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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应荇止脚步竟然顿住,没有回过身,可是手指也捏紧了。

    其实应荇止在攥着手指,和本体想:这个剧本就这样浅显吗?亏她还准备了那么多剧情和反转,都派不上用场了。

    裘刀声音嘶哑到了极点:“生无仙缘,身负寒疾,养为药人,疏亲孤朋,寥落无友。怪不得天道竟敢,竟肯这样逼迫她。”

    “原来一开始,天道就恨她改写了它的道。”

    裘刀落着眼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应荇止:“有用吗?裘刀,秘境里的我全然不知,可我也是前几日也才明白,我占卜到她会死,是因为无论如何她都会死。”

    应荇止声音轻了:“她死而复生,不死不灭,所有人都将视她为妖魔鬼怪,可你知道吗?她一开始死只是因为,她觉得她死了寒烬也不能活。”

    应荇止也掉眼泪了,可能是被他们带得入戏太深:“她想代他们活个清楚明白,想保留每个人的命途,让他们生死都得其所,可是天道怎么会这么良善。”

    这是秘境里面,天道终于没有打雷了。

    “她不会有解脱的一天的,所有与她相关之人都和她同生共死,不断生而死,死而生,这才是对她的诅咒。”

    应荇止现在回答他的质问,声音越发轻且哽咽了:“我只想让我妹妹过得舒心一些,我只想让她遂自己平生所愿,我有错吗?”

    “她已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满足自己心愿都算错吗?”

    “......”

    裘刀回答不出来,可是他的清心阵已经因为这几句话而破了,席卷的灵力包裹着裘刀,但却并没有攻击他。

    于是裘刀也闭上眼,终于确认,这个秘境属于穆轻衣,神器也属于穆轻衣,她在这里与神女绑定生死,也在这里,反复复生。

    寒烬、俞袅和周渡很快熟悉起来,寒烬脾气并不好,可是他在俞袅面前也很安静,周渡也是。

    可是裘刀他们忍不住将他们当做好友时,剧情总会稍稍偏离一些,展现出他们原本的性格。

    比如寒烬受罚时,寒烬跪着不肯起来,俞袅把他劝起来之后,他还是会返回去接着跪。

    直到看到女童鬼鬼祟祟地躲在门背后,他才嘴角微扯,看女童探头进来给他扔膝枕,然后听她絮絮叨叨和他说话。

    比如周渡习剑时,俞袅说她也想学,周渡教了一会儿,却总会停下,看到柱子背后某个偷偷蹦起来拽风筝的小姑娘,问她:“轻衣要不要一起学?”

    比如俞袅要和周渡寒烬说大道理时,说到一半,她会突然忘词一般,顿住,看他们一眼再垂眸:“和你们待着没什么意思,我去找轻衣了。”

    只有穆轻衣一个人,因着系统的存在,总是不受剧情控制,还能分辨出哪些是剧情,所以,她总是去捣乱。

    三人本来一开始被打搅,都面露不满,后面次数多了,竟然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不对起来。性格越来越鲜活,听从剧情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万起声音嘶哑:“他们一定是被天道控制了,就像仙尊洛道友他们之前被控制一样!”

    洛衡看着他们:“天道会以某种手段,保障自己道的运行此事,我亦有所耳闻。只是洛某以为天道的霸道,只会在触及它核心大道方面展露,不曾想连这样一些细枝末节也要操控。”

    实在是颠覆,他们对天道的想象。

    裘刀握着刀:“你又焉知这并非是天道所奉行的核心之道呢?神女背负神格,已是天道化身。”

    他声音哑了:“俞袅师姐,是它选中的执行之人。”

    可是,他们却不该有这样宿命般的命运,更不该甚至做不了自己。

    果然摆脱部分剧情桎梏后,女童就发现每个人都和傀儡似的工具化人物不同。

    俞袅很会用剑,且剑法天下一绝,她说想要行侠仗义游走江湖,不做修士,就做个游侠也很好。

    周渡说看过父母再做打算,但他根骨奇佳,其实适合修炼,和与人双修。但他说到双修时显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想过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为俞袅。

    而寒烬只是回到从前试药的生活,他还是很沉默,但会偶尔看看他们舞刀弄剑,也会继续给穆轻衣的药里下毒。

    不同的是,她再也不会死了。

    他的药也不会下致死毒药了。

    直到有一天,应荇止和穆轻衣的父亲穆州回到家来,一言不发,让仆人抓来寒烬。

    “他对主不忠,他父也已经弃他而去,为父要杀了他。”

    穆轻衣:“爹!!”

    应荇止始终没有出现,但是穆轻衣一再哭求,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系统不断告诉穆轻衣:“这是神女的剧情,你就算哭也改变不了,俞袅会救他的!”

    到最后,它已经咬牙切齿:“她肯定会过来,若不过来,就是不想做神女,不想活了!”

    可是穆轻衣没有让开,她抱着寒烬,直到土埋到她脖颈,她还是安慰寒烬:“没关系的,我不会死,等我醒了我就带你出去。”

    寒烬看着她很久,垂眸:“他们要把我们埋一起。”

    女童弯眸,泥水雨水满面:“是诶,可是,寒烬,我不会让你埋在这里的。我答应过你。”她小声:“让你逃出去。”

    寒烬像是都不认识她了,手被反捆着,也一动不动,直到仆人举起铁锹,要敲他们头的时候,寒烬忽然低下头,想保护穆轻衣。

    穆轻衣的父亲穆州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来:“住手!!”

    他脸色发白,叫人把穆轻衣和寒烬挖出来,寒烬出来之后,他也没管,只顾着把女童抱起去看大夫。

    寒烬一直跪在那等着。

    他觉得穆轻衣会回来。

    但是大雪纷纷扬扬,他都快冻死了,幻觉里只有一个老仆人踢他两脚,然后说:“你自由了,老爷和小姐放你出府了,你走吧!”

    寒烬嗓子里像含着冰碴子,声音很哑,话都说不完整:“穆轻衣呢?”

    “小姐的名讳岂是你能喊的!滚滚滚,既不再是奴,就自奔天涯吧!穆府以后没有你这号人了!”

    少年倒在雪里,眼睛都睁不开了,嘴还在动。

    万起死死咬着牙,眼眶鲜红:“他在说凭什么。”

    应荇止却冷笑:“他问凭什么?若要问也该是我问我妹妹凭什么!”

    裘刀声音嘶哑,但极厉:“后面发生了什么!”

    应荇止闭上眼睛。

    裘刀拔刀:“说!告诉我们!”

    应荇止嘴唇微动,仍然闭着眼睛,眼睫却在颤:“没什么。我不甘心妹妹从此要受药人苦楚,拜大能为师苦学算卦,寒烬依然日日都在府邸门口等,可是没有人开门,穆家始终没人见他。”

    应荇止像是捏拳。

    “直到他那个赌鬼父亲回来。”

    隆冬大雪,如今也不知道过去多少年岁,寒烬身形挺拔些了,眸子却依然是黑漆漆的,盯着穆家那扇门,身后男人掐着他脖子,要他跪下来,他也毫不反抗,头抵着冰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是男人大骂穆家无耻,没有良心,害死他妻子女儿,还要害死他和寒烬父子的时候,他忽然挣扎起来,嘶哑厉声:

    “你想干什么!”

    “母亲姐姐根本就不是因为穆府的薄待而死,她们早就死了,管家说是你害死的!!”

    男人怒吼一声,想打寒烬巴掌,竟被少年打倒在地。

    寒烬眼瞳漆黑,眼角却发红:“我明白了,是不是因为你?”

    “就是因为你,你污蔑穆家,骚扰穆家,穆家才赶我出来。你为什么还活着?”

    他周边黑色气息萦绕,竟然是有了灵力,但是要走火入魔的征兆,这时门打开了。

    穆轻衣站在门背后,身边跟着周渡。

    周渡似乎是皱眉,然后看了一眼穆轻衣,可穆轻衣却是神色淡淡的垂眸。

    寒烬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想把手放下来,可是一松懈就被男人重新打翻在地,被打得满脸是血,可他没有再用黑气,而是艰难地抬头看向穆轻衣。

    那个女童已经看得清五官了,也长大了一些,可是眉宇之间已经没有他熟悉的天真稚气了,他被打得半死,穆轻衣也只是站在那看着,没什么表情。

    最后还是周渡叫出声:“住手。”

    穆轻衣问寒烬:“我已把你送走,你为何要回来?”

    寒烬似乎想厉声叫骂,他想向从前一样诅咒她,想恶意问她她没有他试药,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但又很快想起她已经不会死了。

    可终究还是要药人试药。没有药人总是会更疼。

    于是他咳了几声,把血咳出来,说:“寒烬是小姐赐给我的名字,我想把赐名的恩情还给小姐。”

    他果然沉稳了很多,还低头:“父亲亏欠了穆府这么多,这是我该还的。”

    穆轻衣只是看着他。过了很久,她像是很累了,蹲下来,寒烬还以为她要伸手拉自己起来,或者是和从前一样看什么小动物搬家,下意识伸出手。

    穆轻衣垂着眼睫:“我没有给你取过什么名字。你也没有欠我什么,你走吧。”

    寒烬僵在那。

    他声音嘶哑:“寒烬就是你给我取的名字。”他盯着她:“我出生后都没有名字,都是随便混着叫,是小姐认字后翻了好几本书起的,小姐不记得了吗?”

    问到后面他生气了,哑着嗓子:“穆轻衣。”

    他蜷曲起手指,声音很轻:“你耍我。”

    穆轻衣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忽然寒烬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爬起来去拽她的手,可是被秘境外的应荇止一脚踢开,他又站起来重复去抓,又被踢开。

    可他不管怎么靠近,永远只能碰到一面过不去的墙。

    周渡似乎沉默了,轻声喊了句:“轻衣。”

    但是穆轻衣好像是在报复寒烬,那么大一点的女童,只是看着他:“只要我不想让你靠近,你就过不来,知道为什么吗?”

    寒烬浑身是伤,在雪地中踉跄一下,摇头,又哑声说:“请小姐为我解惑。”

    穆轻衣低下头。然后她说:“我不要你了。”

    可是寒烬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固执地望着她。

    “我说我不要你了,我和你没有关系,也不认识你。请你离开。”

    寒烬好似回想起什么,说:“我的命是你给的,穆轻衣,只要你说,我可以还给你。”

    “咔嚓”。裂缝再度扩大。

    穆轻衣的神色变了,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是这次,寒烬却抓住了她的手。

    “叮咚。”

    这个声音让所有人心底一寒。

    “献祭角色已锁定。”

    穆轻衣的手指开始发抖。

    她推开寒烬向院内跑去,可是周渡追上来,她却跑得更快了,一路跑一路摔,到后面她直接坐在地上哭起来。

    寒烬却觉得这才是自己认识的穆轻衣:“你哭什么。是我自己回来的。”

    “你会死的。”

    周渡蹲下来,把穆轻衣扶起来:“我们都会死的。”

    穆轻衣的眼眶像是红了。

    她喃喃:“你们都会死。”

    裘刀其实已经知道穆轻衣眼睛里想说的是什么:只有我不会。

    只有她不会死。

    寒烬说他回去之后,穆家上下都对他很好,尤其是穆轻衣,其实完全不对。

    裘刀他们看着寒烬不明白穆轻衣为什么不理他,整天跟在穆轻衣后面,试图让她回忆起她以前还有过这么一个仆人。

    看着他被穆府上下所厌恶,他置之不理。

    看着他每天试药,而且还想着法让药好喝一点没那么苦,可是穆轻衣从来不喝。

    有一次他低声问她为什么不喝呢?是因为他煮的药还是很苦吗?她不说话,他又想起应荇止:“我去请少爷,他逼我喝你就会喝了。”

    他那么讨厌应荇止,还喊他少爷。

    可是穆轻衣把他叫住。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够了,裘刀他们已经不需要再看了。

    后面的画面宛若一幅幅连环画。

    穆轻衣说她想给他母亲姐姐修一修坟,把一大笔银钱给了他,然后让他十六再回来。寒烬本来不愿意,听到回来,手指一紧,点头应了。

    他把母亲姐姐的坟修得很好,还把那个男人的坟也刨了扬了,换了干净衣服回到穆府,才发现,穆府已经血流成河。

    “.......”

    寒烬喉咙滚动,扑通一声跪在了废墟里。

    他将双手都挖出血,将穆家的人安葬,只是始终找不到穆轻衣,他不停地翻废墟,直到找到那块玉佩。

    联系上应荇止。

    裘刀闭眼。

    他喉咙都在颤抖,但依然在颤声道:“在此之前,你已经算到那卦,只有离开,才能让穆轻衣活下来,并且改穆为应?”

    应荇止:“是,我还告诉他,轻衣就在万象门,我想让他照顾轻衣,我知道他对她有愧。”

    裘刀声音嘶哑:“当年帮寒烬躲过一劫的根本不是你,而是穆轻衣!她特意把他支开,让他躲过灭门之灾,想让他躲开被献祭的命运,但是这个时候的寒烬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他知道,在他离开穆府的那几年,穆轻衣已经代替俞袅,成为了神女,因而被天道厌弃,所以她不敢靠近他,不敢让他回来。

    他一心想着离开穆府,过自由的人生。可就是在他离开后那段时间,穆轻衣的人生被彻底毁去,她的一切自我被焚烧得干干净净。

    他从雪堆中抬起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爱笑的小姑娘,怎么会成为面前的穆轻衣呢?那个说会帮他逃出去的人。

    他百般周折想回到她身边。

    回来的时候,她却已经不是穆轻衣了。

    万起早已泪流满面,他撑着墙,整个人都在颤抖,白妍也死死咬着牙关,眼眶通红:“所以,所以师姐在万象门看到寒烬之后,已经没有力气再赶他了。”

    她已经赶走过他很多次了。

    寒烬对外说她对她有恩,为他葬母葬姐,她未曾说过一个字,他的性子改得沉默安静,从来不会违背穆轻衣的决定,她也不多看一眼。

    其实谁也都知道,他们谁也都回不到过去了。

    他给她下毒的时候,其实两碗里面都有毒,他盼着她和他一起被毒死才好,这样她死了,他也不会被强行救活,继续做药人给她续命。

    可是他帮她引走蛊虫的时候,一个字都没说,已经自愿成为了她的药人。她把剑扔给他,对他仍然是不管不顾。

    可是剑的主人周渡明明是前车之鉴。他也在周渡身上见识过天道的厉害,还是拔剑自戕。他想告诉她他从前离开过一次,是他错了。

    他既然回来,就再也不会离开。

    宁死不离。

    “.......”

    柳叁远感觉自己心都在绞着痛:“这秘境还缺了最关键的一环,寒烬离开穆府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俞袅师姐之后,又去了哪里!!”

    可是其他人都已经猜到了。

    俞袅师姐安然无恙,且看起来像是忘记了凡尘旧事,定是那个系统对穆轻衣成为了神女心怀不满,动了手脚,让俞袅师姐忘了这一切。

    而穆轻衣,为示反抗,多年修为不曾有半点长进。而且,她也像赶走寒烬一样,不让师兄回来。可惜这一切还是白费了。

    对了。对穆轻衣心怀不满,又有预知未来,勘破命运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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