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元清抬头:“她的道,是无情道。”众人猛地变色!
白妍咬牙:“我们走的时候师姐分明在闭关,可是为什么却又见了仙盟!”
“无情道向来被寄予世俗期望,”洛衡抬眸,“若是如此,日后大道四行时,她只能站出来庇佑众生。”
裘刀眼前阵阵发黑。
他现在才明白,元清所说的回不了头,不是他们回不了头,是穆轻衣回不了头了。
柳叁远哑声喃喃:“她为何突然......”
白妍却哽咽:“师姐不是突然。或许,她进冰天雪窟时便已经想好了。鲛人琴只是契机。”
师姐那时便已经预感到一切已经不受控制。
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将再没有片刻喘息之机。所以,一向冷静的师姐才会在那关头突然说,她没疯。
她不是疯。
她是知道她以后已不可能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可是师姐濒临崩溃时,仙尊却送上了鲛人琴!人命与仙尊心脉的迭加,让师姐如何放纵自己。
连裘刀都瞬间无力,踉跄几步,开始怀疑,他们这样做真的有用吗?他们这样又能否真的杜绝穆轻衣的痛苦?
应荇止却哑声:“什么鲛人琴?”
裘刀看向应荇止,却见他连番询问:“你们不是说有机会可以挽回吗?”
“姓应的你在这装什么!神女之命是这样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万起见他神色迷惘,声音更厉的,却带颤抖:“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她不想其他人再为她而死,她不愿再因动摇,被天道示警连累旁人,所以宁愿屈服于此道!”
万起声音嘶哑:“你满意了?”
应荇止瞳孔微散:“我的卦,明明.......”他低头喃喃:“不是这么说的。”
万起却踉跄一下,双手抓住他的衣领:“你到现在还只想着你的卦!”
“你既然能够躲过穆家灭门之灾,为什么连她都救不了,你明明可以!”
万起恨应荇止。
这么多为穆轻衣生,为穆轻衣死的人当中,他是唯一一个送穆轻衣上无情道的人,他竟还有脸说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年被灭门,你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
万起落下泪来。
这一刻他不是在为师兄寒烬感到难过,而是真切为穆轻衣感到难过。
那个也许存在过的,娇纵,没吃过什么苦,被兄长师兄一路护着到万象门来的穆轻衣。终究是不存在了。
可她明明。可以只做一个普通人。
“哪怕救不了穆家,你弃家而走时,为什么不带上她。”
应荇止的衣领被松开了,他低下头。
元清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地转着佛珠。
应荇止声音嘶哑:“因为我不这么做她就会死。”
他抬起头,雨水不知何时浸入结界,打湿他的脸,也打湿他的剑,他的一切法器。
他扯着嘴角,声音却在抖:“你们算出过死卦吗?”
“整整十六卦,我一卦都没有算错。”
应荇止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如果我不让她跟着周渡走,不让她见到家中被灭满门,入万象门,不让她少时,无亲无长,孤身长大。”
应荇止闭眼:“她会死。”
万起怒吼:“你胡说!!”
大雨瓢泼。应荇止的面色也慢慢变得苍白了。
“卦象说若我不让她在此前一个人长大,等到她见到我的时候,将在我面前,气绝。她不认我,我没有觉得不高兴。”
应荇止像是恍惚:“可为什么,我已经忍住不去见我的妹妹,这十六年她还是过得不好呢?”
而且甚至可能,这之后的十年百年千年,也仍将不好。
“卦象骗我。”他看向元清,哑着嗓子一句一顿:“你骗我。”
雨水从他眼角眉梢滴下来,分不清是不是泪。
“她也骗我。”
她分明过得不好。他的妹妹,在这些年间吃尽了苦。
第51章
她给自己写了一个剧本
万起分明不想相信的。
他分明对应荇止这个始作俑者恨之入骨。
恨他那时便算出穆轻衣神女之命,穆家灭门之灾,却只顾自己遁走,留下师兄和穆轻衣相依为命。
更恨他之后数载,都当做没有过这样一个妹妹。
可是大雨洒进飞舟时,他却分明见到,应荇止腰间别着那个写着穆字的玉佩。
他扑过去将玉佩抢过来,看到上面一模一样的“穆”字时,颤抖地抬头看向应荇止。
应荇止满脸雨水,发觉他夺走玉佩:“还给我。”他去抢,声音既嘶哑又厉:“还给我!”
“你不是不将自己当成穆家人吗!你不是和穆家断绝了关系,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在万象门孤苦无依吗!”
“你不是宁肯叫寒烬去陪她,也不肯放弃自己的仙途,”万起咬牙,“还留着这个玉佩干什么!”
应荇止双眼鲜红:“因为我不想让她死!”
大雨瓢泼,浇湿了在场每一个人。
可是在场没有一个修士记得避雨,就连一直围观着没有开口的游子期和洛衡都站在那,任由雨水打湿他衣襟。
应荇止嗓音嘶哑,重复一遍:“我所算之卦,从来没有错过。”
他眼角发红,说这话时竟有些神思恍惚:“我算了那么多遍,我问了那么多遍。灭门之灾,只能活她一个人。”
“如果我不送她去万象门,她夭折在途中,我怎么办。”
他们只记得穆轻衣满门被灭。
可应荇止也失去了自己的所有亲人。
可是万起却像是猛地回神,退后一步不让他抢,声音更凄厉,却分不清是厉多还是凄多:
“你还肯留着它,却为了一个真假不知的卦象,疏远你的妹妹十数年!”
应荇止也嘶吼:“那不是什么真假不知的卦象,是命卦!”
可万起已经泪流满面,声嘶力竭:“是命卦又如何,不能改命又如何!你知不知道,你在前十几年没有试图认回她!现在也再也没有可能认回她了!”
万起抹去脸上雨水,眼睛仍酸痛。
他吼:“她已经准备当这神女了!”
应荇止猛地僵住。
那块写了穆字的玉佩在雨水洗刷下,红色的墨字变得晦暗模糊。
万起哽咽:“她已经入了无情道。”
他浑身颤抖着:“你以为看着她走入既定命运是救她吗?”
他们说穆轻衣已经公开她是无情道时,当时的应荇止还问他们,无法挽回是什么意思。
他还以为她可以脱离此道,可以忍过这些痛苦,然后在入道后的几年,几十年,变回从前那个穆轻衣。
可是从她筑基,到现在才过去多久呢?穆轻衣已经和从前判若两人了。她身上已经有数条沉重的人命,有金丹修为。
她怎么回头。
万起落泪:“师兄好歹还和穆轻衣相伴数年,可寒烬和萧起有什么。他们没对她说出心里话,便死了。你呢?”
“你又有什么?孤身一人的穆轻衣,她无亲无朋,她这些年可能过得好吗!”
已经来不及了!
应荇止的声音在大雨里显得模糊,断续:“她是我妹妹。”
万起不想听清,可那字却一个个伴着嘈杂的雨声,钻进他耳朵里。
“粉身碎骨,我也会救她。”
她是我妹妹!
万起就是怕这样,应荇止越这样,他越怕应荇止像师兄那样,万起绝望地颤声:“可是为她粉身碎骨的,不止你一人,因为她粉身碎骨的,不止你一人!她只有自己,她背不起这么多人命!”
他扑过去揪住应荇止的衣领:“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你没有亲近她,那就永远都不要亲近她!至少在她后悔之前。”
“不要让她再痛苦了。”
他还不明白吗?
他们还能不管不顾吗?不能了。
穆轻衣自己都控制不了。她自己都无法控制心魔,控制无情道,控制这天下将要发生的一切。如果他们为她而死,她只能为众生而死。
甚至连死,怎么死,什么时候死都不受自己控制。
万起闭眼,泪流满面:“不要再回去了。”
应荇止像是也迷失了,视线模糊,在茫茫大雨中寻找着什么,他只是哑声重复:“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万起:“可是她在乎。”
应荇止的神情冻住了。
万起却脱力地松开他衣领,声音空茫:“应荇止,我问你,你给她算卦之时,她可曾看到过?”
应荇止身体又开始颤抖了,他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当时才七岁,她不可能知道,这些年她一直在恨我!”
裘刀这时才哑声开口:“她为什么要恨你?”
应荇止僵硬地转过身去,去看裘刀。
“若她恨你,就已经拿你证道,可她偏偏疏远你。”裘刀的眼睛是红的:“她只会想要你活着,才疏远你。”
“应荇止,你到底明不明白。”裘刀也落泪了。
她甚至可能还会因此感到轻松。应荇止因为这卦象疏远她这么多年,却因此也没有受到无情道一点影响。
她只是想让你活着。
她想要保住每个人。所以才放弃了,摆脱苍生重任重获自由的权利。
应荇止还怔在那,看似失神,实际上在想,她都不知道他们这么能脑补。
跟着他们的剧情,她都想修改剧本,思考怎么在后续暗示下她当初的确可能知道应荇止的苦衷了。
可裘刀他们确实真真切切地为穆轻衣感到悲伤。作为普通人的穆轻衣是渴望自由的,这点毫无疑问,一览无遗。
可她若是想要自由,只能将自由凌驾于其他人的牺牲之上。
所以在冰天雪窟中,她才挣扎不已,精神恍惚时,哑声凭借本能说出,有你们看着我,便好。
她知道自己迟早会失控。
可是如今有仙尊,有应荇止在。
她即使想失控,也不敢了。
何谓“世俗绊我身,使我终成神”?这就是世俗牵绊着我,所以即使我不想成神,也只能成神。
所谓道,原本就是这么残忍的东西。
大雨让悬浮着的飞舟被打湿。楚玲珑在厢房中沉默地看着众人。
他们中有人掩面,也有人死死咬着牙眼眶猩红,还有人别开视线,久久没有开口。
直到雨势小些。
她才说:“刘镇的秘境入口我已经找到了。”
众人僵硬地抬起头来,看着飞舟下方,破败的穆府大门。
楚玲珑说:“可能是因为此处死伤最多,所以入口才停留在此处,你们要进吗?”
应荇止握着剑,已经从情绪中恢复过来,只是仍哑声:“我答应过她,也发过誓,会为至亲报仇,这是我一人之事,你们留在这里便可。”
“从知道无情道始末起,我们便不可能独善其身,进去吧。”
应荇止知道他们叛逆,闭眼,没再说什么。
心里却在回顾秘境的剧情,看是否有纰漏。
毕竟这个秘境就是为了他们来查时准备的,他们不进去才是辜负她的准备。
楚玲珑:“还有一事,此秘境中,应该有红莲教众出没。”
游子期问出声:“红莲教众献祭都只为获得高强法力,若是红莲众出现在此秘境中,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我的另一件准备出世的法器——但众人面前,穆轻衣当然不可能这么说。
所以应荇止只是嗓音嘶哑:“传说仙、神诞生陨落之处,皆留有至宝。穆家,便是因此才招来灭门之祸。”
“至宝?是什么?”
应荇止早有准备,哑声:“有两件。一件应留在这秘境之中,可渡人修为,瞬间便至出窍。”
“另一件,叫反生铃。那是一件上古神器,据说若是摇动,可唤回生魂,活死人,肉白骨。若是融入人骨血,便可保人不死。”
众人全都僵住。
白妍喉咙发颤:“师姐祭阵之时,就可永生不死.......”
应荇止像是不知道,看向她:“不可能,若要生融神器,极为痛苦,而且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过程中就会咬舌而死。”
裘刀眼眶剧痛:“所以,她才成为了药人。”
应荇止脸色骤变,看向裘刀。
裘刀却不敢看应荇止神色,只是哑声:“若此法器后果如此剧烈,那即使她是神女之身,也无法承受,所以,她在那次中受尽苦楚,自己身体也破败成变为药鼎才能维持。”
应荇止暗想这个理由他怎么没想到,但还是紧握着剑,主动找出BUG:“不可能,我妹妹出生前便已经极为衰弱。这只是你的无端猜测。”
裘刀也不知道为何。可他有预感,这些谜题在这秘境之中便能得到解答。
于是众人踏入秘境。
入口快消失时,楚玲珑又说:“此秘境是神器所化。”
应荇止微不可察地一顿。
但楚玲珑只是垂眸说:“若发觉异样尽快退出。上古神器,多是有主的法器,可能会攻击你们。”
洛衡也转头:“你们说她是神女,可并无直接证据,只有一些推断,可若是证明这两件法器中,有一件,属于穆轻衣。”
“那极有可能,她的确就是神女。”
除非这两件法器,本不是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