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47章

    “我才不信呢。”傅宁说,“组长,你铁定是诓我的,上回你说大佬要开会,晚上没安排,转眼K歌决战巅峰之夜还没多久,大佬就来把你接走了,而且上上回你说大佬在外出差,晚上苏记的宵夜就送来了,那晚加班的组员都跟着你沾光呢。”

    秦凝雨是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一时神情有些错愕。

    傅宁又说:“而且我悄悄跟组长你说,我们私底下可嗑你和大佬了呢!太甜了太甜了太甜了!甜到我像是打了胰岛素,甜到我在床上疯狂扭动得像一只蛆,甜到我想炸成烟花为你们助兴!”

    秦凝雨:“?”多少夸张了姑娘。

    傅宁疯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刻意清了清嗓子,故作矜持道:“没准大佬还赶着来见你呢。”

    秦凝雨瞥向窗外不断飘飞的绒雪,心神为这个念头一动,唇角不自觉泛起浅浅温柔的笑意:“反正我会赶回去见他的。”

    -

    一辆蓝黑色布加迪穿行在夜色中,路上没怎么堵车,谢从洲看了眼时间,大概可以按点回家。

    谢从洲说:“大哥,回来我要是在临北,尽情使唤我这个司机来接你和大嫂。”

    谢迟宴应下:“也该回老宅住上几天。”

    “老太太记挂大嫂得很,今儿就提了好几次了。”谢从洲懒散笑道,“我看我俩孙子是假,两个孙媳才是亲孙女。”

    谢迟宴低笑了声,垂头看向一秘发来的消息,眸光一滞,进而周身沉了下来。

    谢从洲只是瞥了眼,就明显感觉到这神情不对,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大哥露出这种神情,下意识觉得大事不妙:“大哥,出什么事了?”

    谢迟宴说:“杨村雪崩了。”

    谢从洲脸色一变,想开口,却发现“别急”或是“先别太担心”这话太过没必要,这怎么可能不急,也怎么可能不担心。

    谢迟宴一路上都在打电话,可秦凝雨始终都在失联状态。

    刚到谢迟宴穿上深色大衣,推开车门,身后传来谢从洲的声音:“大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谢迟宴大步迈下车,侧眸,微捏鼻根,“别让小雾担心。”

    谢从洲没说什么,看到手机来电,等大哥走远后才接通,目光带着几分忧心忡忡,开口却几分懒怠:“祖宗儿醒了?我能去哪?还不是来给我家祖宗买蜜饯来了,碰上初旬非要拉着我到跑到郊区借酒消愁,你也知道他最近恐婚症犯了,看他可怜就陪了会,这就准备回去。”

    一秘已经到了,眼下在确认航线批准和当地的救援情况。

    谢迟宴捏住鼻根,难得几分不耐又隐隐焦躁,眸底晦暗,周身蓄着难以忽视的沉沉气压。

    一秘迅速汇报情况:“谢总,已经联系到了太太所在的项目组,得知太太跟助手大约一个小时半前坐缆车上山,至今联系不上,夜里突发暴雪,出现小范围雪崩,当地的救援队已经在及时搜救,有消息我会再及时跟您同步。”

    -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秦凝雨昏过去又醒来,只记得突如起来的暴雪袭来,再然后眼前一白,就丧失了意识。

    这会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身在何处,旁边也没有人,就连手机都不知道去哪了,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昏暗,脑袋沉沉的,她在逐步丧失对时间的感知力,只感觉到冷,身体很冷,身上温度在迅速流失,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沉沉的脑海里开始掠过很多画面和很多人,家人朋友同事……相处的日常像是电影画面似地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她突然很想爷爷,很想很想,想念爷爷和蔼又唠叨的爱护,厚实又有力的臂弯,小时候有一回她想吃柿子,爷爷把她抱坐在肩膀上,把她撑背起来,两条腿就挂在爷爷的胸.膛前,时不时调皮地轻轻晃着,一手使坏地去抓爷爷坚.硬的头发,一手去够庭院里栽的柿子。

    和爷爷相处的日子,一直是她珍视又宝贵的一段记忆,也到了此刻,她才发现原来那些话那些表情那些事情,早就牢牢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像是蚌壳里孕育的珍珠。

    ……

    在意识摇摇欲坠之时,秦凝雨突然想起爷爷病重恶化的那一年,那是三年前,她刚刚进入鼎禹实习不久,昂贵、难以承担的医疗费在谢爷爷的帮助下解决,提供最好的病房和最先进的医疗技术。

    谢爷爷曾神情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说他跟爷爷从前是战友,当年受她爷爷的照顾许多,有过命的交情,算是欠了她爷爷半条命,她知道谢爷爷这话说给自己听,是不想让她过于过意不去,她打从心眼里感激谢爷爷、也感激谢家。

    秦凝雨记得很清楚的那一个冬天下午,她从外地出差回来,外面飘了层薄雪,衬得整座老城如同水晶球里精致的冰雪世界,一切美丽得像一个动人的童话。

    也同样在机场的谢关南给她打电话,顺道接她一起去医院看爷爷。

    秦凝雨上车后,舒适的暖气顿时涌向有些僵直的四肢。

    谢关南说:“等会,还有个人一起去。”

    过了会,从车窗外走来一道高大身影,深色大衣穿在身上很挺拔,飘落的薄雪渐渐蒙蒙间,男人生了极好的东方骨相,与这副深邃浓颜相得益彰,被外头冷冽的雪意衬得惊绝,稳重从容,一眼难忘的贵公子气质,应该比她要大上好几岁。

    那一瞬她想起“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句话。

    少顷,车门开关后,男人坐进车后座。

    “这是我孙子,迟宴。”谢关南说,“这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凝雨。”

    男人朝她瞥来,嗓音偏冷质,矜贵而不失去礼节:“秦小姐。”

    秦凝雨听谢爷爷提起过家里两个孙子,说长孙稳重,话梢眉宇隐隐有引以为傲的痕迹,又说小孙子自小是个混不吝的主儿,每每说起都少不得长吁短叹,却又难掩话里话外的挂念和爱护之意。

    看来这位就该是那位常常提及的长孙,秦凝雨没见时少不得有些许的猜测,这样善心又和蔼的长辈的孙子会是怎样一个人,可现下真的见了,她只感觉到一种深深的难以接近,像是跟她隔着天端两极存在的人,微怔了几秒,连忙应道:“谢先生。”

    一路上多是谢关南问,秦凝雨答,谢爷爷待她就像半个亲生孙女似的,常常会陪同她一起来看爷爷,见着面也会关心她的生活和工作情况。

    期间男人时不时应上几句,对周遭似乎有种有可无也有可不无的态度,摸不准、也探不着他的半分情绪。

    他们一路到了医院。

    病情到了这半年,已经到了回天乏术、急速恶化的程度,可在最疼爱她的爷爷的弥留之际,她还在分神为部门实习的事情焦躁不安,不能在病床前好好尽一份孝心。

    其实她做过辞掉实习的决定,想好好陪在爷爷身边,工作以后可以再找,机会也可以再有,可陪伴爷爷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要少。可这个决定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偶然得知的爷爷第一次严词拒绝了她,放话她要是不把自己的前程当回事,他这个爷爷也不当拖油瓶,也就没必要再治病下去了!

    之后秦凝雨就没有,也没敢再提过这件事。

    其实现在,秦凝雨内心已经变得抵触来到医院这里,纯白的床被,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来往病人家属灰败或是焦躁的神情,无一不在提醒着她,有关爷爷的生命在急剧流失的事实,她其实很想扮作一只不闻不问的鹌鹑,这样她就永远可以活在爷爷仍在健健康康,等她成功转正拿到项目奖金后,带爷爷好好去旅一次游的幻想之中。

    可秦凝雨能做的只有故作坚强,如果连她都为此垮了,只会徒增爷爷的心疼,也只会让爷爷更加担心,放不下她。

    谢爷爷先带男人见了爷爷,简单聊了一会,而后把时间留给她们爷孙俩相处。

    秦逢山最喜欢听她讲生活和工作里的一些小事,秦?*?

    凝雨就绘声绘色地跟他讲,晚些等谢爷爷走进来,等两位老人家聊深后,才一个人走到走廊的窗台边。

    窗户半开着,冬日里的冷风生生吹到脸上,却怎么都吹不散眼角不断溢出的那股酸涩的灼热。

    一阵风起,秦凝雨一时不察,突然紧闭住眼睛,感觉眸中有种异物感,连忙伸手捂住眼睛。

    却被下意识的揉眼睛的动作,弄得眼前越来越迷蒙,也越来越刺目,她只低着头,心里那股伤心突然找到了了由头,一开始是眼泪是被这股刺目感逼出来的,后面汹涌的眼泪,反倒是咬紧牙关还源源不断地流下。

    还没来得及察觉到脚步声,身旁却落下低沉嗓音:“怎么了?”

    隔着依稀又朦胧的视线,秦凝雨只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匆匆瞥过眼前高大沉稳的男人,又在仓皇间垂头。

    她不是很习惯在生人面前哭,而且她现在实在太狼狈,他们只不过才见过一面,并不适合交浅言深,只是含糊地说:“好像是被沙子迷到了眼睛。”

    “抱歉,冒犯到你了。”

    稍低一些温度的手指握在她的下巴,以一种温柔又不容抗拒的力道稍稍抬起,她的眼皮被稍稍扯开又回落,随之一股好闻的清冽气息掠过鼻尖,木质、冷调。

    隔着朦胧的视线,她瞥见这副深邃浓颜面容稍稍离近了些,轻柔的手帕擦拭去眼角还没完全蒸发的热痕。

    “应该是被眼泪冲出来了,闭上眼睛休息会好。”

    大概是男人的语调太过温柔,也可能是他的话太过让人心安,也很有信服力,秦凝雨竟然短暂地一时忘记能拒绝的选择,而是放纵了这一刻的脆弱弥漫。

    突然传来声拐杖半磕到地上的声响,像是一瞬丧失了力度,在寂静的走廊不大,却格外的清晰。

    他们此时斜靠在一处,秦凝雨只是稍稍挪了挪视线,便看到窗台上倒映着谢关南搀扶着秦逢山的两道身影。

    显然男人侧眸也注意到了。

    秦凝雨身体快过意识,手指轻攥着男人的袖口,有些急地用气声说:“求你,别让爷爷知道我在哭。”

    她不想让爷爷知道自己在偷偷哭。

    秦凝雨清楚自己这副眼睛红含着哽咽的模样,一看就是哭狠了,她这会一时还没有平复,她明白沙子迷住眼眸才哭的理由显然不足以应对爷爷,可是她此刻太过急切也太过慌张,以至于她没意识到自己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

    男人定定瞥着她,一瞬几不可查地微拧眉头,可能是十几秒,也可能是仅仅才不过几秒后,薄唇微启:“秦小姐,你知道我们现在像是在做什么吗?”

    秦凝雨微微怔住,想象了一下两位爷爷现在看到的画面,一对男女躲在窗台,男人身形高大,差不多完全挡住她的身体,她仰着头,男人垂头,还靠得很近,她几乎要被这股陌生的成年男性的清冽气息裹挟。

    ——就像是一对躲着家长偷偷接吻的小情侣。

    秦凝雨想到这个可能的瞬间,脸颊瞬间腾红,只觉得她深深冒犯到了这位很有距离感的贵公子。

    男人却是极为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而后稍稍俯身,唇角与白皙耳垂之间隔着一个外人看起来亲密无间、其实很有礼貌距离感的分寸,随之低沉醇厚嗓音落在耳畔:“秦小姐,不妨借你当一日男友。”

    这一天,等秦凝雨平复完,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体会到谎言带来的如蜜也似刀。

    秦逢山脸上始终挂着和蔼的笑容,伸手握住谢迟宴的手:“迟宴,我跟你爷爷从前是战友,说起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一回呢,你应该是不记得了。姜姜年纪还小,看着懂事,其实不怎么会照顾自己,这会我总算能放心多了。”

    男人口吻几分柔和:“秦爷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秦逢山跟他们说了好一会的话,兴致来了地跟男人下了一盘棋,甚至还在花园里散了一会步,晒了会太阳,颇为神采奕奕。

    秦凝雨知道这个不详又格外让人不忍破坏的征兆,俗称回光返照。

    后来傍晚时分,秦凝雨不小心撞到走廊深处的两道身影。

    谢关南背身负着手,低声斥责道:“俞老爷子刚跟我打电话,说你推了晚上的见面,这婚事儿是老太太给你费心张罗的,阿宴,你这是胡闹!”

    “老爷子,我眼下本就无意联姻,就算去见面了,也是耽误人家。”男人语调沉稳又从容,“再说,我既是当了这小姑娘的一日男友。”

    男人忽而抬眸,半空中跟她的视线稍稍触了下,那道目光便无动于衷地移开,薄唇轻启:“就算是一日,这日的忠诚自然也是要守的。”

    秦凝雨自然清楚男人的好意,她心下感激,也知道她和对方都不欲多加牵扯,只当没看到,也没听到,便匆匆从另一侧的拐角离开。

    没几天后,爷爷走得很安详也很宁静,那天临北下了场大雪,衬得这座仿若玻璃球的精致世界的老城愈加沉静,爷爷提前定好了遗嘱,所剩的房子留给了她一个人,不需要葬礼,还望生者勿伤勿念。

    其实在余后很多时日的日日夜夜中,秦凝雨总会反复思及一个问题——爷爷当时究竟是信了她一时鬼使神差和男人编造的那个谎言,还是顺势就她的谎言,装作安心、了无牵挂的模样离去,好让她放心安心。

    ……

    半梦半醒的梦到了最后,突然探照灯的光芒从眼前闪了闪,秦凝雨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眸,眼前竟出现熟悉又模糊的身影。

    隔着渐渐蒙蒙的视线,男人发丝微乱,深色大衣的袖口被雪水洇湿一大片,甚至割破了一道口子,半露白色衬衫的袖口渗着几抹血,眸底是浓重担虑的沉色,难得见他的一刻的狼狈,竟也倜傥得不像话。

    秦凝雨一时竟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直到男人迈着急促的大步,俯身半蹲下,她感觉有温热的触感落在了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僵硬的四肢都好似变得稍稍回转了分毫。

    谢迟宴长臂一揽,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秦凝雨陷进温暖又有力的环抱里,感觉到以一种堪称是小心翼翼、又仿若拢至骨血般的力度。

    像是在对待道珍贵又易碎的月光。

    秦凝雨无力地张了张嘴唇,想问“老公你受伤了吗”,又想说“我没事,老公你不要担心了”。

    可一旦陷入温暖又令人心安的怀抱里,被这样珍惜又爱护地对待后,心里七分的委屈和害怕,都变成了十分的撒娇和埋怨,她的脸色被冻得苍白透明,豆大的眼泪忽而在脸颊淌出两行泪线,脸颊深深埋在男人侧颈,鼻音很浓重地哽咽:“哥哥,你怎么才来啊,我好冷,我真的好怕见不到你了……”

    暴雪过后,漫山白茫茫的雪,一切都是空而静的白,侧鬓乱糟糟的头发被宽大掌心揉了揉,不轻不重的力道,似抚慰的爱怜,也似在克制地用触碰来反复确认她的存在。

    耳畔男人在温柔地叫她“老婆”,叫她的小名“姜姜”,也叫她“宝宝”。

    最后只变成一道又一道反复、温柔又耐心的低哄。

    “宝宝,别怕,老公在这。”

    第57章

    哥哥,你可以对我更过分一点的

    翌日,

    临北一所私人医院里,早晨薄薄的阳光在窗户映上一层金灿色的光芒。

    大堂传来一阵有节奏又稍显急促的鞋跟碰到地板的声响,其后跟着一道要沉上几分的步伐。

    电梯到达楼层,冯知雾朝着病房直直走去,

    到了病房门口,

    反倒放轻了动作,

    手指悬在半空,神情似是有几分犹豫。

    谢从洲始终落在自家老婆身后半步,左手臂弯还半挂着件女士大衣,这会俯身,大掌覆在她的手上,

    低沉嗓音落在耳畔:“来之前跟大哥已经说过了。”

    说完,

    覆着的大掌稍稍用力,帮她打开了房门。

    病房的门开了条不大不小的缝隙,冯知雾得以看清眼前的场景,病床上躺着阖着眼眸的年轻姑娘,纯白床被衬得她的脸色苍白又脆弱。

    高大沉稳的男人守在病床前,几缕发丝散乱垂下,一手微拧鼻根,

    深色大衣的袖口被割破一道口子,

    随意搭在椅背上,

    劲实小臂上一道泛深的擦伤结着血痂,身上白色衬衫袖口渗着淡淡的几抹血,

    收束着挺括有力的背部肌肉线条,

    少见的几分狼狈模样,

    背着身,几乎将病床上躺着的姑娘身形笼罩了大半。

    冯知雾骤然怔住,

    肩膀被身后的大掌轻握住,又揉了两下,随后另一手臂弯横腰揽住纤薄腰.身,将她带离了门前。

    随后病房门再度被轻轻阖上。

    这处是特供的高级病房,整层走廊寂静无声,冯知雾走到不远处走廊的窗台边,看了眼还未完全散去白蒙蒙的天际,转过身,两条细长手臂环住劲实腰身,侧脸依赖般地靠在男人肩膀上,想到刚刚见到的场景,很轻叹了口气:“老公,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哥这样。”

    谢从洲一手回抱住自家老婆,昨晚他才刚到家,好不容易哄过自家祖宗,可偏偏他家祖宗拥有记者职业病般的敏锐度,假意列出审视他出轨的种种迹象,谢从洲从来拗不过她,只得全盘托出。

    他们一同等到凌晨,才等到大哥报平安的消息,从豫城到临北不过一小时航程,早早有私人飞机侯着和专业的医疗救援人员侯着,一路安全送往临北市里的私人医院,谢从洲好说歹说劝老婆先睡下养足精神,等明早再去。

    一抹斜阳不经意晃入地面,冯知雾蓦然感觉到心间撕起一阵痛意,丝丝缕缕渗进心脏,往日清冷的眉目无端几分柔和,脸颊下意识轻蹭男人肩膀:“阿洲,我从前受伤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难过难捱?”

    谢从洲闻言,另一手捏了下白皙耳垂,然后落在纤细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揉了几下,一向恣意妄为的性子,还是败给此刻放软语气的叹声:“等哪天我疼死了,你就知道了。”

    冯知雾既内疚又心疼,想到她从姚村土坑被救起来那回,男人猩红又痛苦的眼神,忍不住轻唤了句“老公”,又往怀里很轻地蹭了蹭:“阿洲,我以后不会教你这样担心。”

    谢从洲的命门就是老婆的撒娇卖乖,每当这种时候,就半分重的话都说不出来,受用又认命地说:“也就这时候,你会说些好听的来哄我玩玩。”

    冯知雾指尖掐了掐老公的小臂:“没在哄你。”

    这是哄一句,没哄到如愿,反倒自己先恼了,谢从洲倒也习惯她这别扭又可爱的性子,握住她的指尖:“行,是老公哄你。”

    没多久,医生详细检查了一番,所幸秦凝雨没受什么伤,只是被暴雪冲击后昏迷,引发了轻微脑震荡,又因身体温度太低,导致救援前一段时间处在半休克状态。

    谢迟宴看着病床上的小姑娘,昨晚只是哭完,就没有丝毫气力地晕在了自己怀里,一直抱到救援人员接手,却发现她的指尖牢牢攥着他的衬衫袖口,怎么都无法掰不开,他不忍弄伤小姑娘,最后只能由医护人员用剪刀把他的衣袖剪破。

    走之前,暖白路灯的浅浅映照下,小姑娘朝他笑得羞涩又美,只不过短短的一周不到,在他赶来见她的这晚,漫山空芒芒的山雪里,小姑娘被他抱在怀里,呼吸微弱,脸色苍白透明,像是一拢就会散的盈白月光,任他再如何紧紧相贴骨骼和温度,却怎么都染不暖这副冰冷的身体。

    谢从洲和冯知雾再次走进病房,已经临近十一点,病床上的年轻姑娘仍在静静阖着眼眸,早晨见到那种极为苍白透明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些,仿若薄薄一层的蝶翼,脆弱又美丽。

    整整一夜和一个早上,谢迟宴都始终陪在她身边没合眼,眸底几分猩红血丝。

    谢从洲看着心里也不好受,伸手轻放在男人宽直的肩膀上:“大哥,去休息会吧,这里有我和小雾在,要是大嫂醒来,看到你这样也不好受。”

    谢迟宴深深敛目,伸手捏了捏鼻根,这是个在极度控制和沉压情绪的动作,少顷才睁开眼眸,缓缓吁出一口浊气。

    再次沉沉看了眼病床上的小姑娘,谢迟宴听进去谢从洲说的话,他这般狼狈地睁眼醒来的小姑娘看到,指不定要多忧心,他没道理让病人还为他担心。

    谢迟宴起身说:“麻烦你和小雾了。”

    谢从洲说:“放心吧,大哥。”

    -

    秦凝雨醒来后在医院修养了两天,身体没多少大碍,只是完全离不得人,目光亦步亦趋的,像只黏人的小猫咪。

    谢迟宴在哄小姑娘睡着了,跟主治医生仔细聊过这个情况,得知这是因着意外,触发了短暂应激,病人在此期间会产生极度缺乏安全感,以及极度依赖信任的人的症状。

    谢家有一支专门的医疗团队,主治医生姓祁,是谢迟宴的熟识,近些年接手负责他的健康情况,建议既然太太身体没有大碍,回到家里这种熟悉的环境,更有利于病人放下警惕心和寻求安全感,至于病人家属要多包容多陪伴,帮助病人更好更适应地度过应激期,按时过来复查最为合适。

    谢迟宴一一应下。

    “谢总。”祁医生叫住他,有些忧心地提醒道,“病人的情绪重要,病人家属的情绪也同样重要。”

    谢迟宴颔首:“多谢提醒。”

    被接回家中的秦凝雨,开始了家中吃了睡,睡醒了继续吃的不想事的咸鱼生活。

    所幸这次事故并没有伤亡,随时有医疗救援团队候命,帮助当地的全部项目人员撤出,小冯总还给当晚相关人员都批了病假。

    谢迟宴也难得批了长假,居家办公。

    小姑娘俨然变成了一只缀在身后黏人的小尾巴,乖得不像话,要抱在怀里睡,还要身上穿着他的衬衫才能安稳入睡,睁眼洗漱吃完早饭后,自己就坐进沙发里,身上盖着薄毯,手里捧着kindle,一边托腮低头看悬疑,一边撸着腿上窝着的小猫咪,心思却全不在书上,而是时不时就要抬眸看一眼另一侧办公的男人,要一遍遍仔细确认他的存在,这才肯安心。

    晚些时候,谢迟宴走去中岛台,秦凝雨瞟到立刻放下手边的kindle起身,谢迟宴洗手,秦凝雨在旁边在手心挤泡沫,谢迟宴煮粥,秦凝雨帮他半挽衣袖,谢迟宴拿碗,秦凝雨帮忙拿药匙,谢迟宴垂眸回工作消息,秦凝雨在旁边百无聊赖,用手指拨筷子,不小心失了几分力道,筷子从指尖滑落。

    筷子偏偏掉到男人脚边,秦凝雨偷偷瞟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地躬身,捡起掉落到筷子。

    只是秦凝雨刚捡起来直起腰,白皙手腕被宽大手掌圈住。

    谢迟宴慢条斯理地把手机放到一旁,随后握着纤薄的腰身,把小姑娘抱坐到中岛台上,半困在胸膛前。

    秦凝雨鼻尖被修长指骨轻勾了勾,听到男人俯身问:“在闹什么?”

    某个左碰碰右戳戳的小姑娘:“没闹,我在帮忙呢。”

    旁边有只捣乱的猫咪一直引得分心,谢迟宴把手机调出消消乐的界面,这是小姑娘自己的账号没体力了,一边装乖一边下到他手机里的,口吻格外耐心地说:“乖一点,在这好好坐一会。”

    秦凝雨乖乖捧着手机,玩起消消乐。

    过了会,秦凝雨看到来自陈初旬备注的对象发来消息,下意识腹诽老狐狸私底下都是这种正经官方的备注。

    陈初旬:【怎么又不见人影了,最近有个面具舞会,带你家小朋友一起来玩玩?】

    谢迟宴正在煮意面,小姑娘晚上挑食,嘴上说着粥有多好喝,可真当连续喝了两回之后,就开始喜新厌旧,特意借着送水的由头,偷偷在他办公室文件下压着一张番茄意面的手绘图——点餐的意思很明显。

    谢迟宴衣袖被半挽起,露出一截冷白骨感的腕骨,身侧传来一道拖长的声音。

    “哥哥,备注是‘陈初旬’的人发来消息,问最近有个面具舞会,你要不要去啊?”

    谢迟宴没抬眸,只说:“随你回。”

    得到手机主人的允许权,秦凝雨没有犹豫地用手指敲了敲屏幕键盘。

    X:【拒绝】

    X:【要在家陪老婆】

    对方几乎是秒回。

    陈初旬:【活久见】

    陈初旬:【遇到活的老婆奴了!】

    秦凝雨又回:【那是你活得还没太久】

    陈初旬:【?】

    过了没几秒,秦凝雨又问:“哥哥,我可以看你给我的备注吗?”

    谢迟宴说:“可以。”

    于是秦凝雨心安理得地翻开列表,很快找到了备注是“小猫咪”的自己,心里默默撤回刚刚嫌弃老狐狸正经官方的念头,怪不得总裁办那群姑娘在她面前提起小猫咪时,脸上总是带着一股微妙又看不懂的笑容。

    原来罪魁祸首是老狐狸。

    秦凝雨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有选择改掉这个备注,而是在前面加了三个“A”,迅速成为了列表里的置顶。

    改完觉得自己好幼稚,又控制不住地沾沾自喜。

    谢迟宴倒了杯温水,走到餐桌旁,接到陈初旬打来的电话。

    “算我白认识你这么多年的假正经,你哪来的那么多猫咪嘲讽的表情包?是不是都是从你家小朋友那儿偷来的?”

    猫咪嘲讽的表情包?谢迟宴抬眸,朝对面瞥去。

    小姑娘心虚垂着头,只安静吃着盘里的番茄意面。

    谢迟宴心下了然,语调沉稳:“被小猫咪踩到了屏幕。”

    电话那头的陈初旬:“?”

    而秦凝雨脸颊热了热,险些因这话咬到自己的舌尖。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第三天,小姑娘缺乏安全感的应激症状逐步减轻,谢迟宴谨遵医嘱,开始逐步帮她戒断不正常的过度依赖。

    因着循序渐进的过渡,小姑娘对此的适应反应很良好,却相应出现明显却正常的戒断反应,表现在:可以不用抱着,也不用穿着他的衬衫入睡,但是要挨得很近,等他闭眼装睡后,才悄悄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才闭眼;可以不用时不时盯着他确认存在,谢迟宴得以可以进书房开展各项线上会议,并让秘书做了张线上会议表,同步文档到她的kindle里,可在会议结束前后,却会时不时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两短一长,是某位小猫咪似的小姑娘要进来送水、同步文档、送零食之类的特有暗号。

    谢迟宴对此完全是几分无奈,又几分失笑地问:“老婆,你是小猫咪吗?”

    秦凝雨乖乖摇了摇头,在办公桌上放下盛着大半杯的水杯,然后迅速离开,走之前还老老实实把书房的门轻轻合上了。

    到了第五天,小姑娘已经停止暗戳戳借着送水、同步文档、送零食敲门等进来看他的行为,开始沉迷Switch里的一款闯关游戏。

    谢迟宴跟主治医生同步情况,得知转变成瘾是好事,对此男人表示安心,同时又开始担忧家里小朋友之后用眼过度和网瘾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秦凝雨有向来畏寒的毛病,一到冬天容易手脚冰凉,她这次病上一场,谢迟宴特意请了专业医疗调理团队,这就导致她每天都要喝中药调理身体,现在一看到中药都犯怵。

    午饭后,谢迟宴准点端来一碗中药。

    只是闻到那股味道,秦凝雨眉头就紧紧揪到了一起,看那碗中药像是看到了游戏关卡里耗费她一下午时间才通关的大BOSS,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哥哥,你不爱我了。”

    小姑娘指尖拔草似地揪着怀里抱枕的流苏穗,为了逃掉喝药,开始胡搅蛮缠。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