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弗洛拉是歌剧院里少数几位能跟幽灵说上话的人,应该也知道这一禁忌。然而,她却管眼前的女子叫“克莱蒙小姐”。
问题是,波莉·克莱蒙已经去世三年之久。
难道眼前的女子不是活人,也是……幽灵?
员工吓得脸色都白了,后退一步,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大厅里也响起一阵惊疑不定的议论声,纷纷朝她们投来探究的眼光。
弗洛拉这才回过神,抹干眼泪:“克莱蒙小姐,来不及了,舞会快要开始了。”
薄莉好奇问:“这舞会到底是干什么的?埃里克人呢?”
弗洛拉一听到埃里克的名字,就一阵颤抖:“我不知道……没人知道他在哪儿,也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她光是想到那段时光就害怕,“您不知道,自从您离开后,他就彻底疯了……他跟尸体待了整整半年!”
说完,弗洛拉才想起所谓的“尸体”就是薄莉本人,立刻嗫嚅着道歉:“克莱蒙小姐,对不起……”
薄莉却摆摆手,说:“没事,我知道。”
弗洛拉抬眼望向薄莉,很想问“您不害怕吗”,想了想,又把这话咽了下去。
就像埃里克对薄莉的尸体流露出古怪的依恋,相信她会还魂回到他的身边一样。
薄莉也不会害怕埃里克的诡异行径。
弗洛拉害怕埃里克,这份恐惧可能永远都不会消散。
但不得不承认,他和克莱蒙小姐是天生一对。
薄莉说:“先进去再说吧。”
受薄莉的态度感染,弗洛拉也渐渐镇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牵起薄莉的手,朝大堂走去。
就在这时,所有灯光骤然熄灭,金碧辉煌的大厅顿时陷入黑暗。
人群中泛起一阵躁动不安的嗡嗡声,如同一群受惊的蜜蜂。
黑暗中,弗洛拉颤抖的声音在薄莉耳边响起:“……他来了,他来了……”
薄莉看向大楼梯的方向,有那么一刻,听不见任何声响,只剩下血流剧烈撞击耳膜的轰鸣。
光线昏暗,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大楼梯上方,站着一个高大得接近可怖的
身影。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冷冽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诸位,晚上好。”
——埃里克的声音。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薄莉耳根传来一阵灼烧似的刺痛,心脏几乎跳到喉咙口。
她不由自主地分开人群,朝埃里克的方向走去。
“我请你们到这里来,”埃里克的声音听上去冷漠而倦怠,“并不是为了举行化装舞会,而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她往前走的同时,人群也在互相推挤,再加上埃里克这话引起了公愤,不到两秒钟,她又被愤怒的人群推回原位。
有人高声训斥道:“幽灵,你究竟还要装神弄鬼多久?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埃里克似乎淡淡地笑了一下:
“德·罗齐尔先生,你以为熄灯之后,我就认不出你了么。既然你如此迫切地想要跟我同归于尽,那我不妨成全你——请问你的夫人,是否知道,你为了情妇卖掉了自己继承的土地?”
话音落下,一片哗然。
罗齐尔家族虽然不算古老,但跟很多显赫的家族都是姻亲关系,尤其是大名鼎鼎的拉罗什富科家族。
谁能想到,这个攀附上古老家族的小贵族,居然为了情妇卖掉了自己继承的土地,这置他的妻子于何地?
一时间,人人自危,不敢再当出头鸟,生怕自家的腌臜事也被抖搂出来。
罗齐尔也失去了同归于尽的勇气,脸色紫胀,后退一步,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埃里克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嘲弄这群贵族无法让他得到任何趣味,只感到厌倦。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薄莉。
时隔两年,幻觉终于又出现了。
她站在人群中,拼命地往前挤,脚步踉跄地朝他走来。
这个幻觉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幻觉,都要真实且连贯。
她甚至没有避开他,而是主动朝他走来。
埃里克死死盯着她的身影,目光逐渐变得贪婪而露-骨。
他原以为只要推进所谓的剧情,就能让她回来。
谁知,即使那对令人厌烦的情侣——克里斯蒂娜·达埃和劳尔·德·夏尔已经结婚,薄莉
还是没有回到这个时代。
很明显,她不想回来了。
确定她的想法以后,他反而彻底冷静下来。
回顾过去三年,几乎每一天,他都在受一种恐怖的渴望折磨,恨不得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然而看到的,只有幻觉。
幻觉并不能解渴,只会加深渴望。
到后来,他甚至不敢睡觉,仿佛一闭上眼睛,就会错过她归来的幽魂。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有时他会想,也许薄莉不会来,反倒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不知道失去理智的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可他还是把自己想得太过高尚了。
终于有一天,对她的渴望,彻底压垮了理智。
他看着她的笔记本,没什么情绪地想,既然他是电影里的人物,而这部电影建立在巴黎歌剧院之上。
如果他炸毁巴黎歌剧院,跟整个法兰西的贵族同归于尽,是否会前往她的时代?
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他刚炸毁歌剧院,她就回到了十九世纪……那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但他真的等不下去了。
一个犯瘾的人,神经早已被折磨得像蛛丝一样细,随时会断裂开来。
能熬过三年,等到今天,已经是极限了。
薄莉决定留在现代时,就该想到,他会疯狂到这个地步。
他沉默太久,人群中,有人按捺不住地问道:“……你想确认什么事?”
埃里克的声音冷静极了,隐隐透出几分恐怖的癫狂:“如果我引爆埋在歌剧院地底下的炸-药……能不能见到她。”
气氛在一刹那僵滞如死。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时间,恐惧的抽气声如潮水一般此起彼伏。
他们以为幽灵举行化装舞会,是想勒索他们。
毕竟他们都是法兰西的贵族,几乎人人都跟法兰西王室有血缘关系,姻亲关系更是如蛛网一般错综复杂。
谁能想到,幽灵这么疯狂,居然想要炸死他们。
一片慌乱中,有人质疑道:“……歌剧院地底下不是一片湖吗?你在湖水里埋了炸-药?”
”
埃里克的声音却淡淡的:“诸位,我不是在征询你们的意见,而是在通知你们。”
薄莉挤了半天,也没有挤出人群,本想看看埃里克打算说什么,却等来了这样一个重量级消息。
……她的猜测是对的。
埃里克想要炸毁巴黎歌剧院。
真是见了鬼了。
四周一片漆黑,环境又过于嘈杂。
薄莉只能一边往前挤,一边高喊埃里克的名字。
然而,埃里克的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每个人都在说话,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她的声音根本无法穿透出去。
薄莉却知道,他肯定能听见她的声音。
毕竟,他能从庞杂的交响乐里听出钢琴手触键的力度,怎么可能听不见她的声音?
埃里克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群中的薄莉,盯得眼睛发酸,心脏胀痛,一刻也不敢移开视线。
这次的幻觉,未免太过微妙。
他甚至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在喊他的名字。
下一秒钟,她是不是还会走到他的面前来?
这时,薄莉终于挤出人群,抓住大楼梯的扶手,一步一步朝埃里克走去。
在船上那个月,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这一场景。
但无一例外,地面都会变软变脆,无论如何也走不到终点。
现在,她终于踏上真实的台阶,向他走去。
黑暗中,他似乎也在看着她,视线贪婪而又充满狂喜,呼吸也逐渐粗重,听上去简直不像呼吸,更像是肋骨之间发出的奇异震颤。
在他实质般的注视下,薄莉的心跳也鼓噪起来。
气氛犹如膨胀到极致的气球。
薄莉几乎不敢呼吸,怕轻微的气流,都会让气球砰地炸开。
她走到他的面前,伸出一只手,声音已有些发哑:“……埃里克,我回来了。”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手,似乎露出一个奇特的微笑:“我知道。等我引爆炸-药,就去找你。”
“……”
薄莉轻叹一声,伸手搂住他的脖颈,仰头吻了上去:“你不能引爆炸-药……因为我还不想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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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2
章
“为了留住你。”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她潮热的呼吸濡湿了他的鼻尖。
埃里克紧盯着薄莉,完全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
久经饥饿的人,即使尝到梦寐以求的珍馐,也失去了辨别的能力。
直到薄莉搂住他的脖颈,轻轻撬开他的唇齿,与他的舌-尖相触,他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她的唾液,才倏地反应过来。
——她是真实的。
不是幻觉。
这一刻,失而复得的狂喜猛地冲上他的头顶,脑中顿时只剩一片空白的嗡鸣。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重重扣住薄莉的后脑勺,俯身回吻了上去,近乎饥渴地吮-吸她的舌尖。
薄莉忍不住吃痛一声。
这一声吃痛,却让他的吻变得更加疯狂,更加急迫,几乎吮得她舌根发酸,含不住口中的唾-液。
只听一声清晰的吞咽声响起,埃里克盯着她的眼睛,抵住她的唇,居然将满溢而出的唾-液吞了下去。
薄莉有些耳热。
不是因为他吃了她的唾液,而是因为他吞咽的时候,居然一直在低声喘息,胸腔的震颤传到她的身上,让她一阵头皮发麻。
他的声音本就动听至极,三年过去,更是好听到了诡异的地步。
薄莉只觉得全身一软,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埃里克一把扣住她的腰,把她按了回来。
薄莉松了一口气。
她刚要打趣他一句,耳边却拂过一阵灼-热的气流,他的鼻尖抵住她的颈侧,一字一顿地说:
“你是真的,不是我的幻觉。”
薄莉听见这话,心脏顿时一阵痛涨:“……嗯,我真的回来了。”
埃里克闭上眼睛,把头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嗅闻她的气味。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她穿着他的衬衫和大衣,不知穿了多久,整个人几乎被他的气息浸透了。
他空洞的内心,终于感到一丝久违的餍足。
但很快,恐慌就以翻天覆地之势反噬回来。
她的确回来了。
但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再离开?
这一次,她离开了三年。
下一回,她会离开多久?
五年、十年、二十年……还是永远都不再回来?
最可怕的是,他差点就引燃了巴黎地底下的炸-药。
假如她晚一步来到他的面前,他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会把她也……炸死在巴黎歌剧院。
恐惧到极点,他似乎真的看到了她被炸得粉身碎骨的画面,胸口急剧起伏起来。
薄莉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听见陡然变重的呼吸声。
她以为他是太过激动,抱住他,轻声安慰说:
“没事,我这次回来了,就不会再离开了。其实我那边只过去了一个多月……两边时间流速不一样,才会导致你这边过去了三年。”
他听见这话,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时间流速?”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薄莉说,“时间并不是恒定不变的,会受到引力和速度的影响。两个时空重叠本就是极其异常的现象,时间受到影响,流速变得不一样也正常。”
“只是……”她鼻腔一酸,喃喃说,“我没想到,你会等我三年。”
鼻尖一热。
他似乎听出了她话音里的哽咽,亲了一下她的鼻子,又亲了一下她的咽喉。
一直以来,薄莉都因为能迅速安抚他的情绪,而感到微妙的满足。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安抚是互相的——他也能安抚她的情绪。
她想,不枉她坐了一个月的船,又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他的身边。
真的值得。
她踮起脚,也想亲吻他的喉咙。
他却扣住她的下颚,把她推开了一些,在黑暗中审视她的面容:“真的不会再离开了么。”
薄莉眨了眨眼睛:“真的。”
埃里克没有说话,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刻,所有灯光骤然亮起。
埃里克手上突然用力,把她的脸庞按向自己的胸膛,不让底下的人群看到她的面容。
薄莉吓了一跳。
在场的绅士贵妇也吓了一跳,一脸怔然地望向他们。
也就是这时,薄莉才发现,他的打扮跟平时截然不同,脸上戴着白森森的骷髅面具,不再身穿黑色,而是一身危险的红色。
在《以
赛亚书》里,
红色是罪的象征。
若非她及时出现,他本来是打算犯下屠杀重罪的。
薄莉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亲了下他的掌心。
埃里克垂眼看了她一眼。
薄莉心里“咯噔”一下。
三年过去,他的眼睛已经跟疯子没什么区别,眼眶微微充血,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然而,他的声音却十分冷静:“抱歉,诸位,刚刚的话只是一个玩笑。接下来,你们可以尽情享受舞会。”
这句话简直漏洞百出,却没人提出异议。
幽灵知道他们太多阴私,没必要当面跟他对峙。
但暗地里,几位贵族互相对视一眼,在短短几秒内达成了同谋——化装舞会结束后,就派人彻查歌剧院。
他们都是历代王室的后裔,尊严神圣不可侵-犯,绝不会放过这个装神弄鬼的“幽灵”。
薄莉没有看到那些绅士贵妇的眼神,但想也知道,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报复埃里克。
今天晚上,埃里克的一言一行,相当于给所有法兰西贵族一个响亮而羞辱的耳光。
不过没关系,薄莉乐观地想,他们可以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不一定待在巴黎。
这时,埃里克稍稍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冷不丁开口:
“闭眼,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薄莉想活跃一下气氛,笑着说:“可以是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话音落下,他扣住她下巴的力道陡然加重,简直像要在她的脸上留下几道紫痕。
薄莉立刻拍开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倒吸一口冷气:“干什么?好痛!”
他盯住她的视线却没有松开:“什么要求?”
“……太久没有见到你,想让你再亲我一下。”薄莉又抽了一口冷气,简直想咬回去,“你那么大力气干嘛。”
埃里克没有说话,好半晌,才俯身下去,亲了一下她的唇:“……对不起。”
他没有告诉她。
仅有几次梦见她,她对他说“答应我一个要求”,最后都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他已经变成惊弓之鸟。
每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都会让他联想到令人发狂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