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话头一顿,淑妃这时道:“尚药局那边也传了话来,说你教的极好,医女们想来是十分感激的,适才我们在说段霈那孩子出了事,碧君说当夜遇见了你,后来你看了段霈之伤,她说一定是人为,不是什么鬼神之说。”姜离了然,一边应是一边去看萧皇后面色,见她气色尚好方放了心。
萧碧君接着道:“您看,薛姑娘是医家,她难道看不出一个人是因何而死?莫说这世上没有鬼神,若有,那神仙恶鬼们也不会用刀用匕首杀人吧?这两日大理寺的人往我们府上来了两次,弄得我一颗心也难安,我怎么也想不通那夜是怎么回事。”
说着话,萧碧君又看向姜离,“薛姑娘,你可能想出什么端倪?”
姜离摇头,“案发之时我不在,我也想不明白。”
淑妃闻言道:“罢了,你们两个小姑娘,本就身子单薄,这些事还是不要深想了,碧君,你若觉心里不宁,不若和你母亲去相国寺拜拜。”
萧碧君哭笑不得,“娘娘,真不是什
么神神鬼鬼,我只是摸不透凶手是如何骗过所有人的,也想不通有何人与他深仇大恨。”
淑妃便道:“我可是听说他这两年升得很快,会不会是衙门里的争端?”
萧碧君想了想,“当日与他同在金吾卫的,也只有赵一铭和冯家公子,冯家那个是他下属,全仰仗着他呢,倒是赵一铭没有他升得快。”
淑妃听得云里雾里,一旁萧皇后看着萧碧君道:“如今段霈出了事,倒是替你解了围,你回去好好安抚你母亲,等你父亲来信。”
萧碧君面色暗了暗,“父亲自然听姑祖母的。”
萧皇后失笑,“今岁你父亲便可回长安述职了,怎么也得等他回来为你拿主意,本宫不担心你,只担心你哥哥”
此言一出,萧碧君看一眼姜离,淑妃眼底也添了忧色,但萧皇后并未深说下去,只道:“好好劝劝你哥哥。”
萧碧君应下,淑妃又拉着姜离问起尚药局医女们的事,随后定下半月入宫一次的章程,眼看时辰不早,姜离提出告辞,萧碧君也一道与她出宫。
二人并肩而行,待走到紫薇殿附近,萧碧君抬眸往万寿楼的方向看,“这楼建的挺快,这会儿已经在搭五层架子了。”
万寿楼四周被高墙圈起,又隔着重重宫阙,此前檐顶后尚未见楼宇冒出,这会儿却能瞧见工匠们攀建的身影,姜离往那方向看了一眼,接着道:“今日看皇后娘娘精神极好,看来凌云楼的事在娘娘那里已经过去了。”
“姑娘竟清楚?”萧碧君有些意外,“也是,姑祖母心底那点儿牵挂大家都知道,本来凌云楼不必拆的,可惜啊,贵妃娘娘几句话递出来,外头的人便紧赶着让她开怀。”
这一点姜离并不知,“竟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萧碧君耸了耸肩,“是不是无聊极了?一把年纪了还要处处争。”
姜离不便接话,萧碧君也见好就收,转而道:“听闻姑娘后来又去大理寺帮忙了?不知如今是何进展?”
姜离只拿不紧要的道,“大理寺难在了你们那夜证供之上,当夜所有人的证词皆为幻象,凶手深知毒理,其证词并无明显漏洞,等于大家的证词难派上用场。”
萧碧君挑眉,“也对,幻象嘛,随意编纂就好,那如今怎么查呢?段霈与大家无仇无怨,和赵一铭虽有些争功的旧事,但那也不足以杀人吧。”
说着她又叹气,“罢了,这些是大理寺的事,其实……我是想问姑娘可擅腿疾。”
姜离道:“我知道姑娘问的是世子的腿疾,世子的病我回长安后也听过一些前因后果,但只怕要让姑娘失望了,我听来毫无头绪,甚至即便能为世子看诊,也无半分把握,因我在外行医多年,从未听过世子这样的病症。”
萧碧君大为失望,“从未见过?”
姜离应是,“是,未见过自不明治法,但姑娘若想要我一试,我也会尽力而为。”
萧碧君大抵挺多了无望之言,此刻也只更苦涩了些,“好,想来你也知道我哥哥如今已经不愿就医,皇后娘娘适才也是要我劝他。”
想到萧睿腿疾,姜离也觉心间沉重,不由出言宽慰,二人一路行至承天门外,宫中的马车径直将姜离送回薛府。
此时已近酉时,天光也昏暗起来,姜离回府未曾耽误,又令长恭驾车,直奔延寿坊长明街去,长恭左寻右转,兜兜绕绕到了宁宅外时,已经是夜幕初临。
姜离命长恭在马车上等候,自己带着怀夕去叫门。
待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门扉打开,露出了一张眼熟面孔,正是宁珏身边的小厮赤霄,“姑娘终于来了,我们公子等了多时了。”
姜离快步进门,便见此处是一所两进独院,上房亮着灯火,屋内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正是宣城郡王李瑾,待姜离走到门口,笑闹声一断,宁珏道:“快请进来!”
姜离一边进门一边道:“今日在宫里耽误了些时辰,来晚了。”
暖阁内,宁珏牵着李瑾的手迎了上来,二人皆着锦绣便服,李瑾见到姜离没有轻皱,似乎还是有些排斥,宁珏笑道:“不碍事,我才带他逛了西市回来,他正乐不思蜀呢。”
“殿下,你刚才可是答应舅舅了,咱们让这位姑娘看看,晚上回去你还要给你母妃复命呢,咱不能言而无信,可对?”
宁珏语带诱哄,李瑾抿唇道:“看就看,不要磨磨蹭蹭。”
宁珏轻啧一声,笑道:“殿下英勇,阿姐一定很高兴!薛姑娘,请吧”
李瑾在窗前榻边落座,姜离坐在榻几一侧先为他诊脉,一边诊脉,姜离一边观察其面色,又请李瑾露舌而观,李瑾满是稚气的面上愈发不耐,但瞧宁珏在旁鼓励地看着他,他还算配合的忍了下来。
待请完脉,他迈着小短腿跳下矮榻,“我想玩九连环!”
宁珏正好道:“赤霄,带殿下去玩会儿,我和薛姑娘说会儿话。”
赤霄领命,带着李瑾去往东厢,他们二人一走,宁珏连忙道:“如何?”
姜离眉眼沉静,看不出情形是好是坏,她略作思忖道:“殿下舌质淡,苔白厚腻,齿痕明显,脉弦细无力,与我此前猜测的相差无几,所谓先定六经,再分表里,再扣方证,细化药证,我先开个方子给殿下用上一月。”
宁珏一边取笔墨纸砚一边道:“一月便可见效?”
姜离摇头,“此等弱症,非三五月难有明显成效。”
宁珏呼出口气,“罢了,三五月就三五月,殿下还小,一切都还来得及。”
寻来笔墨,姜离一边写药方一边道:“殿下心智迟缓,属先天不足而至的太阴病里虚,先天不足致后天不足,后天不足则失养失常,加之内外感召,里滞易郁而化热并作生它病,因此才常染风寒,又因运化不利,常生积食之症,其敏感易怒,则是为太阴土不伏火,属太阴病里虚兼里滞之证,我用四逆汤加半夏、肉桂、茯苓、怀山药,因其胃虚明显,酌加半夏、茯苓、山药,殿下年幼恶苦,最好用此方制膏丸,一次取桐子大小,与温蜜水同饮,切忌口生冷、果物、油腻与发物……”
宁珏尽数应下,姜离又道:“此番药程长,是在为殿下培土筑基,万不可轻慢,若有机会,最好七八日内能再为殿下诊脉,看是否增减药量。”
“你放心,我定想法子!”宁珏接过药方细看一遍,欣然道:“薛泠,我实在不知如何谢你,此番若殿下真有好转,我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姜离听着这名字颇为不惯,又认真道:“宁公子放心,我无需你为我赴汤蹈火。”
宁珏不依,“那不成,你不知殿下于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此等大恩我宁氏上下皆不敢忘,反正话先放在这里,我可不是知恩不报之人,你莫要一口一个‘公子’了,喊我的表字,再不成,叫我的名字也好,你我之间总也该算朋友才对。”
姜离莞然,“好,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东厢生出一阵响动,又传来李瑾发脾气之声,宁珏叹道:“时辰晚了,他极少在外头这么久,我得带他回宫便不送你了,今日多谢。”
姜离便当先告辞,出宅邸上马车,又趁着夜色返回薛府。
奔波大半日,姜离一路都靠着车璧养神,待马车停在府门之外时,她下马车便见两匹马儿系在近前白榆树上,姜离心底微疑,待进了府门,便见长禄等在门房,一见她出现,立刻上来道:“大小姐,老爷在前院等您”
姜离扬了扬眉,待脚步如风行至前院,当即一愕,那灯火通明的正堂中等着的除了薛琦和薛沁,竟还有个不应出现在此地的裴晏。
她狐疑地走进正厅,还未站定,薛琦不满道:“说你下午从宫里出来回了府的,结果又带着人出去了,这么久又去了何处?让裴世子好等。”
裴晏老神在在看着姜离,薛沁站在薛琦身后笑道:“长姐,听下午采买回府的小厮说,眼睁睁看着长姐的马车出府门一路往西去了,不知长姐又去何处行医了?”
薛琦眉头拧起,“往西面去?又给哪家府上看诊?”
姜离看看薛琦,再看看薛沁,目光一转,又落在隔岸观火之态的裴晏身上,四目相对一瞬,姜离诚恳道,“也是巧了,我去延寿坊拜访世子未成,却不想世子来了我们府上。”
薛琦和薛沁一愣,纷纷看向裴晏,裴晏虽不动声色,却也没想到她编出这般谎话,静静盯她眼睛片刻,他道:“那看来我与姑娘也算心有灵犀了,姑娘去裴府,定是为了那毒物之事罢?”
不等姜离点头,裴晏悠悠道:“正好,我也是为了他们中毒之事而来,当日证供连姑娘也难分辨错漏,于是我们打算再看一次幻术,且亲自试一试毒。”
他也诚恳道:“薛姑娘可愿同往?”
第117章
重回现场
“试、试毒?”
姜离还未开口,
薛琦先紧张起来,“什么毒?怎查个案子,还要你们亲自去试毒?”
裴晏看着姜离,“中丞大人放心,
薛姑娘最知此毒,
对人并无大害。”
顷刻之间姜离已将“试毒”二字咂摸数遍,
她瞳底晶亮,并无惧怕,“父亲放心,
是致幻之毒,会令人失常片刻,但此毒可解,只要控制剂量便不会伤身。”
薛琦看看姜离,
再看看裴晏,“若是如此,那倒也罢了。”
姜离这时近前半步,
“世子打算如何试呢?”
裴晏道:“明日酉时过半来登仙极乐楼,
就和案发那日同样时辰看当日的幻术,
除了你我之外,
还有卢卓几个,
试过后再论证供。”
姜离应下,
“好,那我便与你们同试。”
裴晏此行目的达成,
满意起身,又往她沾了泥渍的绣鞋上扫了一眼,
道:“薛姑娘以后若有事,请下人来报一声便可,
不必自己奔波。”
姜离被他一堵,强笑道:“是,世子言之有理。”
裴晏遂告辞道:“天色不早,我不多打扰,这就告辞了。”
薛琦笑吟吟颔首,又道:“泠儿,你代父亲送一送裴世子。”
姜离恭顺应是,跟着裴晏出了前院,刚出院门,姜离眉头一拧,压低声道:“怎么会亲自过来?让九思来传话不好吗?”
若非因为裴晏,薛琦也不会纠察她去了何处,姜离斜着裴晏,裴晏借着不远处的灯火,似笑非笑道:“看来今日便是你与宁珏之约了。”
姜离眼皮一跳,扬起下颌道:“并不是。”
裴晏看的好笑,用洞悉一切的口吻道,“去了西边,又拿我做幌子,那便是去了延寿坊,宁珏在延寿坊有一处私宅,他少时与家中置气常常离家出走,便是在那私宅小住,如何,宣城郡王的病可有的治?”
裴晏比她更了解宁珏,她不认也得认,又怕给宣城郡王看病之事暴露,急忙回头去看来路,裴晏头也不回道,“无人跟来。”
身后青石小径果真空空,姜离重重横裴晏一眼,终是道:“是又如何?宣城郡王沉疴已久,至少要调理半年才可见效,他尚且年幼,还有的救。”
裴晏似乎放了心,又一顿道:“你如今身份,宣城郡王一旦出岔子,宁氏必当小题大做,看诊是看诊,此行还是极有风险。”
姜离定声道:“我自然明白。”
说话间府门近在咫尺,裴晏脚下微顿道:“明日我会尽量重现案发之日的情形,你可早些过来。”
言归正传,姜离想了想道:“依我之见,不若再请两位当夜在场,却并无嫌疑之人,你调查同尘可查出什么来了?”
裴晏道:“并未查到他和段霈交恶,但在赵一铭身上查到了些许线索,段霈好赌或许和他有关,要请当夜无嫌疑之人,那如今只能是萧碧君与高晗兄妹。”
姜离忙道:“那便请碧君罢。”
裴晏颔首,又看了一眼檐下滴滴答答的冰凌问:“今日在宫中授医可顺利?”
姜离点头,“自然。”
她言辞利落,裴晏反不知如何接话,他眼底闪过无奈,默了默道:“好了,不必送了,回去歇着吧”
不远处门房小厮早已半开府门,翘首以待,见当着外人,姜离欠了欠身才转身而走,裴晏看她走远几步,这才快步出府。
既定好了试毒,姜离翌日晨起又翻了半晌药典,待申时过半,带着怀夕与长恭奔登仙极乐楼而去。
马车穿过东市停在仙楼之前时,最后一抹夕阳正隐入铅灰层云之后,姜离下得马车,踩着道边泥泞到了门前,段霈死在楼内,仙楼已经停业五日,在这寸土寸金之地,不仅仙楼掌柜苏泉火烧眉毛,楼内上下无一不惊惶不安。
楼门之前有大理寺差役守卫,二人认得姜离,见她走近,立时开门请她入内,又有人往楼上通禀,姜离也带着怀夕往楼上行去。
比起案发当夜的诡异慌乱,今日楼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姜离踩着五彩斑斓的地衣,一边沿着楼梯而上,一边细细打量主楼布局,当年一场大火将主楼、侧楼付之一炬,如今的楼阙与当年外观相似,内里构造却全然不同,以至她回忆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夜,仍觉混沌不清。
思绪回转之间,姜离到了三楼天字一号雅间之前。
“公子,薛姑娘来了”
九思正在门口相迎,姜离步入厅内,便见裴晏带着卢卓与冯骥二人正在露台方向核对当夜座次,听见声响,裴晏迎来两步,不等姜离见礼便道:“你跟我来。”
姜离眉头轻扬,便见裴晏步入暗门,是要往楼下演台而去,姜离心中意动,立刻跟了上去。
“这阶梯陡峭,当心些”
裴晏行在前,姜离在后,她走的并不快,不仅不快,还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各处,裴晏走到转角处站定,回头望着她,“怎么?”
姜离也在他近处驻足,居高临下道:“此处逼仄,一人通行才算宽裕,且墙上只有一盏壁灯,若我没有记错,他们后来下楼之人都说当夜上下之时在此吃了不少苦头,当夜段霈下楼之时必定已经毒发,可我在他的遗体上几乎没看到淤伤。”
裴晏颔首,“不错,宋亦安验尸的结果亦然,只在其右后腰处发现了一处擦伤,但据冯筝回忆,他们抬段霈上楼之时曾摔过一两次,淤伤很可能是在那时候留下。”
姜离点点头,二人很快下楼走上了演台,姜离边走边回头,待上演台,便见那两座青红面罗刹正安放其上。
裴晏道:“这两座罗刹的位置和案发时一样。”
他说着,演台之下忽然响起机关转动声,罗刹臂膀随之上下挥动起来,姜离仔细看着罗刹手臂动作,凝声道:“这力道不可能杀人,甚至,段霈胸口那较浅的伤也极难造成,除非段霈下腰,将胸口支在这罗刹手臂最低处,此处劲力或可伤人。”
裴晏颔首,“我们也已试过,但段霈不可能做出那般姿势。”
姜离眉头紧拧,绕着两座罗刹像沉思起来,“楼梯口距离演台十来步,段霈当日走过来不过几息之间,楼上众人的确不易反应,但他到了此处,与罗刹‘比斗’,他是存着何种心思?是酒后玩闹?凶手若计划在那天晚上杀人,那是如何确定他会下演台呢?”
裴晏站在一旁道:“凶手唯一能做的是下毒致幻”
说至此,姜离忽然道:“凶手会否知道段霈当日要下演台作闹?段霈性情不定,又自持身份尊贵扰乱表演,凶手或许听他提过,又或许在当日引诱过他,总之,凶手料定他会下演台,于是凶手想到了借由下毒致幻作案。”
裴晏剑眉微凝,“案发前两日,见过段霈的有章桓、冯筝,赵一铭以及李同尘和李策,李策二人是正月十五傍晚去了金吾卫,当时李同尘知道了二人打架之事,听闻段霈负伤前去探望,也是那天下午,同尘定好了在此处做局劝和之事,冯筝和赵一铭是在衙门里与段霈打过照面,章桓则是为了一件和巡防营有关的案子去过金吾卫,那案子是一桩旧案,去岁由段霈负责,章桓于正月十六下午去见了段霈,我们也问过段霈身边的明坤,但明坤说连他也不知段霈跑下演台之事……”
说至此,姜离忽然想到淑妃所言,“赵一铭与段霈有竞争,那是否可能与金吾卫的差事有关?”
裴晏道:“我们也在查,自前岁起,段霈与赵一铭在三件差事上有过抢功之行,一是前岁六月京兆府衙门被不明之人放火,此事交给右金吾卫稽查,由段霈与赵一铭领头,后来查出来是两个徒刑期满被放出来的旧犯所为;二是去岁正月,长安城西南三十里的株阳县内生了一桩连环虐杀案,当时县令稽查无果,求助到了京兆府衙,京兆府衙彼时调不开人手,又求助到金吾卫,还是段霈与赵一铭带两队人马去查,后也是段霈率先抓到凶犯。”
微微一顿,他继续道:“前岁段霈本还低了赵一铭半品,但因放火的案子,他立功升迁与赵一铭平级,后因这虐杀案,再加上去岁夏天有江湖匪盗入长安富贵人家行窃,最终也被段霈抢先缉拿,使得段霈连升两级,如今比赵一铭高上一品,因为此事,金吾卫衙门内有许多人为赵一铭叫屈。”
姜离不明白,“段霈在岳盈秋案上的表现,可不像个能频频立功的。”
裴晏道,“赵一铭手底下之人,要么畏于段氏权势,要没被段霈钱财收买,几次都将自家线索透露给段霈知晓,因此他总能抢先一步。”
姜离面露嫌恶,一边看青面罗刹手中的鬼头匕首一边道,“那赵一铭没法子反击吗?”
裴晏有些唏嘘,“很不容易,他与段霈有过几次争执,亦将手底下之人肃清了一番,但有肃王在他也颇受排挤,后来总被分些陈年旧案,去岁秋天便被排遣南下,查两件青年士子被害的案子,其中一件查得了凶手,另一件因是陈年案子并无进展,回长安之后竟来了个功过相抵未得分毫奖赏。”
姜离摇着头道:“赵一铭定难忍下这口气,但为此杀人,又似还不够,他出身不高不低,只消忍过段霈这尊大佛,往后不怕没有好前程。”
话音刚落,九思跑到了雅阁露台处,“公子,姑娘,萧姑娘来了。”
裴晏立刻道:“请她来此,我正好有事问她”
姜离看向露台,很快便见萧碧君快步出现,姜离朝她招了招手,等萧碧君下楼的功夫,姜离又往来处看去,“就只请了萧姑娘?”
裴晏面无表情道:“李策有嫌疑在身,自不可能请他来。”
姜离眼瞳一瞪,“我可没说……”
第118章
试毒
萧碧君披着一件竹青斗篷,
快步下楼来,“不是重看幻术吗?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裴晏道:“今日一是重新试毒看幻术,看看与那日有何不同,二是请你仔细回忆案发当日的情形,
越细越好,
包括出事后众人来去轨迹与站位,
以及,当时可有人碰过这座青面罗刹像,想起什么便说什么”
姜离也殷殷望着萧碧君,
萧碧君视线在她二人之间来回片刻,有些作难道:“我当日虽未饮酒,可后来毒发,也置身幻术之中,
当时目眩神迷,只觉这幻术师傅技法惊人,全然不曾意识到是自己中了毒……”
萧碧君回头看向露台坐席,
“当时我身边惊叹笑闹不断,
具体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已记不清了,
直到发现段霈在地下出事,
巨大的惊吓后,
人仿佛了清醒了许多,我跟在龚旭之后下楼的,
当时段霈已在章桓怀中。”
“他扶着段霈,赵一铭、冯筝两个在帮段霈止血,
我当时吓得手脚冰凉,其他人也都围在近前,
喊请大夫的,喊楼中掌柜的,乱成一团。”
两座罗刹像已停了动静,裴晏指着血迹未除之地道:“当时段霈躺在此,章桓在他身后,赵一铭和冯筝在他身边,那其他人呢?”
萧碧君道:“那时我站在台边,清芷扶着高晗站在我身边,高晖则在冯筝身后,他也帮忙检查过段霈的伤势,手上也多是血迹,同尘和小郡王,他们站在章桓之后,同尘当时吓得六神无主,等对面的幻术师傅进来时,是小郡王在指挥救人”
裴晏道:“也就是在你的视角,同尘和李策站在此处?”
裴晏走去青面罗刹身前,见萧碧君应是,裴晏又指了指青面罗刹手中的鬼头匕首,“当日鬼头匕首上有血迹,是你发现的?”
“对啊,站在我这个方向,刚好很容易能看到匕首上的血迹。”
裴晏沉吟道:“也就是说,在你下来的时候,鬼头匕首上已经有血迹了……”
萧碧君应是,“我也觉得古怪,这罗刹像一看便是有机关的,这机关不可能刚好杀死了段霈罢,但那匕首上的血迹是新鲜的,我看过。”
裴晏又道:“你下来的时候,有几人手沾血迹?”
萧碧君想了想,“同尘、赵一铭,冯筝,章桓,这几人手上襟前都有血迹,小郡王手上也沾了些,但不多,乃是查看伤势时沾的,高晖手上也有,但也不多,他们兄弟与段霈不睦,他看到段霈伤的极重,还说了一句只怕无救,再后来,冯筝和赵一铭见血止不住,就说在下面多有不便,至少得把人抬出去,先让楼里的大夫看诊,于是他们几个一起搭手把人抬走,我和清芷兄妹落后一步,我还近前去看了鬼头匕首上的血迹。”
相似的证词从涉案之人口中已经听到了数次,但裴晏还是问:“当时的情形,是谁最救人心切?”
萧碧君回忆片刻,“应是同尘,章桓和冯筝。”
姜离在旁听了半晌,此时幽幽道:“按萧姑娘所说的时间点看,那匕首上的指印还是最先到的几人所留,按指印比对,嫌疑依旧在他们三人中,且还是无法排除合伙作案。”
姜离所言不清,萧碧君好奇问:“在哪三人中?”
姜离看一眼裴晏,“你还是不知为好。”
萧碧君撇撇嘴,“也罢”
裴晏又看一圈,因演台之上别无他物,这案发现场一览无余也无甚可查,他便请二人上演台,先从幻术看起。
雅阁之中掌柜苏泉也在候命,见裴晏上来便赔笑道:“大人,还是这香,其实……今日点不点香都不要紧的,我们的香无毒,起不了什么大用。”
裴晏淡声道:“这就不必苏掌柜操心了,师傅们可准备好了?”
苏泉哈腰道:“都准备妥当了,现在就开始?”
裴晏应是,“开始吧,务必与案发那日一模一样。”
苏泉得令而去,裴晏便掩上厅门,带着姜离几人入露台落座。
萧碧君仍坐了案发当日席位,怀夕坐在高清芷的位置上,姜离与裴晏则坐于段霈和李策之位,卢卓、九思几人分座两侧,将十个席位坐了个满满当当。
随着一阵悠扬清越的丝竹之声,术士杨慈登台拜礼,仙楼停业数日,所有伎人还笼罩在死人的阴影中,可不料大理寺来人吩咐,要令他们重现当日幻术,一时之间,上下伎人、乐师皆打起精神应对。
第一出幻术,便是大名鼎鼎的神仙索。
雅间露台上,杨慈捧着一捆麻绳走了上来。
演台三面灯烛明暗交映,悠扬曲乐中,白茫茫的烟雾自台下冒了出来。
杨慈本人生的长眉白胡,细脚伶仃,身穿五彩卦衣,神态鬼灵精怪,动作轻跃迅捷,似个得道猴仙儿,他怀抱麻绳,请神似的手舞足蹈,忽然,他猛地将麻绳往头顶一抛,便见麻绳被抛至半空,后灵蛇一般直蹿中空,只等末端将将悬空于地时,麻绳陡然定了住,而本该晃晃悠悠的绳索,竟缓缓变作木杆般硬挺。
众人不由抬头往上看,便见那绳头早已不见踪影,似升出仙楼入了夜空。
杨慈捋着胡须,绕着绳索做舞,随着鼓点,双手挥着宽大衣袖,不断变幻花样,某一刻,一团白雾自他掌心飘出,他念着口诀一吹,那团白雾越变越大,不住往半空飘去,杨慈搓了搓手,猴儿一般攀跃上“绳杆”,那本该软绵的绳索仍纹丝不动。
萧碧君叹为观止,“第二次看了,但我仍是看不明白,这人看起来足有百斤之重,如何那麻绳动也不动?”
九思笑道:“姑娘还是不要知晓为何,免得失了趣味。”
萧碧君一想也是,又看向裴晏和姜离,见他二人面上波澜不兴多有凝重,自己也正襟危坐,而那杨慈在绳上变幻姿态,越攀越高,没多时,攀入半空白雾,竟就消失不见了!
萧碧君看向姜离,“好生奇诡,你可看出玄机?”
姜离摇头,萧碧君不由道:“是否是轻功呢?哪家哪派的轻功如此厉害?”
术士不见踪影,那直挺的绳索也开始上升,没多时绳索也隐入白雾,几乎同时,雾消云散,但雾散后,只见描漆彩画的仙楼穹顶,哪还有术士与绳索?!
“果然不愧神仙索之名!”卢卓几人忍不住叫好。
神仙索演完,因有琴瑟箫鼓作伴也不觉无趣,这时裴晏看向姜离,“此时用毒?”
接下来便是黄龙变,姜离点头,卢卓便起身,将一匙雪白致幻鼠尾草毒物放入沉香粉打做香篆,听乐曲变奏后,将香篆点了燃。
丝丝袅袅的青烟升空,怀夕先好奇起来,见左右几人皆是镇定,她忍不住道:“姑娘,此毒可厉害?不会令人失态吧……”
姜离安抚道,“此毒因人而异,但此番剂量不大,当不至于失控。”
怀夕应好,其他人也松了口气,往演台一看,黄龙变已开始。
演台上光色变幻间再现白雾,白雾随弦音涌动,形似水浪,忽听几声尖啸,深红黼黻铺地的演台正中,忽现锦鲤金鱼嬉戏,鱼儿须臾跳跃,激水满衢,又见鼋鼍龟鳌,遍覆于地,未几,一头大鲸横空而来,游弋摆尾,喷雾翳日
众人饶是为破案寻踪,此刻也忍不住惊叹连连。
大鲸长鸣呦呦,凌空作舞,忽然,又化作黄龙,长七八丈,与涛涛浪涌之间耸踊而出……
九思欢呼着站了起来,姜离与裴晏也难忍意动,萧碧君亦再次惊叹起身,卢卓与冯骥几人也一同走到栏杆边伸头细看。
姜离倚着栏杆,看那黄龙腾飞而起,当空盘旋,只觉好一阵目眩,正是那鼠尾草之毒发作,而那飞龙黄白变幻,游出一片幻影,片刻后,姜离甚至又在半空看到了神仙索时的白雾云团,她眨了眨眼,那白雾中生出模糊的人影……
有人一脸慈爱,手握药典殷殷望着她。
又有人素钗布裙,一脸的绝望与不舍中,将一袭辛夷纹素裙罩在她身上。
光影变幻,云气之中又浮出几张饱受刑罚,哀莫大于心死的脸,下一刻,这几张脸七孔溢血,又随着断掉的头颅滚落下来
姜离耳畔轰鸣,心也狂跳,她使劲眨眼,至眼眶发酸时,那白雾终散,人影也随之消失,这时,她才见演台上已换布置,“目连救母”开场了。
她面颊发热,四肢发软,混似醉酒,目之所及人影飘忽,阁中神仙彩画、帷帐绣纹,都似活了过来,她目不假接地扫视,调动不多的内息稳住心神,然而看到演台上那两个挥舞臂膀的罗刹鬼时,她眼瞳狠狠一颤……
罗刹鬼面獠牙,幻化做黑巾长髯的刽子手,那挥舞着的恶鬼夜叉,竟变作了专用于行刑的鬼头刀,鬼头刀高高挥下的一刹,姜离猛地闭上了眼。
“姑娘,罗刹打起来了”
“姑娘,画上的仙娥活了,此药好厉害……”
“姑娘,锦鲤还在天上……”
怀夕的呼声近在眼前,姜离猛地抓住了身边人,她狠狠攥着怀夕手腕,待掌心感受到真实的温热,神思似也沉定了两分,虚眸去看,便见演台之上火光黑雾弥漫,真似一副地狱景象。
姜离强定心神,亦奋力回想喜悦之事,可再如何努力,神识也难以自控,那火光仍然愈来愈盛,连四周高悬的湘妃色帷帐都腾起火雾,繁复秀丽的蝶戏牡丹花纹正被火舌吞噬,一股子熟悉的炙烤窒息感涌了上来。
姜离一阵头皮发麻,连忙出声道:“裴少卿,可以结束了,我知道他们的证供有何处作假了”
她不住深呼吸,又忽然听到一道似远非远之声。
裴晏道:“来人,帮大家解毒”
话音就落在耳边,姜离觉出不对劲,下一刻,厅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了她,她转过身来,眼前虽还有一片斑斓迷光,可与她四目
相对的漆黑眼眸,还是令她心神大震。
原来她抓着的人是裴晏!
姜离连忙松手。
裴晏深深看着她,“你怎么样?”
姜离呼出口气,“没事,先解毒吧。”
雅阁内试毒,雅阁之外,十安早令苏泉备下咸羊奶,一声令下,二人带着咸羊奶入内,大家各自上前解毒,姜离目光扫过众人,便见厅内的十人无不呼吸粗重,但喜怒却是各异,而唯独裴晏的表情最为镇定。
众人缓了片刻,恢复得七八分精神,萧碧君揉着额角呼气,又一脸莫名地看着裴晏,“裴世子,此毒对你似乎并无异样,你刚才看到幻象了吗?”
裴晏唯一的异常,便是面色比此前苍白了些,他道:“看到了些许。”
萧碧君好奇,“看到了什么?”
裴晏默了默,“看到了我父亲。”
萧碧君一愣,像想到了什么不再问下去,然而一转眸,却见姜离正定定地看着自己,萧碧君眼光闪了闪,“怎么了?”
姜离沉声道:“我看过萧姑娘的证供,说当日黄龙变开始之后,除了看到大鲸鼋鼍、鱼龙嬉戏这些本来的幻术外,也看到了阁内光怪陆离,神仙彩画鲜活之景,除此之外,姑娘还看到了相国寺的神佛”
萧碧君定了定神,“是啊,因我常常和母亲去相国寺祈福,你看那穹顶上的朱漆彩画,和那些神佛画像相差无几,我自易在幻象中看到。”
“姑娘去相国寺,是为何人祈福?”
“自然是为我父亲和兄长”
萧碧君此刻脑袋还有些混沌,脱口而出后才觉不对,她拧眉道:“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为谁祈福,和幻象有何关系?”
姜离道:“此前我只知此毒能致幻,还未琢磨过如何致幻,后来裴大人说,幻象与个人经历、所思所想有关,我便想多半也是由所思所见生发而来,但适才试过我方得知,此毒会令人心智失守,会勾起人心底最痛苦、最难放下,亦或是印象极深,难以磨灭之事,与普通风月之地的致幻之毒绝不相同”
萧碧君闻言撇开目光,姜离道:“姑娘其实不算撒谎,在当日那情境之下,姑娘不愿自提家事,于是用见到神佛之言掩盖了真正的幻象。”
萧碧君眉头几皱,又看向周围其他人,便见众人表情都不甚好看。
这时九思率先道:“薛姑娘说的不错,我幼时父母双亡,是被叔父叔母卖给人牙子的,我最忘不掉的便是当初哭喊着求他们不要卖我的场面,适才有那么几瞬,我好像看到了当日的场景,但很短,一眨眼又被那些光影声响吸引”
九思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出声,卢卓道:“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什么惨事,最难过的便是当年外祖母过世了,适才有一刹那白雾茫茫之间,我好像看到了当年大冬天的,给外祖母送葬的场面。”
见旁人不加掩饰,萧碧君板着脸道:“罢了罢了,本以为遮掩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其实当日我已经发现不对了,大家看到精彩处笑闹不断,但时而众人神情又有些惊变,只是我还未究其缘故,段霈便出事了,说明大家的确不全是享乐。”
顿了顿,萧碧君低声道:“当日证供我确有隐瞒,但只隐瞒了看到我父亲在飞霜关驻军的情形,七八年前我去飞霜关待过几月,如今牵挂我父亲在飞霜关的安危,梦里都时常梦见,当时于幻术中瞧见,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且当日那种场面,我实在不愿提及家事。”
姜离又看向怀夕,便见怀夕小脸也苦兮兮的,她是江湖中人,少时经历也颇为惨烈,姜离无需问便知她看到了什么。
姜离这时看向裴晏,裴晏道:“凶手会掩藏,当夜涉案之人,也不会将心底最惦念、最痛苦之事道于人前,因此所有人的证供或许都有隐瞒,这也是我们对比之下难以发现漏洞的原因,但同时,凶手能走到杀人这一步,他隐瞒的极可能便是他的杀人动机,我们只需要把嫌疑之人隐瞒之事找出来,看是否与案子有关便可。”
若未亲身试毒,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如今他二人皆经历一遍,便也勘破了玄机,然而要找出众人都在隐瞒什么又谈何容易?
萧碧君便道:“我家里的事倒还好说,可其他人非要说自己没有撒谎,你们又如何求证呢?还有,凶手若刻意编造些悲痛之事将动机掩藏呢?”
姜离想了片刻道:“如今已有几人被排除嫌疑,那么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只需要按照证供深查剩下几人,或许能找出线索”
萧碧君看着裴晏道:“我总无嫌疑罢,当日我下楼时,段霈血流如注,章桓三人围着他,高晖也说他难救,那便是说,他那时已经重伤难治,除了我自己,与我一起下楼之人当也算清白”
萧碧君出身将门,性情爽直,此言并非询问,而是陈述,她又道:“在我之前下楼的龚旭,我也能为其作证,再前面的几人我便不好说了。”
说至此,她又看向姜离道:“薛姑娘心事重重,可是适才想到了什么不愉快之事?我听你说的笃定,想来这毒让你看到了许多不愿回忆的。”
她如此一问,姜离面色微僵不知如何作答,裴晏这时道:“时辰不早了,今日多谢姑娘配合,我命人送姑娘回府。”
萧碧君听得挑眉,又看一眼姜离,利落道:“也罢,那我就先告辞了,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自再所不辞,先走一步。”
裴晏道:“卢卓,你派人送一送萧姑娘。”
卢卓领命而去,待几人离开,裴晏屏退左右,问道:“你如何想?”
此案证供姜离也细细看过,她沉吟道:“碧君没有说错,龚旭之后的几人都可说嫌疑不大,那如今嫌疑就在同尘、李策、赵一铭,章桓、冯筝以及高晖身上,但碧君也说,当时李策和高晖手上的血迹并不多”
裴晏道:“但血指印仍指向他二人。”
姜离想了想:“那指印并不准确,何况,我记得李策的供词,如今我也能猜到他隐瞒了什么,他此生最苦痛之事莫过于幼年母亲病亡,以及七岁那年被劫掳之事,但他的证供之中皆是幻象幻境,与他经历相关的莫过于修建万寿楼,他说他看到了建成之后的万寿楼,这话应当不假,至于其他事,便只能靠大理寺去查了。”
“至于同尘,他除了与父母分隔两地聚少离多,似乎也算顺风顺水,他证词之中提到了义阳郡的鱼龙舞,不正是只有义阳才有的风俗?这也是他思念父母之故,而章桓、赵一铭和冯筝我都不了解,至于高晖,也就当年在白鹭山书院时,与他同窗过几个月,此人纨绔好武,与段霈相当,但其生平经历我也不明……”
姜离谨慎说完,裴晏也道:“最近几年他们府上各有丧事,但是否成他们心结尚待查证,待查明内情,我会请他们入大理寺再审。”
裴晏说至此一顿,低声问:“适才可是看到了你师父?”
姜离神情委顿下来,唇角也紧抿,裴晏便道:“是我的不是。”
姜离本不愿多言,但一来裴晏有歉疚之意,二来,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如今也只能对裴晏明言,她便道:“看到了师父、义父,还有兄长,甚至还……”
她声一沉,“还看到了从前的姨母。”
裴晏有些意外,“你未细说过的那位故人?”
姜离点头,裴晏不禁道:“从前许多人都问过你被收养前的光景,但你只说与一位姨母离散后成了孤儿,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她的模样?”
“我幼年全靠她照顾,怎可能忘?这么多年了,她或许……”
姜离眼瞳微缩一下,似不敢将那推测直言出口,裴晏道:“那你可还记得她名姓、形貌?这些年大周虽有天灾不断,但世道尚算承平,或许能找到。”
姜离摇头,似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你不必费心,如今之计,还是魏家的案子要紧,今日这毒算是辨明了,时辰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裴晏默了默,“我送你”
二人转身出门,又沿着回廊往楼下去,待走到拐角处,姜离望着空荡荡的,往四、五楼而去的楼道驻足,“我记得原来楼中布局颇为复杂,这里的楼梯本来在”
“在走廊尽头”
姜离记忆尚有些模糊,裴晏却在她身后开了口。
姜离听着先是点头,但很快,她心底又滑过一抹怪异之感,她回过身来,“你从前不是未来过此地吗?”
四目相对,裴晏一脸镇定,却有些答不上来。
姜离见他此状,眉头松了又紧,很快震惊道:“原来你早就偷偷来过!”
裴晏:“……”
第119章
新线索
翌日是正月二十三,
连日晴天,冰雪消融,盈月楼外的飞燕湖也已化冻,然而走出房门,
迎面来的晨风仍夹裹着料峭寒意。
姜离迎着晨光带着怀夕出门,
直奔芙蓉巷而去。
到了“酌泠酒肆”后巷,
姜离留下长恭,只带着怀夕步行入巷,片刻,
怀夕叫门,很快门内传来戚三娘的脚步声。
开门入院,上二楼轩室,戚三娘一边沏茶一边道:“姑娘那日让怀夕过来之后,
我便让两个兄弟连日蹲守在白家外头,您说的没错,白敬之如今是国公夫人的大夫,
几乎每日都过府问诊,
他本来就和汪仲琦是旧识,
如今去段氏看诊倒算熟稔。”
自从在段氏验段霈尸体那日见过白敬之,
姜离便命怀夕来了芙蓉巷一趟,
戚三娘在长安经营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