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还有一件事。”瞿末予道,“我知道你姥姥又住院了,这次情况不大好。”沈岱诧然:“你怎么知道的。”
“程助理每隔一段时间会和你姥姥的主治医生联系,了解一下老人的情况。”瞿末予道,“我已经让人给老人安排了特护病房,你也可以选择转到私立医院,条件更好,不过在大病的治疗上肯定比不过三甲。”
沈岱低声说:“不用了,就在那个医院吧。”
“好,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和程助理说。”瞿末予顿了顿,声音放的很柔,“当然,直接和我说最好,我什么都会为你处理。”他顿了顿,续道,“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开口。”
沈岱抿了抿唇,他低着头也能感觉到瞿末予灼热的视线,所以他始终低着头。
第九十六章
下班后,沈岱又去了医院。
姥姥今天明显状态变好了,沈秦说她晚上吃完了整整一碗粥。沈岱当然是高兴的,可想到瞿末予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姥姥得到最好的医疗和护理,而他这几天一直在计算到底要不要卖房子,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沈秦讨好地说:“阿岱,周末能不能把丘丘带过来看看?我都没见过丘丘呢。”他见沈岱不理他,又看向姥姥,“姥姥可想丘丘了。是吧,妈。”
“呃……”姥姥犹豫地看了沈岱一眼,她知道沈岱肯定不想让沈秦见到丘丘,“等我出院吧,小孩子不要来医院了。”
沈岱顿时难受起来,他不知道姥姥什么时候能出院,或者,还能不能出院,他忙道:“没事儿,这病房干净又安静,我周末就带他来。”
姥姥的眼睛亮了一下:“哎哟,那好,丘丘肯定又胖了。”
回到家已经九点了,丘丘一般是九点半到十点间睡觉,他今天有些累,但还是想给丘丘洗完澡再忙自己的事。
丘丘已经逐渐理解并习惯了他要外出上班这件事,他进屋的时候,丘丘正被保姆抱坐在了怀里,玩儿着瞿末予送来的拔萝卜玩具。
“沈先生回来了。”保姆抓着丘丘的小手摆了摆,“爸爸回来啦。”
丘丘那红彤彤的小嘴咧着,喜笑颜开,他另一只手抓着一个胡萝卜就往嘴里塞。
“不吃,不吃哦。”保姆把他的手按了回去。
丘丘又去揪另一个胡萝卜。
沈岱笑道:“还玩儿得挺好的。”
“是啊,小少爷的劲儿是真大,我带过的孩子里,他是发育最好的,四个月赶上人家半岁了。”
“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可不行,体质挺弱的,有点早产。”沈岱走了过来。
“现在可完全看不出来,越来越壮实了。”
沈岱刚坐下来,就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他轻轻蹙起眉,低头凑向丘丘,果真闻到了瞿末予的黑檀木信息素的味道。
“怎么了?”保姆不解道。
沈岱的目光往下,他想拿走丘丘手里的胡萝卜,但丘丘不撒手,好像以为沈岱在和他玩儿,还咿呀地较上劲了,沈岱只好拔起另外一个闻了闻,确实是黑檀木冷涩的木香,很淡,很像喷过香水后残留的气味。
沈岱有点恼火,没想到瞿末予会耍这种小花招,先用低浓度的信息素洒在丘丘喜欢的东西上,让丘丘放松警惕,然后再循序渐进地让丘丘不再排斥这个气味……
难道瞿末予也去医院做信息素精油了?
保姆不明所以:“沈先生,这种母婴级的玩具,孩子可以咬没事的。”
“你没闻到……”沈岱想到保姆是个beta,确实闻不到,而且,她是瞿末予花钱雇的保姆,说不定就是瞿末予让她做的,他白天一整天在外面,丘丘完全托管,他能怎么办。
保姆一脸不解的样子。
“……没什么。”沈岱道,“给他换个玩具玩儿吧,这种毛绒的容易长螨虫。”
“好的,您放心,什么玩具他都新鲜不了几天。”保姆笑着说,“瞿总今天又让人送了很多婴儿用品过来。”
沈岱警觉地问:“哪些?”
“好多呢,玩具啊衣服啊日用品啊,瞿总特意嘱咐我说丘丘之前用的口水巾不太好,布料有点硬,我就换了几条新的。”
沈岱走过去打开抽屉,拿出几条新的口水巾,一闻,都有瞿末予的信息素。
沈岱气的“咣”地一声关上了抽屉,他抓着新的口水巾走过去:“陈姐,别给他用新的,那些旧的都好好的,他也习惯了。”
保姆的眼神有些诧异,但马上应承道:“好。”
沈岱又去打开衣柜,发现很多地方都飘着一丝淡淡的黑檀木香,混在原来的物品,根本不可能挑出来了,他一手扶着衣柜门,深吸了一口气:“陈姐,丘丘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旧的都用不过来,他长得太快了,别再浪费了。”他有种吃哑巴亏的感觉,如果是瞿末予自己把信息素喷上去的,保姆闻不到,也就无法挑拣出来,如果干脆就是保姆在瞿末予的授意下喷的,只要她装傻,自己就无计可施。
瞿末予这个王八蛋!
“好的沈先生。”
沈岱一转头,见丘丘还在玩儿拔萝卜,显然是非常喜欢这个玩具,拔出来就往嘴里送,用口水沾湿了就换下一个,他走过去把丘丘抱了起来:“别玩儿了,洗澡睡觉了。”
丘丘不满意地在他怀里蹬起腿。
虽然不像住在瞿家时,要天天面对瞿末予,但沈岱感觉即便搬出来了,瞿末予也每天都环绕在自己的生活里。
今天,瞿末予连着给他的微信转发了三篇文章,什么《五个月大的婴儿便秘怎么办》、《alpha宝宝腺体发育初期的注意事项》、《婴幼儿对AO父母的信息素依赖要如何引导》。
等了几个小时沈岱不回复,又故意提一个有待商榷的育儿方面的问题,这回沈岱不能当做没看见了,回道:“陈姐有经验,你不了解不要随便指挥她。”
“我最近在看陈姐推荐的书。”瞿末予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是书上说的。”
沈岱点开照片一看,瞿末予的办公桌上罗了十几本育儿方面的书,和背景书架上各种金融文史工具类书籍形成了滑稽的反差。
“要结合实际情况。”沈岱想起瞿末予把送给丘丘的东西喷上自己的信息素,又开始冒火。
瞿末予发来一条语音。
沈岱犹豫着点开了,里面传来瞿末予温柔又磁性的声音:“阿岱,我学习能力很强,给我实践的机会我也可以很有经验。”
沈岱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没再理他。
晚上回到家,沈岱看到瞿末予穿着他的围裙出现在客厅里,那围裙还是小蝶送他的礼物,胸口上印着丘丘的百天生日照。
瞿末予手里拎着根线,线的另一头拴着他买的一颗胡萝卜玩具,在略高于丘丘视线的地方晃荡,丘丘张着嘴,像只小狗一样呆呆地看着那胡萝卜,脖子和眼珠子都随着它的摆动而转动,哈喇子不停地往下流。
沈岱也呆住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瞿末予笑看向他:“你回来了,今天没加班?”
“……”沈岱有种无法形容的错位感。
“我买了些吃的,想给丘丘试试新的辅食,陈姐做饭呢,我陪他玩会儿。”瞿末予和丘丘还保持着一段距离没有靠近,他略显兴奋地说,“你看,我能和他一起玩儿了。”
沈岱心里有些毛躁不平,他冷淡地说:“他脖子会累,别这样逗他。”
“我看他挺开心的。”放下了胡萝卜,瞿末予凝望着沈岱,目光深邃又多情,“好几天没见你了。”
沈岱放下背包,低头假装整理东西,直到感觉到瞿末予的靠近,他才警觉地抬起头。
瞿末予走到他身边,伸手抚向他的头发:“天热了,你都流汗……”
沈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瞿末予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慢慢垂了下去,眼神难掩失落。
丘丘呀呀叫着,沈岱走过去抱起了丘丘,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黑檀木气息,同时也能闻到白榆的,连他都觉得不适起来,而丘丘似乎已经习惯了。父子之间天生就有血脉的联络,丘丘会完全接受瞿末予也是早晚的事,可越是接近那一刻,沈岱就越有危机感——一种瞿末予要把丘丘抢走的危机感。
“阿岱,丘丘真的不怕我了,你看看他,他对我越来越好奇。”瞿末予强调道。
沈岱沉声道:“你故意在他的东西上留下信息素。”
“有什么问题吗,我是他的alpha父亲。”瞿末予的眼神有些复杂,“所以你就故意喷更多白向晚的信息素香水?”
沈岱抬眼看着瞿末予:“丘丘本来就一直在用,何来故意一说。”
“替代信息素终究只是替代品,我的信息素才是丘丘真正需要的,现在丘丘有我了,你何必一直阻挠这件事?”
沈岱低头看着丘丘,丘丘果然在瞪大眼睛看着瞿末予,好奇,没错,小孩子还什么都不懂,但本能会告诉他要去探索,毕竟父子之间有着虽然看不见却无法斩断的无数连接,他无法阻挠丘丘想要靠近自己的alpha父亲。
可这是他的孩子,他一个人的孩子,这明明是瞿末予不要的孩子,凭什么在他千辛万苦生养出来以后瞿末予又堂而皇之地出现,说“现在丘丘有我了”。
凭什么。
瞿末予只是看着沈岱拧起来的眉,就知道气氛又不对了,他像个犯了错的学生,不安地站在一旁。
良久,瞿末予才轻声说道:“阿岱,我不会把丘丘抢走,他是我们的孩子。”
沈岱沉静地看着瞿末予:“瞿总是不是忘了,我之所以会在这里,是你拿丘丘的抚养权威胁我。”
瞿末予的目光闪烁着,在谈判桌上无往不利的他,此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第九十七章
从厨房出来的陈姐挽救了这正处于凝固状态的难堪,她道:“瞿总,食材准备好了,您要来试试吗?”
“呃,好。”瞿末予小声说,“我去做辅食,新学的。”
直到瞿末予的背影进了厨房,沈岱的脑海中都撇不去这个人穿着围裙的模样。他印象中的瞿末予大多时候都是西装革履的,好像随时拉开一张椅子就要坐下来谈大生意,哪怕是在家里,穿的也是那种有着高级光泽感的真丝睡衣,透着一股不染纤尘的金贵。几十块钱的定制围裙穿在瞿末予身上,如何形容呢,像是进口超市里千元一个的静冈蜜瓜贴着廉价的价签纸。
瞿末予与这一切格格不入,何必要来装模作样。
过了一会儿,陈姐把准备好的晚饭端上桌,瞿末予也手捧着一个小熊碗走了出来。
“沈先生,来吃饭吧。”陈姐招呼道。
“我先喂丘丘。”
“奶已经热好了,您吃饭,我来喂他吧。”
“没事,你先吃,我来吧。”
陈姐把温好的奶瓶送了过来,瞿末予一屁股坐到了沈岱旁边,晃了晃手里的碗,满脸期待地看着沈岱:“你看,刚做好的辅食,猜猜里面是什么。”
沈岱瞥了一眼丘丘的碗,里面是一团颜色难以形容的糊糊。
瞿末予也不指望沈岱会回答他:“是牛油果虾泥,挺香的。”
沈岱把奶嘴凑到丘丘嘴边:“他吃不了这么多。”
“没事儿,剩下我吃。”
丘丘却没有咬奶嘴,灵动的眼睛盯着瞿末予手里的碗,他刚刚开始吃辅食,还分辨不出什么香味儿,但认得那只碗。
瞿末予马上领会,用小勺子挖了一大块。
“多了。”沈岱提醒道。
瞿末予想把那团虾泥倒回碗里,但是糊状物太粘稠了,他甩了两下,没控制好力度,甩到了自己的裤子上,他的眉毛立刻拧了起来。
“……”沈岱无奈极了,“是不是太稠了。”
陈姐连忙拿纸巾给瞿末予擦裤子:“没事,我尝过了,可以吃。”
瞿末予重新拿勺子舀了一点点,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丘丘嘴边。
丘丘瞪着大眼睛看着瞿末予,似乎还有些犹豫,但又抵不住美味的诱惑,同样小心翼翼地、试探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虾泥,然后用两片唇含住,慢慢往嘴里抿。
瞿末予露出惊喜的表情:“好吃吗儿子。”
沈岱也低头看着丘丘,小嘴不停吧唧地模样,显然是喜欢的。
瞿末予又递过去一勺,丘丘“呀”地叫了一声,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
“阿岱你看。”瞿末予一脸邀功的模样,“丘丘喜欢这个虾泥。”
沈岱拿起口水巾,给丘丘擦了擦嘴角,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他还不能吃太多辅食,再吃两勺就可以了。”
“下次我试试别的配料。”瞿末予体会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成就感,这与他赚了多少钱、谈了多大的项目不一样,仅仅是看着丘丘慢慢在接纳自己、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他就会生出充沛的满足感,只有先得到丘丘的认可,他才有可能一步步打开沈岱的心防。
吃虾泥吃了个半饱,沈岱让丘丘喝奶,丘丘还不太乐意,不情不愿地含着奶嘴嘬了起来。
偶然间,沈岱抬眼扫过身边的瞿末予,发现瞿末予看着丘丘的眼神是那样细腻温柔,就像在看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他愣住了。
他以为他见过了瞿末予的伪装和真实,就见过了这个人的全部,而这一面却是他从未发现的,令他惊讶的,原来再冷酷的人,也会对后代产生本能的爱。
周六上午,沈岱要带丘丘去医院看姥姥。
他把丘丘喂好、穿戴好,把熬好的红豆粥装进保温盒里,又拿上一些日用品,他没让保姆跟着,自己推着婴儿车出门了。
到了医院,姥姥也刚醒,她的精神虽然不错,但身体日渐消瘦,这几个月时间,好像在加速地枯萎。
姥姥看到丘丘开心极了,把丘丘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哄着。
沈秦也很兴奋,不停问着有关丘丘的各种问题,还央求沈岱给他抱抱孩子,沈岱不想让姥姥难过,只好同意。但丘丘十分敏感,似乎能觉察沈岱的情绪,连带着也不喜欢沈秦,抱了一会儿就要哭。
沈岱看得出,沈秦是真的喜欢丘丘,但这种喜欢不是因为丘丘是他的孩子,而是因为丘丘是瞿末予的孩子。或许沈秦在丘丘身上看到了在他身上求而不得的富贵。
快到中午的时候,护工送来午饭,沈岱也拿出了红豆粥,保温盒打开,还是热腾腾的。
姥姥一闻到这个味道就笑了:“红豆粥吧,你上学的时候我经常煮这个粥。”
“本来想煲个汤的,但你现在吃不了油腻的。”沈岱盛了一小碗,“姥姥,来尝尝。”
护工刚离开,又有人敲门进来了,沈岱扭头看去,整个病房都安静了。
瞿末予捧着一束淡粉色的康乃馨,拎着一盒补品,信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抹从容的淡笑。
沈岱皱眉看着瞿末予:“你怎么来了,是主任告诉了程助理?”
瞿末予没有正面回应:“我来看看姥姥。”
沈岱看向姥姥,才发现姥姥和沈秦都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他这才想起来,对于普通人来说,一个S级alpha突然出现在社交距离内是一件多么震撼人心的事,顶级alpha强大的气场和天人般优越的外表会将任何质朴的生活场景变得充满故事性,而与这种高大漂亮、得天独厚的生物挨得太近,没有人会不紧张。
瞿末予将花递给了姥姥:“姥姥您好,我是沈岱的alpha,瞿末予,今天特意来探望您。”
沈岱瞪向瞿末予。
瞿末予冲沈岱笑了笑。
姥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岱,沈岱也正头皮发紧,他站起身,朝瞿末予使了个眼色想让他离开。
沈秦最先反应过来,他站了起来,激动地朝瞿末予伸出手:“瞿、瞿总您好,我是阿岱的爸爸。”
瞿末予知道沈岱对这个omega父亲深恶痛绝,也知道沈秦曾经拿了瞿承尘的钱算计他们,害他对沈岱误会至深,但还是不动声色地与沈秦握了握手。
“瞿总您坐。”沈秦将椅子推了过来,“没想到您会来看他姥姥,真是太有心了。”
姥姥也低声说了句“谢谢”,又用眼神询问沈岱。她对沈岱和这个顶级alpha之间的事,知道得并不详细,她知道沈岱不说是怕她担心,但从沈岱放下最爱的工作、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偷偷生下丘丘这件事,她可以想象她的外孙独自吞下了多少委屈和痛苦。
她知道这个alpha对她的阿岱并不好。
“丘丘。”瞿末予伸出手,快速揉了一下丘丘的小脑袋,“想爸爸了吗。”
丘丘手里正抓着一颗煮到软烂的红豆,被那香甜的气味吸引,当他意识到瞿末予摸了自己时,短暂的碰触已经结束了,他呆呆地看着瞿末予,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岱受不了瞿末予如此泰然自若地以他的alpha、丘丘的父亲的姿态出现在他的亲人面前,他低声道:“你出来一下。”
瞿末予假装没听见,他挂着温雅平和的微笑,对姥姥说道:“姥姥,徐主任是这个领域最权威的医生,我们会为您尽最大的努力,您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好好养病,我会照顾好阿岱和丘丘。”
姥姥尴尬地说:“谢谢你。”
“瞿总。”沈秦露出感激的神情,“真的要好好谢谢您,没有您的话,姥姥就住不上这么好的病房,得到这么好的护理,关键是徐主任对我们特别上心。您对我们全家都太好了,阿岱能遇到这么好的alpha,我们就放心了。”
沈岱冷冷地看着沈秦,如果沈秦知道如此令其满意的alpha曾经是怎么对待他和丘丘的,会作何反应呢?恐怕会是一模一样的反应,沈秦根本不在乎他都遭受过什么,只为他“攀上高枝”而做起了鸡犬升天的大梦。
瞿末予笑道:“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一家人”三个字把沈秦听得心花怒放,“瞿总,以前如果有什么误会,那也都过去了,您和阿岱打算什么时候……”
沈岱猛地站起身:“瞿总,借一步说话。”
瞿末予看着沈岱,目光温柔又耐性:“我就是来送一束花,祝福姥姥早日康复,我这就走了,不会打扰你们。”
沈岱径直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瞿末予朝姥姥微微躬身,彬彬有礼:“您好好休息。”
俩人走出病房,沈岱关上了门,他瞪视着瞿末予:“你在做什么。”
“来看姥姥啊。”
沈岱心烦意乱:“你做这些是想干什么?”他想不通这段时间瞿末予种种反常的举动意义何在,他不相信瞿末予的感情,因为这个人没有感情,既然没有感情驱动,那么就是为了利益,他越是找不到瞿末予的利益驱动,他就越是焦躁。他害怕瞿末予还有什么他想不到的算计,在前方等着他。
瞿末予将沈岱脸上的防备和不耐尽收眼底,他心里难受不已,目光也暗淡了下来:“阿岱,难道无论我做什么,都会让你不高兴吗,我只是抱着善意来探望老人而已,我只是想……我想你的家人也能接受我。”
沈岱摇着头:“我只有姥姥一个家人,她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你不要再来打扰她,更别想利用她。”
瞿末予深吸一口气:“我利用她什么,利用她讨好你?对,我想对你的家人好,想对你好,我想尽可能地为你解决烦恼,让你开心一些,少受点累,这也有错吗。”
沈岱盯着瞿末予的眼睛,试图去伪求真,找出其中真正的想法,但那双眼睛很透亮,情绪很真实,他低下头,哑声说:“不要再来了。”便转身返回病房,关上了门。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瞿末予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原来捧着一颗心去示好,却被人质疑动机,是如此苦涩又不甘的滋味儿。
第九十八章
星期一的重磅新闻,来自创海集团,据说创海的资金链断裂,多笔债务已经违约,股票也应声大跌。
在创海被星舟并购之后,算是强行续了一段时间的命,但高额的债务和不见转机的经营状况最终还是无力回天,随时面临着退市的风险。业内还流传着另外一种说法,说星舟拿走了创海的采矿探矿资质后,创海已经不剩什么优质资产,他们又利用一些复杂的金融手段把风险转嫁给了市场,导致股价一路走跌,最终的结果是星舟虽然要承担一部分债务,但得到的实惠远超过损失,而创海短暂的回光返照后,又一路滑到了谷底。
这其中挥舞着镰刀获利最多的,就是星舟集团,星舟一手从尤家拿走最珍贵的资质,另一手通过周家获得巨额贷款,这头靠着新项目、新矿区、新技术抬高自身股价,那头对创海的股票反复吸筹和出货,花了一年的时间把债务稀释给股民,以最小的代价获得了最大的利益。这是瞿末予统帅星舟之后打的第一场仗,对内稳定了党争,对外扩张了资本,打的又阴又狠又漂亮,也让业界看到了这个年轻总裁的实力。
平时研究所里这帮搞科研的都不怎么关心公司在资本层面的事,一是不懂,二是懂了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今天竟有很多人在讨论创海的盛衰,以及瞿末予是如何运筹帷幄、资源整合,在行业大环境这么不好的情况下,带领星舟逆流而上。
瞿末予在员工心目中的形象称得上“崇高”,是一个好似没有缺点的完人,虽然和沈岱的关系一度成为热门八卦,但俩人身份地位的悬殊和“为了爱情舍弃豪门联姻”实在太符合梦幻童话故事的各种要素,让瞿末予在普通人眼中被再次升华,公司里对他的个人崇拜也十分利于他的管理和决策。
但沈岱总觉得有些人故意在他周围讨论瞿末予的英明,是在拍马屁。他假装没有领会,也不参与讨论,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瞿末予为了达成那些目的,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而他恰巧是其中的一捧炮灰。同时他也不认为这些人是浅薄和不得要领的,毕竟他也曾被瞿末予的光芒所迷惑,直到靠得太近,被灼得遍体鳞伤。
不过,这些消息依然让沈岱感到高兴,可以说这段时间以来唯一值得高兴的事,跟瞿末予无关,只是看着尤兴海家道中落,三代辉煌毁于他手,实在是大快人心。
程子玫悄悄地说:“创海完了,你那个便宜弟弟恐怕也得意不起来了吧。”
沈岱这才想到尤柏悦:“他在网上有什么动静吗?”
“最近低调多了,据说和瞿承尘已经分手了,他那种小少爷,从小娇生惯养的,要是家里破产了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程子玫撇了撇嘴,“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当年他们家怎么对你的,我要是你做梦都笑醒。”
沈岱笑了笑:“走,吃顿好的。”
下午新到了一批材料,加上沈岱要等器材跑一个数据,就给自己加了班。没想到九点多打算走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他看这雨势又大又急,自己也没带伞,打算等雨小点再走。晚上的实验室里只有他一个人,静谧的环境十分适合写作,他改起了论文,全然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沈岱回过神,拿起手机一看,是瞿末予打来的。
“喂?”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好像没料到电话会这么快接通:“阿岱,你还没睡吗。”
沈岱觉得瞿末予的语气有些奇怪,他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十一点多了,早知道就不接了,他道:“现在睡。”
“你别先睡。”瞿末予忙道,“我快到了,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看。”
“……什么?”
“我快到你住的地方了,我在开车。”
沈岱看了看窗外,雨势稍缓,但还是下个不停,这么晚了,这样的大雨夜,瞿末予要给他看什么?
“你一定要看看,看一眼就好。”瞿末予生怕沈岱会挂电话。
“现在已经很晚了。”沈岱皱眉道,“有什么……”
“只能现在看,明天就看不到了。”瞿末予的声音带一丝乞求,“你别挂电话好吗,我很快就到了,几分钟,看完了我就回去。”
沈岱十分了解瞿末予的性格,什么事越阻扰他,他就越要做成,这个点儿保姆和丘丘早就睡了,总不能让他过去把他们吵醒,沈岱只好说:“我不在家,我在公司。”
“你在公司?是因为下雨回不去吗,怎么不跟我说。”
“你想让我看什么,就带来公司吧。”
“好,我马上到。”
几分钟后,沈岱听到电梯间传来“叮”的一声响,白天这么细微的声音是听不见的,但在空无一人的深夜里,却格外清脆。
接着,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瞿末予被雨淋了个半湿,一手拿着一把不停淌水的黑伞,一手抱着一盆花。
那是一盆昙花,唯一孤悬的一支奶白色的花骨朵正在蓄势绽放。
瞿末予把伞扔到一边,抱着那盆昙花走了过来,眼中满含喜悦与期待:“你看,我种的昙花要开了。”
一股淡香飘入鼻息,沈岱本该是对这陪伴了他近三十年的花香十分熟悉,但越是自身的好像就越容易被忽略,他嗅到真正的昙花散发出的香气时,第一反应是真好闻啊。
瞿末予把花盆放到实验台上,抽了手边的纸巾擦着湿漉漉的脸和头发。
沈岱怔怔地看着他:“你……就是想让我看这个?”大半夜冒着大雨带着一盆花来找他,就是想让他看昙花开?
“是啊,它只开一个小时,还好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