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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六十四章

    沈岱坐在距离瞿末予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个曾经爱过的人,曾经在他心目中满身光环、让他在最黑暗的时刻也被其辉耀和温暖,有时候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拯救他的人,又亲手把他推下悬崖。

    如今答案已经不重要,这一回他靠自己爬了起来,再不需要任何人的手。

    沈岱平静地说:“你想要什么交代。”

    瞿末予微怔,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一时却不知道捡哪句先开口。当他从急怒中冷静下来,他开始怀疑这种种的不合理,于是轻易查到了那个孩子的出生档案,36周早产,只可能是他的。

    那一瞬间的狂喜远远盖过了一个私生子带来的隐患。

    可是,那满屋子白向晚的信息素是真的,孩子是他的,不代表沈岱没有背叛他,理智也迫使他开始警惕沈岱这么做的目的。

    最想要隐瞒的秘密被拆穿,沈岱反而破罐子破摔了,孩子已经生下来了,瞿末予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

    瞿末予眯起眼睛:“你违约了。”

    “我是沈岳的监护人,我不同意做亲子鉴定,你就算强行做也没有法律效用。”沈岱目光沉沉,却很坚定,“我的孩子和你没有关系。”

    瞿末予寒声道,“你到底玩儿的是哪一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保住这个孩子的,这么费尽心机,说吧,想要什么。”

    “我不要什么,我什么也不缺。”

    “欲情故纵的把戏我见得多了。”瞿末予冷笑,“人不图小利,必有大谋,你想清楚,一个私生子能为你带来的有限,我现在愿意补偿你,见好就收吧。”

    沈岱也笑了一下,他一点都不为瞿末予的发言感到意外,当他用血肉之躯撞碎了围绕瞿末予的层层光环,他看到的是一个没有人情味儿的权力机器,在这个顶级alpha的世界里,人间种种,皆为利往,仿佛一个人做一件事如果不是为了利益,那就没有可以被瞿末予所理解的动机。

    怎么会有这样可悲的人。

    沈岱淡然地看着瞿末予:“我不要什么,这个孩子永远不会和你有关系,不会分你一分钱,你有法务部,请得起最好的律师,你应该知道,他威胁不了你和你未来的婚生子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瞿末予的瞳孔紧缩,死死盯着沈岱的眉眼,想要从其中读出一些可以帮助他分析的情绪,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沈岱说的每一句话,都坚定得不留后路。

    他不相信,这个omega生下了他的孩子,怎么会什么都不要,他等着沈岱开口跟他要一串长长的数字,他会答应,就当做洗标记和生孩子的补偿,然后带着孩子跟他回去,他会照顾他们一辈子。哪怕沈岱跟了别的alpha,还让他的儿子染上别的alpha的信息素,他也要抢回去。

    沈岱看了看时间:“瞿总,很晚了,你……”

    “沈岱。”瞿末予加重了语气,“你少跟我装模作样。”

    沈岱摇了摇头:“你要怎么才能放心,我可以跟你签保密协议,如果我反悔了,造成你名誉或财产的损失,赔偿金写多少都行。”

    瞿末予怔怔地望着沈岱,他无法相信,或者说无法接受,沈岱真的不跟他要任何东西,对他没有任何需求。一个omega这样冒险生下他的孩子,钱和名分总要图一样,否则图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白向晚。

    瞿末予被妒意逼得气血翻涌,他咬牙切齿地说:“是因为白向晚吗?你想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他?他怎么会要你一个离过婚洗过标记的omega,还是他就喜欢给别人养儿子?”

    沈岱的嘴唇抖了抖,面对瞿末予一再地羞辱,他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只能用冷漠做最后的武装,他低声道:“跟你没有关系,出去。”

    “屋子里睡着的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omega,什么叫做跟我没有关系。”

    “我不是你的omega!”沈岱低吼道,“丘丘也只是我的儿子,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关系!”

    瞿末予的面色变了又变,布满阴霾,心室的窒闷让他极度不适。

    沈岱站了起来,颤声道:“你说的对,白向晚不会要一个离过婚洗过标记的omega,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你不必刻意为难他,现在你该走了。”

    “满屋子都是他的信息素,包括你的卧室,包括我的儿子,你以为我会相信?”

    “你爱信不信,滚吧。”

    瞿末予一字一顿地说道:“沈岱,你别后悔。”

    沈岱走过去,打开了门,他看着瞿末予的眼神只有愤恨和敌意。

    被碾得生痛的自尊心,让瞿末予找不出一个不走的理由,他从不曾被这样对待过,哪怕他为这个人一再降低底线,甚至给出承诺,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识好歹,怎么会有人敢这样对他!

    瞿末予大步走向门口,可在经过沈岱身边时,他嗅到了一丝久违的花香,身体无法再动弹。

    那天他光顾着确认沈岱有没有被人标记,都没能好好感受那令他夜不能寐的信息素,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几经压抑还是无法克制去思念的、渴望的昙花香,每每想到发情期时那由淡转浓的馥郁又惑人的香,脑子里就会浮现和沈岱相处的点滴。

    他以为这种情绪会过去,不过是生理上的欲望转化为求偶的冲动,他不允许自己沉溺在低级的需求里。

    可是,一年了,他偏偏过不去。

    瞿末予抓着门页,“砰”地一声合上了,在沈岱还来不及反应时,已经被瞿末予按在了墙上,粗鲁的吻落了下来,狠狠堵住了他的唇,用力碾磨吮吸着。

    真正碰触到的这一瞬,瞿末予意识到他比自己想象中还思念这个味道,所有的冲动都爆发了,瞿末予一边蛮横地掠夺沈岱口中的空气,一边撕开了那松垮的睡衣。

    “不要……”沈岱甚至发不出一声完整的呼救,就被瞿末予亲得喘不上气来,缺氧的大脑在浑噩间天旋地转,待他回过神,他已经被压倒在沙发上。

    瞿末予的大手一寸寸感知那细滑的肌理,极为那熟悉的触感而雀跃,又为那明显的消瘦而心悸。

    “放开我!”沈岱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中写满了惊恐与羞耻,瞿末予凭什么这样对他,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瞿末予的腿顶开沈岱的膝盖,强迫他为自己打开双腿,被嫉妒冲晕的头脑只会口不择言地叫嚣:“你说你喜欢我,怀着我的孩子转头就能和别的alpha好,有一天是不是还要我的儿子叫他爸爸?!”

    “瞿末予!”沈岱哭喊道,“你混蛋!没有人会喜欢你,我恨透了你!”

    瞿末予双目赤红,体内狂躁的alpha信息素快要压制不住了,他只想把身下的人生吞,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侵犯,攻击,征服,彻底占有,唯有这样对待猎物,才能抚平他的不安。他扒光了沈岱的衣服,强迫这个让他体会到难言之痛的omega向自己献祭。

    直到瞿末予看到沈岱腹部的疤——剖腹产留下的疤。

    沈岱的小腹,曾经如一块纤薄无暇的白壁,劲瘦的一把腰,他一只胳膊就能环绕,产后三个月的时间还没有完全恢复弹性,那道淡粉的微微起伏的疤痕更是刺目不已。

    瞿末予的心遭到了重击,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沈岱蜷缩起赤裸的身体,紧紧抱着自己,剧烈地颤抖着,恨不能自此消失不见。

    瞿末予看着这样的沈岱,恍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他僵硬地脱下西装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了沈岱身上。

    此时,婴儿的啼哭声冲破了俩人共同制造的结界,传入了耳膜,也把沈岱从自我保护的洞穴里拉回了现实。

    沈岱裹着瞿末予的衣服,颤抖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卧室。

    丘丘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小脸已经通红,沈岱的双手双脚都在发抖,他勉力把丘丘抱起来,顺势坐在了床边,轻轻哄着。

    瞿末予走了进来,沈岱的身体在他的西装包裹下显得更加消瘦,那不停发颤的背影让他的心都揪紧了,他刚想说什么,丘丘的哭声陡然拔高,变得愈发尖利。

    沈岱转过头,瞳仁漆黑:“滚出去,他害怕你。”

    沈岱眼中的憎恶和脸上的泪痕,都让瞿末予背脊发凉,他一生中碰到的任何困难,挑战的兴奋感永远大于焦虑,唯有这次不同,他不敢面对沈岱责难的目光,他不知所措。

    最后他落荒而逃。

    第六十五章

    第二天,小蝶和白向晚一起回来了。

    小蝶很兴奋地跟沈岱晒完她和晏明修的合影,就做饭去了。

    白向晚去看丘丘,丘丘一闻到那温厚的白榆信息素,就又乖巧又快乐,弯着眼睛咯咯直笑,两只小手亢奋地挥舞,嘴里也呀呀地说着什么。

    白向晚逗了丘丘一会儿,见沈岱坐在一旁,眼神失焦地望着他们的方向,整个人呆呆地,便伸手在沈岱眼前晃了晃,轻声道:“昨晚又没睡好吗。”

    沈岱回过神来,配合地打了个哈欠,苦笑道:“习惯了。”

    “夜班阿姨找到了吗?”

    “中介给推了三个,打算今天去面试一下。”

    “有了阿姨就好了,你不能这么熬了,太伤身体。”

    沈岱点点头:“等阿姨来了就好了,他出生之后,我的论文几乎就没进展了。”

    白向晚用指尖点了点丘丘的小胸脯:“你已经三个月了,该成熟一点,别总折腾你爸爸了。”

    沈岱笑了:“多亏了你的信息素,丘丘已经比之前好带多了。”

    白向晚凝视着丘丘,明眸闪动着,好像在犹豫什么,良久,他开口道:“他alpha父亲的信息素不管用吗。”

    沈岱怔了一下。

    白向晚转头看向沈岱,目光沉静平和,没有质疑,没有好奇,也没有窥探,自然得就像他们平时在聊专业话题:“我一进屋就闻到了,是瞿末予吧。”

    尽管白向晚的神情和提问的方式已经非常顾及人的颜面,沈岱还是难堪地低下了头。

    “我早就猜到了,我听过一些……嗯,这次他来了才确定的。”

    “师兄,不好意思,给你惹麻烦了。”

    “没什么。”白向晚耸耸肩,“他是老板,看在钱的份儿上说我两句,无所谓,这个项目他不还是得交给我。”

    沈岱低声说:“我不希望丘丘和他扯上关系,丘丘也排斥他的信息素。”

    “那他呢?”

    沈岱沉吟片刻,说道:“我们早就结束了,他也已经订婚了。”

    白向晚并不这么认为,都是alpha,有些行为他未必认同,但他能理解,瞿末予特意找上门来,又对自己产生那么大的敌意,都说明在瞿末予心里,俩人没有“结束”。但看着沈岱青黑的眼圈和满脸的疲倦,他心里也沉闷不已,不知道能说什么,想了想,他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找工作,我已经开始看了。”

    “别找了,你回去把离职办了,然后就来我这里上班吧。”

    沈岱看着白向晚,欲言又止。

    “你担心瞿末予为难你,还是为难我?”

    “师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没必要因为这种事被我牵连。”

    “‘牵连’两个字太严重了,我觉得你多虑了,瞿末予好歹是集团的执行总裁,为难你一个小员工,很掉价的。兰城这边的分公司是独立经营的,他管不到我们的人事任免,他也不会因为这个跟我过不去。”白向晚眨了眨眼睛,“我每年给他赚那么多钱呢。”

    瞿末予会怎么为难自己,沈岱真的无法想象,每一次俩人的冲突更深一些,他就会见识到瞿末予更阴暗、更恶劣的一面。但他觉得白向晚的自信是有道理的,兰城的矿区目前是集团的主要盈利点,白向晚手里还握着这么大的项目,雇佣关系虽然是双向选择,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雇员都是弱势的,可是这种高端人才,真正做到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只有公司怕白向晚跳槽的份儿,没有白向晚怕被挤兑的可能。

    沈岱很仰慕白向晚,如果说老师是他奋斗的终极目标,那么白向晚就是他的阶段目标。

    “你说呢?”白向晚见沈岱动摇了,温言劝道,“你主动离职,最多损失一点补偿和期权,来我这里,我会给你很好的待遇,也会给你很广阔的发展空间,你是我需要的人才。”

    沈岱感激地看着白向晚:“师兄,你这段话对我意义很大,我一直都不希望因为性别被区别对待,决定留下丘丘的时候,我也做好了事业要停滞几年,甚至从头开始的准备,但是,没想到这件事比我想象中还难,这一年,如果不是坚持着把论文写完了,真的有种自己要废了的感觉。”他苦笑了一下,回想起来,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痛苦、最疲倦、最自卑、最焦虑的时光,“你觉得我有用,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你现在有任何低落的情绪都是正常的,你经历的真的很不容易,但我相信你会恢复过来,你好像就快准备好了吧。”白向晚的目光真诚而有力量,“来为我工作吧。”

    沈岱原本已经打算回京城找工作,一是他牵挂姥姥,那里毕竟是他的家,二是那边的就业岗位更多、薪资水平也更高,但白向晚的短短几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留在这里,就可以离瞿末予很远,远离那个伤害他、羞辱他、掠夺他的人。

    沈岱的目光变得坚定:“师兄,你给我些时间,我回去把离职办了,然后我想把我姥姥接过来,都处理完了,我就好好去上班,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白向晚含笑看着他,目光温柔:“我相信你。”

    瞿末予坐在自己的私人飞机里,起飞前的安全准备已经就绪,只等待塔台放行。他托着腮,看似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其实耳朵在听坐在对面的晏明修和自己的妻子视频。

    “嗯,一会儿就起飞,可能和你差不多时间到家。”

    “特产都买了,够你分的。”

    “你还想在矿区拍戏?你知道有多晒、环境多差吗,别成天想着挑战自己了。”晏明修的语气虽是责怪,眼中却是掩不住的温柔笑意。

    俩人没聊太久,对话非常生活化,却引得瞿末予频频用余光去瞄。

    挂了电话,晏明修取下蓝牙耳机,看了看表:“四点差不多能到?”

    “嗯,差不多。”瞿末予调侃道,“这么恩爱,每天都要聊一会儿?”他看过几部周翔的电影,也在聚会上见过周翔两次,比起身在角色里所演绎出来的各种人格,现实里的影帝很随和,一看就是情商高、脾气不错的人。

    晏明修笑了笑:“聚少离多,我经常出差,他也经常在外地拍戏。”

    瞿末予是从不打探别人隐私的,不仅是礼貌,更多是因为不感兴趣,但此时他也忍不住好奇道:“明修,你和他结婚的时候,你们……不担心吗,他是一个无法被标记的beta。”一个顶级alpha一生要面对多少诱惑,唯有标记是最有可能令其忠诚的约束。

    “遇到他以前,我也会和你有一样的疑问,遇到他之后,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晏明修的神色坦然而淡定,显然这样的问题他不是第一次回答,而每一次回答他也都由衷地相信着。

    瞿末予的心中五味陈杂,为什么晏明修可以和一个beta结婚,而他连自己标记过的omega都搞不定了?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挫败。

    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是沈岱的脸,愤恨的、惊恐的、流泪的,在近因效应的影响下,沈岱对他的抗拒被无限放大,他甚至有些想不起来,曾经沈岱脸上的恋慕、崇拜、依赖、喜悦、动情,都是怎样一番美景。

    沈岱亲口说喜欢他,又亲口说恨透了他。一想到这里,瞿末予的心就闷痛不已。

    沈岱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在那些刺激下做出了连自己都不齿的蠢事,简直丑态百出,他的自尊不允许他一而再地上门去拉扯,不允许一个omega这样影响他的心态和言行,沈岱如此不识好歹,他难道还非谁不可了吗!

    这时,空乘端着两杯苏打水走了过来,屈膝放在俩人中间的茶几上,恭敬地说:“瞿总,晏总,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预计四点一刻到达目的地。”

    瞿末予回过神来:“好,给我倒一杯矿泉水,谢谢。”

    空乘又换来一杯矿泉水。

    瞿末予拿出一个药瓶,就着水吃了两粒药。

    晏明修看着那个眼熟的药瓶,皱眉道:“这个是推迟易感期的药吧,这药很猛的。”

    瞿末予淡道:“这不是有事儿嘛吗。”

    “咱们项目的签约仪式可以提前也可以推后,反正都定下来了,你何必吃这么伤身体的药。”晏明修深邃的眼眸上下扫了一遍瞿末予,终于明白为什么几天不见,瞿末予就明显瘦了。

    “我没吃多少,撑到回家就行了。”瞿末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日程都安排好了。”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推迟易感期是因为害怕。易感期没有不难熬的,但作为一个alpha,早就该习惯了,可这回不同往日,这一年来他心底对一个人的渴望从未停止,进入易感期只会把这种欲望无限放大。

    没关系,人的一生就是对抗欲望的战斗,他不相信自己会被一个omega操控,他是喜欢沈岱的,但喜欢并不重要,如果他连这点累赘的感情都放不下,还算什么顶级alpha。

    第六十六章

    下了飞机,瞿末予没有回自己家,老吴在机场接上他,后备箱装着他度过易感期需要的东西,将他送去了老宅。

    这一年来,瞿末予很少回家,往常再忙,他每个月也会回去陪父母吃一、两顿饭,但自从瞿夫人将沈岱送走后,他一直在回避自己的母亲。

    下了车,从他见到老宅的老管家开始,就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儿,他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的面额有些无奈。

    进了屋,瞿末予看到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与父母寒暄的周晓初,他的眉心皱了一下。

    “予哥。”周晓初站了起来,微笑看着瞿末予,“你刚下飞机吧,我也是,累不累呀?”

    “最近没有假期吧,你怎么回来了。”瞿末予朝父母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周晓初。

    周晓初正在国外读艺术,还没毕业,春假早就结束了,这个时候应该在学校,而不是他家。

    周晓初落落大方地说:“你不是到易感期了吗,我想回来陪你。”

    瞿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瞿夫人则一言不发地抚摸着衣摆上的手工刺绣,那绵密的阵脚和匠心独运的设计,越近看就越显贵气。

    “还没到。”瞿末予道,“晓初,你还在读书,不该随便请假,你休息一晚上,明天送你回去。”

    周晓初面不改色地说:“予哥,我是你的未婚妻,陪你度过易感期是我应该做的,这比读书重要多了了。”他轻轻拉住瞿末予的手,温柔地说,“我们是要携手一生的,你可以信任我吗?”

    瞿末予凝视着自己的未婚妻,心中涌入难言的烦躁,他知道周晓初没有做错什么,一直温柔得体,进退有度,说话滴水不漏,待人八面玲珑,这么年轻就这么成熟懂事,各方面条件又都是顶配,是一个他非常满意的、无可挑剔的妻子人选。

    可他偏偏……越来越抗拒。

    他耐着性子,轻声说道:“晓初,我的易感期还没到,况且我们也还没有结婚,草率的决定对你是不负责任的,我也没法向你爸妈交代。”

    瞿慎开口道:“晓初啊,你们俩都刚到家,都累了,先安排你去客房休息一下吧。”

    周晓初虽然失望,但也没有泄露任何情绪,顺势就着台阶下了:“好,那就麻烦叔叔了。”

    管家为周晓初拎着行李,送他客房。

    外人走后,瞿家三口大眼瞪小眼。

    瞿慎轻咳一声:“坐吧。”

    瞿末予坐了下来,他垂着眼帘,其实一句话都不想说,他也不想面对父母的任何质询。

    “兰城那边的事,一切顺利吗。”

    听到兰城,瞿夫人的心轻颤了一下。

    “顺利,已经开工了,前景可观。”

    瞿慎点点头:“这个项目落地了,公司这边基本就稳了,周家洽和的这笔融资非常关键,帮了我们大忙。”

    瞿末予意识到了瞿慎要说什么。

    “晓初这孩子也不错,各方面都配得上你,又聪明懂事。”瞿慎看着瞿末予,“等他一毕业,就把婚事办了吧,标记也可以给他,你该收心了。”

    瞿末予微眯起眼睛,沉声道:“我不会给任何人标记。”

    “你已经给出去过了。”瞿慎讽刺道。

    “那是被瞿承尘算计的。”一想到这个,瞿末予就满腹愤恨。

    “那是你不够谨慎,让一个只是合作关系的omega过度介入你的生活,否则瞿承尘能有机会算计你吗?”

    瞿末予的脸色愈发阴沉。

    “瞿承尘把这件事捅到周家那里,我是让了利才平息的,你不标记晓初,说得过去吗?现在还能拿没结婚当借口,结了婚,就安定下来吧。”

    瞿末予的口吻变得生硬:“父亲,唯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我不想被任何人控制。”

    “你……”

    “好了。”瞿夫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末予刚下飞机,忙了这么多天,肯定累了,让他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瞿慎沉着脸说:“易感期还有几天?如果拿不准,直接去安全屋吧。”

    “拿得准。”瞿末予站起身,“我先回房间了。”

    他之所以带着行李回老宅,是因为他的安全屋在这里,他的私人医生为他定制的服药计划,已经将易感期推迟了快半个月,一旦停药,一两天之内就会进入易感期。他打算回房间洗个澡,然后就做准备。

    瞿末予洗完澡,管家已经将行李送到了他房间,等在房间里的还有他的母亲。

    瞿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那三大箱行李:“安全屋已经准备好了,这些东西一会儿我帮你收拾吧。”

    “不用了,让他们来吧。”瞿末予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坐在床前的沙发里,静静地看着窗外新发的桃枝。

    半干的头发垂落在额前,挡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大半的思绪,瞿夫人一直都觉得自己和儿子有距离感,此时这种感觉更甚,他远得好像离得这么近都碰触不到。

    瞿夫人欲言又止。

    “母亲,您是为晓初的事来劝我,还是想打听沈岱?”瞿末予慢慢转过头,一双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更显深深难测。

    瞿夫人呼吸一滞,低声说:“你见到他了。”

    她觉得瞿末予这趟去兰城,多半是查到沈岱的下落了,其实只要瞿末予想,那并不是很有难度的事,信息时代,一个人想要彻底抹去自己的踪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沈岱离开的这一年,瞿末予表现得仿佛一切如常,对她的不满并未溢于言表,只是借口忙碌,很少再回家,但她还是觉得——或许只是母子之间的一种感知——她觉得她的儿子在日渐消沉。

    她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在公司的小瞿总变得比以前爱发脾气了,在家的少爷变得比以前沉默寡言了。

    瞿末予晃了晃酒杯,冰块碰壁,叮当作响,好像在时间之河中流动的心跳声,他想起他在兰城与沈岱见的两次面,太糟糕了,太混乱了,太难看了,他甚至找不出过多的语言去形容,只说道:“见到了。”

    “他的……他过得好吗?”瞿夫人想从瞿末予的表情上分辨出他知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那一点心思在瞿末予眼里一览无遗:“不好。”一个没钱没势没亲人的omega,在外地一个人生孩子、带孩子,能好到哪里呢,在见到沈岱的第一眼,就觉得他的omega不该一脸困倦地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过着一看就狼狈的生活,他想给沈岱很好的生活,一直都想,可沈岱居然不要?凭什么不要?

    瞿夫人的面色快速黯淡了下去,她的嘴唇轻颤着,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他生的是个alpha男孩儿,你想问这个吧。”

    瞿夫人猛然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瞿末予,慢慢地眼圈就红了,其实她一直都在担忧,那个孩子到底生下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折磨,孩子是很可能保不住的,可是沈岱真的生了下来,真的做到了一般人做不到,她也做不到的事。

    “他洗掉了标记,是怎么留下孩子的。”瞿末予始终想不通这点,唯一的可能就是某种他还不了解的医学技术,“是你帮他的吧。”

    瞿夫人的心窒闷得厉害,她太知道沈岱为了保住那个孩子,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但是她答应过沈岱,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永远记得沈岱在手术前对自己说的那段话。

    他笑着说:“往后无论这个孩子怎么惹我生气,或是没有按照我的期待长大成材,我都不会用这件事对他进行愧疚感的绑架,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件事就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吧,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瞿夫人深吸一口气:“那个孩子,好吗,健康吗。”

    “挺能哭的,哭起来动静很大。”瞿末予突然笑了一下,但笑意很快又消失了,他好像并没有认真看过那个孩子,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他应该好好看看他和沈岱的孩子,“应该很健康。”

    “……叫什么名字?”

    “沈岳。”

    “沈岳,沈岳,真好听。”瞿夫人反复念叨这个名字,“信息素等级呢?”她产生了一种想法,一种过于理想化的想法,但是,如果,万一,沈岱有幸生下一个S级alpha呢,是不是所有的矛盾都能迎刃而解,是不是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瞿末予摇摇头:“不知道。”

    他对沈岳的信息素等级完全没有知晓的意愿,一个B级omega能够生下S级alpha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沈岱也没说,任何一个人生下了S级alpha,肯定会昭告天下的,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默认沈岳最多只是A级。

    瞿夫人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并未追问,她叹道:“不管怎么样,孩子生下来了,沈岱也没给你添麻烦,如果他需要钱……”

    “他不需要。”瞿末予握着酒杯的手指绷紧了,指节都泛起用力多度的青白,他凝视着自己的母亲,寒声道,“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瞿夫人缓缓低下了头,良久,才哑声说道:“妈妈这辈子……有很多很多后悔的事,但这件事我不后悔。”她优雅地起身,旋踵离去。

    瞿末予安静地沉寂在黑暗中,瘫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好像随时会融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将手里的酒杯砸到了地上。

    第六十七章

    沈岱带着丘丘回到了京城,他想过把丘丘留在兰城,自己回来办事,毕竟这么小的孩子坐飞机不大方便,但一是姥姥非常想见丘丘,二是他不放心丘丘离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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