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沙媚拉沙玉贞到旁边耳语了几句,沙玉贞的气焰冷却下来,面部肌肉变得僵硬,“我今天不为难你,你可以当做什么事没发生从这里离开。想和我争高低,你以为阿珩会让你如愿吗?小角色妄想当主角,凭你财力还是貌美?最后奉劝你一句,别把路走窄,小心浪打船翻,无葬身之地。”池墨莞尔一笑:“佛门清净之地喊打喊杀,我浪打船翻,你一定比我更凄凉。人在做,天在看,玉贞老师可千万藏好,别像今天这样不小心丢东西。”
“池墨,你够了!”沙媚冲过来,胳膊举过头顶。
池墨稳稳握住沙媚降下的手掌,眼睛氤氲出血雾,“姐妹出击,其利断金呐。可惜我不是淬火的金子,金石容易折断,我是你们眼里揉不掉的沙子,你们闭眼睁眼,你们极尽盛宴,你们痛哭流涕都挥之不去的丘中沙、眸心刺。”
沙玉贞气得发疯,哪里有一点豪门大小姐的端妍形象,拎着包就要打池墨。
池墨握住沙媚的胳膊向沙玉贞的方向推,“二打一?”
沙玉贞的包砸过来,嘴里一串肮脏的骂话。
围观的人侧目惊讶,议论纷纷。
沙媚撞向身后的沙玉贞,画家猛力砸向池墨的包落在倒向她的沙媚头顶。
两人叠着肩膀倒地。
沙玉贞雪上加霜,被沙媚压在下面,餐厅门口有收泔水的推车运出来,满满当当的几个木桶哐当被一对姐妹堵住。
现场一度安静如鸡。
如果池墨没看错,沙玉贞淋了场泔水浴,沙媚稍微比叠在水泥地面的沙玉贞好一点,溢出来的泔水只打湿了胸前布料。
池墨掀唇,沙玉贞果然是沙家长女,高风亮节,有让枣推梨的谦逊。
不过要不是她挣扎着往小推车上拨打,沙媚和她都不会出这个大丑吧。
咄咄逼人还想冲过去打人,果然都被菩萨佛祖看在眼里,周围指指点点都落在沙家姐妹耳朵里,沙媚捂住脸跑开,她可不想再被认出来,拉到网上网暴。
沙玉贞将全部的火气撒到推泔水的小哥,小哥刚开始还陪着笑脸说好话,递过去纸巾要帮她清理。
沙玉贞不但打掉小哥辛辛苦苦问周围人找来的抽纸,还踢翻了推车上剩下的泔水桶。
发酵的酸腐味熏得人捂住口鼻。
小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年轻气盛,本来就占理,现在被反咬羞辱,对沙玉贞顿时没了好脸色。
何况刚才两个女的欺负一个,拎包打人的就是踢翻泔水桶的这位。
穿金戴银,貌似高贵的名媛不染纤尘。实际上和村东头骂街的泼妇没有两样。
沙玉贞见小哥变了脸色,欺软怕硬的势头落下来,狠狠瞪眼过去白眼,往前走的时候没留意滚过来的木桶,又一个踉跄扑在地上。
周围顿时难掩哄笑。
池墨拿起手机拍下这难得的画面,咔嚓定格,连修珩从旁边走来,挡住了相框焦点。
池墨不动声色放下胳膊,“连总,你好像来迟了一步。”
沙玉贞见连修珩出现,像是终于捞到了救命稻草,趴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连修珩视线向周围扫了一圈,围观的看客们被锐利的眸光威慑,纷纷走开。
池墨也离开斋堂,她可不想打扰一对璧人的深情时刻。
沙玉贞湿漉漉地坐在水泥灰砖地面,眼泪涟涟,“阿珩,你怎么才来。他们都快欺负死我了。”
画家咬牙切齿,拳头撑地,“尤其是那个池墨,今天让我吃这个大亏,丢这个大丑,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腐烂酸臭的味道飘到鼻子,沙玉贞闻了闻袖口,连修珩有洁癖,一定很嫌弃她现在的样子。
沙玉贞内心又有些酸楚,连修珩再怎么洁癖,向她伸一只手应该不难,可惜在冰冷的地板等了几分钟,眼眸里却没有降下期待的抚慰。
于是对池墨就更恨了。
终于站起来,沙玉贞佯装轻松,露出笑容,“阿珩刚才不是要我在斋堂等你吗,这么久了你去了哪里?”
尽管努力压制委屈,语气还是带着不忿,甚至是埋怨。
连修珩脱下外套,沙玉贞赶紧接在手里,“还是阿珩知道关心我。”
迈出侧门,沙玉贞怨尤地小声嘟囔,“沙媚倒跑得比兔子快,等回去找她算账。”
这趟到广济寺,主要是陪沙媚来,没想到惹了这无妄之灾,沙玉贞越想越气,脸颊扭曲得大变样。
绿化树下踩到小石头,沙玉贞唉哟叫唤,连修珩停下来,微拧眉回头:“你没事吧?”
沙玉贞吃痛的样子,“我还好,就是脚有点……”
沙玉贞做戏做全套,蹲下来揉脚。
连修珩视线落在旁边的长椅,“你去那里坐一坐。”
沙玉贞又站起来,“现在好像又不疼了。”
连修珩往前面迈步,沙玉贞以为要丢下她,赶紧跟过去。
连修珩顿住步子,视线从头到脚扫了遍对面的沙玉贞,“那边有客房,换了衣服再走。”
沙玉贞鼻子一酸,“那我坐那边等你回来。”
连修珩迈出葫芦形窄门,廊檐下等待的沙玉贞脸上涌上幸福无比的笑容。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阿珩还是这样在乎我。以前对他说的那些狠话,想想真是自己的错。”
沙玉贞自言自语,“我还是爱他的。”
第21章
文学城[VIP]
抽签解签,观音灵验。
善男信女祈福求愿还有一种被普罗大众接受的方式,池墨愿称之为概率统计学+积极心理学双重加持产生的多巴胺快乐。
去广济寺后山要出三门殿庙门,途径罗汉堂门口,几棵粉樱花灿如霞,株株都有三人环抱粗细,花枝错落有致,每朵绽放的花蕾都馥郁着天赐的美丽。
罗汉堂正殿供奉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殿内香火缭绕,钟声如磬,殿门外面有庙里的老僧给排队的香客解签。
樱花树下,男男女女双手合十,有往树梢挂写着寓意美好的玻璃风铃,有静默观花的,有做着夸张动作拍照的……
一时之间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风拂花枝,下起漫天的樱花雨。
池墨看过上野、奈良的樱花,异域他乡樱花开得极为盛大,可到底隔着太平洋海水的冷峭,再美丽的俳句也没有华国古体诗的风雅。
有女孩子和男友站在树下拍照,女孩剪着可爱的齐刘海,满脸胶原蛋白,粉颊两个浅浅小梨涡。
白色裙摆飘飞,池墨相册存储春樱的绚丽,樱吹雪落,春风沉醉的艳阳天,久违的诗意让她迷醉。
不过池墨也只沉醉了几分钟,就被这里的游客认出来。手里揣回兜里,火速从这里离开。
樱花树下面有条踩出来的小路,池墨戴上墨镜认准那里走。不巧的是匆忙迈步,挂在花枝的一个玻璃风铃被她头发带走,叮铃铃一阵清脆的坠地,碎成玻璃渣。
池墨摘下墨镜回头看,恰好是刚才那对情侣挂上去的。
女孩听到声音往池墨这里看,青春的脸蛋刷地白了。
池墨很抱歉,有人在周围吹口哨,喊池墨的名字。
女孩蹲下,捡起地面的玻璃渣,紧紧握住粉色的纸签,池墨注意到签条上面画了两个爱心,字体不同的两个名字。
女孩收好纸签,对池墨伸出来的胳膊不予理睬。
显然是被她的破坏气到了。
池墨非常能理解,“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我赔你给。”
女孩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灰心,“不用了。”
池墨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叫住女孩男友。女孩却拉走男友,不给池墨任何眼神。
池墨看着他们离开,心里有些闷。
两人是顺着樱花树下的小路走的,池墨追上他们,刚好有道篱笆和身后的罗汉堂隔开,那些认出池墨的人才没有继续追过来。
池墨态度诚恳地表达歉意,让女孩给个电话。女孩男友跃跃欲试,女孩扯住他袖口,“其实也不算特别大的事,只不过我和衡哥第一次来广济寺玩,那个风铃也是我第一次挂,就是有点遗憾而已。”
池墨疯狂点头。
女孩最后一句补了刀子:“阿姨也年轻过对吧,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缺,有情饮水就能饱;有钱了什么都缺,缺清风,缺凉雾,缺眸里的月,绕指的柔。”
“阿姨要是慢些,我的风铃就不会碎,有些情绪就在刹那,过了就旧了。”
女孩说完,拉着男友走掉。
池墨懵逼当场,这是遇到叛逆少女,还是黑带八段的节奏?
小路尽头有片野湖,湖面似刚打磨的镜面,池墨借着湖面反光端详五官,喊她阿姨?
池墨想起女孩上衣的校徽,勾起唇角:“小孩儿,阿姐才不会和你计较。”
做足心理建设后,池墨迈步走向沿湖小路,那里直通广济寺后山墓地。
脚尖刚抬出去,背后传来冷到极致的声音,“你对着树桩在低语什么?”
池墨微一抬头,差点撞上被园林看护锯掉半截的大树。
“连总。”池墨夸张地朝连修珩挥了挥手,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走还是停。
连修珩高大的身躯迈过她,朝竹林深处的上山小路走,池墨赶紧跟上。
池墨摸不准连修珩是尾随还是跟踪,来这里是散步还是饭后溜食,或者给以后和沙玉贞幽会踩点……总之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可询问的话挤到嘴边,被他陷在幽暗竹影里的背给挡了回去。
几分钟后,两人登上济山。
广济寺北山公墓就在济山南麓,海拔两百六十七米,池墨记得很清楚,那年母亲骨灰归葬这里,她曾问料理母亲后事的舅舅。
舅妈不明不白说了一句,“你以后不用爬太高,只要数登山的阶梯,够了五千级台阶,你就找到荔春的墓地,要我说这里冷飕飕的,煞气太重,老太太偏说好,小墨呀,你说这里好不好?”
墓穴铲进最后一捧土,她换算舅妈说的数字,以后只要爬两百六十七米,她就能和母亲见面。
风吹乱头发,连修珩停在当年路过的山毛榉树底下。
池墨往另一边的野蔷薇丛走,连修珩叫住她,她以为他看够了山上风景准备下山,便说:“那棵树往下走有条铺好的石子路,比上山的路好走的多。”
“在哪里?”连修珩睨着池墨,眼眸深如刚走过的潭水。
池墨给他指路,“就在你后面,那垄苇草下去就能看见。”
连修珩向池墨走来,擦过她肩的时候,和池墨看着相反的方向,“我是指你母亲的墓地。”
池墨愣怔,脚底像刚被钉子钉住,她转过来和连修珩看着同一个方向。
沿着野蔷薇落篱往北走,墓园入口的白石落入池墨眼眸,最高的山丘就是母亲安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