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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丘丘还太小,我也没有做好准备。”

    瞿慎微眯起眼睛,目光转向了瞿末予,那眼神是在等瞿末予给他一个解释。

    瞿末予知道沈岱对丘丘的抚养权非常敏感,他道:“父亲,现在没有必要着急,让我们自己处理吧。”

    “你处理什么,你和周家解除婚约就是‘自己处理’的,周家割了我们一块肉才算了事。”瞿慎冷笑,“你不是死活就要娶他吗,现在我同意你们结婚,你怎么又不着急了?”

    瞿末予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偷偷瞄了沈岱一眼:“给我们一些时间。”

    “我的顶级alpha的儿子,要看自己的omega的脸色?你可不可笑。”瞿慎嘲弄道。

    瞿夫人低声说:“让他们回去商量商量吧,你们别一见面就这么紧张,该吓着孩子了。”

    瞿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瞪了瞿末予一眼:“给我结果。”他起身上楼了。

    三个大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只有丘丘在小声的嘬手指。

    瞿夫人轻叹了一声:“你们先回家吧。”

    沈岱朝她点了点头,从瞿末予怀里抱过丘丘,转身就走。

    “阿岱。”瞿末予几步追平,“你慢一点,前面那个门槛有点高。”

    沈岱闻言放缓了步子,小心跨了过去,他抬头看着瞿末予,目光幽深而阴郁:“你们瞿家的门槛当然高。”

    “阿岱,你别生气。”瞿末予深吸一口气,“你不要听到入籍就这么敏感,没有人跟你抢孩子,丘丘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们是一家人。”

    沈岱咬了咬牙:“如果我不想和你成为一家人呢,如果我不想让丘丘成为瞿家人呢。”

    瞿末予的面色变得苍白。

    “可是我没有选择,是吗。”沈岱颤声道,“我在你面前,从来就没有过选择的权力。”只因为他是一个omega,他的一生就必须臣服于一个alpha?!这是基因决定的,这是进化决定的,这是世俗决定的,没有别的选择,既然如此,造物主又为什么要赋予他思考的能力!

    “……为什么不能选我呢。”瞿末予的眸中流动着难言的哀伤,他在他的omega身上体会到一次又一次的冷漠、一遍又一遍的挫败,换做从前,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允许一个人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自己,而他浑身充满了被人畏惧的力量,唯独对这个人却无法反抗,只是用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卑微恳求道,“你知道我没有办法放开你,可不可以再选我一次,再喜欢我一次,我会用我的全部对你好,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

    沈岱凝望着瞿末予,视线变得越发模糊。他想,假如他还不知道真相,会不会在瞿末予一而再的、看似诚恳又执着的言行下动摇?他本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哪怕是为了丘丘、为了姥姥,他也可以配合瞿末予演这出亲子戏,可是瞿家又岂能安于现状,又岂能忍受顶级alpha的继承人跟别人姓。

    他感到自己深陷泥沼,不挣扎无法得救,挣扎也只是沉得更快。

    周一早上,沈岱在上班的路上被瞿慎的司机拦住,走进了旁边的一家茶馆,被带进安静的包厢,瞿慎一个人坐在里面,看似气定神闲,却分明像是一头随时会跳起来撕碎自己的猛兽。这个人不是顶级alpha,但多年商海浮沉和权力斗争的浸淫,以及星舟控股人的身份,让他远比瞿末予更有威严、更令人畏惧。

    沈岱放在兜里的手紧紧握着手机,他很想跑,甚至很想要打电话给瞿末予,尽管这个想法有些可笑,姓瞿的才是一家人,瞿末予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可能求助的对象,但此时脑海中却浮现了那天晚上到家后,瞿末予发来的一条信息:我会和我爸沟通,我不会勉强你,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相信我。

    他眼看着瞿慎悄无声息地在逼近他、吞噬他,却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瞿慎却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小沈,请坐。”

    沈岱僵硬着坐了下来,瞿慎主动给他倒了一杯茶:“尝尝这个,我后备箱常年都带着四五种茶,这小青柑适合年轻人。”

    沈岱慢慢地把小茶杯挪到了自己面前。

    “你怕我吗。”瞿慎笑了笑,“我以前是你的老板,但以后我们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你可以提前适应一下这种关系的转变。”

    沈岱本身不算一个擅长交际的人,但毕竟在职场多年,领导是真的为人和善,还是在使用怀柔手段达到目的,他多少有判断,他也相信瞿慎在驭人方面是绝对的高杆,所以这种哪怕面带笑容还是让人感到背脊发寒的场域,不是瞿慎不会装亲切,而是故意的。

    瞿慎就是要让他害怕。

    沈岱捏起茶杯,浅抿了一口:“谢谢瞿董。”

    “我想和你聊聊那天我们未完的话题。”瞿慎看着沈岱的眼睛,缓声道,“末予对你越有感情,处事就越不果断,所以你也别怪我着急,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更是为了丘丘好。”

    沈岱也凝视着瞿慎,一字一字清晰地问:“如果丘丘不是S级,你会在乎他好不好吗。”

    瞿慎笑了一下:“就算他不是S级,毕竟也是我们瞿家的种,怎么都会让他衣食无忧的。其实我倒希望他是个普通alpha,那样他的人生会轻松一些,但命运已经选择他了,他要付出更多努力,来弥补非婚生子这个瑕疵,和娘家不能给他助力这个短板。”

    沈岱放在桌下的手紧握着:“在你眼里,他们是人还是工具。”

    “这种问题嘛。”瞿慎的表情很微妙,也很淡然,“确实是你会问出来的。”

    瞿慎的话分明别有深意,可以拓展延伸为——“确实是你这个阶层、性别和认知水平才会问出来的”。

    沈岱感到无形的重力落在胸口,压迫着他的呼吸。

    “小沈,我不想耽误你上班,我知道你是非常敬业的,所以我们就直奔主题吧。”瞿慎喝了口茶,“我也是那天才知道丘丘的信息素等级,既然知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沈岱打断了他。他一直以为瞿家人很早就知道了,但瞿慎竟是周六才知道的?这样一回想,瞿慎前后态度的变化也确实更合逻辑。

    “尤兴海告诉我的。”瞿慎犀利的眼眸中闪过冷意,“至于他怎么知道的,我就不知道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可能让我S级alpha的孙子至今连个身份都没有。”

    沈岱沉声道:“他有身份,他是我的儿子。”

    瞿慎皮笑肉不笑地说:“当然,他是你和末予的儿子,但是他应该姓瞿,他应该站在台前,享受瞿家顶级alpha长孙的一切,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最好的吗。”

    “我不认为人人都需要拥有最好的,人人对‘最好’的定义也不同。”

    “这种咬文嚼字就没意思了,小沈,你是我的儿媳,又生下了丘丘这么好的孩子,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会过上从前不敢想象的生活,得到不敢想象的好处。希望你能配合一些,先把丘丘的抚养权给瞿家,让丘丘光明正大,等末予守孝的时间到了,你们就结婚。”

    沈岱暗暗咬紧了后槽牙,他直觉瞿慎只是想拿走丘丘的抚养权,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什么都没有的omega,即便瞿慎真的想让他们结婚,可他不想!

    “小沈,你不相信我吗?”瞿慎有些无奈,“你们俩的关系现在是人尽皆知,末予是真的喜欢你,你又是丘丘的生父,我有什么理由阻拦你们。”

    沈岱浑身紧绷着,牙关都在微微打颤,他低声道:“当初他不要这个孩子,丘丘只是我的孩子。”

    “过去都过去了。”

    沈岱倒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不想和他结婚,我也不会把丘丘的抚养权给任何人。”

    瞿慎眯起了眼睛:“撇开你和末予的矛盾不说,我们只说丘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S级alpha在普通人家、还是单亲之家长大,会遭遇什么。”

    “我有能力养好他!”

    “你的能力?”瞿慎轻蔑地说,“你根本想象不出来,顶级alpha的自尊心有多高,他们和普通人比就是狮子和羊,比周围所有人都拥有绝对优越的先天条件,可如果他没钱、没背景,在没有长出獠牙以前,他在某些家境优渥的绵羊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他需要孤军奋斗,对着无数他瞧不起的绵羊低无数次的头,他会又卑又亢,被自卑和自傲反复折磨,他会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一身都是枷锁,这样的顶级alpha不在少数,他们通常只有两种结局,或者忍不到成功就毁灭,或者打碎浑身筋骨将自我重塑,变成一个冷酷的、自大的、极端的掠夺者。”

    第一百零六章

    听着这番话,又荒诞又真实,沈岱只觉得耳膜都在嗡嗡作响,脑袋像要胀裂般地痛。

    其实,当他得知丘丘是S级alpha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担心自己无法承担抚养的重任,培养好一个S级alpha固然会获得巨额回报,但有一些很简单的道理是所有人都明白的,比如高投入才有高回报,比如楼建多高取决于地基挖多深,比如羊是养不起狮子的。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生出顶级alpha,他也不希望丘丘生来就带着黄金镣铐,他的孩子能健康快乐的长大,做个能安身立命的普通人,足矣。

    手握重宝却无力维护时,就会引来争抢。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

    瞿末予从沈岱的表情里发现了破绽,他加重了语气道:“你可以养一个普通alpha,但靠你几十万的年薪绝对养不起顶级alpha,就算有一天他真的成材了,也是在充满了嫉妒、挑衅、恶意、羞辱的环境中长大的,你根本保护不了他。”

    沈岱哑声道:“很多顶级alpha都是普通出身。”

    “当然,但他们的成长之路非常痛苦,你明明可以让他不必遭受这些。”

    沈岱感到自己的心在不停地下坠。

    “如果你真的爱丘丘,真的为他好,为什么不给他最好的。”瞿慎的声音竟充满了蛊惑,“何况,你还是陪在他身边,抚养他长大,你们有着无法斩断的血脉联系,只不过换一个姓,一切就完美了。”

    沈岱打从心底里不相信瞿慎说的每一句话,且本能地体会到了危险,瞿慎的逻辑好像无懈可击,可直觉告诉他,他会失去丘丘,一旦他不再是丘丘的监护人,他是否和丘丘还有关系,不过是瞿家人的一句话。

    他下意识地摇头,他不敢冒那样的风险。

    瞿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地说:“丘丘回到瞿家,不仅仅对丘丘和你有好处,以后我们成为一家人,你的家人、朋友也会沾你的光,不是吗。”

    沈岱怔了怔。

    “比如你的姥姥,你知道她现在在医院的开销有多大吗,最好的病房和护理,加上最好的治疗吊着命,一天的成本就要七八千,末予正在接触国内最好的肿瘤研究机构,要把你姥姥加入他们新研发的一种靶向药的临床试验人名单,你知道要投资多少才能换来这个名额吗,他还没和你说吧?给一个必死之人续一点命有什么意义吗,他完全是为了你。”瞿慎嘴角轻扯,神情显然并不愉快,“全面升级研究所的办公环境和福利,增加你们组的预算,给你们的新选题大开绿灯,也都是因为你。”

    沈岱低着头,目光空洞地盯着桌面。

    “末予过去可能是让你受了些委屈,但现在对你还不够好吗,他毕竟是丘丘的alpha父亲,你有什么不放心。”瞿慎话锋一转,慢条斯理地说,“何况,我们能给你什么,也能收回什么,甚至可以成倍地讨回,没有人会无故对‘外人’好,这个道理你懂吧。”

    沈岱的肩头轻颤,瞿慎软硬兼施的威胁他怎么会不懂。他在瞿家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他和丘丘的生活,姥姥的病,他和他的恩师、好友的前途,就是扯在瞿慎手里的风筝线,可以随意摆弄。

    “我说了这么多,利弊你心里应该也清楚了。”瞿慎拿过身边的文件袋,取出几份合同放在了沈岱面前,“为了所有人好,别再固执了。”

    沈岱迟迟没有动,他好像在蓄力逃跑,其实他知道他无处可逃。

    瞿慎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幽深又阴戾,仿佛脸上每一道岁月留下的沟壑都藏着千万重的算计,他死死盯着沈岱。

    沈岱忽然感到呼吸一滞,仿佛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麻痹了所有的神经,巨大的压迫让他僵硬又乏力,无形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的内心在尖叫,五官在颤动,他不住地跌向深渊。

    瞿慎对他使用了信息素压制。

    沈岱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了,任何一个omega都难以承受这不见血的酷刑。他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去呼吸,却只能吸入微薄的空气,他好像要在岸上被淹死,他好像要死了。

    短短几秒钟,瞿慎收回了信息素,沈岱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眼泪汹涌落下。

    瞿慎淡然地喝了口茶:“签吧。”

    沈岱如操线木偶般在合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瞿慎满意地点点头,拿过合同,态度变得温和:“放心,瞿家不会亏待你。”语罢起身走人。

    沈岱的脸色惨白如纸,他强撑着桌子想站起来,却双腿发软地跌在了地上,他张嘴想求救,却发不出声音,泪水完全阻塞了他的视线。

    他听到他的手机响了,如天外来音,他却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还在响,他却只想睡下去,摒弃所有的思考,就这么沉浸在空白和虚无中。

    这时,服务员进来收拾,看到躺在地上的沈岱他吓坏了:“先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岱双目空洞,眼中只有深到化不开的暗。

    服务员拿出手机想叫救护车,沈岱的手机又响了,他犹豫了一下,先接通了沈岱的电话:“喂,你好……”

    “阿岱,你在哪里,我有话……”瞿末予突然听出对面声音不对,充满敌意地问,“你是谁?”

    “我是小满茶馆的员工,你的朋友在我们店里,他不太舒服,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叫救护车。”

    瞿末予急道:“地址!”

    听服务员报完地址,和他们公司就在一条街上,瞿末予扔下一句“等着我”,抓着手机就跑出了办公室。

    就在刚刚,程若泽在他面前晃了半天后,终于犹犹豫豫地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程若泽说出了周五那天在医院,和沈岱一起无意间发现了丘丘的信息素等级的事,他知道自己多半惹了祸,虽然不清楚事态大小,但纠结了一个周末,还是不敢瞒着瞿末予,坦白或许能争取从宽,如果事后被动暴露,他肯定完了。当然,他的表述很有技巧,没有把责任包揽到自己头上,模糊成是沈岱为了给丘丘录入疫苗接种信息而意外发现的。

    瞿末予当时就觉得眼前一黑,沈岱已经知道了,那天在家的时候,父亲要丘丘的抚养权的时候,沈岱就已经知道了!

    他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丘丘……

    沈岱在医院醒来。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茶馆的包厢里,有个陌生人一直摇晃他、试图和他说些什么,但他连撑开眼皮都费力,最后没有再抵抗铺天盖地的疲累,任自己坠入了黑暗。

    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而瞿末予就在身边。

    瞿末予连忙抓住沈岱的手,这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令他心疼不已:“阿岱,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沈岱看着瞿末予,只是静静地看着,两只眼睛像琉璃珠子,漂亮是漂亮,却没有流动的华彩,他的嘴唇颤了颤,用嘶哑的声音说:“他逼我签字。”

    瞿末予的眼中满是愤怒与挣扎,他赶到茶馆的时候,向服务员询问了原由,几乎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在把沈岱送到医院后,他给父亲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挂断了。明明答应了给他时间自己处理,转头背着他逼沈岱签字,那包厢里残留的信息素浓度,定然是释放了信息素压制,沈岱虚弱的模样让他在那瞬间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生了恶念!

    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的omega,任何人!

    瞿末予沉沉地低下头,又艰难地抬起,他强迫自己看着沈岱的眼睛:“我知道,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等你身体好点,我会向你解释,我会想办法。”

    沈岱慢慢地扭过了脸去。

    人人都会做错选择,可他明明没有做过恶,只是爱错了一个人,就要承受这样残酷的代价。

    第一百零七章

    瞿末予在医院陪了沈岱一天,沈岱只说了那一句话后,就闭口不言,甚至不愿意睁眼看他。

    医生说沈岱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精神受了刺激,可以回家休养,瞿末予知道沈岱只有和丘丘在一起才会有安全感,便把人送回了家。

    他出了门,就直奔老宅。

    回到老宅时,瞿慎已经准备入睡了,看着满身戾气的儿子,他让瞿夫人和所有帮佣回避,留下两个alpha四目相交,无声地较量着。

    瞿末予的信息素在体内暗涌,传统孝道压抑住了他的本能,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他费劲心力在一点点接近丘丘,一点点打动沈岱,他使了所有手段都挫败而归,唯有听了母亲的话,用真诚与尊重去融化沈岱的防备,才得以窥见微薄的希望,可今天发生的事让一切又归零,甚至更糟糕。

    任何一个人,敢对他的omega使用信息素压制,都是对他最大的挑衅和威胁!

    瞿慎表面上平静,其实内里已是心惊肉跳,眼前这个人是他儿子,但也是一头处于暴怒边缘的猛兽。顶级alpha一旦在巨大的刺激下被诱发动物性,人类文明对其的束缚就微乎其微了。

    “我说过,让我自、己、处、理!”瞿末予咬牙切齿地说,“你居然用信息素压制我的omega,你在逼我!”

    瞿慎沉声道:“你先冷静一些。”

    “沈岱是我的omega,丘丘是我的儿子,你在插手我的家务事。”瞿末予嘴里的每一个‘我的’都加重了语气,他握紧双拳,“即使你是我父亲,你也越界了。”

    “我原本是让你自己处理,但没有办法,我在抢时间。”瞿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先坐下来,听我说。”他一直盯着瞿末予的眼睛,警惕对方所有的情绪波动,用低沉的声音和平稳的态度去安抚他的儿子。

    瞿末予没有动,他的双目充血,脸上的肌肉微微震颤着,所有的表现都证明他在克制,但他的信息素已经逐渐飘散开来。

    瞿慎低声道:“末予,坐下,这里是你家,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你的母亲就在楼上休息,她睡眠不好,不要吓到她。”

    听到“母亲”,瞿末予的气焰收敛了一些,他僵硬地后退两步,坐进了沙发里:“‘抢时间’是什么意思。”

    瞿慎暗自松了一口气:“周六下午,尤兴海约我见面,他肯定想找我借钱,我自然不想见他,但他说这件事跟丘丘有关。”

    瞿末予面无表情地听着。

    “沈岱那个omega父亲沈秦,去找了尤兴海,他嘲笑尤兴海家道中落,同时炫耀沈岱为瞿家生了个顶级alpha的长孙。”

    瞿末予微眯起眼睛,沈岱和沈秦显然是同时在医院知道了丘丘的等级,沈岱装作不知,沈秦那个蠢货却迫不及待找尤兴海出气去了。

    “我第一时间去医院调了档案,你早就知道了,却瞒着我。”

    “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瞿末予冷道。

    “那你倒是藏好啊!”瞿慎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尤兴海打算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

    “他开口跟我要七个亿。他的原话是,‘我的儿子给你们瞿家生了顶级alpha,还不值七个亿吗’。”

    “尤兴海已经废了,你管他说什么。”瞿末予说完这句话,突然愣住了。

    瞿慎冷冷一笑:“想起来了?想起当初为了完成并购,沈岱在法律上就是尤兴海的儿子,还做了两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沈岱名下可执行的财产就一套几百万的房子,对于尤兴海的债务来说杯水车薪,但现在不一样了,看在丘丘的份儿上,他出了事,我们管不管他。”

    “沈岱没有参与任何经营,尤兴海想把债务甩给他,哪有那么容易。”瞿末予面露阴狠,“打官司,我们耗得起。”

    “耗的起是耗几年?”瞿慎寒声道,“就算最后赢了,沈岱也要背负好几年的债务,尤兴海已经动手了,在沈岱没有影响到丘丘之前,当然要把丘丘的抚养权拿过来,你和沈岱更不能结婚,难道要和他一起承担债务。”

    瞿末予毫不犹豫地说:“我不可能不管他,无论发生什么事。”

    “你可以管他,反正就算成为失信人,只要养着他也不影响什么,但你和丘丘都不能跟他有任何法定责任、义务。”瞿慎挑了挑眉,“其实这样反而更好,等他发现离开你连基本生活都无法保障的时候,他就离不开你了,他什么都会听你的。”

    瞿末予僵住了。

    他想要沈岱离不开他,什么都听他的,一个alpha的理想omega伴侣就要对他绝对臣服,可是,他要的不是那样的“臣服”,而是沈岱的心,假如沈岱是被逼迫的、是无可奈何才留在自己身边,他无论抱得多紧,都再也找不回沈岱曾经给过他的爱意。

    沈岱只会恨他,再也不会爱他。

    瞿慎露出自得的神色:“现在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吧,我这么做是为瞿家好,也是为他好,丘丘更不能被牵连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不如现在给丘丘找一个有实力的母亲,他还小,以后也不会记得……”

    “住口!”瞿末予恶狠狠地说。

    瞿慎怒目瞪着瞿末予。

    瞿末予心绪烦乱,思索之下,发现父亲做的确实是最有利的选择——对他们瞿家最有利的选择,但绝不会考虑沈岱。

    为什么,他只是想要和沈岱好好在一起,却仿佛所有人都在阻拦他,所有人都要将他们撕扯开来,沈岱被牵连进这些糟乱的是非都是因为他,他本该保护好自己的omega,那是他的责任和使命,可他给了沈岱最多、最大的伤害,他都做了什么……

    瞿末予不堪重负地低下头,从喉咙里发出困兽般暗哑的声音:“尤兴海,我去解决,你不准再靠近沈岱,不准再插手我们之间的任何事。父亲,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尊重。”

    瞿慎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第一百零八章

    沈岱彻夜难眠,瞿末予也同样睁眼到天明,俩人在不同的地方看着同一轮天上月,思绪围绕着对方生出无数痛苦和纷扰,像闯入灯罩的飞蚊,奔着光明而来,偏偏迷失了出路。

    第二天一早,瞿末予就开始调查尤兴海的动作,瞿慎说的“抢时间”不无道理,因为尤兴海也在抢时间,在发现口头威胁力度不够之后,就一定会动真格的,他已经查到尤兴海联合一个债权方在向法院申请查封沈岱的房产。

    瞿末予给尤兴海打了个电话,约他当面聊,尤兴海反而不着急了,慢条斯理地说自己最近忙,改天再约瞿末予喝茶。瞿末予懒得和他虚与委蛇,直接挑明了说要聊沈岱的事,如果今天不见面,下次就法庭上见。

    尤兴海犹豫了一下,同意晚上面谈。

    这时,瞿末予已经快到公司了,他让陈律师把当时做并购时所有沈岱签过的合同都调出来,他们要好好研究一下尤兴海会通过哪些漏洞向沈岱转移债务,而他们要如何应对。尤兴海敢这么做,一是穷途末路,二是算准了他不会不管沈岱,这件事最后就算能处理好,也免不了要出血,瞿承尘如果得到了消息,不知道会不会又趁机出来浑水摸鱼。

    事态正朝着他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这让他烦躁。

    他的车刚进了地下停车场,就接到了保姆的电话,说沈岱正在收拾行李,他的心更是直往下坠,让老吴马上调头。

    来到公寓,见沈岱果然正在收拾东西,摊开的两个大箱子里,装的大多是丘丘的日用品,而沈岱自己的东西少的可怜,似乎从一开始住进这里就已经准备好随时离开。

    “你在干什么。”瞿末予急忙走过去,拽过了沈岱手里的一件小衣服。

    沈岱没有看他,转头又去收下一件。

    瞿末予握着他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扳了过来,加重语气道:“阿岱,你看着我!”

    沈岱终于抬眼看向瞿末予,那双眼睛灰蒙蒙、暗沉沉,仿佛有下不尽的雨,在看着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进眼中。

    “阿岱,你冷静点,丘丘还好好地在你身边,不会有人把你们分开,只要我们在一起,抚养权在哪里根本不重要,对不对,你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沈岱推开了瞿末予,面无表情地说:“无论抚养权在哪里,只要丘丘没满三岁,还在哺乳期内,任何法律、任何人都不能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没有人要把他……”

    “你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了。”沈岱的眼睛逐渐爬上血丝,“我要带他回家,带他远离你们姓瞿的。”失去了抚养权,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那把铡刀不再悬于头顶,终于落了下来,他的血流了一地,他反而不害怕了,同一把刀不能杀死他两次。他打算卖掉房子,在姥姥最后的日子里好好尽孝,姥姥走的那一天,他也会带着丘丘远走高飞。

    瞿末予顿时心痛如绞:“难道我做的一切都是在‘威胁’你?我努力的对你们好,弥补过去的错误,我真的喜欢你,想把所有我能给的都给你,你只看到了‘威胁’吗!”

    “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丘丘是个S级alpha。”沈岱发出泣血般的悲鸣,“他是你最想要的顶级继承人,否则你又怎么会纡尊降贵来讨好一个劣质omega,你演戏演的自己都要信了吧!”

    “不是!”瞿末予低吼道,“我不是为了他,我承认知道他的信息素等级的时候,我很高兴,但我也想到了你会误会,才一直不敢告诉你。从我在兰城找到你到你回到京城,我是犯了混,说错、做错了很多事,但你难道看不到我的执着吗,如果我只是想要孩子,我有无数种手段抢走他,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你,因为你我才想要丘丘。

    沈岱慢慢摇着头:“你不要我,也不要丘丘,你用信息素压制逼我洗掉标记、打掉孩子,你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在清醒的付诸行动,如果丘丘不是顶级alpha,我和他对你都没有价值。”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瞿末予的一张俊脸痛到扭曲了,在他做尽了此生从未有过的付出后,还被心爱之人这样误解,好像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对于沈岱来说都是阴谋和算计,都是不怀好意,都要一再地曲解和防备,那种无力感好像要把他的内脏抽干了,他颤声辩解着,“我是在你上次发Q之后,才知道丘丘的等级,在那之前,你难道没看到我非你不可吗?你不信可以查医院的记录,查所有档案,我可以让副院长和检测人员作证,我妈也可以作证,我真的是那天才……”

    沈岱的双目空洞而冰冷:“医院都是你的,你要什么‘证据’都有。这些不重要了,无论你为什么而来,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远离我和我的孩子,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们瞿家人。”

    瞿末予的面色呈现一种灰白,眼中的伤痛满到快要流泻而出,他哑声道:“阿岱,你不能这样说我,也不能这样对我。”

    沈岱低下头去,继续收拾衣服。

    瞿末予握紧了拳头,抬脚走向丘丘的房间:“你不能带丘丘走,我是他的alpha父亲,他现在很依赖我……”

    沈岱猛地抬头,几步跑了过去,狠狠推开了他,厉声吼道:“不准碰他!”

    瞿末予踉跄了两步,就僵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岱。

    沈岱大口喘着气,瞠目欲裂:“你不准碰我的孩子,你也不准碰我,你没有心,你没有感情,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我没有一天忘记过,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瞿末予,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瞿末予的神情由极伤转为极怒,他像一头被重创的猛兽,拖着鲜血淋漓的身体既不敢前进也不肯后退,他似乎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锋利的语言,不敢相信有人能让他这么痛,也不敢相信他第一次真心爱上一个人,会被这样误解和厌弃。

    他以为他放下颜面放下尊严放下半生坚持的信念,几乎是否定了过去的生存方式来向沈岱表达真诚,换来的却是被迫解构自我和被爱的人反复伤害的双重的痛。

    好像他付出什么都不行,他把他认为珍贵的所有东西都捧到了沈岱面前,他向沈岱袒露最柔软的腹肉,可沈岱却依然恨他,依然不肯原谅他,甚至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解释,每当他为能靠近沈岱和丘丘一点点而窃喜的时候,沈岱都在想着怎么离他更远。

    他的心痛到快要没有知觉了,这一刻他甚至有了毁灭一切的冲动,既然沈岱真正成了他的软肋,不如他亲手把这根肋骨折断。

    沈岱已经快要被弥天而下的重负压垮了,他看着瞿末予扭曲着抽动的五官,心中竟生出快意,他感受到了瞿末予的痛苦,太好了,跟我一样痛苦吧,跟我一样被绝望淹没吧。

    沈岱把丘丘挡在身后,从贫瘠的身体里抽出一丝气力,说道:“滚出去。”

    瞿末予死死地盯着沈岱,双目充血至猩红,他低声说:“你想去哪里。”

    “回家。”

    “家?那栋房子吗。”瞿末予缓缓说道,“你回不去了,那房子出问题了。”

    沈岱怔怔地说:“什么意思。”

    “我爸那么着急的让你转让抚养权,是因为尤兴海知道了丘丘的信息素等级,拿你们威胁我们要钱,你知道尤兴海是怎么知道的吗,是沈秦告诉他的。”

    沈岱木然地看着瞿末予,良久没有说话,他并非不理解这段话在说什么,他完全听懂了,他最后的一条退路都被封死了,可他竟感觉不到愤怒,事实上他没有什么感觉,他的心上布满了伤口,多一刀少一刀,没有太多区别。

    “尤兴海要通过法律和金融手段,把一部分债务转移到你身上,你名下的这套房子很快就会被查封。”

    沈岱问道:“是尤兴海干的,还是你们瞿家干的。”

    瞿末予握紧了拳头:“我在你心里,卑劣到这个地步吗。”

    “正合你意,不是吗。”沈岱转头看了一眼丘丘的房门,那是他力量的来源,“那我也要搬回去,查封到执行至少间隔好几年,我还可以住。”

    “你以为只是房子那么简单吗。一旦你成为失信被执行人,你的所有存款和每一笔工资都会被冻结,你会被限制消费和衣食住行,评级职称发表论文都受到影响,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

    沈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瞿末予露出一个阴戾的笑:“我本来想告诉你,让你放心,官司一定会赢的,给我时间,我会保护你,为你解决所有的麻烦,但现在我想,确实是‘正合我意’。”他呲起牙,亮出平时不易暴露的alpha的犬齿,可那对兽眸中只有落到绝境的狼狈和逞强,“如果你离开了我寸步难行,连自己都养活不起,你还会去哪里?我就该用惯用的手段对付你,什么真心,什么尊重,你是一个omega,我只要咬穿你的腺体,标记你,你就会爱我,你就会什么都听我的,你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沈岱仓惶着后退了一步,瞿末予前进了一步。

    “我受够了,如果我做什么都不能让你满意,如果我把心掏出来你都不愿意看一看,我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我在学着爱你,你在想着离开我。”瞿末予的脸上是忍痛到极限的狰狞,“我拼尽了全力想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但所有人都想要我们分开,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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