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人一统,统默人泪,就这样陷入了相顾无言中。这天,二门的一座水榭之上。
水榭中心放着一张矮木几。宁婧与峥河端坐在同一侧。
自从来到了宁婧身边后,峥河就换下了那身满是破布丁的衣裳,穿上了崭新的衣裳。今日,峥河穿的就是一袭淡蓝色的小衣,为了不弄脏袖子,把它们都扎紧了,露出了两截嫩生生的小臂。皮肤上有不少交错的旧伤痕,那是他在来到金光宗前,漂泊过的证明。
两人正前方的木几上,铺着一叠微黄的写满了四字短句的宣纸,紫砂茶壶盖子微敞,散发着袅袅的茶香。
今天,宁婧如过去一个多月那样,在教峥河修道的口诀。
修道者打坐的时候,一动不动的,看起来像是睡觉,其实观察他们腹部丹田的位置,能发现他们都在用一种规律的方法吞吐气息。修道的口诀就是在此发挥作用。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它们,一步步引导真气,沿着全身的经络巡回,如此蓄积自己的法力,净空自己的浊气。
修炼到一定程度,修道者会明显感到自己到达瓶颈期,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往上提高了。这是临近升级的征兆。这时,就需要进入闭关状态,仅用少量的食水维持生命,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突破瓶颈上。待出关之日,就是进阶成功之时。
陆轻雪在两年前,即十六岁的时候,就已进入了元婴期,天赋不可谓不惊人。有的人可是终极一生都没突破元婴呢。
每一门的修道口诀各有侧重,且非常繁多。因为太过押韵,也容易记混。好在,在进娱乐圈之前,宁婧当过一段时间的家教。对于如何教小孩子学习,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为了让峥河的印象更加深刻,也顺便给他扫一下盲,宁婧每三天为他上一次课。在课堂上,她会手把手教他写字,并在下一次课让他默写出口诀。
峥河的记忆力好得简直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宁婧发现,他其实只要一天半时间,就能把前一次的功课记住。所以,半个月后,宁婧干脆把上课的间歇缩短到两天一次。
除了文科的修习在跟进,宁婧还依照一开始说的,找了一个剑法高明的二门弟子,教峥河练武。
宁婧一页页地翻看那些宣纸。峥河双手捧着一杯清香四溢的热茶,他是猫舌头,吃不得热东西,正慢慢地把茶吹凉。雾气迷了他的眼,只能隐约看到茶面的一圈圈涟漪。
以前,有饱饭吃、有暖被盖,就已经是峥河在桥洞下睡觉,午夜梦回时,想都不敢想的生活。现在他得到的,远比想象要更多。在陆轻雪的身边,峥河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让他眷恋的归属感。
随着宣纸翻动的风,一股沁人的幽香隐隐飘入了他的鼻腔。峥河知道,这是姑娘家专门熏在贴身衣物上的香气。这一个多月,每次和陆师姐坐在一起,峥河都能闻到这种淡淡的香气。
陆师姐不知道,他其实很喜欢被她的香气笼罩的感觉。每次都会偷偷地闻,再偷偷地陶醉。
当然了,这个让人羞惭的秘密,峥河会永远保守。否则,若是陆师姐知道他这么想,搞不好,就不会让他靠近她身边了。
而他,想要一直一直待在离陆师姐最近的地方。
检查完作业,宁婧嘴角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伸手揉了揉峥河的小脑袋,夸赞道:“不错嘛,全写对了。”
峥河一动不动地任她揉头发,仰头看着她,眼珠子亮晶晶的,像某种得了奖励的小仓鼠。
“今天开始,我不止要教你默写法诀,要教你如何利用这些法诀,运转体内的气。”宁婧转了一下身体,示意峥河面对面和他坐在一起,引导他如何找到丹田。
或许是第一次,峥河花了点时间,都不太能找到感觉。宁婧想了想,握着了他的一手,隔着衣服,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上:“你感受一下,我运气的时候,腹部的起伏。”
峥河的手颤了颤,立刻晃晃脑袋,认真道:“嗯。”
宁婧轻闭眼睛,默念修道的口诀。
不得不感谢系统这次把陆轻雪背的口诀记忆保留下来了,否则,她还得一条条去背诵。古文是她的弱项,碍于身份,她又常需要出面除魔,不露出马脚就怪了。
===第62节===
峥河平复了心情,闭上了眼睛静心感受。这个法子果然很好,不消一个时辰,峥河就找到了诀窍。
结束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
金光宗内,四周都点满了烛灯。在暮色中,峥河乖巧地收拾桌面,用小拳头锤了锤坐麻了的腿。正常这个年龄的孩子,怎么可能能在一个地方坐上一天,腿都麻了,还一句撒娇或怨言也没有。这小屁孩也太乖了。
宁婧心脏微动,忽然就想给峥河一点奖励。她摸了摸口袋,惊喜地发现里面有一颗用糖纸包着的手工花生糖。取出来一看,那是前段时间,谢亦下山的时候带回来的,她顺手拿走了几颗,还有一颗留到了今天,忘了吃。
“峥河,要吃零食……不,要吃花生糖吗?”
峥河眼睛微微一亮,接过来打开了糖纸,才发现这糖果已经融了,粘乎乎的。
宁婧意外道:“原来已经融了,别吃了——”
话还没说完,那头的峥河,已经把那颗卖相不好的花生糖塞进了嘴里,还舔了舔糖纸,仿佛吃到了什么世间美味。
宁婧目瞪口呆,峥河吃进去了,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有点儿红,小声道:“对不起,陆师姐。这是你第一次带东西给我吃,我不想浪费。”
宁婧心里微暖,又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来,喝点茶吧,这么快塞进嘴里去……应该很甜吧。”
峥河摇头,认真道:“很好吃。”
这小屁孩原来喜欢吃甜的么?宁婧笑了:“这块糖已经融了,没有刚出炉的好吃。你不知道,在山下有一种工艺,能把糖做成不同的形状。新鲜出炉的才好吃。”
说罢,宁婧随手就倒掉了瓷杯里的凉茶,倒了杯热茶给他。峥河捧着茶,因为太热了,没能喝进去,无辜地看着宁婧。
系统:“你把他吹吹了好久的茶倒掉了。”(=_=)
宁婧:“……”
峥河没在意那杯茶,被宁婧彻底勾起了好奇心,道:“真的是什么形状都可以做出来吗?”
宁婧忽然不说话了。她看着峥河,半晌,忽然笑了下,悠悠道:“下山看看就知道了。”
稀里糊涂地来到金光宗后,这是峥河的第一次下山。要从金光宗下山,须得走过一座长长的吊桥,还得走很多山路。光靠他的两条小短腿,得走到天明才能下山——这还是在不迷路的前提下。山野中多瘴气精怪,峥河一个小娃儿,肯定是走不出去的。
现在有了宁婧的帮助,就不成问题了。御剑下山,只需十分钟的时间。
御剑飞行时,峥河站在宁婧的身后。他还没学过如何在剑上保持平衡,宁婧伸手,一直搂着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抚着。饶是如此,下了地后,峥河的小脸还是有些发青——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吹的。
险峻的趾麟山下,坐落着全幽州最富饶的西坂城。
这个时间点,正是热闹的时候。只可惜,陆轻雪的小金库很干瘪,导致宁婧带着峥河,没法去高档地方浪,只能在街上走走,吃吃路边摊。峥河拉着宁婧的袖子,雀跃地左看看右看看。晚饭后,宁婧给峥河买了糖人,一路走着慢慢回去。
短短一个晚上,人品值就涨了10点。看来,再乖巧的孩子,天天待在山上,也会闷坏。(=_=)
回到金光宗,已是夜深人静时了。建筑群最前方的前堂,却一反常态地灯火通明,还有不少人影在,似乎发生了一些异常的事。
宁婧的第一反应,是他们下山被人发现了,转念一想,金光宗又没有禁止下山的规矩,她为什么要心虚?
峥河也有些不安,宁婧示意他跟在身后,踏入了前堂。里面果然聚集了不少的人,是一溜烟的马赛克。
宁婧左右一瞧,看到了一坨最熟悉的马赛克——谢亦,十分有亲切感,遂揪着他问:“谢师叔,发生什么事了?”
谢亦回过头来:“把你也吵醒了么?”
宁婧睁眼说瞎话,毫不心虚地点了点头。
手里还拿着糖人的峥河的眼光来回在两人间转动。
谢亦叹了口气:“今晚,西坂城出了件惨案。姓施的大户人家,全家五十多口人,都被灭口了,官府看了现场,发现不太寻常。我恰巧在附近,就上去看了,似乎……是魔怪所为。”
第67章
第五只小团子5
闻言,宁婧有些诧异。
先前,他们的那次出差,干掉的那个老魔道害人的数目不到三十。现在西坂城的这只,一下子就团灭了五十多口人,已经称得上是小boss级别了。这boss的出现率也太高了吧。
要知道,魔怪习性昼伏夜出,常寄居在阴气较盛的地方,平日难以转化为实体,所以,它们若要行动,大多会附身于尸体之上。若哪天听说了郊外有无名孤坟被起了,埋葬的尸体不翼而飞、尸气飘散,而陪葬的钱财又没有损失,那就基本可以断定是被魔怪挖了坟。
谢亦这种级别的修道者,不会信口开河。他说的“似乎”,基本就等同于“一定”了。而且,他的言下之意,是那魔怪还没有抓到。届时,迎面碰上,收复起来,会比较棘手。
要参一脚吗?
宁婧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确定了在峥河八岁的时候,他正被三门闲置着,天天吃饭砍柴打豆豆,哪有机会遇上打魔怪的任务。
看来这趟浑水是不用淌了。
系统:“叮!由于峥河提前来到了二门,后续剧情有所改变。剧情任务掉落:请带着峥河参与本次打魔怪事件,并让他完成【助攻】任务。成功后,故事完成度、人品值将大幅度提高;若不幸失败,任务将立即终止。”
太了解系统的尿性,宁婧明白——所谓的剧情任务,就是有预感会被坑到阴沟里,还不能拒绝的那种。
她抹了一把脸,纳闷道:“助攻任务是什么意思?”
系统:“是本次事件里,总部派给峥河独立完成的任务,在关键时刻就会发布,需要你协助。”
派给峥河独立做的任务?
宁婧不着痕迹地看了在自己身边乖乖吃糖人的小豆丁一眼,心里充满了疑虑。这么多个世界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碰上跳过她,把任务直接交给反派做的情况。在那种危险的地方,他能干些什么?
谢亦凝重道:“今晚,官府只粗略检查了现场有无生还的人。趁尸气没逸走太远,我们今晚内就要去处理。”
金光宗是修仙大派,哪怕没酬劳,就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魔道灭门命案,也是要管的。
宁婧连忙说:“师叔,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谢亦考虑了片刻,点头应允:“那就一起来吧。”
出了命案的施家大宅,建在西坂城一个富庶的地段。
这一带住的都是西坂城有头有面的大户,出了这样的惨案,官府有意压下消息,对外说是贼人所为,却还是走漏了些风声,闹得附近一带人心惶惶。深夜掌灯时分,宁婧一行人来到的时候,就能看到很多户人家依然灯火通明,还能闻到烧香的气味。
施府大门紧闭,有几个捕快在看守,不让人进去。
阴森森的黑夜,府门的灯笼火光幽暗。门后听不到任何声音。想到后面横陈的五十多条尸体,几个捕快见惯了血腥,也觉得难以忍受,不禁搓了搓手臂。此时看到了金光宗的人来了,均是精神一振,打开了门,请他们进去。
谢亦率先踏了进去。其余人鱼贯而入。
这次来了十多人。其中,宁婧只认识谢亦和他的两个弟子。其余的都是三门的人,那是一群和宁婧年龄相仿的弟子,只是修为就远远不及她了,见到了宁婧,都会规规矩矩地喊一声“陆师姐”。
在原故事里,金光宗的七个门之间关系颇为微妙,相安无事中隐约在较量,哪家门生筑基更勤奋、哪家杀的妖魔多,哪家收藏的法宝多……一直在比拼声望。唯一的例外,也就是二门与七门的关系颇好,所以,宁婧与谢亦私交甚督。
遥想在七年后,一向存在感为零的峥河,以黑马之姿赢得了全宗的瞩目。二门一点也不顾及三门的面子,就那么横刀夺爱,公然把峥河收了过去。各个门间的关系,从这件事上,也可见一斑了。
宁婧慢吞吞地跟在了队伍的最后,回头看了背后的峥河一眼,想了想,道:“害怕死人吗?”
峥河摇头。死人他早就见过了。
等一下看到的,肯定会比你想象的重口——宁婧腹诽,面上则不发一言,牵着他的小手进了门,几乎是瞬间,宁婧便感觉到了一股重重的尸气迎面而来。
施府内,灯笼全灭,尸体已被官府集中放置到了后院。众人围过去看,均是脸色发青。
这被团灭的五十多人的尸体,下半身都保存得很好。唯独上半身,不论男女,胸口处都被掏了个大洞。或许,那不能被称为一个伤口,反倒像是被一只尖锐的手从后往前胡乱掏挖,完全烂掉了,非常恶心。除此以外,他们死前大概受过重压,好几个人的眼珠子和舌头都从框里、嘴里爆了出来,垂在了外面,黏糊糊的粘液流了一地。
宁婧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小手颤了颤,低头一看,峥河的小脸发青,明显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宁婧:“讲真,你让小孩子看这种场景,不会造成阴影吗?”
系统:“我们的任务,都考虑了峥河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天生就是吃着碗饭的人,不必担心。”
宁婧转念一想——也是,在若干年后,为了豢养那邪性的鬼门,峥河可是干了几十年抽筋剥皮的事。
有一两个年纪较小的弟子,不得不转过了头,被恶心得想吐。两相对比,以峥河现在的年纪,他的表现已经很镇定了。
对于宁婧来说,npc脸部马赛克的时效还没过,所以,什么飞出的眼球、歪斜的长舌,在她看来,只是一团黑黑红红的马赛克。至于特别血腥、反人类的部位,系统也给她打了码,宁婧啥也看不到。
故而,全场最淡定的,除了谢亦外,也就是宁婧了。
后辈一个二个都靠不住,谢亦走近了一条条的尸体,蹲下身,直接以手在他们心口的血洞里翻找,宁婧都能听到手指插入血肉间,那粘腻湿润的声音。
宁婧脊背发寒,油然而生一股钦佩:“雾草,这哥们真厉害。”
系统:“……”
终于,谢亦从一个翻倒在地的女人心口,捧出了一坨黑红色的马赛克,朝宁婧道:“轻雪,过来看。”
宁婧连忙也蹲下去,血腥味呛得她鼻子痒。还没看出那坨是什么东西,谢亦就给出了答案:“五十五个人被挖了心。这些人里,除却老妪以外,刚好是四十九条人命,心脏全被挖走了。但它漏了这半个。”
四十九条人命,生挖心脏,宁婧调动了陆轻雪的记忆,立刻就知道了这是附身于人身后,靠阳人心脏才能维持皮囊鲜度的尸鬼。修为越深,每次需要的心脏就越多。
而每次大量挖出新鲜的心脏后,尸鬼得在一夜之间吃掉。既然是匆忙间漏了半个,那么,在天亮之前,它一定会再回来找。
两人蹲在那儿近距离研究半颗心脏,围观的弟子既是羞愧,又是钦佩——谢亦门主就不说了。陆轻雪一介女流,年纪又小,这种时候,竟是比谁都冷静可靠。那句“陆师姐”,他们叫得心服口服。
宁婧蹲在那儿,不知道自己无形中装了个逼,只觉得后脑勺被看得有点热。
谢亦把手里的那半颗血淋淋的心脏丢进了火堆里。
要抓住尸鬼的本体,就得等它逸出附身的那具尸体。施府已经没有活人了,尸鬼都不用从皮囊跳出来,就可以直接捡走心脏了。所以,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再找一个活人作为诱饵,引诱尸鬼挖心。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了在场唯一没有武力值、待会儿开打也帮不上忙的峥河身上。
刚才,他们还不太理解陆轻雪干嘛带着一个累赘过来。现在,总算有用得上这小孩的地方了。
峥河敏感地抬起了头,像只小动物,不由自主地朝宁婧靠了过去。
系统:“叮!剧情任务触发,请协助峥河完成【助攻】任务。”
宁婧:“……”她终于明白了系统的险恶用心——敢情这助攻任务,就是让她把峥河坑去当诱饵?!
噫,这些npc这么没眼色,活该当一辈子杂鱼。这么大个反派站在跟前,也不知道要巴结巴结。不巴结也就罢了,她都改变了剧情主线了,这群npc依然上赶着要坑峥河。
以后,等峥河这小子变成暗黑系大魔头后,可是彻底贯彻了他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本性,坑过他的人,一个都没逃过。
系统:“你要这么想,也是可以的。”
宁婧:“你确定我这么坑了他以后,峥河的爽点能大幅度提高?”
系统:“当然。”
终于,有弟子提议让峥河去当诱饵。峥河脸色煞白,但一句话也没有说,抿了抿唇,强自镇定,只等宁婧决定他的去留。
宁婧在心里骂了系统一百遍,最终只能拍拍峥河的肩膀,挤出了一个微笑,道:“那就去吧。”
峥河坚定地看着宁婧:“是!”
他知道,其他人想他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他也知道,那些人并不在乎他的死活。
但是,如果陆轻雪希望他去做,他一定会做到最好。因为,他知道陆轻雪不是那些人,她一定是为了锻炼他。
——不得不说,现阶段的峥河,还只是朵单纯的小白花而已。如果宁婧能听到这些评价,估计会心虚不已。(=_=)
决定了诱饵人选,就开始布置现场。
===第63节===
为了吸引尸鬼前来,现场不作收拾。把火把全熄灭后,施府内立刻陷入了一片安静的黑暗中。峥河孤身一人,抱膝坐在了距离尸堆不远的地方。
金光宗的所有人,已经隐匿在了暗角,只等目标进入攻击范围。
独自落到了黑漆漆的恐怖环境里,明知道陆轻雪就在附近,峥河还是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呼唤:“别怕,我看着你。”
峥河睁开了眼睛,轻声对着空气道:“陆师姐?”
“是我,这是传音,只有我和你能听到。”宁婧蹲在屋檐上。她用的是修道者的千里传音。说是千里,其实距离不能超过十米使用。
“今天吃的糖人,好吃吗?”
“很甜,这是我第一次吃到。”
为了减轻他的紧张,宁婧与他轻声闲聊,又好奇道:“峥河,你修仙,是想达成什么愿望?”
还没等峥河回答,宁婧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尸气,凝重道:“嘘,它——好像来了。”
第68章
第五只小团子6
修为越高,感知到尸气的范围就越远,尤其是处于下风向时,这雷达能力就更强。宁婧能感知到这只尸鬼,就证明它已经接近到一百米内了。
没有了宁婧的声音陪伴,四周的空气陷入了一片死寂的安静中。对危险的天生直觉油然而生,让峥河汗毛竖立,手心发凉。由于丹田空空,毫无修为,即使他睁大眼睛,在幽暗的月光下,也只能看到婆娑的树影,和附近事物的大致轮廓。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把手往后探,轻轻摸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子。圆钝的一边握在手心,尖锐的一端从食指与中指之间露出。
不多时,峥河明显感觉到四周的温度骤降,一股湿润的腥臭味飘散在风里,扑鼻而来。施家五十多口人的尸堆里,传来了一点粘腻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找自己遗留下的心脏。找了许久也没翻到,它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几乎能用暴躁形容。
瓦檐的对角线上,谢亦与宁婧趴在了下风向,静听尸鬼的动静,院中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峥河无声地吸了一口气。这一瞬间,距离他十多米处传来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尸鬼终于发现了身后还有个活着的小孩。
黑暗里,“唰——”一声轻响,人类的皮囊落地。风中的腥臭味浓重了很多。凛冽的风声中,尸鬼极速朝峥河袭来。
就在尸鬼踏入了院中早已画好的法印上时,屋檐上的谢亦瞅准时机,手结剑印,凝神大喝一声:“起!”
十多道雪白的身影暴起,从屋檐跃下。
宁婧抽出了青女剑,往上面灌注灵力,窄长冰冷的剑刃骤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金光。指尖着地横扫,青石地“喀”地一声,便被劈出了一条宽约半掌的金色缝隙,其后不曾收势,极速朝法阵中心劈去——
宁婧震惊道:“雾草,这杀伤力也太高。”若是乘其不备地攻击人,绝对能把人削成两半。再看看别的弟子的攻击,金光仅仅浮在了石地表面,并没有破坏地面的砖块,破坏力和她不可同日而语。
系统:“当然了,你以为陆轻雪是吃素的么?光是她的青女剑,就已经是二门弟子里数一数二的武器了。”
这只尸鬼道行颇深,又刚吞了活人心脏,阴气正盛,好在没有法器傍身,比上次的老魔道好对付了不少。众人合力围攻,十多道暗金色的光纹自剑尖跃出,化为金索,紧紧缠绕着它。金线越勒越紧,在尸鬼湿润的皮肤上烫出了焦臭的烟,它痛苦不堪地在地上扭动。谢亦面无表情,口中念念有词,尸鬼很快就没有还手之力,软倒在地。
众人点起了火把,有大胆的弟子用鞋尖把趴在地上的尸鬼翻弄过来,靠近了看。令人惊讶的是,这尸鬼的腹部竟然是隆起的,隔着肚皮,诡异地波浪状向上鼓动着,就像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钻出来。
有人惊恐道:“不好!这厮腹中还有个尸胎!”
说那迟那时快,一只尖锐的黑色爪子从尸鬼垂死破肚而出,鼓胀的肚子像漏气的气球一样,迅速地瘪了下去。从腹部的血洞里,爬出了一只像猴子一样湿漉漉的怪物。
尸鬼寄宿在人身上的时候,如果宿主身怀有孕,那么,腹中的胎儿也会随之坠魔。这只尸鬼,应该是挖了一具难产去世的孕妇尸体做宿主。
刚破肚而出的尸胎法力不足,急需一具皮囊活下来。身边那么多高人环绕,求生的本能,让它转头瞄准了站在廊下的峥河,不顾一切地朝他扑了过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短短一秒钟不到,众人都来不及拦截住它。峥河的小脸上闪过了几分惊惧,匆忙倒退,然而尸胎的动作太快,腥臭的指甲已经抓到了峥河的衣襟。
峥河往后翻滚,灵敏地伸脚把尸胎踹开。尸胎愤怒地尖叫一声,不退反进,四脚并爬,一下坐在了峥河的腰上,借体重把他压在身下。由于动作太猛,峥河脸色煞白,内脏仿佛被挤得移了位置。
尸胎一手握住了他的颈部,伸爪就要取心。峥河瞳孔剧烈收缩,瞅准时机,以手心尖锐的石块正面抵住了尸胎的爪子,火花激越,锋利的指甲被磨蚀了一块,利爪落下的方向从而被改变了。
峥河惊险地侧过了头,耳旁三寸之地,已经被指甲“吱呀——”地划出了三道深深的刻痕。若那是他的头,恐怕早就见红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锋利的剑自尸胎的后方直穿心口而过。它的动作顿时凝固在了半空,垂死之际,仰头凄厉地长啸一声,众人纷纷捂住了耳朵,峥河耳膜发痛,下意识地抱住了头,蜷缩成一团。
感觉到压在身上的重量没了,峥河慢慢松开了手,心咚咚直跳。
宁婧手腕转了转,把灵气灌注入剑,一道璀璨的金光自剑柄直冲剑尖,被串在了青女剑上的尸胎,那黑色的身体在空气中轰然碎裂,湮灭成无数的尘埃。
几点还在燃烧的星火朝峥河飞了过去,宁婧眼疾手快地以袖子挡住,星火撞在了她的衣袖上,翻滚了一两下,便徐徐熄灭了。
“真险啊。”宁婧松了口气。虽是这么说了,她的姿态,却有种游刃有余的从容感。
青女剑入鞘,宁婧弹了弹衣袖,缓步上前,停在了峥河跟前。
峥河刚才被尸胎喷了满头脓臭的粘液,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尸臭味。这个脏兮兮的孩子,人人都退避三舍,唯有宁婧面不改色地靠近他。
宁婧蹲下身来,捧起了跌坐在地的峥河的脸,颦眉道:“它抓到你哪里了吗?”
峥河的嘴唇颤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缓过劲儿后,眼泪才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掉了下来,指尖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宁婧见状,心中有数。
也是,这小屁孩才八岁多,刚才与尸胎的搏斗,只是在生死存亡之际爆发出的求生欲。危机过去,那强撑着的不似小孩的冷静,才终于崩塌,流露出受惊后的正常反应。
宁婧:“统统,我要投诉你们。还说这种场景不会给宝宝留下阴影?”
系统:“宿主,一切的设置,都是在峥河能承受的范围内的,你——”
宁婧:“我说的宝宝是指我自己。”
从这个世界开始,系统决心要当个优雅的统。于是,本要冲口而出的脏话,被它生生憋成了一个冷漠的:“哦。”
话又说回来,峥河的心理素质简直过硬。尸胎那一爪子要是抓下去了,不会死人,但流点血是肯定的事。换了是普通的小孩子,看到这么个怪物迎面扑来,早就吓得尿裤子了。哪能像峥河那样,睁眼一抹黑,仅凭风声和直觉就能躲过攻击。
腥臭的脓液混着冷汗流到了眼皮上,峥河的一只眼睛有点睁不开。宁婧耐心地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拭走了脓液,认真地又问了一次:“它抓破你什么地方了吗?”
“没有抓伤。”峥河摇摇头,头顶糊着一坨粘腻的东西,很难受,他抓起衣襟就去擦,宁婧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腕,道:“回去再用清水洗,你这样会蹭进眼睛里。”
峥河闻言,乖乖不动了,心情终于平复了些。
宁婧皱着眉,又翻开他的两只小手,果然,刚才在半空中抵御攻击的那只手的手心,被粗糙的石头反向磨得血肉模糊。
如果变得强大都要付出代价,或许是心灵上的煎熬,或许是肉体上的磨砺。那么,在每一个世界里,反派要付出的代价,其实比一路顺风顺水的大气运者要沉重得多。
最不公平的是,即使吃了许多苦头,反派的最终结局,也逃不过成为大气运者庞大的经验值的组成部分。
宁婧轻叹一声,安抚道:“你刚才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闻言,峥河耷拉着的眼皮抬了起来,湿润的眼珠子亮了亮,像条得到了表扬的肮脏的流浪小狗:“真的?”
宁婧温和道:“当然了。在场的所有人,若是与你同样年龄,遇到同样的情况,都不会有你做得好。”
这时,身后有个蓝衣弟子调笑道:“陆师姐,你带来的这小孩还真上道,反应挺快的,我看以后要找诱饵,找他就成了,对吧?”说完,还自以为幽默地直笑。
那轻浮的语气,俨然是把自己差点丧生的同宗师弟,看作是一只家畜。
宁婧:“……”
这位大哥估计不知道,在十二年后,他口里的这个“诱饵”,可是个超可怕的暗黑系报社党。别的不说,单单就是折磨供品的手段,就花样百出得能出一本专著。是有多想不开,才会以这样的方式,在峥河面前怒刷存在感?[蜡烛]
#现在嘴贱有多爽,十二年后火葬场啊火葬场#
宁婧没理会这个npc,提了提气,把峥河背了起来,对谢亦说:“师叔,峥河受惊了,我先带他回金光宗。劳烦你们善后了。”
被宁婧当做透明人的蓝衣弟子脸色微变。
谢亦点头,看了趴在她背上的无精打采的峥河一眼,轻声道:“去吧,辛苦你们了。”
宁婧背着峥河往施府门口走去,在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蓝衣弟子快速地嘀咕了一句:“跟你说话是给你面子,傲什么傲。臭死了。”
宁婧倒是没有反应,趴在她背上的峥河,却在这时转过了眼珠,望了他一眼。分明满头粘液,狼狈不已,可自那双那迸溅出的阴沉危险的火花,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反倒像只披着羊皮的小兽。
蓝衣弟子的脊背无端端升起一股寒意,连忙暗骂自己杀妖杀出毛病来了。
虽然系统多次保证峥河真的不会被吓出毛病,但宁婧还是想冲淡他今晚的恐怖记忆,免得他晚上做噩梦。于是,回程的时候,两人没有御剑,而是穿过西坂城,慢慢走回趾麟山。
峥河的头发都是腥臭的脓液,宁婧背着他,头发和衣服也被沾到了一些。
天边泛起了苍青色,已经是第二天黎明了。行人还不多,但都对这散发着尸臭味的一大一小退避三舍。
偏偏宁婧脸不红心不跳,若无其事。
饶是峥河,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没有放开搂住了宁婧的手。
他想了想,郁闷地说:“陆师姐,我们好臭呀。”
宁婧耸耸肩:“臭就臭呗,做个伴儿。”
峥河忍不住笑了。
他觉得自己很狡猾。明明已经能下地走了,却还希望和陆师姐黏在一起。明明害得陆师姐也一起丢人了,可他心里,竟觉得像吃了蜜一样开心。
大概是因为,自有记忆以来,从来都没有谁在他不堪的时候,还愿意没有芥蒂地抱紧他吧。
经过一群早起上学的小孩子身边时,一个胆大的孩子捂着鼻子,大声道:“好臭呀。”
宁婧佯怒:“我要臭死你们。”
说罢,就作势要冲过去,小孩吓得一哄而散。
峥河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等宁婧吓跑了那群小孩,他把下巴磕在了宁婧的肩膀上,道:“陆师姐,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修仙吗?”
宁婧一顿:“嗯。”
“我以前没想好,现在想好了。”峥河轻声而坚定地道:“我想修仙,不是为了渡己,是为了在危险的时候,不再成为一个累赘,能像你一样,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系统:“叮!剧情任务顺利结束。故事完成度上升了,实时总值:20%。”
系统:“叮!人品值上升了,实时总值:30点。”
宁婧:“???”原来剧情任务现在才结束?
话说,系统这次真的没骗她,这小屁孩还真的被坑出快感来了。(=_=)b
第69章
第五只小团子7
西坂城的尸鬼被镇压过后,金光宗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果然,小boss是不会连着出现好几只的呀。
宁婧的日子,就这样回归到了吃饭睡觉打豆豆的节奏上。
说起来,这一次剿灭尸鬼的行动,除了增加故事完成度与人品值以外,并非一无所获。比如说,峥河给谢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众所皆知的是,谢亦有一大爱好——收集孤本奇货,还有一些偏门的法器。为此,他专门打造了一个库房放置。
只是,此人对自己的藏品的珍爱是出了名的,平时都不会随意让人进去里面。
===第64节===
这回,借着谢亦对峥河的关注,宁婧瞅着机会难得,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询问谢亦能否把他的宝贝库房借给峥河用。
金光宗的弟子一天之内用了太多的时间去打坐筑基——毕竟,基础越是扎实,日后可提升的空间就越大。只是,峥河的天赋注定了他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在这上面。
所以,在观察和分析了几个月后,宁婧决定把峥河打坐的时间缩减至原来的三分之一。节省下来的时间,都用在专攻剑术和运转灵气上。谢亦的库房里,就最多这种奇门遁术的孤本了,若峥河能有机会进去看看,必然会获益良多。
若开口问他借库房的是别人,谢亦还真的不太情愿。可如今提出请求,是一向很靠谱的陆轻雪。谢亦佯装为难,考虑片刻后,便很痛快地答应了。
金光宗,清静峰。
谢亦的库房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一楼堆砌的是各类的书籍,以法术、剑书、八卦五行布阵等内容为主。还能找到一些人手摘抄的失传已久的异闻录,林林总总地堆满了十多排的书架。
谢亦估计是个处女座,那么多书,每一页都没有折角,保存得很崭新。
角落的一个书柜,甚至能找到一些与魔道有关的书籍。
至于二楼,放置的就是一些很特别、但不算太金贵的法器——毕竟,真正传世的宝物,都妥善地藏在了金光宗的大库房里。
第一次来的时候,宁婧翻到那些关于魔道的书本,也有些咋舌——谢亦胆子还挺大的。修仙界对魔道中人喊打喊杀,与魔道相关的书,基本也被视作是毒药。
虽然,金光宗没有“见一本魔书就烧一本”的规矩,但谢亦作为堂堂的七门门主,却因个人爱好而收藏了一大堆毒药,若是传出去,肯定会影响他的声誉。
宁婧翻完了几本魔书,这里面记载的,都是一些在修仙者看来,极其大逆不道的法术。
宁婧合上书本,感慨道:“谢亦还真是一点都不怕我泄密。”
系统:“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和陆轻雪年少就认识,又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当然不设防。”
本着不打破陆轻雪的金漆招牌的目的,宁婧不敢辜负谢亦的信任,嘱咐峥河要小心使用这个库房。一楼二楼都可以用,只是,不能把与魔道相关的书籍带出去,也不要弄坏任何东西,不然谢亦得心疼得嗷嗷叫。
峥河这次可谓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毕竟,他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么多的知识。为了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他格外认真地记下了宁婧的叮嘱。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除了授课以外,峥河午饭后都会来库房看书,晚饭前再离开。宁婧陪他来了一两次,见他知道怎么做了,就没有再陪同了。
这天,日暮时分。
峥河倦怠地合上了手里的书本。今天早上练剑的时候,在阳光下晒得太久了,导致下午有些晕乎。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头,余光扫到了上二楼的楼梯——前几天,宁婧向谢亦借了一个法器。她自己没空过来,就嘱咐他看完书后,帮她带过去。差点又忘记了。
二楼比一楼要狭小一点,修筑了好几排的墙架,还要一面墙上挂满了长剑。峥河好奇地一个个看了过去,忽然停在了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面前。
他听别人说过这个法器。它叫三生镜,以血为魂介,便能看到自己的前世。
只不过,这显示的前世,并不是百分百扣题的。举个例子,若你的上辈子是个屠夫,在镜子里看到的,可能会是一把猪饲料或者屠刀。╮( ̄▽ ̄"")╭
因为结果让人啼笑皆非,所以,它只能算是奇物,不能算至宝。
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吸引住了,峥河神差鬼使地在镜子前蹲了下来,伸手把起雾的镜面抹清晰。
铜镜中,映照出了他模糊的人影。峥河抿了抿唇,取出靴中匕首,指尖在刀刃的背面轻轻一划,一道细细的血线浮现在了皮肤上。
峥河把血液挤出一滴,让它坠落在了镜面上,随即把指头含进嘴里止血,有些紧张地看着镜面。
血液滴落到镜面时,竟奇异地荡起了一圈涟漪,刚才还坚硬冰冷的镜面,仿佛成了一泊湖水。在峥河的注视下,那滴血越来越稀薄,缓慢地、均匀地融进了铜镜中,镜面开始动荡了起来。
当镜中的波纹完全停止后,峥河的眼睛睁得很大。
怎么……会这样?
暮色四合,云影暗沉,野鸟自林中腾飞而上。
峥河抱着宁婧让他带的法器,满腹心事地往清静峰下走去,落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那一幕。在把血滴融合后,那镜面波动了许久,可最终映照出来的,却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峥河以为是法器还没反应过来,便在原地等了许久,最终,白雾散去,镜子的光芒却骤然黯淡下去,重新变回了一面普通的铜镜。
法器映出的前世,和使用者的道行高低无关。哪怕结果再不贴合,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出现。
为什么他的结果会是一片空白?难道说……他根本没有前世?还是说,前世的痕迹被刻意掩盖了?
峥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和不安中。
走到了半山峰时,从另一条山道上走下了几个嬉笑着的少年,恰好与峥河狭路相逢。
如果没有记错,这几个人都去了别的门当弟子。其中,峥河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当初老是找他麻烦的三个胖子之一,元禄。
当初自己最想去的二门没去成,反而是这个讨厌的穷酸小子被陆轻雪带走了。直到现在,元禄还在记恨这件事,怎么看峥河就怎么不顺眼,遂不客气道:“喂,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峥河看了他们一眼,置若罔闻,擦身而过。
元禄拦在了他面前:“跟你说话呢,怎么急着走?你拿着的东西,不会是偷的吧?”
峥河冷冷地看着他,道:“让开。”
少年间的冲突来得很突然。往往在只言片语间,就会噼里啪啦地烧起来。峥河已经不记得是谁先揪住对方衣襟的了,只记得元禄推搡他、两人一同摔倒的时候,自己的第一个反应,不是还手或是躲避,而是把宁婧让他带的法器,藏进衣襟里保护好。
旁边的草丛底下是虚的,掩盖了一座倾斜的砂砾土坡。在众人的惊呼下,两人猝不及防一同踏空,齐齐滚了下去。
金光宗同门间禁止私斗,两个不同的门的弟子私下斗殴,更是严重触犯了教规。
不论是谁先动手的,等待他们的,将是严厉的惩戒。围观者同罪。
峥河与其余几人,分别被关在了金光宗的戒室中。这期间,宁婧仿佛消失了一样,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
被关了半个月,隔壁房间断断续续传来痛苦的呻吟声,那是其余人挨了鞭子后的证明。而对峥河的惩戒,却一直没有落下。
一个清早,几个人终于被放了出去。挨了惩戒的人伤势未愈,都是被抬着回去的。
开门的人数着人数,等了一会儿,峥河才在最后走了出来。
冬雪初融,作为这里唯一没有挨罚的人,峥河的脸色却白得吓人,和雪水有得一拼。
立于冬阳下,峥河看着自己的拳头,轻声道:“我没有事,是不是因为陆师姐替我挨了惩戒?她一直不出现,是不是因为受伤不能下床?”
与其说是在提问,倒不如说是在陈述事实。
开门的人是个哑巴,想了想,只能“啊啊”地做手势,肯定了峥河的说法。
峥河无声地笑了下,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这样。”
他的语气很平静,眼中却毫无笑意,隐隐浮现了一层猩红,无端让开门的人心里一凉。
私斗事件就此平息。元禄几人在挨了惩戒后,回门养伤,足不出户。由于伤势不轻,理应在床上养伤,然而,在一个夜里,元禄的房中却传来了一声尖叫,惊醒了附近的人。
众人开门出来,便看到元禄状若癫狂,不顾伤势,屁滚尿滚地从房间跑了出来。
这样的异状,足足持续了半个月时间。金光宗内开始有了传言——那元禄是被一只梦魇缠上了。
在魔道法术中,有一种很简单的法术,取某人的近身之物,可以连续一段时间让对方在梦里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东西。由于梦境太过真实,醒来后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做出各种疯癫的举动。虽然不会致死,但天天都来一出,也够呛的了。
只是,这里可是修仙的门派,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大胆,在这里施魔道之术?那梦魇应该是偶尔缠上元禄的吧。
……
与此同时,宁婧房中。
后背挨了鞭子,宁婧只能趴着,活像一条翻不了身的咸鱼,哼哼唧唧地喊疼。
系统:“……”它终于忍无可忍道:“别演了,不是把痛觉100%地给你屏蔽了吗?”
宁婧:“戏瘾发作嘛,嘻嘻。”
系统:“……”
峥河私斗事件,是必要的剧情之一。这件事种下了他对金光宗的不满。而替他挨鞭子,则是专门刷峥河爽点的支线任务,宁婧其实是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的。
即使没有奖励的人品值,宁婧也会接下这个支线任务里。这是因为,系统可以替她屏蔽痛觉,挨罚对她来说不过是挠痒痒。而峥河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何必让这小屁孩受苦呢?
当然,虽然没了痛觉,伤是实打实的,要慢慢长合。所以,宁婧只能趴在这当咸鱼养伤了。
系统提醒道:“嘘,有人进来了。”
宁婧连忙闭上了眼睛,假装在睡觉。
峥河推开了两扇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房中很暗,药味冲鼻。
床榻上,一个纤瘦的人影趴着,只着薄薄的一层衣裳,腰部以下盖着被子。后背的衣服与皮肤黏在了一起,一看便知道,那上面的皮肤刚涂上了一层膏药。
峥河一言不发地站在床边,想了想,蹬掉了自己的鞋子,跪在了床边的软垫上,低声道:“陆师姐,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