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众人落座后,尤兴海举起酒杯,满脸笑意:“今天是个非常好的日子,在家里,在这么多家人面前,我就不说场面话了,这一杯,先欢迎阿岱能够回到这个家。”沈岱一眨不眨地看着尤兴海,对他的脸皮和定力佩服无比,这就是干大事的人需要具备的心理素质吧。
近的,他想起尤兴海找他谈“合作”时,明明走投无路还要端着架子的嘴脸,远的,他想起二十年前,他的Omega父亲带着他找上尤家,被尤兴海厌弃地赶了出去,那年他只有七岁,却已经懵懵懂懂地知道什么叫丢人,什么叫羞耻,至少,小孩子对厌恶这种情绪的敏感程度甚至比大人还要高。那天很冷,可能还下了雨,爸爸抱着他在黑夜里哭,反复说着后悔生下他,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刻的无措。
他不否认他爸的命运很大程度是咎由自取,但最初是因为遇到了尤兴海这个始乱终弃的人渣。
如今尤兴海一派春风得意,说“欢迎”他回到这个家?尤兴海当然得意,在尤家大厦将倾之际,攀上了瞿家这棵大树,手里既有尤柏悦又有他,无论押中哪个都不亏,要是能靠联姻起死回生,别说欢迎他了,恐怕连他爸都能恭敬地请进门。
他又去看尤柏悦,发现尤柏悦竟也泰然自若地跟着举杯微笑,难道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母亲遭受过的伤害吗?这份唯利是图的从容,真不愧是亲父子。
他实在觉得恶心,也只能假笑着喝下一口酒。
他平时很少喝酒,也没什么量,此时为了逃避这让他极度不适的社交场,逃避汹涌而来的不堪的回忆,只能一口接一口地送进肚子里。
等到晚宴结束,沈岱有些发晕了。
“该回去了。”一道磁性地男声在耳边响起,伴随而来的信息素的香,比酒还要让他沉醉。
他抬起头,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接着他被扶着胳膊拽了起来。
“不好意思。”沈岱大着舌头说,“我有点……我没醉,只是有点晕。”
“嗯,走吧。”
瞿末予坚实的手臂横过沈岱的后腰,支撑着他摇晃的身体,沈岱知道自己确实有点走不稳,但更多的是他不想稳,他宁愿放弃从一岁开始努力学习的平衡力,借着醉酒的名义和瞿末予靠近一些。
俩人走出尤家,当司机打开车门的时候,沈岱犹豫着不敢上,怕自己一身酒味儿,怕自己会不会吐在车上。
瞿末予将他按进了车里。
沈岱闭着眼睛轻吟,脑子里又热又混乱:“对不起,瞿总,我太失态了。”
“你知道就好。”瞿末予不悦道。
车门一关,一丝昙花的淡香混杂着酒气,缭缭绕绕地充斥在车厢内。瞿末予皱起了眉,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不喜欢沈岱的信息素混着酒味儿。他看向沈岱,沈岱仰着脖子,一小块凸起的喉结在皮肉下轻轻滚动,微光下透粉的皮肤呈现釉一般柔润的光泽,全不复平日的沉稳和拘谨。
“对不起……”沈岱还在呢喃着道歉,他的眉毛紧拧着,尾睫有明显地湿润。
瞿末予突然发现,沈岱的脸上浮现了清晰地痛苦。
沈岱今天确实“失态”,而他之所以会失态,会喝多,原因不言自明。瞿末予在调查这个人的身家背景时,从寥寥几段话了解了他的过往,背调材料是不带修饰形容词的,但这一刻瞿末予看到了那些文字之下的伤痛情绪。
瞿末予递给沈岱一瓶矿泉水,沈岱接过来喝了半瓶,又把窗户降下一条缝,对着自己的脑门儿吹,他很想把酒劲儿压下去,他不想在瞿末予面前乱七八糟的。
“把窗户关上,噪音太大了。”
沈岱只得升上窗户:“瞿总……”
“不要再道歉了。”
“是。”借着酒劲儿,沈岱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瞿总,我们要离婚吗?”
“什么?”
“尤柏悦,如果只是被临时标记,您是不是要去和他结婚。”
“我没那么闲。”
沈岱松了一口气:“那您让我打听这个……”
“这个信息对我有用。”
“哦。”
一阵沉默。
“瞿总。”沈岱感觉自己的大脑里有两拨人在拉锯,他十分想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但又十分确定自己不该说,可他还是说了,“我知道尤柏悦是临时标记,是因为,我也有过一个临时标记,是您给我的,您还记得吗。”
瞿末予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车厢这么小,不存在他听不见或漏听,但他仿佛充耳未闻。
“临时标记,确实和永久标记有些像,但不是……”沈岱慢腾腾地说,“但是我有过。”
又是长久地沉默。
最后,沈岱很小声地说:“谢谢你。”
第十一章
车开回瞿家,沈岱已经睡着了。
司机老吴打开车门,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瞿末予的指示。
老吴是瞿慎的司机的儿子,专门为瞿末予培养的,这样近密的关系,自然什么都知道。只是,尽管俩人不是真正的夫妻,尽管他只是一个Beta,他也不敢随便碰顶着瞿末予夫人头衔的人。
瞿末予下了车,绕到沈岱这一侧,低头看了几秒钟,便弯腰把沈岱横抱了起来。
沈岱比大部分男性Omega的骨架都大一圈,但抱在怀里还是轻。
沈岱在晃动中短暂地睁开了眼睛,他茫然地看了瞿末予一会儿,又闭上了,好像只是围观了一个梦。
恒叔急忙迎上来:“少爷,沈先生喝多了吗?”
“嗯,兰姨,你来给他换一下衣服。”
兰姨跑了过来:“要不要煮一点解酒茶?”
“他现在喝不了,让他睡吧。”瞿末予抱着沈岱上了楼,走进客房,将人放在了床上。
起身的时候,瞿末予感觉到一点阻力,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沈岱不知何时拽住了他的衣角,所有的受力都在那拇指和食指捏住的小小布料上,很轻,很小心翼翼,但又显得很执拗。
瞿末予剑眉微蹙,眼神明明灭灭,有所思考,最后,他并不费力地抽回了自己的衣服:“照顾好他。”
沈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过头了。他平时上班不用设闹钟,早上自然就能起来,但他没有预设过自己会喝多这个意外情况。
他躺在床上复盘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也想起了自己在车上对瞿末予说的话,懊恼得简直想撞墙。他都说了些什么!那种话的意图太明显了,他在瞿末予面前尽力封闭着自己,就是怕暴露一些不该有的情愫。他和瞿末予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他不抱期望地远远欣赏,像从前那样。
如今瞿末予会怎么想,觉得他也在觊觎一个顶级Alpha的标记吗。
可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他甚至想不起来后来又说了什么,以及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又是谁把他送进屋,谁给他换了衣服。
不过,瞿末予如何看他,其实对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影响,应该说,瞿末予从来就没有真正“看”过他,他心里的这些纠结,不过庸人自扰,这样宽慰自己一番,也算以毒攻毒了。
沈岱看了看时间,就算现在爬起来去研究所,也只能上半天班了,而且他头还疼着,索性给程子玫发了条信息,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他起来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妥当了,去下楼找吃的。昨晚上他被尤兴海恶心得吃不下饭,还喝了一肚子酒,如今饥肠辘辘。
恒叔看到他时,表情有几分古怪:“沈先生,早啊。”
沈岱没在意他的嘲讽:“恒叔,我饿了,有什么东西吃吗。”
“午饭还有一小时,您是等一等呢,还是先垫一垫?”
“我先随便吃一点吧,什么都行。”
“来点糕点怎么样?”
“好,谢谢。”
不一会儿,兰姨端来一杯牛奶和两块绿豆糕:“沈先生,开开胃,中午有很多好吃的。”
“谢谢兰姨。中午就少做点吧,我吃完这些就吃不下太多了。”其实沈岱食量不小,但他现在胃不舒服,只想吃点东西缓解一下。
“多吃点嘛。”兰姨笑着说,“昨天我给你换的睡衣,哎呀,你太瘦了。”
沈岱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关系,我们有什么麻烦。”兰姨笑得有些暧昧,“少爷稍微麻烦些,少爷昨晚……”
恒叔在旁边轻咳了一声。
兰姨没理他:“少爷昨晚啊,把你从车里抱到房间的。”
沈岱微怔,他掩饰地垂下眼帘,咬了一口软糯的绿豆糕,只觉那甜甜的滋味儿一下子就沁进了心里。他前一刻还希望自己能忘了昨晚发生的种种难堪,这一刻却只想记起瞿末予抱着他走过的每一步。
“阿兰,你不去厨房盯着。”恒叔催促道,好像怕她说更多。
“我也不是厨师,我盯什么。”
恒叔和兰姨都是自瞿末予小时候就开始在老宅伺候的,瞿末予独立后将他们带了过来,恒叔虽然是管家,但这家里的帮佣只有兰姨可以不听他的。
恒叔没好气道:“盯着时间,今天堵车,得早点给少爷送饭。”
兰姨看了看表:“来得及。沈先生,要不要去厨房看看?你也不说你喜欢吃什么,总说随便,那你喜欢什么,就直接跟厨师说。”
“不用了,我今天中午……”
“来吧来吧。”兰姨热情地拉起沈岱,“你搬来这么久,除了客厅餐厅和你自己的房间,哪里都没去过吧。”
瞿家的厨房大得吓人,分热餐区和冷餐区,有一整面墙全是储物柜,还有步入式的冷藏室,配一个厨师和两个徒弟,此时的流理台上摆满了精挑细选的食材。
兰姨介绍完厨师,便开始介绍今天的菜:“最近少爷吃腻工作餐了,我们就做好了每天中午给他送过去,少爷口味清淡一些,但是吃很多的,要不能长那么高。”
沈岱笑道:“瞿总的工作餐也是公司食堂送过去的吧,其实我们食堂挺好的,不过吃久了确实会腻。”
“那是,怎么都不可能比得上家里。”兰姨对厨师说道,“小王,掐着点儿时间啊,恒叔说今天堵车,要早点走。”
“好,我抓紧。”
沈岱拿起流理台上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今天要做的菜。
王师傅解释道:“这个是我写来给徒弟们备菜的,不一定都做。”
“沈先生,你会做饭吗?”兰姨问道。
“我以前在家的时候经常做,后来住公司宿舍就没有条件了。”
兰姨笑看着他:“不如你来给少爷做一道菜吧,让少爷换换口味,也节省点时间。”
跟进来的恒叔立刻反对:“阿兰,怎么能让沈先生亲自下厨,你别给小王捣乱了。”
兰姨瞥了恒叔一眼:“做个菜能怎么样,沈先生?”
沈岱心里有止不住的雀跃:“让我试试吧。”此时他满脑子都是——瞿末予会吃他亲手做的菜。
“来,你看这些食材,想用哪个都行。”
“我做个虾仁豆腐煲吧,快一些。”沈岱禁不住唇边的笑意,“我家人都说我做这个菜很好吃。”
兰姨便过来帮忙,背着恒叔悄悄地说:“少放盐。晚上等少爷回来,我就问问他吃出来没有。”
沈岱摸不准兰姨有什么意图,也不敢妄自揣测,但他能感觉到单纯的善意。
兰姨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又小声说:“你们都结婚了嘛,别管是因为什么,日子好好过不好吗,我看少爷对你也不错,你们想办法增进点感情嘛。”
“谢谢兰姨。”沈岱由衷地说道。
沈岱精心烧好了菜,洒上鲜嫩的葱花,用手机从好几个角度拍了照,虽然只是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看着就很有食欲。他从前兴趣广泛,摄影也是其中之一,但后来背了债,生活中几乎就只剩下工作了,如今看来技术没退步太多,至少把他给瞿末予做的第一道菜拍得很可口。
这道虾仁豆腐煲装进保温盒,经过车程颠簸,送到瞿末予手里时,肯定就过了最好吃也最好看的时候,假如,假如他有机会和瞿末予聊聊这道菜的口味,他就会拿出照片,让瞿末予看看它最完美的时刻。心底那一点点喜悦和期待在克制不住地放大。
晚上快十点,沈岱才听到瞿末予的车的声音,他查了一下午资料,腰酸背疼的,这篇SCI已经写了小半年,有几个重要的实验数据一直论证不出来,他卡得很难受。他从电脑前站起来,走到窗边,一边抻展腰身,一边从窗帘的缝隙里偷看瞿末予。
听到瞿末予进门的声音,他犹豫片刻,决定下楼,为昨晚发生的事道歉和道谢。
刚打开门,就听到瞿末予低声轻斥:“不要再让他做饭,你在想什么。”
沈岱顿时僵住了。只听兰姨小声说了些话,他听不清,但语气分明有一点委屈。
接着便是一些脚步声。
沈岱悄悄地后退两步,悄悄掩上了门。倒也不算失望,毕竟这才是情理之中的发展,至少瞿末予吃了他做的菜,这就挺好了,他还想要什么,五星好评?他只是不明白瞿末予何至于为这个斥责兰姨?这让他对兰姨感到不好意思。
第二天一早,他照常吃完早餐,背上包,从地库取了自行车准备去上班。
出门的时候遇到兰姨,兰姨看他的眼神有些闪躲,绝口不提昨天的事,他也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他推着车子经过庭院,恒叔正在浇花,见到他便走了过来:“沈先生,早啊。”
“恒叔早,您先忙,我走了。”
“沈先生。”恒叔道,“我跟您说几句话。”
沈岱直觉这些话他不想听,但他无处可躲,只好把自行车停好,平静地看着恒叔。
“昨晚少爷回来,阿兰就说了你给他做菜的事,少爷不高兴了,说了阿兰两句,阿兰是把少爷从小带大的,少爷极少会对她大小声。”
沈岱垂下眼眸,等着他继续说。
恒叔的口气很温和:“阿兰没读过什么书,又一直在大宅里工作,人比较单纯,她照顾少爷二十多年,生活起居那是没得说,却没意识到她和少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能用她的想法去套少爷的心思,如果我不点她,她连少爷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沈岱淡道:“您想说什么。”
“您读过这么多书,这么聪明,其实什么都应该明白的。少爷对您不错,是少爷修养好,但少爷不会希望您对他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想法,他会觉得麻烦的。”
沈岱感到面颊阵阵发热,他的手下意识地想去找他实验服的大口袋,但身上的卫衣没有口袋,让他分外无措。
恒叔叹了口气:“您不要觉得我刻薄,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知道您是个正经的好人,我对您很尊重,所以才不希望您受伤。顶级Alpha的世界,不是咱们普通人能够理解的,喜欢少爷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但少爷需要的不是一个具体的人,他以后只可能找一个对他最有价值的帮手。”
第十二章
沈岱一上午都心神不宁,因为恒叔早上的那番话。
很多事情其实不需点破,他都清楚,但是人会自己骗自己,会讨价还价,会逃避,会侥幸,会让理性和感性无休止地天人交战。
他必须更克制,至少他不该成为瞿末予的“麻烦”。
一个师妹走了过来,打断了沈岱的沉郁:“沈师兄,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好,谢谢。”
刘息教授是国际稀土研究领域最具影响力的专家之一,也是沈岱的恩师,在他的带领下沈岱得以选入人才计划,进入星舟这个国内顶级稀土研究所。他最让沈岱敬佩的,不仅仅是在学术界的贡献,还因为他是一个在一众alpha中杀出重围的beta。
“老师。”沈岱进了办公室,随手拿起刘息的茶杯,“跟您说过多少次别泡这么浓的茶,对身体不好,还成天拿它浇花,养一盆死一盆。”
“淡的不够味儿。”刘息从一堆文件中翻出一份稿子,“投资人会的材料写得不错。”
沈岱笑道:“谢谢老师。”
“正好是你写的,这回你代我演讲吧。”
“啊?”
刘息嫌弃地说:“这帮人,会议时间改了第三次了,我的机票也一改再改,南非那个矿到现在都没去成,我可等不了了,我明天就走,我跟他们说了,你代我去开会吧。”
沈岱有些傻眼:“那不就是下月初吗?”
“是啊,你天天做课题,还需要准备什么?你以前也参会过,就讲讲咱们的成果和之后的计划就行了,其实很多他们也听不懂。”
所谓的投资人会,就是一年一度向集团高层、大股东和股民代表的工作汇报,他们组每年拿几个亿的资金,总得让出钱的知道他们干了什么,这可是个很重要的会议。
这意味着身为执行总裁的瞿末予肯定会出席。
沈岱无奈道:“老师,您心也太大了,这是投资人会啊,万一他们问我一些刁钻的问题,您不怕我扛不住吗。他们可能不懂稀土,但他们懂财报啊。”
“我们今年有成果啊,有成果就有底气,怕什么。”刘息拍了一下桌子,眼神坚定,“要有气势,知道吗,他们跟你提钱,你就提未来回报,见招拆招吧,不出大问题就行,上面给我话了,今年不会砍预算,这我才敢走嘛。”
“……好吧,那您什么时候回来。”沈岱直觉这一关没那么容易,在投入阶段,投资人往往会故意抛出一些难题,算是一种心理补偿吧,钱扔水里还听个响呢,科研工作十年八年不见成果的比比皆是。
“不知道,这个矿还没探明储量,但钕和镝的含量都不低,我可能要呆一段时间,你师兄师姐又在甘肃蹲着,这边就暂时交给你和子玫了。”
“好,老师放心。”
为了准备演讲,沈岱这几天连续加班到很晚,这比他论文答辩还紧张,答辩搞砸了只是自己的事儿,但投资人会搞砸了会拖累整个项目组,虽然老师让他放宽心,他却一点都不敢怠慢。
有一天晚上,沈岱和瞿末予是同一时间回到家的——自那天之后,俩人没再打过照面。
沈岱点头致意:“瞿总好。”他想瞿末予不会提起那微不足道的一道菜,他也不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无论他醉酒说过的话,还是酒醒后的自作多情。
“这么晚回来,加班吗。”瞿末予随口问道。
“对,最近加班比较多。”
“听说投资人会刘教授让你去演讲。”
“是的,老师急着去南非探矿。”沈岱开玩笑道,“挺紧张的,请瞿总到时候高抬贵手。”
“你要面对的不止是我,还有高层、股东和股民代表。”瞿末予低头看着沈岱,“多做些准备,到时候不要怯场,有什么说什么就行,我会和他们打招呼的。”
“多谢瞿总。”沈岱心中一暖,瞿末予如此完美,不可能喜欢他不是瞿末予的缺点,是他的。
“你们组的课题是研究所里最有潜力的,董事会非常看好,不会砍你们预算的,如果南非的探矿进展顺利,还可能追加。”
沈岱喜道:“那太好了,老师对南非矿很有信心的。”
瞿末予点头:“早点休息吧。”
沈岱轻声道:“。”这两个字一吐出来,他心里就泛起一阵酸甜。与早安不同,上学上班也总与人说早安,但说的对象却通常是亲近之人,于是这两个字被赋予了一层朦胧的暧昧。
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对瞿末予说。
周末回到家,沈岱照常带了些菜和日用品,但是一进门,就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姥姥正坐在沙发上等他,脸是绷着的。
“姥姥,没做饭啊,那我做吧。”
“不着急。”姥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过来,咱们聊聊。”
沈岱知道躲不过这一关,他坐下的那一刻,就决定还是说实话吧。
“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突然把债还清了?”姥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骗子呢,你上次带我去看病,说你拿了一笔奖金,你怎么可能拿那么高的奖金。”
“姥姥,你别着急,咱们慢慢说。”
姥姥深吸一口气:“行,我们可以慢慢说,但是你必须跟我说实话。”
沈岱点点头:“我不告诉你,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怕你生气。”
“你、你这钱来的正不正?”姥姥紧张地攥着手。
“你放心,绝对正。”沈岱忙道,“你千万别瞎想,其实这钱是……是尤家给我的。”
姥姥瞪大眼睛,突然声色俱厉:“尤家?!”她恨尤兴海入骨,因为尤兴海毁了她的儿子。
“姥姥。”沈岱握住姥姥的手,柔声道,“你听我说好吗。”
姥姥缓缓低下头,她的胸口还在用力起伏着:“尤家为什么给你钱,那么多钱,不可能,为什么?”
“原因听起来可能难以置信,但是是真的。”沈岱把自己需要替尤柏悦履行婚约的事简述了一遍,但隐去了瞿末予的名字。
姥姥沉默了许久,将沈岱的手抓得生痛,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半晌,她静静地流下了眼泪。
沈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轻拭着姥姥的泪水:“姥姥,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和尤家扯上任何关系,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找他的,但是我们现在确实需要钱,而且这个合作并没有损害我什么,我照常上班,照常生活,还能把债还清,剩下的钱还能换套房子、给你治病,这笔钱帮了我们大忙。”
“我知道。”姥姥哽咽道,“我就是知道,才难受。这些本来不该你承担,你爸爸变成那样,那个人渣固然可恨,我和你姥爷是教养有失,可你是最无辜的,倒头来要你赚钱养家,要你用终身大事去还债,把你什么都耽误了。”
“不耽误啊,我们要不了多久就会解除婚姻关系的,等他们的合作完成了,应该很快的。”沈岱勉强挤出笑容,“姥姥,你往好处想,这都是好事啊,尤家这几年越来越不行了,儿子还不让他省心,咱们又拿了他的钱,又看了他的倒霉相,多痛快。”
“他给了你一千万啊,这么大一笔钱,真的只是让你领个结婚证就完了?”姥姥忧心忡忡地说,“尤兴海是个什么畜生玩意儿,我是真的担心他另有所图。”
“不会的,他是走投无路才找我的,现在钱我拿了,还花了,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姥姥满面愁容地摇摇头:“希望如此吧。那你的……和你结婚那个人,是谁啊,对你怎么样呀。”
“是个陌生人,都没见过几次,客客气气的。”沈岱抚着姥姥薄削的背脊,“我们这个合作肯定不会太久,等事情办完了,离了婚,我也不过是多个婚史而已,就这么点代价,但是能换来我们过上正常的生活,是不是很划算?”这段话前面虽然是谎言,但后面却是真心话,合同里写的是五年,那是为了充分保障瞿末予的利益,实际不可能花那么长时间,要不了多久,他和瞿末予仅有的这点虚假的连接就会消失。
姥姥叹道:“你可千万不要跟尤家的人走太近。”
沈岱想到尤柏悦,不知为何也想起了瞿承尘,他微微皱了皱眉:“不会的。”
“那……”姥姥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你们结婚,虽然是合作,但人家会不会要你……”
沈岱立刻听懂了姥姥的难以启齿:“没有,我都说了,没见过几次,没有公事也不联系。”
姥姥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Omega是最容易吃亏的,你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分寸,想想你爸那个前车之鉴。”
沈岱的眼神暗了下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因为他就是那个犯错误的代价,又被迫用自己的人生去承担不是他犯的错误的后果,他沉声道:“我明白。”
第十三章
今天实验室的网络出了故障,要排查检修,沈岱难得提前下了班。因为跟兰姨熟了起来,他也偶尔会提几个喜欢吃的菜,连吃了好几天外卖,他现在就想尝尝瞿家大厨的好手艺。
只是刚踏进瞿家的门,他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客厅里坐着一位非常美的女士,气质优雅脱俗,她穿着一袭黑色的裙装,带着莹润的珍珠项链,秀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略施粉黛,也难掩光彩照人,就像油画里走出来的模板式的贵妇人。
沈岱只一眼就猜出这是瞿末予的母亲。
他一进屋,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眼神看着他,好像他不小心闯入了一个跨种族的场景中,他出现的莫名其妙。
尽管这里很多人他都认识,可当这位妇人以主人的姿态出现,整个屋子的磁场都改为围绕她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