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本应该不认识我的,只是因为早上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我不是要报复他们,我只是……不想活了。」我说。
他挠了挠头,有些犯难地思考了好一会儿。
「这有点难办,不过我挺热爱生活的,你要不和我一起体验体验,说不定就能活下去了呢!」
不知道是阳光太灿烂,还是他的笑容太吸引人。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池衍的家是个飘着花香的小院落,还没进门,就能看见爬上墙头的馨香。
他还有一个温柔又开明的母亲。
池阿姨笑着接纳了我,牵着我的手,踏入这如同童话屋一样的梦境。
我便成了他家里的常客。
池衍很爱笑,每每笑起来,眼皮就会弯成月牙,藏起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因为他,我活了下来。
池衍的梦想是当医生,他说,我是他救下的第一个病人。
他对小时候的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却仍记得父亲要离婚,给了母亲一笔钱,要她带着池衍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准回那个家。
他那时身体不好,差点活不下来,是池阿姨将他养得很好。
为此,池阿姨的身体熬出了病。
他也想要治好母亲。
而在那个我溜出去和池衍庆贺新年的夜里,失去了父母和弟弟。
坦白来说,我心中没多少悲痛,反而感慨池衍又救我一次。
为了告别过去,我甚至给自己改了名字。
程安,平平安安,我最大的希望。
后来我和他一起考上医学院,一切都要变得更好时,池阿姨病逝了。
我陪着他在医院嚎啕大哭,陪着他把池阿姨下葬,陪着他一起熬过最艰苦的时光。
他说:「安安,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家人。
我第一次,和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产生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是朋友,是家人,是我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是我每年生日愿望里那句「平安顺遂」,最想祝愿的人。
毕业以后,我们一起满世界去做医疗援助。
可就是那一次,我们刚在那个国家做完援助,马上要转去下一个地点,战争却爆发了。
本就贫瘠的国家,除了土地以外,没有什么值得被邻国惦记的。
所以他们实施了大规模的轰炸。
民房、学校、医院……无一幸免。
他们唯独不敢轰炸我们支起的医用帐篷,因而这里每天都送来许多伤者……和残肢断骸。
药品很快告罄,雪上加霜的是,整个地区开始停水停电了。
我们是医生,却只能每天目睹着无数鲜活的生命逝去。
听他们睁着眼睛惨痛的哀嚎。
直至瞳孔放大。
有一个孩子,抱着他血肉模糊的妹妹,奔向我们的帐篷时,无人机盘旋在他的头上。
砰的一声巨响。
他就倒在距离我们三米处。
那是池阿姨离世后,池衍第一次痛哭。
我陪他缩在角落里,手握着他的手,感受我们脉搏相连。
「一定会平安回家的。」
后来平平无奇的一天,我们一边沿着路去大使馆,一边在路上施救。
他从废墟里抱出一个孩子,递到我手上,头上就响起了轰鸣声。
「趴下!」有人大喊。
那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池衍在我面前支离破碎。
而我们国家撤离我们的飞机,刚刚抵达。
他死在陌生的土地,我带不走他的全部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