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恩?”傅峥含蓄地抿了抿唇:“就开着这样超跑的男人跑来给你跪地求婚这种事,我觉得还是不要想太多了。”他瞥了宁婉一眼,“想太多伤身,容易掉发,你是个律师,对自己好一点,没必要做这种不切实际的假设。”
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说的确实挺有道理,宁婉想了想,也泄气了,现如今,她能接触到的案子都是社区里家长里短这些争执,客户里大部分都靠走法律援助才能获得法律服务,自己首先不可能遇见开这种车的男人,或许想遇见修这种车的男人比较实际。
“所以这车你怎么还回去?刚才开车过来的那个呢,是高远的司机?”
有借就有还,可惜傅峥对自己这些问题,却回答的有些含糊其辞了。
宁婉这下有些认真了:“能叫刚才那个司机再过来开走吗?”
“那个司机晚上有事。”傅峥一脸不想多谈的模样,“我先送你回你家,再把车开到我租的小区停好,那司机说了明早来开走。”
虽然傅峥这意思,这豪车后续不用自己担忧,他会处理好,但既然自己收了他当徒弟,断然没有让他帮完忙还要自己善后的道理,虽然发了工资,傅峥也租了房,可按照那点收入,租的更不是什么高档的小区,更何况——
“你自己都没车,不可能在小区里租车位吧?这个点了,免费的空车位肯定是没了,那你上哪儿停这个车,随便停在外面马路上,晚上被人划了或者碰擦了怎么办?”
宁婉怎么想怎么不放心,生怕这价值连城的车出了什么事,傅峥又被高远拿捏住,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勉为其难地把高远给放出了黑名单——
“喂?高par吗?我宁婉,是这样的,谢谢你今晚把车借给傅峥和我,我们特别感激,傅峥想今晚就现在请你吃个夜宵,你看你有空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电话那端的高远仿佛一直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仿佛根本不知道宁婉在说什么,最后答应来一起吃宵夜都似乎是出于下意识,但不管怎样,宁婉总算是达成了目的,她挂了电话,笑嘻嘻地看向傅峥:“这下行了,高远答应过来了,我们找个地方吃个夜宵,这顿我来请,正好还了他借车的人情,吃完夜宵再正好让他把车开走,这样就两清了,他下次也没借口和理由再来骚扰你!”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可惜傅峥看起来并没有露出放松和快乐的表情,倒是显得有些尴尬:“高远同意了?”
“对,同意了。”一想起这宁婉就有些愤慨,“他对你真的贼心不死,竟然连问了我三遍‘傅峥约我吃夜宵’,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不过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问我的那个语气,仿佛自己在做梦一样,天上掉馅儿饼都把他给砸晕了!”
“……”
“走吧,就定这家店,吃烧烤去!”
傅峥心里很绝望,他一想起高远待会还要来,就更绝望了,但人设使然,如今只心如死灰地任凭宁婉造作了。
高远是在被窝里接到宁婉电话的,他迷迷糊糊听对方说了一串,什么借车,什么夜宵,一时之间高远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都什么莫名其妙的?自己什么时候给傅峥借过车了?傅峥喜欢开超跑,自己的那些SUV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觉得是已婚中年男性才会开的车,一点血性也没有,怎么还能问自己借车了?何况他自己回国就买了一辆帕加尼的Huayra,平时商务用车也有一辆玛莎拉蒂,还配了司机,用得上自己的车吗?
然而好奇心最终支持着高远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坚强地出了门,宁婉给他发了个路边大排档烧烤店的定位,这家店挺有名的,特别好吃,但好吃归好吃,以傅峥养尊处优骄奢淫逸的生活标准来讲,完全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果不其然,等高远赶到大排档的时候,傅峥正一脸生不如死地坐在泛着油光的桌前,满脸都是誓与这脏桌子决一死战的视死如归。
然而高远不知道,这副模样,在宁婉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了。
宁婉看着傅峥的样子,心里都非常微妙的心疼了一下,傅峥得是多讨厌高远啊,自坐进这大排档后,就露出了如此心如死灰的表情,要不是为了自己……
一想到这一点,宁婉就下了决心,趁着高远朝这边走来的空档,她拍了拍傅峥的肩,语重心长劝慰道:“傅峥,你放心吧,为了报答你,我不仅准备把我在法律上的专业技能毫无保留地教给你,我还准备把我毕生的咸鱼绝学一起传授给你:怎么甩锅,怎么摸鱼,怎么对老板阳奉阴违,真心实意,毫无保留……”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傅峥为了自己宁可牺牲个人,自己不能寒了这个老实人的心,除了一些专业技能,再传他一套职场咸鱼生存哲学吧!虽然希望他一辈子用不上这些,能直接跟个好团队老老板,但万一呢……学会后至少能少受点欺负……
宁婉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高远就快步朝傅峥走了过来,一张脸上果然洋溢着微妙的笑,他看向傅峥:“没想到你竟然有坐在这里的一天。”
宁婉脸当场就黑了,这都什么话,说的好像傅峥愿意跟他吃这顿宵夜,就是愿意被他潜规则了?
好在落座后,高远自重了很多,没有什么过界行为也没什么过激言论,虽然因为对他反胃,傅峥这一顿夜宵什么也没吃,但至少这顿饭,算是安安分分结束了。
饭后,宁婉买完单,就让傅峥把车钥匙给高远,这下等高远把那豪车开走,这事儿就结了。
可惜事到临头,傅峥竟然十分不情不愿:“或者还是让司机明天来开吧……”
宁婉把傅峥拉到了一边:“豪车再好,那是你的吗!”
可惜傅峥还是不太服从,他看了高远一眼:“高律师会开这种车吗?说不定平时都是找司机开的,要自己开起来,万一磕碰了呢,路上出了事这车这么贵,修车费都要浪费很多钱……”
“你一个只有驾照但没车的都会开这车,难道高par这种高级合伙人车主自己还不会开吗?!”
宁婉简直气的没脾气了,没想到傅峥事到临头,还是被豪车的糖衣炮弹砸晕了脑袋,男人爱车可以,你也分清场合啊!
事不宜迟,宁婉直接伸手从傅峥的西裤口袋里径自掏出了钥匙,然后不容分说地塞给了高远:“高par,路上当心!车还给你了!谢谢你借车!你那么忙,以后没什么事就不用联系了啊!再见!”
……
傅峥眼看着自己的爱车钥匙被攥进了高远手里,刹那间终于理解了夺妻之恨是种什么样浓烈的感情,他恶狠狠地看向了高远,结果后者就带着微妙的笑,然后得意洋洋地拿起钥匙,上了傅峥那辆车,发动,扬长而去。
……
等傅峥最终和宁婉告别,重新在自己下榻的五星级酒店见到高远,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高远脸上八卦的神情已经快抑制不住了。
“傅峥!坦白从宽,你是不是看上宁婉了想泡她?”
傅峥当即就是否认:“没有。”
“没有?没有你怎么舍得把你小老婆都开出来了?你这车不是除了司机和你自己,完全不给别人开吗?我都问你借了几次了,想开出来载我老婆兜个风重温下恋爱的感觉,你都死活不借给我!结果今天开出来,听宁婉那意思是给她参加同学会撑场面?后面竟然打掉牙齿和血吞,看着宁婉把钥匙交给我了,你这是为了爱含泪装穷啊!”
傅峥下意识就是反驳:“我只是为了好好体验生活,体会下国内的法律人文环境,好好了解下基层律师的现状,以及告诉你们,我不仅能做标的额大的案子,做社区案件也完全不在话下,还有,高远,你真的应该收一收你的想象力,律师有这么丰富的联想能力不是好事。”
说到这里,傅峥没来由地就想到了宁婉,他揉了揉眉心,真的觉得有一点头痛:“你以后最好少看我两眼,也不要对我笑,或者露出奇怪的表情,因为所里想象力过剩的律师实在是有点多,很容易解读过度。”
高远:“???”
傅峥从高远手里抽走了自己的车钥匙,反身上电梯之前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真的,听我一句劝,我是为你好。”
第21章
宁婉确定高远拿着车钥匙走后,
回家好好饱睡了一晚,第二天去办公室,便是神清气爽。
一进办公室,傅峥果然已经在了,
宁婉拍了拍他,
然后从自己包里掏出个乐扣的饭盒递给他。
傅峥显然有些意外:“这是?”
“水果。”宁婉眨了眨眼睛,
“我早上切的,
有蓝莓和苹果,
给你也带了一份。”
傅峥愣了愣,
本来英俊到有些冷冽的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他的眼睛微微弯起来,
看向宁婉,
模样甚至看起来有些纯真和不谙世事:“谢谢。”
其实傅峥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但宁婉被他这么一看,竟然没来由有些心慌,赶紧丢下水果,
连直视也不敢直视傅峥,
就赶紧偏过头,
欲盖弥彰般咳了两声然后照着自己座位坐了下去。
傅峥这个男人,还真的挺有祸水的资本的,
自己这么心志坚定的人,
盯着他多看两眼,
竟然都忍不住有些紧张。
宁婉一直自诩不以貌取人,
自己更在意一个人的品行,
然而如今这原则在傅峥面前,看起来也不堪一击,因为宁婉发现,当一个人品行还不错又长得好看,那她也无法免俗,确实忍不住对对方更优待下……尤其……
尤其如今看来,傅峥这人还真的挺不错的,虽然内心有些动摇但整体三观挺正,不走捷径,宁可被“流放”到社区也不愿意屈服,为人讲义气为了帮自己打脸施舞不惜牺牲自己,虽然有些爱装逼的小毛病,但人无完人,尤其如今在自己的提点下,人也已经迅速踏实起来了,坐在二十块钱的塑料凳子上,也非常平和……
只是一想到这个塑料凳子,宁婉就有些不好意思,当初为了逼“空降兵”走,自己确实没上心去找老季争取预算,如今再一看,傅峥这么身高腿长的一个英俊男人,只能坐在这种塑料凳子上,实在太掉档次了,都破坏了他的美感,太委屈他了!
宁婉清了清嗓子:“你这椅子,下午我找老季,给你换一个好的。”
结果傅峥倒是挺平静,他朝宁婉笑笑:“没关系,这个坐习惯了。”
只是傅峥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宁婉就是越是愧疚难忍,都没等到下午,立刻就三下五除二跑隔壁老季办公室里敲竹杠了一笔预算,搞定了这件事。
她现在越看傅峥,越是觉得这人三百六十度都无死角,还肯吃亏能吃苦,心里更是带了种应该补偿对方的心态,看着傅峥就忍不住埋怨:“都怪你当初装逼装太狠了,害的我对你产生误会,以为你是个少爷,你这人嘛,真是的,有时候也不要逞能,向别人展现自己弱势也没什么,生活里还是多的是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啊,你不示弱,人家怎么知道你需要帮助呢?”
傅峥却只是抿唇含蓄地笑,虽然他英俊得挺有攻击性,但如今这样笑的模样却好像又带了点不好意思的害羞,宁婉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有点脸红,说实在的,她还挺喜欢这款男生的……
傅峥切换路线以来,就发现宁婉这个人其实确实如高远所言,挺简单也挺好处,她对和自己不同阶层的有钱人有些天然的距离感,然而对于和自己同阶层甚至比自己生活条件更差的,却很友好,甚至对弱者,常常愿意主动帮忙,说得好听点是善良,说的难听点就是有些过分轻信,当然,对此傅峥也不能说什么,因为他此刻就在享受宁婉过分轻信带来的福利。
自己一旦示弱装乖,本来和硬骨头一样难啃的宁婉果然完全变得手足无措和愧疚起来,自己越是不张口要,宁婉就越是想主动给,此前的水火不容犹如没有存在过,傅峥对如今的现状表示非常满意,他终于能和宁婉和平相处,也确实从她日常处理社区纠纷的手法上得到了不少启发。
而确实,傅峥身边的宁婉如今对傅峥是一点不设防了,她全然不知道身边这位心里在想什么,还在考虑怎么继续帮傅峥省钱……
好在这省钱的思路被冲进办公室的人给打断了。
“律师,我想委托你们帮帮我!”
宁婉抬头,才发现来人竟然是陆峰。
陆峰这次脸上写满了决断:“我想委托你们帮我起诉王阿姨。”他咬紧了牙关,“我想起诉她侵犯我的名誉权!”
“我想了想,我行的正坐得直,这事儿我根本没做过,为什么我要跑呢!”陆峰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态度挺坚决,“我确实就是个没背景没钱的外地人,本来被王阿姨纠缠成这样也还是怕事,只想着一走了之,但这事我回去想了好几天,王阿姨还是怎么说都说不通,咬定了我和她发生了什么,要我负责要我和她领证,我看着我女儿娇娇,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软弱逃避下去了。”
“没做就是没做,我要是逃跑了,以后王阿姨还指不定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我是做程序员的,这行说来也就这么个圈子,就算离开容市,这些消息我也不能保证不会传到我未来公司,与其这样给自己埋下雷,还不如直接面对,就算我不在意自己名声,以后孩子上学了有这些闲话,叫孩子怎么抬得起头啊!”
陆峰拉拉杂杂说了一通,说到最后眼眶都红了,总之,辗转反侧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用法律途径来解决问题。
“居委会说你们社区律师可以帮忙解决这些,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但……
宁婉正想开口,傅峥却先了一步,他抿了抿唇:“如果如你而言,那么王阿姨的行为确实对你造成了诽谤,也就是捏造并且散布了虚假的事实,破坏了你的名誉。但要发起名誉权侵权诉讼,虽然王阿姨说了什么很好确认,可要证明这是虚假事实却是案子的关键。”
他顿了顿:“所以对你和王阿姨之间的事,有任何或许存在的人证可以证实你的清白吗?”
这个问题下去,陆峰果然沉默了,他的表情也委顿了下来:“没有,我们是邻居,她是独居,我平时去她家里帮忙,娇娇大部分时候在幼儿园……”陆峰越说越绝望,“所以律师,我是不是……就算想起诉,也赢不了?反而是浪费时间?”
大概率来说确实是,何况名誉权侵权案,就算千辛万苦胜诉了,能获得的经济赔偿也有限,像陆峰这种情况,并不属于造成严重后果和经济损失的,大概率能赔个一两千都是不错,基本更多是消除影响赔礼道歉之类的结果,然而历来都是传谣容易辟谣难,所谓消除影响,基本也很难有特别好的效果,而诽谤他人之后的道歉虽然形式上能让当事人消气,但多数也于事无补。
他这么委托一遭付出的时间、律师费代价,相比所能获得的结果,实在是毫无性价比可言的。
而别说对当事人是如此,对律师也是如此,毕竟要调查清楚这是非曲折,就要花费不少时间,而名誉权侵权案件的律师代理费就在两千到一万不等,虽说可以约定胜诉后再取得胜诉执行金额的10%-30%,但陆峰这个案子,基本没太多赔偿可言,而且就算顺利能拿到这些律师费,还需要和律所分成,再缴个税……
签约社区律师需要免费解答社区居民的法律纠纷咨询,但对于需上庭起诉的案件,也是正常收费的,如果觉得不合适,是可以选择不代理的,这案子不管怎样看来,都很难推进,傅峥在心里过了一遍利弊,然后看了一眼宁婉,等着她婉拒。
“没关系,不去调查取证怎么知道一定做不下去?”
只是出乎傅峥的意料,宁婉并没有知难而退,而是笑着把这个案子接了下来,开出的代理费也几近于律师收费标准的底线,并且约定,要是自己调查取证不到相关的证据,对胜诉没有把握那就再和陆峰协商解除代理合同,分文不收。
陆峰一走,傅峥就忍不住了:“这个案子你这样操作,大概率最后白忙一场,一点创收也没有,你被调派到社区也一段时间了,就没想过如果创收上一直没有亮点,是很难被重新调回所里总部的吧?”
大型律所和社区签约提供法律顾问服务,多数是应司法局要求,或是为了亮出所里热衷公益的牌子赢得美名,顺带可以精准宣传进社区,因此签约费一般都是相当低的,律所抽成后,再分给具体驻扎社区的律师。
但因为金额非常少,最后常常导致大部分青年精英型律师不愿意浪费时间接这样的工作,或者就算接了,就挂个名,平时随便派个什么也不懂的实习律师过来装装样子晃一圈拍几张照片,上律所官网发个通稿,然后就走人,形式大于实质……
傅峥说的宁婉不会不明白,她正确的做法,应该利用在社区驻扎的时机,尽可能挖掘社区里代理费高的纠纷,诸如带房产分割的婚姻纠纷、遗产纠纷等等,如果能做出亮眼的创收成绩,自然更容易回到总部,甚至没准能被要进个不错的团队。只是……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我要不给他们代理,他们还能找谁啊?”宁婉叹了口气,“社区这样的基层有很多收入一般的群体,这些人法制观念淡薄,更是没什么钱支付昂贵的法律服务,可难道人家就不配得到法律援助吗?”
“当然了,你可能会觉得,现代商业社会,没那个钱就不要找律师了,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没错,可深想下,内里的逻辑不就和网上叫嚣的‘穷还生孩子’一样吗?很多贫困家庭,生了孩子遭遇了困难向社会求助求捐款,结果还可能被网友品头论足:都这么穷呢,两个人打打工都快养不起自己了,怎么还好意思要孩子?”
“崇尚仰慕强者是正常的,这才能让社会进步,但对弱者的真实生存状态和微弱呐喊完全视而不见,何不食肉糜地批判弱者,也不见得多对啊。毕竟要按照有钱才能做什么事才配得到什么服务的逻辑,这些穷人一辈子不可能达到所谓能生孩子的条件,那就不配生,让人家就地灭绝吗?陆峰这案子是没钱还麻烦,但也就因为他没钱,就让他真的遭遇这种事,让他好不容易想要在容市安家的计划全部泡汤,被迫逃跑……”
宁婉深吸了一口气:“要是我不知道这事也就算了,但既然知道了,总不能视而不见,总不能真的变成社会达尔文主义者,穷的就让人家自生自灭吧?毕竟这个理论下,如果一开始决定让穷的人灭绝,那再之后就是老弱,然后病残,没准什么时候炮火都瞄准自己了。”
宁婉一想起这,就有些苦巴巴的:“毕竟说实话,我也真的挺穷的,可能也在需要灭绝的边缘了。”
她至今在正元所里没有跟团队,除了少的可怜的底薪,就靠自己单打独斗创收的分成过日子,可大半时间都耗费在社区里了,接的都是援助价的案子,穷确实是很穷……
“据我所知,每个所驻派社区的律师应该是轮换的,为什么一直是你在这里?”
“好问题。”傅峥这个问题又让宁婉伤神了,“社区律师就是穷忙,越忙越穷,越穷越忙,所里一开始确实说是轮换的,我一周来两天就行,可最后,另外那三天该别人来的时候,他们都不来,就给社区里负责检查的人多送点小礼就行了,节省下来的时间办别的案子赚多了,回头只要临到年底社区要考核的时候,回来补咨询记录就行了,别看这个咨询记录我和你天天认认真真记,但对别人而言都是形式,一天之内就给你补出全本来,案子全是假的,随便编的,交到社区,再向所里提交一份,要是造假的案子数量不够,还能退回来让你补……”
宁婉无奈道:“你看就安排这种人和我轮岗,我能不来吗?我要不来,这一周里剩下的三天,社区里的法律咨询就没人干,我看不下去,所以最后就变成一周五天都是我来了。”
她想了想,精神胜利道:“不过律师工作本来也有点自由职业的味道,写法律文书材料在哪儿都行,空起来社区也没什么事,完全可以做所里接来的别的案子,其实就是换个地方办公而已,也没什么影响,但我没什么大案,所以还是稳定的穷……”
自己给傅峥科普了一顿内情,结果傅峥皱了皱眉,问的问题很另辟蹊径:
“另外三天轮流的是谁?”
宁婉有些意外:“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对这个感兴趣啊?”
傅峥很坚持:“哪几个人,名字。”
宁婉想了想,觉得告诉他也没事:“就李悦和胡康啊,本来李悦负责两天,胡康负责一天的,结果就开始出现了下,后面直接不来了。”
“他们的直属老板不管吗?”
“不管。”
宁婉没想到傅峥还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为什么会不管?”
“他俩是一个团队的,跟的是个中级合伙人沈玉婷,女老板,他俩呢,都是男的,还挺年轻,长得还行,嘴巴又甜,把沈玉婷哄得高高兴兴的,外加又会来事儿又能拉帮结派打击异己,把社区这边另一个主任都搞定了,季主任也不好说什么,而他们不用分心来社区,这样节省下来的时间还能帮着处理自己老板安排的来钱的活,沈玉婷心里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乐不为呢?”
宁婉顿了顿:“何况沈玉婷本身自己路子就很野,好几个案子,她都偷偷转走私账了。”
傅峥皱了皱眉:“转走私账?这什么意思?”
“就我们所正常接客户,都有一个所里的收费标准,所里也要抽成的对吧?像沈玉婷这种接私活走私账呢,就会在所里收费标准和正常自己走律所到手的钱里选一个中间值,这样对客户来说,出的钱比走律所少,而对沈玉婷来说,拿到的钱又比被律所抽成多,对他们而言是双赢,何况不少审合同出合同之类的活儿,走个人对个人的私账,都不用缴税……”
“但这是违规的,走律所虽然收费对客户而言相对高,可都有非常完整的代理合同,一旦出现纠纷也有救济方式,走私人账,要是出了问题,私人客户怎么玩的过专业律师?”
宁婉叹了口气:“可私人客户很多时候只看钱啊,走私账钱少,谁能想到后面还会有纠纷?不过可能沈玉婷私活做的都还行吧,我是不太清楚闹出过什么纠纷。”
宁婉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傅峥却对这个话题非常在意:“沈玉婷的事,你向所里举报过吗?”
“举报?”宁婉瞥了傅峥一眼,“我说傅峥你是不是美国的大米吃多了,你以为什么不公的事情都可以正常走举报就搞定啊?拜托,沈玉婷好歹是个中介合伙人,有固定团队有固定创收,想要撼动她最起码也要有两个以上高伙彻查,可我只是个在社区蹲着的基层律师,何况她这些事,虽然知道她就是这么搞的,但我也没有物证,怎么坐实?举报这事情,可能出师未捷救身先死了,而且就算举报到高伙了,人家也估计为掂量得失视而不见的……”
宁婉叹了口气:“职场哪有你想的这么非黑即白啊。”
宁婉确实是真心实意好心才提点傅峥的,他看起来秉承了朴素的正义观,觉得做错事就该受到处罚,是个真正的傻白甜,然而职场哪里是这样的啊,宁婉觉得自己要不多提点提点他,他迟早要在工作里碰壁到怀疑人生。
然而傻白甜本人对宁婉的好言相劝却一点get不到,他抿了抿唇:“你都没试过举报,怎么知道所有高伙不会处理?怎么就预设了结局?”
“你以为我以前见到所里不公平的事没反馈过吗?”
“那为什么不再试一次?”傅峥看向她,“这次肯定会成功的,我可以保证。”
得了,还保证呢,生活又不是靠相信努力会有回报、相信社会真善美这样的鸡汤就可以继续过下去的,宁婉对这个话题有些抵触也有些疲乏。
见傅峥还想问,她赶紧打断了他:“行了行了,到此为止,我告诉你这两人名字和沈玉婷的事,是希望以后你要是回总所了,当心点这两个人,别深交,都不踏实。很会忽悠,业务能力很一般,但胜在会拍马屁,沈玉婷的团队你也不要进,她也不是很专业,路子又野,喜欢嘴甜的员工多于干实事的……好了,我们还是少聊八卦,专注业务,走了走了,去调查陆峰的事。”
傅峥抿了抿唇,像是用力记下了这几个人的名字,然后终于被宁婉的话拽回了当下,他皱起眉看向宁婉:“可陆峰和王丽英的事,各执一词,又没有目击证人,我们还能去哪里调查?”
“当然不直接找两个当事人调查!”宁婉笑笑,“目前的情况,我个人更倾向相信陆峰的版本,但老太太为什么撒谎,我们去找老太太对峙,也是没效果的,她既然选择了这个路,就破釜沉舟心里有计较了,那我们从她身边入手就行了。”
“她连自己子女都不想见。”
宁婉打了个响指:“所以我们要接近她的闺蜜!”
“郭建红说了,王阿姨化疗前喜欢跳广场舞,和领舞的肖阿姨关系很好,说实话,很多私人感情方面的事,父母未必好意思和子女说,但人嘛,总是需要有倾诉对象的嘛,不方便和子女讲的话,没准会和闺蜜说呢?”
说干就干,宁婉和傅峥分头行动各自打听,然后碰头交换了下信息,终于拼凑出了肖阿姨的大致情况。
肖阿姨全名肖美,退休前是一名舞蹈老师,如今也保养得当身姿绰约,几年前老公去世了,至今都是丧偶独居,唯一的儿子远在美国定居,但肖阿姨也不寂寞,她如今是社区广场舞队的灵魂人物,小区里丧偶独居老头的梦中情人,老年社交圈里的知名交际花和社会活动家。
信息收集得七七八八,但新的问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