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然而祝衍却说:“有机会,你可以带她去看看。”“凡间的灯火,原本她就爱看这些。”
说罢他挥袖,竟然是将暗处的红莲众都捆了起来,甩在飞舟之上,自己却衣袍飞扬,握住了那枚发光的浑天镯。
数人喊他:“仙尊!!”
祝衍只是侧过身。
逐渐盘旋起的灵气中,他的眉眼似魔非仙。但是瞳孔中却偏偏有久挥不去的清冷,和渺远。
但是灵气激荡中,他的身影慢慢变模糊了。
他对众人说:“我一直在想,为何此界已有飞仙,散仙,修为出众者数不胜数,却还是有神女要为众生献身,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求凡间平安喜乐,一样都未曾降临她头上。”
祝衍的白发纷飞。眉眼却依然平静。
“直到它强夺我神,要我亲手送出那鲛人琴我才明白。”
“原来是此道不公。”
众人心神一震。祝衍的身影却模糊了,好似出现了两个人,仙尊祝衍,和半妖萧起重合。
天道不公。
此话只有他敢说,也只有他能说。
因为在这修仙界之中,他是最有希望登仙之人,也是最接近天道的那一个。
可是天道却为了它的一己私欲践踏凡间的道法,践踏人间的法则,践踏他与穆轻衣之间,或许微薄但终究尚存的情意。
夜游时她问他,为何要骗他。其实是在问。为什么师尊,连你也会受这样操控。
裘刀他们也在问。
祝衍自己也在问。
时至今日,他的元神终于有了回答。
“吾不知。”
穆轻衣的幻象就在众人与仙尊之中,在变换的风云之中,然而她只有发丝被吹起,眉眼却无动于衷。众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幻象。
但是祝衍却看着她:“但是吾可以凭神格证,天道道孤。这样的道,我不从。”
他像是在对穆轻衣本身说:“若要我从谁的道。穆轻衣。”
“我只从你。”
我只从你的道。
“千夫所指。吾所愿也。”
说罢,灵力将白衣的仙尊淹没,连同浑天镯泛起的金光,一切都被轰然崩塌的秘境所掩埋。
积年尘土,猛地飞扬起来,一瞬间竟让整个穆府崩塌,化作尘埃!包括穆府所在的刘镇一片,广阔的疆土,全都化为虚无。
众人脸色惨白地去找祝衍,却听到身后应荇止声音沙哑地说:“祝衍。”
众人回过头来。
应荇止手中握着那个浑天镯。之前,此镯还只是金光阵阵,灵力雄厚,分辨不出来是不是就是那个之一的法器。
但现在,它镀上一层出窍期仙尊的修为,竟似本就属于仙尊,或是曾经就由仙尊的灵气炼化过一般,散发着出窍期修士的威压!
应荇止低头咬牙:“祝衍他是将自己锁在这个阵里。”
“你说什么?!仙尊没死?!”
其实出窍期修为本也难殒命,只是无情道威力太猛烈,他们一瞬间都失去了判断。
应荇止却闭眼:“轻衣能救俞袅,本就是因为这里写下了天命阵,也只有在这里,这个阵眼下,才能将任何人的灵气化作轻衣的修为。”
应荇止哑声:“她能以身填阵,却不能破坏这个囚禁她的阵,所以,我原本是想血祭破阵。”
裘刀明白了:“而仙尊是用另一种方式,以浑身修为镇压在这里,加上那出窍期浑天镯,就可以暂时终止无情杀道?”
应荇止闭着眼睛,慢慢点头。
万起怒而暴起:“你为何不早说!”
应荇止却看着他:“你以为天命阵是那么好祭的吗?入阵之人必须心甘情愿,且永生永世不得轮回。若非轻衣突破金丹,此阵怎么可能松动?”
没想到此阵还有这么歹毒功效,众人都僵住。应荇止却浑浑噩噩:“他虽会不死,可也永远都出不来这里。”
他喃喃:“若是这般,和轻衣之前被天命阵困住时,又有何区别?”
洛衡:“仙尊是以此举向此界天道明志,即便临门一脚,羽化登仙,压迫之道,他不为。”
柳叁远红着眼睛哑声:“仙尊是趁着他的道心并未完全崩塌前,为穆轻衣做了最后一件事。”
他紧握着拳,砸在空气壁上:“可恶!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每次都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如此,何必让我们知道此界的不公!”
“不,就是因为仙尊让我们知道,所以我们出去之后才更应该让修仙界知道。此道为非作歹,心胸狭隘,这不是我们该遵守的道。”
裘刀抬起头,终于明白元清说,应荇止也说,可他始终觉得缺憾的那一块是什么。
原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都是天道。
要想使穆轻衣解脱,唯一能做的,只有推翻天道!
此时此刻,秘境外的天道还不知道它的修仙界已经多出几个修士准备大逆不道了。
而穆轻衣还在想,不错,终于上道了。
她站在废墟之外,看着灵力依然缠绕,但远远和她相望的祝衍马甲,心想。
不用献祭马甲也能达成震(蛊)撼(惑)人心的那一步了,她的剧本铺垫和营造还是有效的。穆轻衣满意了。
能让一群信奉天道的修士相信她天道不公的鬼话,就是成功。
裘刀却深吸口气,对已经没有人影的天命阵作揖,抬起头时,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此事,不能让少宗主知道。”
众人都下意识看去面的毫无波澜的穆轻衣幻影(本体)。
裘刀却神色痛苦:“刚刚入阵时,萧起的身影也出现了......”
应荇止:“心魔永生不灭,只能生而死,死而生,反反复复,无穷尽也。”
可是裘刀却喉咙滚烫,想到另一件事。若是出窍期的仙尊,都是如此,那从不曾想入道的穆轻衣呢?
她要如何压制自己的心魔?
要如何,控制自己呢?
第54章
什么流言?
红莲教众全都被捆起来,扔在了束缚阵法中,生死不知。
众人待出发,去找应荇止,才发现他还坐在幻境中的穆轻衣身旁,默默地看着她。
裘刀一瞬驻足,不动了。
应荇止还在心里本体说着话:被自己看着,演的时候多少僵硬了一些。
穆轻衣只是伸出手,握住他的。
演戏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而且她觉得自己除了一些地方情绪太激动了,其他还是演得不错的,不应该对自己太严苛。
她鼓励似地轻轻拍拍应荇止马甲的手背。
应荇止抬眸:祝衍马甲就没有别的机会可以出来吗?”
穆轻衣没有说话。
其实她知道答案,仙盟若除,或她有出窍期修为,二者达成其一都能使仙尊马甲重获自由,可惜这些对她目前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能不献祭,也达成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应荇止已经站起。
秋风瑟瑟,吹落的黄叶落在众人身上,裘刀本来已经准备出秘境,发现应荇止没跟上来时转头。
发现应荇止手握着剑,竟然又回身,伸手拂去了穆轻衣肩上的黄叶。
“轻衣。”
他喊她,然后哑声说:“等我解决一切再来接你。”
这句话本是对仙尊马甲说的,可是她说出这句心里话时,周遭秘境一波动,陷入灵力包围的仙尊马甲竟然又重新出现在院落中。
他一顿。穆轻衣也没想到自己心念一动,马甲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众人面前。
裘刀本能握紧刀,却看见仙尊抬眸望他们一眼,然后走向穆轻衣和应荇止,接着像应荇止刚才陪伴穆轻衣身边一般,在阵阵飘落的黄叶中坐下了。
他坐在穆轻衣身边。
秘境突然如树发新芽,时光倒转。
断壁残垣,枯木黄草一点点变回从前的高门院落。二人对坐着,厢房门关上瞬间,穆轻衣问:“你喜欢这里?”
祝衍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
应荇止几乎是强硬控制自己不回头,才来到了飞舟上,可是抱剑闭目时,却听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他睁开眼,冷眸看去。
楚玲珑将一个瓷瓶放下:“可消灵力痕迹的灵药,尽快用下吧,如此少宗主才不发现端倪。”
应荇止手指捏紧,最后还是去拿了那瓷瓶,才将药咽下,楚玲珑却突然问:“你就不怕这是毒药吗?”
应荇止:“.......”
楚玲珑移开视线:“我在秘境外,看到寒烬给穆道友下毒时,就在想,她难道不知道那里面下了毒吗?可她还是喝下去了。”
她转过身面对应荇止。
“你与穆道友是兄妹,性情十分相像。可即便情同手足,穆道友也没有理由对寒烬的投毒行为处处忍让。”
裘刀:“楚玲珑!”
他还握着腰间的穗子,最后却只是强忍着言辞间的心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已经尸骨无存,请你言语之间,也思量些。”
楚玲珑并不像裘刀般对谁有偏颇:“他害死了原本的穆道友,我还不能询问几句吗?应道友,请你如实回答我。”
应荇止已经撕下伪装,冷眼看她:“我告诉你如何,不告诉你又如何?”
其实她是想知道天道,和这些依然相信天道的人能怎么样。
楚玲珑却只是看着他。
良久,她突然将掌心向上,祭出一个太极阵,可惜却不是当今大道所推行的阴阳相合道。
而是阴盛阳衰道。
裘刀他们震惊。怪不得他们从未见过楚玲珑用法术,原来她竟是不被仙盟接受的阴阳道修士之一!
她们不主调和,而主厮杀。
楚玲珑:“我也是卦修,但是不探测天道,只占卜芸芸众生之道。少宗主上飞舟时,我便已经察觉到她身上的不同。”
“若应道友还有疑虑,我可现在就说出我所占卜到的。看看与应道友所知是否属实。”
“.......不必。”
真马甲、假卦修应荇止哑声说,实际上已经麻了。
怪不得当时萧起跟了一路都没被裘刀他们发现,楚玲珑却一眼看出萧起与自己有关还让自己去提醒。
他本来还想将这个最大的秘密暂时藏着,等到胜券在握时再说,所以在秘境里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
可是,应荇止垂眸。
现在看来,只能提前披露了。还好她发现天道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一点要如何去说。所以不算全无准备。
只是,穆轻衣知道自己将披露本体最大的秘密,而且不是在秘境之中,而是在天道监视,光明正大之下,说出这个秘密时。
居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紧张或是害怕。
而是跃跃欲试。
穆轻衣知道这可能是因为秘境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此界并不能完全被天道所掌控,裘刀他们这些人也代表了修仙界很大一部分人的态度。
那就是信道,却并非全部盲目从道。
既然如此,即便是佛宗能看出她的全部马甲神魂相连都是不用怕的。
因为,她已精准踩在天道的底在线,可是天道却拿毫无办法。
“轻衣出生的时候,并非传闻的毫无仙缘,受天道厌弃,而只是一个普通人。”
应荇止整理思绪,开始讲述:“我和她同父同母,若我父母没有点办法,也不敢留下轻衣,可是我降生成天缘修士,轻衣却在出生半年后,身体突然恶化。”
“她并未受半妖之女体质影响?!那寒烬的出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一开始就被预先养做药人吗?”
应荇止嘴角微扯:“他的确是药人,不过和他说的,我们刻意蓄养他不同,是他父亲,买通了当时做法的道士,半求半骗,将当时不过三岁的寒烬卖给我们的。”
“他父亲让那道士谎称母亲这一胎很有些凶险,养一个药人,只是略作防备。我父亲不敢用用重药,只是让他偶尔试些药。所以那时寒烬也没察觉到自己不同。”
“直到轻衣体质恶化。”
应荇止靠着飞舟,看着那白云变化。“我和父亲母亲当时都急坏了,母亲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唯恐连累轻衣,冒着风险回到半妖地界,可是去了,就从此没再回来。”
应荇止声音很轻:“母亲死了,却带回来一条消息。”
应荇止握紧剑,剑鞘表面花纹并不锋利,可是竟晕出了血迹。
穆轻衣暗道一声好疼,一边用应荇止马甲的声音说:“她说轻衣的命格本不是颠沛流离,可是她回去一趟半妖族时,却发现命谱已经被人改了。”
众人一怔。
应荇止:“母亲四处求助,最后只得到族内萨满一句,她本不是此界之人,怎好求得此界庇护?”
“你说什么?!”裘刀等人豁然起身,可是应荇止仍然坐在原地。
应荇止却声音嘶哑:“是,她不是此界之人。”
可是裘刀等人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的世界与我们是不同的,她的世界根本无神无妖存在,只是各司其职,各安其家,她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像是人类误入了妖族地界,根本不懂我们为何能御剑飞升。”
白妍听说过:“域外天魔?”
应荇止只是扯着嘴角:“如果是域外天魔,怎可能对所谓术法一无所知,还如此无害呢。”
他黑漆漆的眼睛转动,看向他们,可裘刀他们却不敢回望他。
应荇止好似早料到般,收回视线:“父亲觉得,轻衣该是诞生于修仙妙法诞生前的世界。那个世界,只有凡人,并无如此鲜明的仙凡之分。”
“她不是此界之人,你早就知道?”
“我早就知道。她生来早慧,知道的都是我和父亲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她不像其他高门子女,视人命为草芥,哪个人的性命,不管多么卑贱,她都要去救上一救。而且,她很喜欢寒烬。”
“明明之前总是围着我转,可是某一天见到寒烬后,就去围着他了,似乎百般行为,都是为了使他好。”
白妍突然明白:“是那个系统,那个!”
出了秘境,她不敢直接说“天道”二字,可明显进了秘境的人都明白,系统说服女童时用的就是攻略二字。
穆轻衣和应荇止亲近,但是系统知道好感度满了,便鼓动她去攻略寒烬,如果不攻略她就必须死。
“但穆轻衣根本就不怕死,天道是拿什么威胁的她?”万起根本就不怕,而是死死盯着应荇止。
应荇止只是坐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