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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点了点头,可耳畔不知为何,却似乎回荡起了雪山深处那空灵摄魄,犹如冲向太阳的鷹的鸣叫的笛声——吞赦那林的笛声,我情不自禁地回想着那独特的旋律,明洛接下来又弹了什么也全没听见,直到他唤我的名字几遍,我才如梦初醒。

    “染染,后面这样,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录一遍吧,等会,我画你的时候听。”我低声称赞,按开手机的录音APP,冲他笑了笑。

    “那你用筷子给我打节拍,好吗?”

    我嗯了声,举起筷子,放在玻璃杯上,明洛便注视着我,轻声弹唱起来,这情形一时令我感到恍如隔世,我的生活仿佛回到了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似乎这样,也不错?

    饭毕,明洛照常去收拾碗筷,我则去准备换身画画的衣服。

    突然,叮地一声,艾琳给我买的新手机响了起来,我这才想起回来以后还没其他人联络。过了一阵与世隔绝的生活,居然不用手机都能习惯。我自嘲地笑笑,拿起手机坐到沙发上。

    未接电话自然多到不必说了,我给爸妈和经纪人回了条信息,打开微信,便瞧见通讯录那一栏多了个小红点。谁加我?

    第38章

    绝世之画

    我的私人微信号加的人很少,也没几个人知道,能加到我,除非是我给了联络方式。心里咯噔一跳,我点开验证信息。

    “秦染老师,我是莫唯,还记得我吗?”

    果然。那时候,吞赦那林把他掐晕了,带走了我,后来我光顾着自己逃跑,竟然把他忘了。他是因为我才…我连忙点了通过,一条信息立马蹦了出来——“秦染老师,你在哪里?”

    “家里,你呢?离开穆图了吗?现在安全吗?”

    “离开了,我在回江城的路上。你家地址能给我一个吗?”

    “怎么了?”

    “上次说我有个道家师父的朋友,你记得吗?我找他弄了个护身符,开过光的,想寄给你。”

    “不用了,我家里人请了佛牌。”

    “佛牌?秦染老师,你别不信,泰国的东西,还是少碰为妙,我那朋友天生阴阳眼,去过泰国寺庙,说里面可到处都是鬼。”

    我手一抖,垂眸看了一眼胸前的佛牌。

    “不至于吧,我戴的又不是阴牌。”

    “总之,我先把护身符寄给你,万一那个吃人的怪物找上门来了,佛牌护不住你,你怎么办?”

    我犹豫了一下:“行。”想起镇上那帮奇奇怪怪的人,有些不安,打出地址又删了,“莫唯,你跟我视频一下,我看看你,行吗?”

    等了片刻,那头拨了视频过来。

    我走到阳台点开,金发青年的面容占了满屏,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除了眼睑下有些发青,看起来没睡好,没有什么别的异常。他笑得有点夸张:“嗨,秦染老师,我没事,你放心吧,摄像机也找到了,等剪辑好,我就先发你看,我这段视频,肯定能火。”

    “不,不用给我看了。”我松了口气,“你没事就行。对了……你,离开穆图前,有看见,他吗?镇上,有没有出事?”

    他摇了摇头,又笑了笑:“没,没事。”

    “你要是拍到了他,记得删掉,千万别放到网上。”我道。

    他一愣,没说话,就在这时,视频连接断了。

    “抱#qian,

    刚才信号bu好。”伴随着一串乱码。

    “没关系。”

    “ni

    刚才wei什么,要wo删掉有关ta的视频@#%%^?”

    又是乱码夹杂着文字,倒也不影响。

    “不安全。”我回道。

    “ni担心ta#&*?”

    “我担心你!”我快速敲字,“我身上还残留着他的力量,身边人都受了影响,你还敢留着他的视频,嫌命长是不是?”

    那头一阵沉寂,很久才回:“di址给wo#。”

    我敲了地址回过去,留了私人电话:“中午十二点前别上门,楼里有我家保镖巡逻,让快递员把东西交给保镖就行。”

    “阿染……你在跟谁发信息?”

    房内,传来幽幽一声轻问,阳台玻璃门被推开了。

    “程姐。”我下意识地答。程绾是我的经纪人。我调出她的短信朝他晃了一眼,“走吧,去画室里。”

    我迫切的想要画明洛,想要试试自己是不是能像在雪山上那样信笔挥毫,不希望莫唯的出现令他产生什么误会,再与我之间生出些不必要的矛盾。他没多问什么,只是笑了笑,牵住我的手走到画室。画室里整洁有序,与我离开时大相径庭,我为他画的所有画作也全部挂上了墙,显然他一早收拾过了。

    我心里一软,摸了摸他的脸颊:“谢谢。”

    “我回来了,阿染。我会是你永远的缪斯。”他覆住我的手,吻了吻手心,将我另一手扣住,放在腰间,“来,你帮我脱衣服。”

    我抿了抿唇,攥住他的浴袍腰带,一扯,浴袍就散了开来。

    往下瞥了一眼,我挪开目光:“…你先冷静一会,我去准备。”

    这就是我不愿和自己的缪斯发生关系的因由。

    明洛却笑了,便后退一步,在我面前把浴袍脱了下来。不可否认,他真是个英俊至极的男人,自有他独特的颓靡而不羁的气质,似旷野的风,似大海的浪,无论是在台上抱着吉他唱歌时,还是站在人群中,他从来都是最耀眼的那颗星辰,我当初也是被他这样的外貌与气质吸引,一眼相中了他。

    如果我没有见过吞赦那林,眼里一定再看不见别的人。

    可我偏偏见过了。

    他是雪山上圣洁的天神,亦是林海里嗜血的死神。

    无凡人,能与之相较。

    “就这么画,阿染,你既然要画我,就得正视我对你的欲I望,即便你觉得它不应存在,但那就是我灵魂的一部分。”

    我闭上眼,静了静,走到道具箱里,将一条仿真的红色假蛇拎了出来,又取了些道具树叶,将白色毛毯铺开在地上。

    既是欲望,那这幅画,便以“伊甸之蛇”为题吧。

    本来,这个主题,我是想为吞赦那林创作的。

    望着卧在毛毯上与树叶间,刻意将自己的欲I望坦诚给我的明洛,我深吸了一口气,举起画笔。甫一进入状态,整个人便陷入了恍惚的梦境一般。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胃部袭来一阵生疼,我才醒过神来,目光落在眼前的画面上,我不敢置信地站起来——

    我活了,我活了,我画出了超越自己的新作……我激动地喊起来:“明洛,快过来!”

    他裹上衣服,走到我的身侧,我欣喜万分地望向他,却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定定地盯住我的画。

    “阿染,你画的是谁?”

    我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到画面上,也僵在了那儿。

    画上根本不是被蛇绕身的明洛,而是站在人骨塔前,被一群兀鹫盘旋环绕着的……那分明是吞赦那林,是我初见他时的景象。

    画笔“啪”地掉到了地上,我捂住嘴,才硬生生地抑住自己的一声惊叫,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么会?

    我画的明明是明洛……

    手腕被又湿又凉的手攥住,明洛将我一把拉到怀中,捧着我的脸颊,死盯着我:“你画的是谁?为什么不是我?我不是你的缪斯了吗?我连你的缪斯都不是了吗?”

    我摇摇头,心神错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

    “怎么会不是我……你都吃下去了,怎么还会不爱我?”明洛不住地念叨着,竟然落下泪来,眼神就像是要疯了一样,将我突然一把扛到肩上,一脚踹开了画室的门,朝卧室走去。

    心里生出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我踢踹着他:“你干什么,明洛!放开我!明洛!你再这样我就叫保镖了!”

    身体被甩到床上,人被翻过面去,被沉重的男人身躯压住。之前的担心骤然落到了实处,我嘶喊了一声,拼命挣扎起来。双手被骨感潮湿的手死死扣住,身下不知是从哪漫出了很多水,沁湿了床面和我的身躯,明洛亲吻着我的脖颈:“你是我的……阿染……你是我的,你只许画我,只许爱我……”

    ”叮咚”,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

    身上骤然一轻,我回头一脚踹去,却踹了个空。

    明洛不见了。就在我回头的一瞬间,他不见了。

    他躲到哪里去了?

    我惊魂未定地坐在那儿粗喘,又听见一下门铃声才回过神,起身下了床。可回头看一眼,床上洁净干燥,根本没有水。

    我是出现幻觉了吗?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我走出卧室,明洛却也不在客厅里。

    他去哪了?就这么一会,人怎么不见了?

    打开门,一个保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包裹,身后站着个染着红发的俏丽女人,可不就是我的经纪人程绾?

    “Oh,

    my

    dear!”她一看见我,便上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天哪,幸好你没事,这段时间可把我担心坏啦,Amber,您这段时间去哪了?画展、画廊、拍卖会、媒体,还有你的粉丝,你要是再不回来了,我就要被他们逼疯啦!”

    “我就是出去采风,手机坏了,失联了一阵。”我安抚地拍拍她的背,问保镖,“你们……刚才看见明洛出去了吗?”

    程绾脸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明先生,他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你没事吧?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他没死,只是家族里出了点事情,没和我联系。”没看见他出去?我扭头看了一眼家里,“你先进来吧。”

    “少爷,这是刚刚送来的快递,说是一个朋友寄给你的。”

    看向保镖递来的包裹,我一愣,这是个牛皮纸包的包裹,用一根红线缠着,上面没有快递单号。领程绾进了屋,我唤了几声明洛,却没听他回应,不禁奇怪。难道是藏起来了?

    程绾拢住了双臂,环顾四周:“秦染,这屋子里,怎么有股海水的味道?你养热带鱼了?”

    我摇摇头:“我自己都顾不好,还养鱼,是明洛带回来的海鲜吧。”

    难道他在厨房?这么想着,我进了厨房,里边却也空无一人,洗碗池里也干干净净,只是垃圾桶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海腥气,苍蝇环绕。我正收拾垃圾袋,就听见外边传来一声程绾的尖叫:“my

    god!

    ”

    “是撞见明洛了?”我疾步走了出去,却一眼瞧见程绾正站在画室里我昨夜完成的那幅画前,手捂着嘴,激动之色溢于言表,眼里都泛出了泪光。我一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她却已经拿出了手机。

    我回过神来,一步上前,攥住了她的手。

    “等等,别……”

    不待我说话,程绾已抓住了我的双手,捧到胸前:“太出色了,太伟大了,他是你新的缪斯吗?这是你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作品,相信我,Amber,它会惊艳每一个看见它的人,它会轰动国内乃至国际的艺术圈!它会让你受到全世界的瞩目!”

    我的心头一震。

    最……成功的作品?

    第39章

    艺术展

    我的心头一震。

    最……成功的作品?

    我将目光缓缓挪向那幅画,落到吞赦那林的身影上,心脏狂跳起来,而那身影就仿佛自画中渐渐走近,要走出画布一般。

    扑簌簌……

    鸟翅翻飞的声音似乎袭来,伴随着一缕犹如鹰鸣的笛声,我后退了一步,哗地一声,一块塑胶布却忽然盖在了画上。

    程绾小心翼翼地把画从画架取了下来,抱在怀里,生怕我又会像以前一样一不满意就把画撕了似的,一脸的迫切与狂喜:“我这就送去装裱,然后送到这次艺术展的主办方那儿去,这一副一定会成为这次艺术展的压轴之作。My

    dear

    Amber,答应我,你要是还有灵感,趁开展前,再多画两张好吗?”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应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抱着那幅画要走,我又想起明洛还不知藏在家里哪个角落,以他刚才的情绪,我要是再和他独处下去,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等等……等我把保镖叫来你再走。”

    让保镖把家里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连衣柜和床底下都找遍了,也没见到明洛的踪影。

    “你确定,明先生刚才真的在这儿吗?”程绾担忧地看着我,似乎十分担心我的精神状况。我点了点头,看向保镖,“你们刚才在监控室,没看见有人从我家里出来吗?”

    保镖打开手机看了几分钟,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没人从你家出来,少爷。还有这一段,有点奇怪,您看看,您当时是在和谁说话?”

    我接过他的手机,看见了艾琳和我坐着轮椅的背影,录像里,我家的门打开了一条缝,而我和她正看着门内,似乎在和谁说话。可门里面,什么也没有。当时,明洛明明就在那儿。

    背后骤然爬上一层寒意。

    ……我难道是见鬼了不成?

    这念头令我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和我共处一室,共度一夜的明洛,是……是鬼吗?

    我汗毛倒竖,看向那保镖:“你…你别走,今晚就守在我这儿。”

    “是,少爷。”

    “要不要叫向南过来?”程绾关切的问。

    “我不是精神出了问题,我正常得很!”我呛了她一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心里又恐慌又烦躁,“你走吧,我这儿有保镖守着就行,别叫向南来,他已经不是我的医生了。”

    坐在沙发上和保镖打了两盘游戏,我才稍稍缓过劲来,听见叮的一声,拿起手机,便发现弹出了一条微信。

    “东西收到了吗?”

    是莫唯。我这才想起来放在鞋柜上的包裹。这是他寄的,这么快?将包裹拆开,里边竟然是一个坛子,坛子里装着土,散发着一股泥腥味,里面插着一个小小的木头偶人,脸上画着黑色的符纹与文字,是我看不懂的。这是……

    又是叮的一声,我点开他的对话框。

    “那是雷击木的人偶和我朋友道观山上的离火土,符咒是镇邪驱鬼用的,你把它摆到床下,万邪不侵。”

    刚撞了明洛的鬼魂,我不敢不从,忙将坛子塞到了床底。

    不知是不是莫唯送的东西真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有保镖在阳气重,接下来的一天一夜,我确实过得安稳,只是虽然画瘾犯得厉害,我却不敢提画笔,只怕一画,画出的便是吞赦那林,怕被画里的他惑了心神,吸走魂魄,从此被缠缚一生。

    次日很早,不待程绾来接,我便醒了过来。

    今天,是YICCA国际艺术节开展的日子。

    YICCA是面向全球艺术家的展会,也是赛事,无论在国内和国际的艺术界都具有巨大的影响力。这是YICCA第二次在国内举办,四年前,我便是因为在YICCA上展出了自己为明洛创作的画作而一举成名,所以早在三个月前,YICCA的官方就给我发来了邀请函,这是莫大的殊荣,可当时因为失去明洛的关系,我正深陷于灵感枯竭的深渊,曾一度想要回绝,是程绾死死管着我的邮箱不许我冲动。

    平心而论,我没有那么在乎所谓的成功与荣耀,但我的确很在乎能否超越自己,也的确想知道,在消沉了一年之后,在时隔四年的新一届YICCA上,我是否如她所言,获得了涅槃,我这心迷神惑下画出的新作,是不是真的超越了过去的旧作。

    我既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又害怕答案是肯定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上了车,在车上磕了一片抗焦虑药,才勉强镇定下来。

    今天的江城是个阴天,天空灰蒙蒙的,又是冬日,虽然已是清晨,天色仍然暗沉。我看了眼天气预报,下午又要下大雪。

    穿过过江隧道,到了江岸的旧租界区,便能远远瞧见那栋由清水混凝土铸造的巨大会馆的海螺形状的外轮廓。

    才早上八点,会馆外螺旋形的入馆通道上排队的参观者已是人山人海。绕过前馆广场驶向艺术家参展的专用停车场时,程绾忽然笑叹了一声,指着窗外让我看:“Wow,Abmer,看看,你都消失了一年,粉丝还是这么多,这么热情。”

    我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大群人聚集在广场上,其中领头几个人举着我巨幅的照片海报——我不禁皱起了眉。我没有拍过任何商业写真,也向来不愿让我的长相成为画作被认可度的助力,但事与愿违,从上次YICCA画展后,每次我举办个人画展,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不是冲着看画来的。

    “联系律师。那是我的偷拍照片,你不管管,倒是挺开心的?”

    “那不是偷拍,是我发的周边。”程绾笑了笑,“Amber,你这一年都销声匿迹,我这不是为了维护你的人气吗?”

    我不可置信地愣了片刻,一股怒火从心底窜了上来:“停车!”

    “Abmer!“程绾在后边快步追上我,生怕我怒气冲冲的模样给人拍到似的,又是递墨镜又是塞口罩,“注意形象,这是国际艺术展,你又是特邀评委,关注度可是相当高的!”

    我怒不可遏,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墨镜和口罩,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是画家,不是明星,不是靠脸吃饭的。程绾,你以后要是再干这种事,我们的合作关系就到此为止。”

    见我真动了怒,她连声道歉。程绾是我的大学师姐,多年来我们合作一直分成默契,她的工作和管理能力也相当出色,要说没有感情也是不可能的,我虽然脾气差,但哪怕在这状态最糟糕的一年,也没有朝她横眉怒眼过,这还是头一回。不想再下她的面子,我戴上口罩:“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那群拿着我照片的人处理好,我不希望看到他们进来。”

    “Hey,Amber!”

    甫一进入展馆,一个金发碧眼的身影便大步迎了上来,将我一把拥住,热情地对我来了两个贴面吻。认出这是谁,我一愣,拍了拍他的背,大笑起来:“Leo!你怎么来江城了?”

    “我,进了欧洲国际艺术联盟,参与了这次YICCA的策展,”他操着一口有些生涩的普通话,“本来我不想来的,听说你要来,才愿意过来,出差的。佛罗伦萨离江城,好远。”

    Leo是我在佛罗伦萨留学时认识的同校师兄,和他重逢,令我不由一下仿佛回到了那段为了艺术而疯狂的学生时代,那些为了作画整夜和他在佛罗伦萨的各处古迹中流连不睡的日子,心境豁然明朗起来,刚才的怒火也烟消云散。

    被他牵着手领进展馆内,我便立刻为满墙满壁来自全球同行们的杰作所震撼,怀着一颗朝圣的心细细望去。

    一眼,便看见大厅高处里最醒目的位置,有一副巨大的画,被蒙着红色的丝绒。那是哪位同行的,能受到这样的待遇?我环顾四周,没看见自己的那幅画,心脏不禁狂跳了起来。

    不会吧……

    “哟,这是谁呢?”

    正四下寻找着自己的画,一个凉丝丝的声音从背后飘了过来。

    我循声望去,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染着粉色头发,戴着垂及肩头的长流苏耳饰、长相妖冶的高个男人,正插兜冲我笑。

    眼皮子一跳,我眯起眼:“青泽?”

    “好久不见啊,秦染。”他露齿一笑,毫不掩饰眼底的恶意,眼珠转了一圈,“我怎么没看见你的画呀?啊,我听说,你的缪斯死了,你已经废了,是不是真的呀?”

    我没说话,静静瞧着他。

    这恶毒的家伙是个中日混血,我的大学室友,也是个gay,按理说我们性向一致,画画水平当时也差不多,住在同一间寝室,不发展出点什么,至少也能成为朋友,但好巧不巧,他喜欢的人对我表了白,全校艺术大赛时又恰好败给了我,失去了去意大利留学的机会,从此这家伙就开始三天两头的给我找不痛快,往我床铺上泼水,弄坏我的画具,造谣说我卖屁股,也便罢了,可半夜将我的毕业作品弄毁被我抓了个正着,却是令我忍无可忍的事,我当场把他狠揍了一顿,揍成了轻微骨裂,差点为此进了局子。

    从此,这梁子也就算结下了,每次我办个人画展,他要么跟我挤在一个展馆开画展,要么就偏要抢在同一个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关系很好,实则无非就是想跟我叫板。

    在明洛死后,我意志消沉的这一年里,青泽迅速声名鹊起,在南方艺术圈里的风头一时无两,已有了盖过我的趋势。

    本来我那段时间心情颓丧,也从未将他看在眼里,可在我办“葬”系列画展时,青泽却做了一件让我至今回想起来都恶心至极的事——他带来了一个自诩是艺术品收藏家的香港拍卖行老板,那阔佬出价八百万要买我的画,可和支票一起送来的,还有一盒丁字裤和房卡。

    我当场恶心到差点在画展上把那老板和他打一顿,如果不是程绾和保安拦着我,我恐怕能在自己的画展上闹出人命。

    第40章

    神祇降临

    “怎么了,Abmer?他是谁?”Leo虽是个神经大条的外国人,却也看出了我俩不对盘,皱起眉毛,“你居然敢说Abmer废了?胡说,霸道,凭你的水平,没有资格评价他。”

    青泽扬起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没有资格?我是代表江城艺术协会来的,我的画摆在那儿。”他用拇指戳了戳门口那副醒目的落地巨幅画,斜睨向我,眼神恨恨的,“他的呢?不会在明洛……的坟里吧?”

    我扫了一眼他的画,捏了捏拳头,没接话。

    这阴险的家伙在故意刺激我,要是换了在外面,我可能真就忍不住动手了,但我没忘记现在置身何处。

    听见不远处高跟鞋的噔噔声,我瞥了一眼,是程绾赶了回来。

    一眼瞧见青泽,她眉心一皱,生怕我和他在这儿动起手来似的,径直走到我和他中间,冲他莞尔一笑:“这不是青泽师弟吗,这次YICCA也请你来当特邀评委啦?”

    青泽脸色变了变,显然听见了她特意强调的那个“也”字,有些不可置信地朝我看来:“你说他是特邀评委?开玩笑吧,凭什么?他哪来的作品,就凭四年前那些旧作?”

    “你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看来没少往我这儿塞人哪。”我冷笑一声,看向他那幅画上的模特,虽然是个不值得我留下印象的俗物,但亲自画过草稿的脸,我还是记得清楚。

    ”呀,青泽老师!

    “是秦染老师!好久没见到他了……”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是排队参观的人陆陆续续进来了,犹如潮水一般在展馆内蔓延开来。青泽立刻像变了个人一样,脸上的戾气顿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清新俏皮的日系文艺青年的面具。

    我翻了个白眼,不愿再多浪费时间,和Leo上了楼。一楼展出全球艺术家中的新生代的杰出参赛作品,而楼上展出的,则是殿堂级的老艺术家们被岁月洗炼出的伟大神作。在仰视着这些神作时,我一瞬便沉浸其中,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化身渺小的微分子,在这些宏伟的宇宙间穿梭游荡。

    “Abmer,

    你还记得我们偷偷夜宿佛罗伦萨大皇宫的那天晚上吗?”Leo却在我耳畔轻笑起来。

    “我们撞见《但丁密码》剧组的那次吗?”我的目光陷落在其中一张画中,心不在焉地应声。

    “真想和你再有那样的奇遇啊……”他喃喃,“Abmer,这次展会过后,你和我去意大利吧?在佛罗伦萨待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四处流浪,你一定能找到你的新缪斯。”

    去意大利?

    我一怔,突然听见侧面轻微的“咔嚓”一声,扭头看去。二楼是限流区,在身后为数不多的几个参观的人中,我一眼看见,一个爆炸头打扮夸张的少年正举着手机,朝着我的方向。撞上我的目光,他不慌不忙,还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在拍那幅画,能让让吗?”

    我沉了脸:“艺术展不让拍照,请你删掉照片,收起手机。”

    见少年不以为意地把手机揣进裤兜里,完全没有删掉照片的意思,我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机掏了出来。

    “密码。”我盯着他,“别逼我喊保安。”

    “听见他的话了吗?如果不删掉照片,我们只好请您出去了,先生。”Leo跟过来帮腔,并从衣服里拿出胸牌亮了亮。

    少年极不情愿地报了串数字。我打开相册,一眼看见第一张照片,不禁有点牙痒。原以为只是在亵渎艺术品,没想到是冲我来的。

    我删掉照片,把手机扔给那少年,见他面红耳赤的,也不想多加为难,可欣赏画作的心情却着实败了。

    正准备和Leo下楼,刚走到楼梯口,便听见楼下一片喧哗。

    32

    朝下望去,那粉色头发的身影还在前厅他那副参赛画作前戳着,身边站着他那位被我视为俗物的缪斯,两个人像卖CP一样正乐此不避地接受着几个本地网媒拍照,给围绕他们的粉丝们签着名,俨然嚣张地将这国际艺术展变成了自己的个人画展。画者出名不靠画,这是我极度厌恶的行径。

    “他怎么能这样?”Leo蹙起眉头,扬高声音,“Excuse

    me?”

    青泽抬起头来,却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朝我看来,挑衅意味地露齿一笑。

    “那不是秦染学长吗?秦染学长!”有人注意到我,发出一声低呼,那是个面生的小女生,我这才注意到这群他的粉丝看起来很年轻,似乎都还是学生,而且气质都像是美术生。

    “秦染,快下来,这些可都是我们母校的学弟学妹们呢,他们呀,对你可是久仰大名,你快下来,给他们签个名。”他笑道,“哎,对了,你们想不想看秦染学长的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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