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谢迟宴口吻几分无奈又纵容:“宝宝,老公爱你。”秦凝雨脸颊红了红:“?”
刚刚酝酿好的胡搅蛮缠的气焰顿时灭了大半,心跳变得好快,这老狐狸怎么能不按常理出牌呢。
秦凝雨没出息了一瞬,差点就被蛊惑地答应了,鼻尖微嗅了嗅,那股难言的中药味顿时冲上鼻腔,顿时清醒:“你就是骗我的,你一直让我喝好苦的中药,我都要苦成一个药人了。”
谢迟宴说:“喝一口药,老公亲你一下,好不好?”
秦凝雨缓缓眨了下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男人,一时没说话,可脸上的反应已经暴露了她心里的悸动,脸颊、耳尖、脖颈渐渐漫上一层晚霞色般的薄红。
谢迟宴半蹲在身前,嗓音低沉醇厚,像是温柔的诱.引:“宝宝,要糖,还是要老公亲?”
秦凝雨矜持地看他一眼,小声又肯定地说:“都要。”
等喝完药,小姑娘表情怔愣了好几秒,五官微皱在一起,明显是被苦到了,稍稍缓了过来后,又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微亮的眼眸含着几分期待。
谢迟宴把手里的空碗放在茶几上,只任由着她盯。
秦凝雨眸中的期待,逐渐变为隐隐的不满,谁让老狐狸年纪大了,太会装了,那就让让他吧,这次就先靠大度又好心的她来主动了。
秦凝雨探身凑近,“啵唧”一声,轻柔触感落在男人侧脸。
谢迟宴却慢条斯理地拆起来手心的荔枝糖纸,然后在小姑娘的目光下,放进了自己嘴里。
秦凝雨孩子气地撇了撇唇角:“哥哥,你好幼稚,你连我的糖都抢着吃……”
“唔——”
伸来的手臂揽过纤细后颈,稍稍压低她的头,清冽冷调的气息掠过鼻尖,轻而易举被撬开的唇齿,被送进来一颗糖果。
那股清冽气息很快退开,秦凝雨伸手捂住嘴唇,明显是被突袭弄得措手不及。
谢迟宴起身时,似是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秦凝雨怔怔看着男人的背影,喉咙下意识滚了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小心把嘴里的荔枝糖咽下去了。
好过分啊,老狐狸就知道天天钓人。
于是秦凝雨暗戳戳在心里想了个反撩老狐狸的计划,作为家里的一员,她不能永远地处在食物链的底端,这样是没有地位和前途的。
趁着午休,秦凝雨装作睡意惺忪,脑袋摇摇晃晃地落在男人肩膀,静了几秒,看男人没有推开她的反应,于是又想一点点往他的怀里挪倒。
结果没想到男人起身,她一下子就倒过头了,没亲上男人,侧脸反倒和绵软抱枕来了个亲密热吻。
罪魁祸首却把绒毯盖在她的身上,掖好被角,又揉了揉她的鬓边发丝,语调不疾不徐地说:“睡吧。”
一装睡成千古恨的秦凝雨:“……”
再次冒出内心的疑问,老狐狸究竟是不是上辈子戒过?
下午线上会议时,谢迟宴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稍等,停会十分钟。”
要知道这位向来矜贵沉稳、亲力亲为的工作狂谢总,往日大大小小的会议全无此刻出神暂离的情况,这一次破天荒的行径,让在场各高管都忍不住面面相觑,暗暗揣测最近有何大事要发生。
关祁放这次来临北,一是与鼎禹合作,打开并深入大陆市场,二是谈自己的人生大事,他最近在跟唐家谈和二小姐的婚事,人还没过门,就已经熟稔亲热地跟着一起叫上了表哥:“表哥,就差这十分钟?是要赶去做什么?”
谢迟宴一身板正禁欲西装,起身,语调沉稳道:“哄老婆喝药。”
在场众位高管的神色大变:“……”
枉他们还在这里心有戚戚地揣测搞半天圣意,结果这向来冷清寡性的老板,竟然在家中按时按点哄老婆喝药。
这天下午会议一共暂停了三次,一次是哄老婆吃药,第二次去收拾家中捣乱的小猫咪的残局,最后一次离开,可爱小猫咪的毛茸茸尾巴从眼前晃过,竟然不小心把话筒打开了,传来男人纵容的又无奈的低哄。
“老婆,先喝一口药,再亲一口。”
从这个下午开始,鼎禹内部流传着一句话:他们向来雷厉风行的沉稳谢总,竟然背着集团的全体员工下凡去当老婆奴了!
大概一周后的时候,秦凝雨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一改黏人乖巧的撒娇劲,满心满眼都是工作起来,还向家属申请了后天开工。
谢迟宴开完国际会议,从书房走出来,这些时日脑中时不时隐隐作痛的那根弦,又有去而复返的态势。
他捏了捏鼻根,缓解几分积压的疲惫,心下有几分无奈又纵容地想,心想小姑娘黏人时很黏人,整日哥哥长老公短的,这会倒是用完就丢,满心满眼都扑到协调和改动策划案的细节里。
落地窗外飘着鹅绒般的大雪,谢迟宴侧眸瞥见,顿时和记忆深处的一幕重叠,脑中隐隐作痛的那根弦猛地绷紧,心下骤然产生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转身看到沙发处空无一人。
熟悉的沙发和摆设蒙上一层虚影,眼前也变得模糊,白茫茫的雪,无人之地般的昏暗,大片空而静的白……在眼前破碎又快速地闪回——
“当地时间26日,一架私人小型飞机失联——”
“据悉,豫城杨村发生小型雪崩,当地文旅局合作的项目组相关人员仍在失联中,现已紧急展开搜救——”
耳畔突然“嗡——”地一声空远回响,紧接着是一阵又一阵刺耳又滋啦作响的耳鸣。
手掌用力撑在高脚柜边沿,手背一层薄薄皮肤上紧绷出狰狞的青筋。
“十一,不可以咬!”
突然传来声含着几分恼意的声音,温温柔柔的,熟悉又令人心安。
谢迟宴凝眸,继而迈着急促的大步,朝着声音的源头瞥去。
半开的储物室里,秦凝雨正在跟异常兴奋的小猫咪缠斗,一手抓着小熊的胳膊,企图救回被死死叼着的玩偶,听到脚步声后,慢了几秒反应速度地抬头,发梢还落着一根飘飞的猫毛。
站在门前的男人,眸底是浓重的沉色,周身蓄着不耐、隐隐焦躁的暗郁,一瞬把她带回到那晚空而静的山雪里,所看到男人露出的那副神情。
心顿时咯噔一声。
电光火石间,秦凝雨骤然捕捉到这些天思绪里隐隐感知到异样的一切端倪和蛛丝的线头。
——他在害怕失去她。
——害怕她像曾因飞机失事离去的父母一样,被埋葬在那场白茫茫、又空而静的山雪里。
秦凝雨顾不上跟十一幼稚的缠斗了,连忙松开手里小熊的胳膊,急步走向男人。
谢迟宴垂眸瞥着她,浓长眼睫在眼睑处落下阴翳,将眸底晦暗不明的情绪半遮。
秦凝雨恍然记起阿洲说过的一件旧事,爸妈去世那年,大哥也才不过二十岁,他赶到的时候,男人已经在山雪里搜寻了整整三天,还是他和靳家表哥冒着刺骨呼啸的漫山风雪,把快要晕倒的大哥扛出来的,至今谁也不知道在那不眠不休的三天,当时那个自少年时就稳重的男人,内心所承受的痛苦和绝望。
所以当她触发短暂应激,需要格外细心的照料的时候,男人这些天一直都在极力克制压抑自己摇摇欲坠的情绪吗?
秦凝雨只感觉一股酸涩上涌鼻腔,伸手握住男人的宽大手掌。
“哥哥,这是我的体温,我的气味,我的声音。”
秦凝雨引着男人一点点地摩挲过她的侧脸、耳垂,她的指尖有些微微颤抖,最后落在白皙的侧颈,微微收拢着他的指骨,轻声说:“还有我的脉搏。”
略带粗糙掌纹的指腹紧贴着侧颈薄薄一层的皮肤,鲜活而急促的脉搏,在一下又一下地跳跃。
提醒着他此刻并非处在漫不见底的山雪里,也告诉他站在眼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现在就真实地站在你的面前。”
秦凝雨蓦然生出种心疼的情绪,不想看到男人这副克制压抑自己情绪的隐忍,时刻将自己与外界之间竖起一面不容许错误、放纵、脆弱的坚不可摧的高墙。
就像是男人对她悉心又纵容地照顾,为她提供一座沉溺心安的港湾,她也想成为男人能够得以缓息和依赖的一盏灯。
秦凝雨知道此刻迫切的是,为男人破开一道可以令情绪倾覆的口子,稍稍踮脚,用了些力度,咬在他的下唇。
而后稍稍仰头退开,鼻息萦绕交融间的咫尺之间,瞥见男人眸中因痛意掠过的一瞬清醒。
她口吻温柔又坚定地说。
“哥哥,你可以对我更过分一点的。”
第58章
老公,我允许你对我吃醋
储物室的门半开着,
暖白灯光笼罩着挡在眼前的高大身躯,深邃浓颜面容背着光,眼睫半垂地瞥她,眼睑处落下几分浓重的阴翳:“更过分?”
秦凝雨轻拢住男人的宽大手掌:“嗯。”
而这时还以为主人在跟自己玩耍的小猫咪,
嘴里叼着小熊的腿拖过来,
仰着头,
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家里两只站在一处的两脚兽。
骤然宽大手掌握住纤薄身影,伴着一声低低又尖调的惊呼,两道相.缠身影在眼前急促地晃过。
“嘭”地一声,房门紧紧合上,发出一声重重的钝响。
小猫咪被惊得腾地一阵残影跃起,
又飞速跳回来,
叼走自己的小熊玩伴,对外头传来的动静惊疑不定。
门外纤细后背被抵在冰冷墙边,腿被分在两侧,像是被牢牢钉在了墙面。
眼前一瞬被刺目灯光晃了晃眼,秦凝雨下意识紧紧闭起双眸。
侵.袭般的清冽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秦凝雨只得被动地仰着头,任强势又肆.虐的气息长驱直入。
过了会,
禁闭的储物室的门突然从门外被打开,
一只微颤纤白的手够了进来,
在墙边胡乱摸索地着关掉了墙上的按钮。
储物室瞬间变暗下来,小猫咪叼着嘴里的小熊玩偶,
慢慢在地板上踱步,
听到一阵错乱又急促的?*?
脚步声,
耳朵抖了抖,急促地冲到门口。
夜色昏暗中,
一道高大背影迈着大步,白色衬衫隐隐勾勒出挺括有力的背肌,自他的身前绕来两条细长白皙的手臂,像是紧紧攀住藤架的紫藤花,这是一个强势又充满占有欲的考拉抱,两只脚跟交绕在劲实侧腰,往下收束着禁欲笔直的西裤。
不时被微光映亮的影影绰绰,在地板上晃.动不止。
错乱又急促的脚步声来到客厅,秦凝雨突然感觉到侵.袭般的气息推离,睁开紧紧阖着的眼眸。
斜斜对着的落地窗外,飘着鹅绒般的大雪,霓虹繁华的城市街景俯瞰进眼底,男人侧眸瞥着自高空划落一道道白线的雪意,光怪陆离的流光不时惊掠过浓颜深邃的面容,竟显出几分的苍白。
恍然听到一声空而静的高山远响。
秦凝雨眸光微颤了颤,微微俯身,凑近在男人的鼻尖、唇角处,落下一串羽毛似的轻吻触感。
“我们在临北,在家里。”秦凝雨稍稍退开分寸的距离,任由泛着灼的鼻息在之间萦绕交.融,双手捧住男人的下颌,微微朝上仰了仰,直到让这双隐隐蓄着沉色的眼眸,只能倒映着她的小小又完整的身影,口吻温柔地说,“哥哥,你现在只要看着我。”
热.吻再度发生眨眼的瞬息之间,或许都不用纠结是谁先靠近,也不用在意是谁先主动。
紧闭的眼眸,微颤的眼睫,不断相.缠的唇.舌,被点.燃的温度和气息,不断在稍稍分离的半空对.撞,又在下一刻更为热切又剧.烈地绞到一处。
从所未有感受到的沉而深的吻,像是雄狮在强势又恶劣地逡巡领地,也像是沙漠里的旅人迫切地在寻求水源的生机,秦凝雨承.受着,感觉腐烂橘瓣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攫扯着。
当时在男人怀里晕倒的时候,其实她的意识还隐隐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清醒,眼前是昏黑的,到处都是喧闹的,唯有不断收紧的骨骼紧紧贴着她,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在源源不断、又饮鸩止渴般地传来,她到现在还记得那股小心翼翼、却又拢至骨血的力度。
——男人在确认自己的存在。
就如同此刻,秦凝雨在心里无比确信又心疼地想着。
可很快,秦凝雨就再没有旁的心思去思考任何事情了,后背被抵到床被里时,往下陷入一个极深的轮廓。
没有像此刻这般直观又疯狂地感受一个人的体温、呼吸、心跳乃至喘.息。
所有想说的话,都不及此刻的感受和被感受的分毫距离。
暖白灯光浅浅映下,却被覆着的大片阴影笼罩,只泄出几抹时不时闪过的微光,纤细手指紧攥着深色领带,似润着象牙光泽的白,与深黑缠.绕,一会紧揪乱扯,一瞬又蜷起失了力道,像是竭力又绝望地攀着仅存的生机。
鼻息交融间溢出一道道低声又含糊不明的喃语,似安抚,也似无声又默认地诱.引。
少顷,埋首的男人忽而撑起身,凝眸看了眼半眯眼眸的小姑娘,这一眼有说不清的沉色和复杂。
秦凝雨迎上目光,为瞥到这道直直而来的视线而心惊,男人的领带被完全揪松扯乱了,堪堪半遮半露着冷白骨感的喉结,衬衫蹦开了好几颗纽扣,慵散倜傥地大敞,腰.腹沟.壑处的线条劲实有力,理智与本能摇摇欲坠间,被冲破禁欲那瞬的惊心动魄,是比以往要更强势又危险的蛊惑性.感。
谢迟宴沉声:“我去书房睡。”
意识到男人要退开,秦凝雨连忙半撑坐起身,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指尖却一时失了力道,在劲实小臂划过一道不长的半月指甲白.痕。
谢迟宴微拧眉头,似在压抑和克制和那股不耐、隐隐焦躁的情绪,这样与往常翩翩贵公子极度反差的沉郁,好似冰山下沉寂已久的烈.火。
亟待着冲破,也亟待着放纵。
“宝宝。”谢迟宴黑眸晦暗,沉下气息,又伸手捏了下鼻根,才耐着性子问,“你知道我接下来会对你做什么吗?”
“知道。”秦凝雨眸光乖乖的,指尖缓缓流连过小臂的劲实线条,轻柔握住男人的手指,“我都知道的。”
“你不知道。”谢迟宴眼眸暗了暗,俯身,往常附在耳畔低沉从容、游刃有余的嗓音,此刻裹挟着浓重侵袭的危险意味,“我会做.得很凶,把你弄.坏,就算你哭再狠、再闹我也不会停手。”
乍一听这般直白又露.骨的话,秦凝雨不由自主萌生了几分退意,可当她定了定神,看清这双眼眸里深深克制压抑的隐忍,顿时又变得心软得不像话:“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秦凝雨握着男人的手指,覆在自己的侧脸上,大半张脸颊被完全掌住,亲昵地蹭了蹭宽大掌心,她的语气温柔又坚定:“哥哥,你也可以多依赖我一点的。”
这一句倨引山洪,眼前天旋颠.倒间,她被沉沉压.进床被里。
……
混乱朦胧间,秦凝雨依稀瞥到夜色昏暗里,被雪意和微光掠过的沉沉眼眸,强势又不容人抗拒,她就像是被惊涛裹.挟的一叶扁舟,无论去向还是停行,都由这个男人牢牢攫取和把控。
实在受.不住了,秦凝雨就会学着男人的从前的法子,纤细手指缓缓沿着宽直肩膀攀上,却只堪堪落在发尾,不轻不重地轻揉,这处的头发剃得有些短,发质有些硬,在指腹细.柔的皮肤上有些扎手。
久而久之,除却别的声响,只剩下一声又一声从浓重鼻音溢出零碎却清晰的轻唤,秦凝雨思绪晕晕沉沉的,无法思考,过于缺.氧,只能凭借本能般地胡乱叫着“老公”、“老狐狸”、“哥哥”、“阿宴”……
温柔地一遍遍告知男人有她的存在。
……
修长指骨微微掀开黏在脸颊的几缕乌黑发丝,露出大半张脸都蹭进枕头的脸庞,一片昏暗中,白皙皮肤上泛着一层浅浅的晶莹光泽,就像是刚刚有幸被从大.水捞起,救出的险些溺.亡的旅人。
秦凝雨微微张着唇,还没有从那种混乱中完全平复下来,侧着身,脸颊贴着肩颈,后腰被有力劲实的小臂箍住,这是一个面贴面、亲密无间的的紧紧拥抱,骨骼和骨骼之间亲密无间,还没平缓的鲜活又急促的心跳在胸腔中共振。
修长指骨自轻柔发丝、泛红侧脸、白皙耳垂、纤细脖颈缓缓流连而下,似爱不释手地描摹把玩着润上一层光泽的珍贵白玉,沿着肩和臂的侧.线,落下又徐徐穿进指缝。
纤细指尖微颤了颤,秦凝雨稍稍动了动手指,更深地紧紧嵌成十指相扣。
“飞机失联的那天,是我送父母上的飞机,走之他们还说,等这次出差回来后,我们一家人去国外给阿洲过惊喜party,庆祝他摄影拿到国际奖项。”
谢迟宴仍旧清晰地临别前的那幕,空远的机场起着大风,母亲戴着一顶红玫色的礼帽,黑色长卷发被风吹乱扬起,脸上是明艳又孩子气的笑容和语调,说着不靠谱的恶作剧:要不然准备牙膏夹心饼干,或是弹出会喷香槟的喷泉小人的整蛊箱。而身量高大的父亲就在一旁听着,一手托在母亲的后脑勺处,帮她稳稳扶着礼帽,眼眸露着纵容又温柔的笑意。
秦凝雨静静听着男人说的话,她没有说任何“没事了,都过去了”、“别伤心”、“爸妈其实一直陪在你身边”之类劝慰人的话。
她知道男人不需要任何的同情,也不需要任何的安慰,就像是她对爷爷的感情,是生者对亡者的无尽怀念和珍惜。
或许他需要的只是一个释放情绪,一座小小却可以任他暂歇一刻的港湾,秦凝雨只是做着一个合格又忠实的倾听者。
泛红侧脸更近地蜷进男人的肩膀,以此想贴近这股温度,秦凝雨轻声说:“阿宴,跟我多讲讲你的父母吧。”
谢迟宴沉默了会开口:“我父母是联姻结婚的,其在我母亲嘴里,她一直把这段婚事称之为丘比特之箭的巧妙乌龙。母亲年轻的时候,是齐家的大小姐,也是临北最瞩目明艳的宝珠玫瑰,而我父亲当时是被朋友误带进那场宴会的,他那时一心想扩展商图,没想到对我母亲一见钟情,可当朋友跟母亲搭话时,也只是寡言地站在一旁。”
“母亲后来每次说起这件事,总是很生气地控诉父亲,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对她完全无视的男人,她自小被宠着长大,多年来追求者数不胜数,那时心气高,就特意在父亲面前找存在感。”
秦凝雨见过谢家夫妇的婚照,是一对相貌相当的璧人,明艳的混血浓颜美人穿着身复古华丽的钻石鱼尾婚纱,笑吟吟挽着身侧沉稳儒雅的高大男人。
“然后呢?”
“然后,其实两个同样一见钟情的人,扮演起了傲慢与偏见,母亲傲慢地发誓要让这个男人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父亲却是觉得这位明艳的宝珠玫瑰,兴头来时笑靥调笑,败兴后总是意兴阑珊地掠过周遭的人身边,留不住,也拢不住半分。”
“所以他当时有想过放弃吗?”
“并不是,理智在告诫他及时远离,感情却在清醒地沉沦,对家庭婚姻思想传统的父亲来说,跟一个相识一个月不到的人求婚,可能是他这辈子做过最荒唐的一件事。”
“求婚那天是母亲的生日宴,那晚临北下了场大雪,父亲当着在场人的面单膝下跪求婚,仰头问她,联姻是事实,但以恋爱为前提行不行?”
“母亲后来常说,她这辈子听过的甜言蜜语太多,见过比父亲更热烈的大有人在,收到的浪漫惊喜更是数不胜数,可唯独是这块光有副儒雅好皮囊的木头得了她的欢心,可能是她第一次被父亲邀请跳舞,却装醉故意连踩了十一下男人的皮鞋的报应吧。”
“但她也说,再顺耳的甜言蜜语,再热烈的情人,再多的浪漫惊喜,好像都不及男人仰头那笨拙又真挚的一眼。”
他们一家人国外度假,温暖的壁炉旁,一家四口围坐在沙发里,身上盖着同一条长长的绒毯,儒雅男人和明艳女人坐在两旁,围着中间两个仅不过相差两岁的小少年,都生得浓颜长睫,像是一对精致漂亮的混血洋娃娃。
母亲讲起跟父亲的旧事时,唇角总会扬着少女般羞涩又甜蜜的笑容,含嗔埋怨也似撒娇,又口吻异常认真地说:“如果你们以后碰上一个很想很想认识的女孩,觉得她的笑容比春日还要明媚,比夏日还要热烈,比你所能比拟的任何美好的事物都还要可爱,就连身上的小缺点们,都让你感到既困扰又甜蜜,那真的很恭喜这位宝贝,你这是遇上了独属于自己的Mrs.right,请记得一定一定一定要关心和照顾她的感受,带着内心的热烈,去告诉那个女孩,你爱她,也从此不想错过她。”
生得更随父亲的小少年,老成地点了下头,而另一个生得更随母亲的小少年,仰着头正睡得酣眠。
当时母亲无奈地摇头,又开玩笑:“哎,阿洲听到关键时刻就睡着了,以后肯定会被对象嫌弃抛弃的。”
………
秦凝雨静静听着男人说起那些往事,带着提及珍重家人时特有的柔和口吻,像是拾取海滩上月光沙粒的幼童。
每个人内心都有沉郁的病结,拨不除,也根本不想抹去,或许在男人无数次想起父母的笑貌音容时,总是会无数次想起身处茫茫山雪中的绝望,或许这世间痛苦和欢愉总是相伴而生的,念念难忘又难以割舍。
就像是她此刻感知到向来沉稳、游刃有余的男人身上,浓重的怀念和隐隐的脆弱悬在摇摇欲坠的两线之间。
秦凝雨稍稍侧了侧脸颊,刚刚的话里可以听出来男人并不反感联姻,她往常不是这类纠结犹疑的性子,可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有些在意:“那你当初为什么推掉联姻了?”
他们的缘分始于阴差阳错,她却不想就此败给这种可能。
谢迟宴说:“当时我在国外处理事情,爷爷身体从父母去世后一向不好,我并没有心力,也不准备去开展一段婚姻。”
秦凝雨幽幽地说:“所以如果不是因为时机不合,你碰上合适的联姻对象也会结婚,然后对那个人特别好地培养感情。”
“不会有这种可能。”谢迟宴说,“和我结婚的是你,现在我抱在怀里的也是你,现在是你在我的身边。”
秦凝雨似真半假的探问,轻而易举地就被这样一句话抚平了,心再次变得软得不像话地:“是啊,你说了现在是我在你身边。”
“就像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让我多依赖你一点。”秦凝雨说,“哥哥,你不能这么狡猾的,只让我一昧承受你的好,却拒绝我的关心和照顾。”
谢迟宴稍顿了会,随后薄唇微启:“最初两年的应激会比较明显,看过心理医生,吃过药,近些年来是第一次再犯。”
秦凝雨听后稍稍放心,大概是她这次同样是在茫茫山雪里出事,触发了男人潜意识的应激。
“周末我陪你去跟心理医生聊一场吧,我在外面等你,如果你不想让我跟着去的话,也没关系,但是你如果有哪里不舒服,或是有什么异常的反应,每一条都要告诉我。”
“哥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侧边鬓发被宽大手掌揉了揉,秦凝雨知道这是男人默许让步的意思,微微仰着头,在男人胸.膛半撑起身:“哥哥,我允许你在我面前任性妄为一点,允许你可以对我更过分一点,也允许你可以多依赖我一点。”
昏暗中,谢迟宴看不清、也看不分明眼前的这副轮廓,这道一瞬不瞬的视线却依旧紧紧攫紧他的心脏,小姑娘的口吻认真又坚定,嘴里说着祈使句也温温柔柔的,仿若一双轻柔的手揉捏出烂橘子瓣的酸涩气味。
“不会反悔?”
小姑娘趴在身上:“不会反悔的。”
沉默了一会,谢迟宴语调听起来颇为意味不明:“见到好看的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就求婚,还要拉着结婚。”
秦凝雨:“?”
“高中时期,给别的小哥哥送了一星期的爱心蛋包饭。”
“班上的小霸王暗恋你,迷路被陌生人搭讪,对谁都笑得很好看。”
“自己都不记得要穿衣保暖,每回在家都要闹,还记得关心好弟弟要注意穿衣保暖。”
秦凝雨:“?”
“家里的小朋友越养越娇贵,说不得骂不得,哭了还得老公哄。”
秦凝雨:“?”
男人前面说的那些,她虽然很心虚、有些理不直气也壮的不服气,可好歹也算是事实,最后说的这句,她是完全不认的。
秦凝雨不满地嘟囔:“哥哥,你好会破坏气氛,你翻那么多旧账做什么啊?”
老狐狸从来不说,老狐狸其实心里默默醋得要死,老狐狸只会全部一笔一划地记在吃醋的小本本上。
秦凝雨说:“那我以后要是跟陌生男人说话,又对着陌生男人笑了,那你的小本本上岂不是记都记不完。”
“不过你有前科,每次老是哄我。”秦凝雨故意地说,“没准你其实根本就不在意,说吃醋也只是逗我玩玩而已。”
谢迟宴伸手握住小姑娘的下巴尖,咬在下唇,而后附在她的耳侧,低哄道:“宝宝,我随时可以再说一遍,或是以后的很多遍。”
“我在吃醋,也很在意。”
心跳再度又变得好快,只因男人所说的一言一语,表盘在被拨弄的同时,执表人也同样被卷入指尖微触的漩涡里,又有谁能做到真正的独善其身?就算是愚人国度里倨傲的国王,再不近人情、游刃有余,也会被窥见难得一见的小心翼翼,弥足珍惜的时刻。
她见过男人的那道眼神,感受过那股拢至骨血的力度,没人说爱,但她确信爱意正在悄然弥漫。
“老公,我允许你对我吃醋。”
谢迟宴说:“就不怕我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去见别的陌生男人,也不许对他们笑。”
一晚上秦凝雨好像触碰到了男人不在人前显现、隐藏的另一面,往日她看他似高山雪、冷清月,比起那个清贵又隔着不可跨越的距离感的贵公子,无论是他温柔又包容的一面,还是强势又恶劣的另一面,她都甘之若饴,照搬全收。
秦凝雨这会学聪明了:“你可以把我关在你心里的房间。”
谢迟宴发出一道低笑,那抹笑意与沉沉夜色轻撞,在胸腔共振着愉悦的情绪。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很远,就如同男人对自己的包容和纵容,秦凝雨也在心里默默地发誓,自己也要努力学会成为一个拥有足够耐心和理解的爱人。
心念一动,于是自告奋勇地要哄自家老公睡觉。
半晌,谢迟宴低声问:“你确定是在哄我睡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