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从我回来到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想和你拉开距离,阻止丘丘和你亲近,因为我没办法从过去发生的那些事里解脱,也不敢去想,未来你还会带给我们什么样的伤害。”瞿末予急着辩解:“阿岱……”
“你听我说完。”沈岱打断他,“但是现在,就像你说的,丘丘已经在依赖你了,他的抚养权也在你瞿家,未来他还需要大量的教育经费和优越的环境、资源、机会,我曾经想过带着他离开,远走高飞,现在看来并不现实,我不能剥夺他原本可以拥有的一切。所以我能想到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丘丘的AO父亲。”
瞿末予沉默了几秒钟,平静地说:“这些话我听着一点都不意外,你说的是我们两个的关系,却句句不离丘丘,好像如果没有丘丘,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事实是……”
“事实是有没有丘丘,我都会把你找回来,都会把你留在身边,都会向你许诺一生。”瞿末予凝视着沈岱,“但是你不相信,我是因为爱你才爱我们的孩子,而不是因为你生了顶级alpha的继承人才爱你。”
“如果没有丘丘,你会去找一个顶级omega生孩子,这是你亲口说的。”
“我亲口说的蠢话何止这一句。”瞿末予苦笑一声,“你不相信我确实是我自找的。”
“这不是蠢话,这是你权衡过后的择优之选。”
“阿岱。”瞿末予调整了一下呼吸,十指交握,眼神沉淀出思考,“我们来一场聪明成熟的成年人的对话吧,我会百分之百的坦诚,你也一样,好吗。”
“好。”
“人是由感性和理性共同组成的,我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是让理性占据绝对主导,尽量降低甚至是扼杀感性对判断力的影响,所以在最初和你的相处中,我虽然喜欢你,但我觉得这种感情不重要。忽视感性力量的后果就是我遭到了情绪的巨大反扑,我越压抑,爆发的时候就越强烈,我不得不接受我也是个人,我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想和所爱的人厮守。”瞿末予略作停顿,他剖析自己的时候像在读一本书,既投入又抽离,“到了这个时候,我的理性和感性在搏杀,就像你说的,我在权衡,我一点点加注,试探你的底线,我想用最少的成本换取我想要的,这是人性。所以一开始我想,我养着你们就好,如果那个时候你妥协了,带着丘丘回到我身边,那么你们就只会是我的情妇和私生子。”
沈岱的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他认真听着每一个字。
“很快我就发现押注不够,然后我就退婚了,然后我把你带回家,然后我想娶你,然后我想标记你,到了最后,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瞿末予笑了一下,“人与人之间都是一场博弈,我从来没有谈过这么‘丧权辱国’的合同,你是我遭遇的最强硬的对手,把我所有的筹码都赢光了。”
“我没有想要赢什么。”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你不想赢,你也不在乎输,放在战场上,大概就是……最不怕死的最有可能活下来。”瞿末予看着沈岱的眼神带着一种……激赏,“绝大多数omega,都会接受我的前置条件,那已经足够优渥了,但是你一步都没有妥协,你坚持到最后,所以我一点点露怯,我输光了筹码。你战胜了我,战胜了顶级alpha,作为唯一赢过我的对手,你赢得我的爱和尊重。”
沈岱摇头叹气,刚想反驳这些乱七八糟的理论,突然就想起了尤柏悦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真正的顶级掠食者,是能够驯服顶级alpha的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很荒唐,你只是害怕再被我利用和伤害,本能的拒绝我而已,但在我看来,你从来就没停止过和我的博弈,包括你现在说的我们的‘相处状态’,你也在权衡和下注。”瞿末予的身体前倾,深不见底的瞳眸唯独倒映着沈岱的脸,“你喜欢我,又害怕我,不敢相信我,又无法摆脱我,你在反复拉扯和验证,我到底是不是真心。”
沈岱沉默了。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正如瞿末予所说的那样——博弈。他对瞿末予的怨恨和恐惧,与他对瞿末予的喜欢和崇拜,并行存在着,只是他必须压制所有的感情,才能换取安全和尊严,在和顶级alpha的博弈中,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你知道人类在远古时期是怎么驯化狼的吗。”瞿末予淡淡一笑,“他们杀掉野性难驯的,留下愿意配合的。于你而言,如果我没有交出全部的筹码,如果我没有被你完全驯服,你宁愿‘杀掉’我。”
沈岱深吸一口气:“我只是知道自己不要什么。”
“知己知彼最重要的其实是知己,所以你胜了。”瞿末予的目光温和又坚定,“阿岱,我不会再问,我到底要做什么你才会原谅我,你是唯一驯服我的人,我会不停地向你表达忠诚和臣服。而我要的,也绝不仅仅只是一起做丘丘的AO父亲,我要你做我的omega,我的妻子,你一时不能接受也没关系,我们一点点来,我一定会达到目的。”
沈岱怔愣着,他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他只知道他和瞿末予注定要纠缠一辈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请了一段时间假,沈岱再回到研究所时,他的同事们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虽然沈岱有治丧假,但大家都能猜到他这段时间的“失踪”和谣传中瞿承尘的事有关,只是瞿承尘这三个字现在成了公司的禁语,提都不准提。
沈岱已经练就了更坚厚的脸皮,自然地回归到了工作中。他的SCI根据刘息教授的意见修改了多次,前两天终于得到肯定,他想和程子玫商量一下投哪个刊,程子玫有一个朋友就在波士顿一家业内著名学术刊物工作,可以帮他分析几个审稿人的偏好。
一想到将要投稿,沈岱心中又感慨又忐忑,如果这篇SCI成功发表,他就满足了申博的全部条件。科大的稀土专业是国内第一,申博的要求非常苛刻,他给自己的职业规划是三十岁之前读博,虽然他现在还没满三十,但流程上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这两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还有了丘丘,能够坚持把论文完成,能够把自己的事业一步步拉回正轨,他已经很庆幸。
程子玫拉着她的朋友和沈岱一起开了个视频会,她的SCI也在收尾,三人有很多信息可以交流。
开完会,正好到了午休时间,程子玫接连打了两个哈欠:“走,吃饭去,咱们的食堂现在可高端了,好多总部的同事也爱跑过来吃,早点去,不然那个超级好吃的芋头扣肉又该抢光了。”
“真有那么好吃?今天听你念叨两回了。”
“真的,太子不知道从哪儿聘来的新大厨,比现在好多热门餐厅做的还好吃。”程子玫抱着沈岱的胳膊晃了晃,做出夸张的谄媚表情,“都是借你的光,苟富贵,互相汪汪汪。”
沈岱无奈地干笑了一下。
俩人刚走到餐厅门口,沈岱的手机响了,是程若泽打来的。
沈岱知道程若泽打电话,一定和瞿末予有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喂,程助理?”
“沈工,您吃饭了吗,瞿总找您有点儿事,让我来……”
“吃过了。”沈岱快速说道。
“呃……”程若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尴尬。
程子玫用手肘轻轻撞了沈岱一下,示意他往门口看。
程若泽拿着手机,显然是刚跨进研究所的大门,虽然距离不近,但彼此也看得清楚。
沈岱挂了电话,轻叹一声:“子玫,你自己去吃吧。”
“瞿总说身体很不舒服,想见您,所以让我来接您。”程若泽轻咳一声,目光斜扫了沈岱一眼。
“怎么不舒服?”
“不太清楚,就说要见您。”程若泽补充道,“在他办公室。”
沈岱看着电梯数字在快速变化,想起了他第一次坐这部瞿末予的私人电梯,也是程若泽接他,他也同样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昨日场景仿佛在重现,想起这中间发生的种种,沈岱心下不仅唏嘘。
程若泽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他笑着说:“沈工,您还记得吗,您和瞿总第一次见,也是我带您坐这个电梯上去的。”
“是啊。”沈岱心中默默说道,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见,早在五年前瞿末予在实验室给他临时标记时,程若泽甚至都还没毕业。
“我见您第一面还挺意外的,您又是个高级工程师,个子又比较高,乍一看确实不像omega。”程若泽笑了笑,“您的气质非常独特。”他不禁想起当时那短暂的怦然心动,如果不是马上就知道了这个omega要和他的老板结婚,他多半会去追求的。其实他一直都有一种预感,预感这个omega会在他那个高度自律、理性至冷酷的老板心里留下些什么,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个omega彻底留下了。
“谢谢。”沈岱感叹道,“都两年了。”
再次看着那扇厚重的黑檀木门在自己面前打开,当初面见瞿末予的紧张和怯意已经不在,他突然发现,他没那么害怕瞿末予了。其实omega对alpha、尤其是顶级alpha的恐惧,并不是一种光靠自我调节就能战胜的情绪,就好比一个人害怕老鼠,但实际上人比老鼠强大很多,这种恐惧就是心理暗示,但alpha本身就比omega强大,还有信息素这个能够操控人的生理反应的武器,所以这种恐惧是身心双重的重压,他抵抗不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瞿末予在用行动消弭他心中的惧意。
瞿末予仰面躺在沙发上,无处安放的长腿耷拉在外,绷紧的西装裤下大腿的肌肉线条依稀可见,他一手捂住额头,看起来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瞿总。”程若泽轻轻叫了一下。
瞿末予转头看到沈岱,就把手伸向他,小声叫道:“阿岱。”
“你这是怎么了?”沈岱走了过去。
“开一早上会,被气得头疼,身上没有力气。”瞿末予的面色有些发白,他一把拉住沈岱的手,斜了程若泽一眼,“你出去吧。”
程若泽识趣地溜了。
“什么会啊。”沈岱见瞿末予确实是精神萎靡的模样,应该不是装的。
“乱七八糟很多事,主要都是因为瞿承尘。”瞿末予叹了一口气,“我腺体受伤之后,经常感到乏力,我都瘦了,医生说我现在身体的所有不适都是因为缺少信息素引起的。”
“那你不如回去休息吧。”
“不行啊,我下午还有好多事。”瞿末予眨巴着眼睛看着沈岱,“阿岱,你帮帮我好吗。”
“……我怎么帮你。”
“你先坐下。”瞿末予指了指自己脚边的羊毛地毯。
沈岱坐了下来。
“近一点。”
“……”
“近一点嘛。”
沈岱往他的方向挪了过去。
瞿末予将手指穿进沈岱的指缝,改完十指相扣那样握着,他扭头看着沈岱,眼神与口吻一般温柔:“阿岱,医生说只有你能刺激我的腺体,帮我恢复,不然我的身体会越来越差,我以前几乎是不会感觉到累的。”
沈岱抿了抿唇:“你希望我怎么‘刺激’它。”他打算听到过分要求的时候,起身就走。他不是不想帮瞿末予,他无比希望瞿末予能够恢复健康,但是他始终有些怀疑,瞿末予是不是联合医生在诓他,没办法,他这个人观察能力很强,确实不好骗。
“你对我释放一点信息素就好。”瞿末予凝神望着沈岱,眼底饱含深情和期待,“我好想念你的味道。”
被瞿末予这种拥有绝顶容貌的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换做谁都很难淡定,沈岱感到心尖上一阵颤抖,俩人交握的手突然就有一种过电般的酥麻。这是个一点都不过分的要求,仅仅是想要他释放一点信息素而已……
沈岱点点头:“好。”
瞿末予立刻面露喜色,他拉着沈岱的手,把人又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沈岱的肩膀已经贴上了沙发,进入他随时可以拥抱和亲吻的距离。
沈岱对瞿末予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他轻声道:“你可以闭上眼睛,让自己放松一些。”
“可是我想看着你。”瞿末予露出一个十分好看的微笑,“看着你在我身边,就是我最放松的时候。”
沈岱忽觉得脸上热了起来。
瞿末予悄悄伸出另一只手,快速撕掉了沈岱的信息素贴纸。
沈岱愣了一下。
还没等沈岱抗议,瞿末予已经半侧过身,一手搂住了沈岱的肩膀,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鼻尖挨着那散发出诱人昙花香的腺体,深深嗅了一口,眼底立刻浮现了美美的醉意。
沈岱咬了咬牙,早知道他一定会得寸进尺,却也无可奈何。
“好香,我的宝贝好香。”瞿末予轻声呢喃,“这么好闻的信息素,就该混上我的,这样别人就闻不到了。”
“你是不是好了。”沈岱又有了那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没有,我没有好,没有你我怎么好。”瞿末予说着说着声音竟带了一点委屈,他似乎是体力不支地整个人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刚好把沈岱压在了地毯上。
沈岱推不开这么重还故意往下沉的身体:“瞿末予你不要得寸进尺!”
“可是我需要你的信息素。”瞿末予的鼻尖在沈岱的颈窝、耳畔、下颌游移,看似在嗅,其实偷偷亲了好几口,“我需要你。”
“你……”
瞿末予吻住了沈岱的唇。
先是吸着他的下唇轻咬,然后压着那温热又湿润的唇肉重重地碾,最后用舌尖顶开他的齿关,长驱直入地去勾缠那一截小舌。瞿末予品尝着这两片软肉在自己唇齿间被来回蹂躏的滋味儿,又扫荡他的口腔交换着彼此的气息,最粗暴的动作碰撞最柔软的器官,同样饱含着私密的入侵和体ye的融合,同样火热、湿黏、动情,这充满侵略性的吻仿佛是另一种形式的X交。就连瞿末予也没有想到,他仅仅想偷一个吻,仅仅只是一个吻,却把俩人都拖进了浪荡的潮水里。
这是两颗经历过重重磨难却仍要为彼此悸动的心,这是两具曾经有过标记连接的身体,他们对对方的渴望,越是压抑,就越是浓烈。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沈岱下班的时候,看到瞿末予准点出现在他办公室外,竟然不觉得意外,虽然瞿末予中午刚刚“答应”他在公司不做私事。但这个顶级alpha做事一向有自己的策略,能进一尺绝不满足于一寸。
沈岱收拾好东西,把背包往背上一甩,走了过去:“不是说好……”
“接你下班,不算什么过分的私事吧。”瞿末予一脸坦然地说,“平常的情侣和夫妻也这样啊。”
“你是公司的老板,这能一样吗。”沈岱的眼睛不住地往旁边瞟,倒是研究所的同事们习以为常,该叫瞿总叫瞿总,该叫师兄叫师兄,一点都不见外。
“老板也是人,也得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瞿末予一把拉起沈岱的手,同时接过了沈岱的背包,“我们俩工作都这么忙,下了班也闲不下来,要是不尽量制造相处的时间,你什么时候才会嫁给我啊。”
“我自己拿。”沈岱看着瞿末予把那个他用了很多年的黑色双肩包拎在手里,和那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搭配”在一起,怪异极了。
“没事。”瞿末予笑道,“早知道公司当年发的这个包你要用这么多年,我就挑个更好点的。”
“当时你还没来公司呢。”沈岱伸出手,“给我吧,跟你一点都不搭。”
“你跟我搭就行。”瞿末予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去。
沈岱还是无法适应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瞿末予这样亲近,走在每一块瓷砖都属于瞿家的地上,他总有一种做错事的感觉。
俩人走出研究所,沈岱看到路边停着的瞿末予的车,说道:“你回家吧,我要走路回去,我走回去就十五分钟,每天当锻炼。”
“好。”瞿末予看着已经从驾驶室下来的小吴,喊道,“你先回去,我陪他走回家。”
“……”
瞿末予笑看了沈岱一眼:“走吧,我们一起回家。”
俩人就这么牵着手往公寓的方向走。这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路,左边是车流,右边是商铺,林立的高楼缝隙间可以观赏正在落幕的夕阳,擦身而过的人偶尔会惊艳于瞿末予的容貌令目光多驻足一两秒,但走出了公司的范围,大部分人并不关注陌生的他们,他们只是一对手牵手一起下班回家的情侣,跟千千万万芸芸众生并无区别。
瞿末予问起沈岱今天做了什么,沈岱告诉他自己正在研究发SCI的刊物,程子玫和一个朋友帮着他参谋。瞿末予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他说不用,俩人接着又聊起了项目。
路过超市时,沈岱要进去买东西。
“你需要什么?跟恒叔说一声他会派人送的。”
“就买点新鲜的青菜和日用品。”沈岱无奈地说,“这点小事也要兴师动众吗少爷。”
瞿末予调笑道:“讽刺我呀,我只是希望你生活得更便利些。”
“我现在的生活就很便利,孩子有人帮我带,住的离公司近,回家有人做好饭,我觉得已经很好很好了。”沈岱望着瞿末予,“不用再给我额外的照顾了,我觉得更贴近生活一些的……生活,更适合我,我也希望丘丘在一个自立的环境里长大。”
“听你的,我陪你去。”
沈岱进了超市,按照早上列好的单子,要买一些蔬菜和肉,还要一包冰糖和一瓶洁厕灵。俩人推着手推车穿梭在货架中,寻找需要的商品,瞿末予表现得好像第一次逛超市,看什么都挺新鲜,会随手拿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扔进推车里。
“你买这个干吗,这个拖把头跟家里的拖把不配的。”
“哦,我以为是抹布。”瞿末予拿起一个造型古怪的东西,“这是什么?”
“智能拖把。”沈岱不禁失笑,“你完全没有生活经验吗,你来过超市吗。”
“来过吧,小时候。”
“那你读书的时候呢,在国外不都是要自己照顾自己吗。”
“兰姨带了几个人陪我去读书。”瞿末予摊了摊手,“我的时间要用来学习和社交,我用两年半修完了六年的本硕课程。”
沈岱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瞿末予。
“这很正常,大家都这样。”瞿末予很自然地说,“有限的时间要分配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你别乱拿了。”沈岱把智能拖把放回了原位,禁不住叹气,“我现在就替丘丘觉得累了。”
“没事,我们轻易不会觉得累,一天能睡四个小时并且吃饱就可以。”瞿末予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大板正的身体立刻弯了一些,语气也沉了下来,“但是我腺体受损,现在变得容易累了,今天中午就很明显,还好有你在。”
沈岱斜了他一眼。
买的东西装了两塑料袋,俩人一手拎一个,瞿末予坚持要牵着沈岱的手,沈岱发现自己很容易被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所打动,比起什么出入高档餐厅,豪车华服的约会,他想象中两个人在一起,更多的是脚踏实地的生活。
快走到小区楼下时,沈岱走进底商的一家花店,挑了几束鲜花。花店老板是个年轻可爱的omega姑娘,跟沈岱已经很熟了,她看到瞿末予夸张地哇了一声,俩人结账的时候她硬是送了一盆薄荷,说是第一次见到沈岱的alpha的见面礼。
俩人就这样四只手都被占满,流着汗进了家门。
保姆看到他们非常惊讶,连忙跑过来接:“小吴呢,怎么没帮你们拿。”
“我们散步回来的。”瞿末予以为自己不会喜欢做这些看似没有意义的事,可当他们从一起下班到一起买菜买花再到一起回家,这短短几十分钟里一段稀松平常的经历,却给予他一种难言的温馨。进了家门后,沈岱第一时间跑过去抱起他们的孩子,又是亲又是哄,丘丘咿咿呀呀,沈岱抱着孩子转过身,抓着那小手朝自己的方向指了指,一大一小同时冲着他笑了起来,那一刻,那种充沛的、圆满的、自豪的感觉,胜过他获得的任何成就。
他的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除了“赢”之外能够得到的满足,原来这个世界不止奖励赢家,他无法形容他究竟从沈岱这里收获了什么,如果非要用世俗化的语言去形容,大约就是——平凡的幸福。
沈岱逗了丘丘一会儿,就把孩子给了瞿末予,自己先去把刚买来的花修剪好,放进花瓶,又去厨房帮保姆做晚饭。
瞿末予抱着丘丘,跑到厨房来看他们做饭,被沈岱以“孩子不能闻油烟”为由赶了出去。
吃饭的时候,沈岱和保姆讨论丘丘的口周长了些水疹,平时应该怎么护理,瞿末予在一旁偷偷查手机,积极参与讨论。
吃完饭,沈岱把丘丘放在落地窗旁的地垫上,看着他学习爬行,瞿末予就挨着沈岱坐在一旁。
“阿岱,外面下雨了。”瞿末予看着他新换的落地窗上成串的水珠。
“是啊,怎么下雨了。”沈岱随口说道。
“下雨了,我不好回家,我今晚住这儿吧。”
沈岱的注意力尚在丘丘身上,一时没回过神来:“嗯?”
“嗯,明早我们还可以一起上班。”瞿末予喜道。
沈岱终于反应过来,他皱起眉:“你让小吴来接你啊,反正你也淋不到。”
“他早回家了。”
“你别找借口。”
“我就要找借口。”瞿末予指指窗外,“下雨是多好的借口。”
“你别耍无赖!”
瞿末予搂住沈岱的肩膀,央求道:“你就让我住这里吧,我一次都没有住过,我睡客房。”
“不行,你回家。”
“这里就是我家。”
沈岱瞪着瞿末予。
“我真的睡客房,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瞿末予眨了眨眼睛,“这里有我的东西,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别赶我就行。”
窗外适时地来了一声闷雷加闪电,雨势也大了起来。
沈岱整个人有些紧绷:“你睡客房,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瞿末予拍了拍丘丘的小屁股,“咱们的儿子作证。”
晚上睡觉的时候,沈岱反锁了门。尽管他觉得瞿末予不会半夜闯进来,但心理上还是需要多一道防护。
其实他是想做爱的,尤其是今天中午那一个吻,调动了身体里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渴望,但他担心瞿末予会趁机标记他,或者就算不是故意的,到了情浓之时,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或许会主动乞求被标记,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心中有太多难以抚平的创口,他虽然接受了瞿末予的靠近,但午夜梦回时还是无法忘记曾经经历的痛苦和绝望。但他既然选择了未来,就必须主动去解放被囚困的心,他要确认他真的看到了瞿末予的改变,接受了瞿末予的补偿,他要发自内心地相信他们会有好的未来,他要敢于正视他对这个曾经给过他至深伤害的人的爱,这一切都必须是他成功拯救自我的结果,而不能因为标记。
第二天,沈岱起床的时候,瞿末予竟已经早他一步起来,坐在他平常坐的位置上,给丘丘喂奶。
“你怎么起这么早。”
“早吗。”瞿末予笑道,“要不是有陈姐在,我还想试试晚上和丘丘一起睡。”
“你不会想和他一起睡的。”沈岱过去亲了丘丘一下,见丘丘捧着奶瓶喝得专心,只是瞥了自己一眼,嘬奶嘴儿的动作一下没停,顿时有些好笑。
“他晚上会哭,很磨人,很累,我知道。”瞿末予亲了沈岱一下,“这种累你体会了那么多,我也义不容辞。”
“现在不用了,他大多时候睡得都挺安稳,以前夜里总哭是因为……”沈岱顿住了。以前丘丘夜里总哭,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因为他没有来自alpha父亲的信息素。
瞿末予也想到了原因,他心中升起愧疚,目光柔和地看着丘丘:“以后爸爸都在。”
俩人一起吃完早餐,一起和丘丘告了别,一起出门上班。
“小吴没来接你吗?”沈岱出了小区,也没看到瞿末予的车。
“我跟他说了,不用来接我,我们一起走路去。”
沈岱顿时觉得脑仁疼:“你就非得让所有人都看到吗。”
“我们有什么不能让人看到的吗。”瞿末予无辜地说,“我们正常谈恋爱,有什么问题。”
沈岱一本正经地说:“你多少注意下影响,公司是工作的地方,又不是谈恋爱的地方。”
“我们早晚要结婚的,让他们提前适应下挺好的。”瞿末予笑盈盈地看着沈岱,“何况大家都知道了是好事,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师兄师弟的都来打你主意。你在那一堆平时接触不到几个omega的理工科alpha里,怎么单身这么多年的。”沈岱的工作环境里成堆的alpha,简直是狼窝里的一只羊,他每次想到都很不爽。
“欠了一屁股债,哪敢谈恋爱。”沈岱没好气地说。
瞿末予低笑起来:“所以,命中注定你要等到我。”
沈岱想要反驳,但想想他们从初遇走到今日,很多事情想来真有几分玄学的味道。正缘也好,孽缘也罢,总归是一场命中注定。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沈岱得到了尤兴海的伤情消息,已经确定他要摘除腺体。
摘除腺体不仅仅意味着尤兴海要变成一个beta,对身体的损害也是不可逆的。AO与beta最大的不同,就是体内多了信息素这种激素,从一个人身体里抹除掉任何激素,对健康的影响都是巨大的,甚至危及生命,AO在摘除腺体后,需要在之后的几年里通过注射激素和口服药物来让身体完成这一艰难的过度,中间可能产生各种并发症,身体机能大不如前,有些人甚至需要终身服药。
一想到瞿末予在被刺伤腺体时,有可能面临这么严重的后果,沈岱就无法不动容。那一刻瞿末予一定是可以躲避的,但他选择承受,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丘丘,也或许是为了向自己补偿,总之,这一选择是瞿末予冒着巨大的危险对他展示的诚意。
还好,还好瞿末予正在康复,而尤兴海……
想到尤兴海,又想到沈秦,沈岱心中百感交集。以尤兴海的伤情,沈秦的量刑肯定不会低,瞿末予的律师打算用精神疾病来辩护,最好的结果也要被关进精神病院,而且很可能再也不能出来。
沈秦的这一刀,恐怕已经想了很久了。沈秦最恨的就是尤兴海始乱终弃,没有标记他,后来找的那个骗子,也因为对方许诺标记他而对其言听计从,结果一个又一个,遇人不淑。
也因为从自己的亲生父亲身上看到了太多的不堪,沈岱曾经有一段时间排斥自己omega的性别,对标记这一基因配种的行为颇为抵触,可悲的是他违抗不了天性,在和瞿末予的种种纠缠中,他每每在自己身上看到沈秦的影子,就是他最痛苦、最羞耻的时刻。
幸而他最终没有迷失在需要依靠他人来证明自我价值的幻境里,但沈秦却一辈子没走出来。
或许让尤兴海失去腺体,失去标记任何一个人的能力,对于沈秦来说才算破除了折磨他一生的执念。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瞿末予已经在沈岱这儿住了一个星期——他赖着不走了。
瞿末予着实是很忙的,有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文件,经常还要出去应酬,而沈岱也经常加班,再加上要照顾丘丘,俩人确实在日常生活中缺少相处的时间,唯有住在一起,才能在工作社交之余最大程度的见面。
所以瞿末予软磨硬泡,讲道理带耍赖的搬了过来,他来了,为了照顾他,兰姨也搬了过来,本来这个大平层还有些空旷,这下热闹了起来。
和律师通完电话,沈岱沉默了好久,瞿末予就在一旁陪着他。
“听起来律师还是很有信心的。”沈岱不太确定地问向瞿末予,“对吧?”
瞿末予点头:“放心,我请的最好的律师,沈秦这份精神鉴定是在很早之前就有的,这个证据非常有利,律师说他有八成的把握,不会让沈秦坐牢。”
沈岱喟叹一声:“我从小看着他和尤兴海拉扯,看着他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我一度怀疑标记到底有什么意义,值得他这么歇斯底里。”
“我明白,他给了你一个很差的范例。”
“我周围并没有太多好的范例。”沈岱看着瞿末予,“比如你的父母,你的母亲因为第一个孩子的事,一直不能原谅你的父亲,可她又因为标记离不开他。”
“是啊,我小的时候,也怨她为什么不陪我、不管我,后来我长大了,还遇到了你,更能明白她的为难。”
“所以我始终认为,标记不是最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