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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苏玉喉咙口堵塞得很难受,睁眼闭眼都没有用,眼泪源源不断地滴落,在鼻梁上了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

    手机的灯光再次亮起。

    她打开和谢琢的聊天记录。

    他们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但她一直没完没了地,反复地看。

    就像着了魔。

    他的字,他的手,他的只言片语……

    谈不上有丝毫温存的点滴交汇,被她主观地熬出了一点情愫,再不断放大,填进心口的空缺。

    因为苏玉也在病中,需要不停地给自己塞止痛的药丸。

    -

    那天半夜,苏玉来例假了。

    因为她的身体素质还可以,没有痛经的情况,所以直到夜里血流成河,都快把床淹了,她才骤然醒来。

    凌晨三点,苏玉在阳台洗床单。

    陈澜被她吵醒,开了灯眯着眼过来:“干嘛呢大晚上的,你别洗,你放那我明天洗,赶紧去睡。”

    苏玉没回头:“马上就好了。”

    陈澜又说了她两句,苏玉置若罔闻。

    没关系,又不是没经历过。

    懵懵懂懂来初潮的时候,再手足无措,也没人来说句帮她。

    谁会期待亡羊补牢的剧情呢?

    陈澜见说不动,只好自己回去睡了。

    第二天,苏玉是跟江萌、赵苑婷一起吃的饭。

    三个人的空间属于女孩们,本来挺安静的,很快有人窜出来,往空余的位置严严实实地一坐,把一张小小的四人餐桌填平了。

    陈迹舟应该是吃完了,手里什么也没拿,他戴了个帽子,三个女生狐疑地看他。

    他眼里含笑,变戏法似的,倏然掀了帽子,又很快盖上。

    做完这个动作,在大家惊诧的目光里,他耳梢沾点红晕,托着下颌,手指点了点腮,温温的笑里难得显现出一点难为情的征兆。

    赵苑婷不可思议:“你剃平头了??等等等等!让我再看一眼!”

    陈迹舟避开她伸过来掀帽子的手,吊儿郎当地往后一靠:“最近过于刻苦,有脱发风险,剃光保平安。”

    赵苑婷也好笑:“刻苦?你也算是刻苦上了。”

    陈迹舟抬抬眉毛,笑得还挺得意:“可不么,晚自习都不提前溜了。”

    苏玉看向江萌。

    江萌没有话讲。

    她埋头吃饭的时候,短发垂在颊边,挡住了全部的表情。

    陈迹舟揣着手,继续跟赵苑婷说笑:“对了,我最近在恶补英语,能不能用英语跟我交流?For

    example,

    this

    is

    chopsticks.

    This

    is

    tomato

    soup.”

    赵苑婷考考他:“那你说,刻苦用英语怎么说?”

    陈迹舟飞速转了转脑瓜子:“study

    hard!”

    他话音刚落,江萌起了身,陈迹舟飞快地跟过去,接住她的餐盘:“Give

    me

    a

    ce

    to

    be

    a

    gentleman.(给我一个做绅士的机会。)”

    江萌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

    苏玉跟赵苑婷没当电灯泡,江萌和陈迹舟走在一起,他们说了很久的话。

    苏玉不知道他们具体聊了什么,只听到一些简短的音节。

    江萌回到教室的时候,眼皮是肿肿的。

    自古逢秋悲寂寥,江萌会领悟到这一点,这个秋天她流了许多的眼泪。或悲伤、或感动。

    谢琢的感冒还没好。

    他发烧了,这两天大课间都没下去活动。

    那天中午,苏玉见到了他的妈妈。

    精致的长卷发和保养得很到位的脸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当听见有人喊了声“哇我看到谢琢妈妈了”时,苏玉还在沉浸着做题目,紧接着就是第二声:“这是他妈还是他姐啊!”

    一群人挤到了窗口。

    苏玉回头,从人与人的缝隙间,匀得了一点视野。

    她望向教室门口的走廊。

    午练时间,教室里还算安静,谢琢背对着苏玉而立,站在他妈妈的面前,他仍然挺拔,但姿态也难掩憔悴。

    谢琢微微松弛地躬身,让妈妈摸到他的脸和额头。

    女人很心疼地拉着他说:“实在想上课就再听会儿吧,记得把药喝了,妈妈不走,楼下等你。”

    谢琢跟她说了句什么,苏玉听不清。

    他妈妈说:“不要紧,我今天没事,就陪陪你。”

    苏玉一度觉得,在母亲这个身份里,温柔耐心的特质总是一种戏剧化的产物。

    比如小时候读的童话书,喜欢用完美的父母为孩子制造一种很圆满的假象。

    比如影视剧里早逝的母亲形象,总出现在主角思念孩童时期的闪回里,以一种符号般的隐喻出现。

    所有圣洁无暇的品质都是作者赋予的,是俄狄浦斯情结的引用。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母亲也是可以没有棱角的。

    原来母亲真的可以温温柔柔地摸着孩子的脸说:妈妈不走,妈妈等你。

    毫不匹配的车标,毫无共鸣的温情。让苏玉强烈地感受到,谢琢的世界有多么无法企及。

    他会跟她聊SUV的油耗有多高、多费钱吗?

    还是他会认同她的话: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

    谢琢才不是这样长大的。

    他应有尽有。

    苏玉收回视线,在阵阵惊叹“好漂亮”、“好年轻”的声音里,沉默地回到了题海中。

    ……

    谢琢下午又上了两节课,大课间趁班里没人,他独自休息了会儿。

    苏玉的经期还没结束,跑不了操,就给林飞请了假,林飞向来不苛刻女生,同意得很爽快。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苏玉拿着水杯去倒热水,她没有太多胆子在他眼皮底下频繁经过他的课桌。

    但是谢琢在睡觉,苏玉路过时就往他桌前看了看。

    她妈妈让他喝的药还在桌角没有拆,给他送的保温杯里也没有水。

    饮水机就在他身后。

    苏玉走近的时候,才发现饮水机上的水桶空了。

    她喝不喝得上倒不重要,但是……帮他倒一点吧?

    苏玉没换过水,想着可以试一试。她把空水桶取下来,又拆了一个新的桶,只不过、想象得容易,实操起来……

    天爷啊,苏玉在心里怒吼,这个水桶怎么这么难搬!

    拎起来倒不算太费力的,但是要举高、装上,一系列动作,实在有点为难她这个细胳膊细腿的人了。

    苏玉用腿和膝盖顶着,往上重重地一使劲。

    眼见就要放稳了,这时候,饮水机往旁边歪斜了一下。

    “当心。”

    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玉本来双手捧着水桶,从后面帮忙的人,为了扶稳这只桶,宽大温暖的手掌一下按在了她的手背。

    严谨一点说,是按住了她的四个手指。

    苏玉的瞳孔骤然锁紧。

    他的手看着很凉,其实是暖的。

    两三秒,谢琢立刻扶正了饮水机和上面的水桶。

    “抱歉。”

    他突然说了一声。

    短促一刹的贴近过后,苏玉的手指被释放开。

    应该是在为了碰到她的手道歉吧,她慌乱地想。

    明明装好了水,但这事没结束,谢琢将手探进后面自己的座位,取出一个口罩,一秒戴好。

    然后他回到饮水机前,又把刚装上去的那个桶取了下来。

    苏玉不解地抬头看他。

    谢琢把桶放回到地上,弯腰在撕里面的一个塑料拉环,低低地说:“里面还有个封口,要撕掉,不然出不了水。”

    刚睡醒的谢琢,重感冒,音色还有点沉沉的颗粒感。

    在二人的小小空间里,杀伤力拉满的一刻,苏玉偷偷看着他严肃又苍白的侧脸,忙点头说:“哦……好。”

    等他再次把桶往上搬的时候,苏玉怕他身体吃不消,要去帮忙,谢琢看一眼她贴过来帮倒忙的手:“松手,会压到你。”

    “好的。”她也不添乱了,收回多余的担心,也把手缩回去。

    谢琢装好桶,又确认烧水的开关开着,接着把手里的垃圾团了团丢桶里,瞥了眼苏玉:“搬不动怎么不喊我?”

    “……嗯?”

    她鼓了鼓腮帮,刚才添乱式的换水行为让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尴尬和羞耻。

    苏玉垂眸,面带怯意,与其说回答他,不如说在自言自语,因为她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答了一句温温的:“因为你生病了。”

    到此,这个小波折就可以结束了。

    但谢琢偏偏笑了一下,是回到座位后,回过头看着她笑的。

    虽然戴着口罩,微妙的笑意从弯起的眼睛里流露。

    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蹦出来,他轻轻地说:“生病也比你力气大。”

    很少听到男孩子磁性的声线也有这样软柔的时刻,像是脚踩棉花般不切实,声音是,她的感受也是。

    提着嗓子,显然是用来故意逗人的。

    苏玉呆在那里片刻。

    他好像、很喜欢学她说话。

    大概是觉得她温温吞吞的咬字方式很有意思吧。

    苏玉即刻背过身去,她放好水杯,听着饮水机咕咚咕咚的声音,又重又慢,一下接一下,好像她的心脏在流汗。

    缓过来后,苏玉局促地想,他有时候真的挺坏的。

    可是在复杂的内心戏外,另一重人格又为他开脱,不知者无罪。

    第10章

    第

    10

    章

    这恶劣的顽疾

    大课间是为数不多可以松一松弦的时间。

    跑操结束,好多别的班级的女生趁机蹿班,来围观一下她们心心念念的病秧子校草,俨然是觉得“趁虚而入”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计策。

    最后,所有人都在门口被徐一尘统统挡出去:“诶诶,生病有啥好看的?——还送药,你也不嫌晦气,拿回去拿回去。”

    没一会儿,谢琢戴着口罩出来了,见门口有人,他侧一点身子,越过堵门的徐一尘。

    他眉眼冷淡,也可能是病得虚弱所致,总之没有为了任何人逗留的意思。

    谢琢一出现,有个送药的女生速速跟上。

    女生喊他一声:“谢琢,你——”

    谢琢沿着走廊往前,闻言,扫对方一眼,但脚步没有停下,用眼神示意她:说。

    “你吃药了吗?”女生问。

    他声音低哑:“吃过了。”

    “你今晚还回来上课吗?”

    谢琢:“不上。”

    “那那那,祝你早点康复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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