留守偏关,尽量少让她跟赵祯接触。”
“也有这个原因。”
帐内弥漫着一股刀伤药的味,很不好闻。
妙娘躺在小床上,染血的衣服已经换下,肩上的箭也被取了下来,一层层纱布缠着她的伤处,薄被盖到胸口,垂落的发丝还沾着汗,脸色也依旧惨白。
人还昏迷着,安排了两个仆妇在这里照顾她,都是从南柏舍带过来的,信得过。
见两人进来,仆妇立马站起,“主子,姑娘。”
然后退至一边。
幼儿上前,在矮凳坐下,亲手拧过帕子为妙娘擦汗,又问仆妇,“可喂了药?”
“还在外头小炉子上煎着。”仆妇恭敬道。
“你退下吧。”
“是。”
虞归晚没坐,弯腰看了看,“都没伤着要害,就是失血过多,让她养养就好了。”
“她性子要强,急着立功想证明自己,”幼儿叹气,“当时的情形我都听陈妇说了,着实凶险。”
“缺乏历练,这次就当是涨了个教训,若下次再犯这样的错,还是让她留在家护着你。”
虞归晚是个冷酷严苛的领导者,妙娘的身手是不赖,但冒进是她的致命缺点,这样的人不适合领军。
妙娘睁开了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主子……”
第197章
本就受了伤,
再哭成这样,何时才能把伤养好。
幼儿关心道:“醒了?可有哪里还疼?大夫就在外头,让他进来再给你瞧瞧。”
又悄悄扯了扯虞归晚的衣袖,
还给她拼命使眼色,让她好歹安慰两句。
虞归晚虽不是那种能温情体恤下属的人,但看在幼儿这么忧心的份上还是冷着脸说了。
“才这样就要哭,往后还怎么替我效力,你若再哭,我就……”本来想说就丢出去喂狼,临了又改了口,“就让你去边城当阎罗娘的手下,
到时候有的你哭。”
她往妙娘被泪水浸湿的脸上盖了条帕子,
本意是想让妙娘擦擦眼泪,却忘了妙娘受着伤,手臂都无法抬起,险些被帕子盖住闷死。
幼儿不过转身唤人的功夫,一回头看见帕子,
惊得哎呀一声,急忙掀开。
妙娘赶快张开嘴大口喘气,
竟是忘了哭。
虞归晚这个始作俑者被幼儿瞪了好几眼,
没好气道:“她受了这样重的伤,
况且这次已然是尽力,
也没耽搁事,
你还说个不停,这世上还能找出几个像你这般才能出类拔萃能以一敌十打胜仗的,
依我看妙娘已经做的很好了。”
幼儿跟妙娘年纪相仿,平日里也多亲近,
瞧她伤成这般又哭得可怜,哪里有不心疼的。
虞归晚就吃了味,道:“你倒是护犊子。”
“你若受了委屈,我自然也护着你。”
“除了你,谁还能给我委屈受。”
若有这样的人也早被她一刀给结果了,哪容得太岁头上动土。
知道她这是吃醋了,幼儿哭笑不得,又忌着妙娘在这里,不好太亲密,便只往她手心挠了两下,又悄声说了好几句好话才将她哄好。
“你啊,何苦吓妙娘。”
幼儿颇为无奈,岁岁明知阎罗娘对妙娘的心思,那日在偏关阎罗娘私下里就找过岁岁,想将妙娘要到边城去,护送赵祯回麒麟城的任务可另派人手。
阎罗娘那是司马昭之心,谁还看不出来,只是岁岁没有同意,事情也就没成,偏就眼下又拿这个吓唬妙娘,瞧把人给吓得,脸色更白了,可怜样儿。
“我可不是吓唬。”
“你还真想让她去边城?”
幼儿瞪眼,但凡阎罗娘是个靠谱的,她都不会如此反对,可阎罗娘那样的水性杨花,男女不忌,若让妙娘跟了这样的人,她是一万个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