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沙媚眼皮往天上翻,霍地夺过来颜料桶,红红的油彩翻出小桶,语速变得激烈急促,“广济寺还没跟你算账,今天又来这出,我看到底谁敢?”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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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媚自进组那天被羞辱后,意外地退出了电影《沉沦》。等池墨拍完深城的戏转场去海城,她等到了和连修珩的离婚协议书。
白纸黑字,她利落签下名字,连修珩笑她玩不起,池墨抱走两人曾经爱巢的最后一盆蓬莱松笑着说:“十年了,该还你的,我都已经还了,一别两宽,连少你也好自为之。”
连修珩就真的像池墨说的那样好自为之,她去海城拍男女主角离别的重场戏,海阔云底,她托着笨重的箱子最后一个登船。
沈彦徽来码头送别,其实也不算送别,导演尚恩光的意思,这场戏突出一个‘舍’字。
池墨问是舍弃的意思吗?
松娘和沪上风流沈公子地位悬殊,经历母亲无辜枉死后已对周遭的一切失去耐心,可不就是沈彦徽的弃子吗?
兵荒马乱,这荒腔走板的半生只能寄托海波,远赴南洋化解。
没想到导演摇头说:“他们之间的情堪比孽海,这对双方来说都是舍弃。”
池墨明白了大概,和尚恩光对戏的时候,她将剧组准备的道具—刚拓了戳的船票丢向甲板。
“沈公子,我们后会无期。”
那场戏剧组为了追求逼真,池墨淋了两个小时的人工暴雨。当天晚上就得了重感冒,严重到送医。
迷迷糊糊里,她恍惚听见连修珩的声音。
第二天醒来后,床头多了抹熟悉的烟草气味,她戒烟许久,娟姐也不抽,查房的护士来拔针提到一句,“也不知道谁那么大的面子,竟然包下西区的所有康复病房,搞得科室主任今天一早就开会,弄得我们这些换班的护士措手不及。”
池墨轻呵。还能有谁?
海城的戏拍完是在两个礼拜后,尚恩光的戏份一杀青,剧组就准备转场海峡对岸。临出发前,池墨回了趟南椰岛,将沙玉贞画的那副画也带了回去。
短暂待了两天后,这副画的主人不请自来。还是那样高贵冷艳,见了池墨从头看到脚尖。
“他出事了,你知道吗?”沙玉贞抽烟,味儿特别冲。
池墨喝了口椰汁,笑道:“没想到你重回南椰岛,第一句话还是和他有关。”
沙玉贞站起来,指着那片海域说:“就是在那里出的事。浪打过来,船翻了。你知道的,那里距离码头最远,暗礁很多,船要好久才能过去。”
池墨眯了眯眼睛,“你也知道那里浪大海险,为什么就是不肯开口喊船过去?”
沙玉贞明显一楞,“你想说什么?”
池墨盯着她眼睛道:“我母亲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
沙玉贞丢掉烟蒂,放声大笑:“那你得去问他,他什么都知道。”
池墨眼神晦暗,“为什么是我?”
沙玉贞回答:“那为什么我先到,你却抓住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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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海峡对岸拍戏的前一天傍晚,池墨去了南椰岛上的唯一一家社区医院。
虎落平阳,连氏集团未来的掌舵者居然身边没有一个保镖,这不得不怀疑连父对儿子投资BN失败失去信心。
池墨走进消毒水味道浓烈的病房,连修珩的病床意外地空置。
她问护士去了哪里,护士指着窗外海面的一艘破船说:“那个怪人每天傍晚就会到那里去,什么也不做,谁劝也不听,其实早就能出院了。”
池墨找到连修珩,将一杯维C水递过去,“还是连少会玩,来这破岛度假,懒理扰人的一切,也包括想抹掉一些带着血迹的阴谋对吧?”
连修珩走下船,腿脚竟然有些跛,“池墨,你不用拿那些话来激我,我只问你,你爱过我吗?”
池墨掀唇,表情有些冷,“我现在不是二十岁的年纪,你也不是二十岁的连修珩,我或许爱过你,你得知答案后又有多痛快?”
“而我母亲的死,你以为你们能像头顶的乌云,瞒过这天,遮过这海吗?”
连修珩声音沙哑,终于告诉池墨真相。
池墨听完这一切,瘫软在码头。
人生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一辈子不要遇见连修珩。她的母亲也不会早早地离开她,葬身在这吞噬所有的深海。
电影《沉沦》杀青后,池墨在酒局见到了连耀东。她端起高脚杯走向叱咤商界三十年的老狐狸,连耀东一开始没认出是她,经夫人提醒后握着杯身虚情假意寒暄。
“池小姐妖娆艳丽,演技一流,定能拿下明年的金棕榈奖杯。”
池墨一杯红酒泼过去,“我母亲和我长得一般貌美,甚至比我端姝雅妍,连总是否记得那年的梨花白,它开得满树雪白,片片带血?”
连耀东懵了,“你再造谣,小心星途不保。”
池墨当着酒局所有人的面道:“我宁愿星途就此黯淡,也要揭你的老皮。”
酒局过后,池墨宣布退圈。连耀东始乱终弃,雇凶杀害初恋情人的新闻迅速传播开来,几十年辉煌经营的连氏集团一朝失去叱咤风云的颜色。
两个月后,池墨母亲的遗骨从那片海域被打捞上来。连耀东也在第二天被警方逮捕入狱,池墨将母亲归葬广济寺后山,祈祷神明保佑,她和她在乎的一切顺遂平安。
下山的时候,她碰见连修珩,连修珩带着雨伞,以及一塑料袋黄裱纸、细香和贡品。
他问池墨:“天要落雨了,介不介意打他的伞下山。”
池墨道:“船要开了,再不走要涨潮了。”
长长的登山路,她向着海的方向去,他握伞的筋骨隐隐发痛,追赶着眼前纷纷落下的雪白梨花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开船的老板叫池墨进船舱,“小姐,雨要来了,船也该走了。”
里面不知道是船老板娘还是谁,说了一句,“每天来来往往许多人,都要在那里等一会儿,你就让她等,雨来了,我这里有伞呢。”
池墨并不是在等人,她在等潮水涨起来的那刻。
她想起八岁那年和母亲坐船去康城唱堂会,也是这样的天气,船靠着海岸没走。雨越下越大,港口的雨幕里冲进来一个沮丧的男孩。
男孩向他们的船招手,似乎下一秒就跳下海里游过来。
落雨了,噼里啪啦打在池墨脸上,比那天的雨还要大。
池墨问老板娘借伞的时候,海堤的雨幕那里冲进来一个坐船的男人。
他丢掉大黑伞,跳进了海里。
池墨借来的红雨伞被狂风刮到海里,雨水已经打得她脸色发白,正在一步步失温。
船老板只好调转船头,去接要坐船的人,“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往海里跳的人,坐下一班也行啊,轴,太轴。”
老板娘躲在船舱织毛衣,往外面看道:“你个大老粗懂什么,这叫罗曼蒂克懂吗?”
“什么蒂克?”
池墨眼前的大海逐渐被风雨笼盖,她牵起嘴角轻轻哼起五年前在狮城风眼里听过的歌,“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又是一场预谋的风眼,我坠落你的孽海。
只等海浪平静,我们的世界彻底沉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