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因着段惊风的心思从未放到我身上,所以此事我也不需要太过谨慎。后来我才知道,承渊其实并不指望我在处理顾府和段惊风一事上发挥多大作用,而是向我替他解毒。
第一次替承渊把脉时,我被他混乱的脉象吓了一跳。
用药物维持的平静的脉象只是假象,而假象之下,是极其混乱虚弱的脉象。
「毒素积攒多年,渗入经脉肺腑......」我险些就说出了「活在现在已属不易」的话。
承渊却并未在意:「第一次诊脉就能看出来,你果真有药理天赋。从今日起,太医院的药朕就不喝了,你来替朕诊治。」
「民女才疏学浅,只是看过几本医书......」
「不必妄自菲薄,朕知道,段惊风几次中了奇毒,都是你替他解的。」承渊反手握住我的手,温凉的指尖搭在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扣着:「横竖朕也快是个死人了,就当拿朕练练手如何?」
就这样,我开始借入宫见小姐的机会给承渊医治。
但承渊体内并不止一种毒,不同的毒需要不同的解药,而不同药性之间有可能会互克。
段惊风之前中的毒在他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每回诊脉,承渊都会准备一些东西,有时是东街街头的冷香丸子,有时是江南的茶点,又有时,是一些小孩玩意儿,面具,风筝,上元节用的花灯......
看着像是打发人的,可不知为何,每一样,都正中我意。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比起棋子,更像承渊的故友。
比起疏离,我们之间似乎更多的是言语之外的熟悉。
我曾几次想问他,他是不是与从前的我相识。
可最后我都没有问出口,因为从前那个身份,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
远到,连我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
经过翻阅众多古籍后,我终于找到了解承渊身上的毒的方法。
只是,解毒之法仅仅是纸上记载,且需要用到来自天南地北不同的珍稀药材,这解毒的每一步,都尤为重要。
这也意味着,承渊要离开京城,与我一起踏上寻药之路。
可日理万机的帝王,又怎会有机会离开宫城?
在我告诉承渊解毒之法后,他冷淡的双眸隐隐跃动着光:「离京还不容易?左右不过是天子驾崩罢了。」
后来我才清楚,他早就知道小姐想要弑君让大皇子取而代之。
小姐自以为登上了权力的顶峰,而实际上,他不过是承渊借机离京、铲除异己的一步棋罢了。
最后一剂药,需要江南的药材。
承渊解毒之后恰巧遇上瘟疫横行,他借机留下说是要观察民情。
我当时还在心中腹诽他,莫不是不做皇帝久了想再偷一阵懒,想来,他就预料到我会面临今天这个境地......
12
「那日的酒,你是看着我喝下去的。其中催情药药性猛烈,若无陛下相救,我又怎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将军面前。」我后退一步,笑着看向段惊风。
热泪在段惊风眼眶内徘徊许久,终在我话音落下时随之一同落下。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为什么......为什么......」
「你不爱我,我为何不能另寻旁人?我们之间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做做样子,你两次三番利用我替顾娴真脱险,置我性命与清白不顾时,我从未问过你为什么。因为我清楚地明白,答案其实只有一个,你不爱我。」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更何况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陛下待我很好,他知道我喜欢东街左边第二家的冷香丸子,会欣赏我去年冬日埋下的梅花酿,知道我喜欢上元节,会为我做花灯。可段惊风,你只会将我推入深渊,一次又一次。」说完我才后知后觉地惊讶,原来,我在心底,是向往被回应的,而承渊所做的那些小事,竟被我全部记在心中。
可明明那只是他高兴时用来打发我的玩意儿,而我只是一枚能救他的命的棋子。
段惊风的眸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最终眼神只剩下一片空洞。
顾娴真看着他大声冷笑着,她和她的暗卫早已被承渊潜伏在附近的人控制了。
只见她笑着笑着又哭了,她看向我,同从前那些贵妇人世家女议论我时一样,眼里尽是嫉妒和怨恨:「姜梨,凭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赢了我?」
「太吵了,将她嗓子给朕毒哑了,然后丢进瘟疫死人堆里等死吧。」承渊挥了挥手,顾娴真的嘴就被捂上了。
至于段惊风,他一直呆滞地站在那里,嘴里仍不停地念着为什么,承渊也觉得他吵,也令人将他带了下去。
「多谢陛下相救,此等大恩姜梨今生无以为报......」
「怎么无以为报了?跟朕回宫,以身相许啊。」承渊扬眉笑道。
我心头一惊,急忙道:「方才只是为了同承渊说清,民女自知姿色平平,无才无德,不配为后妃......」
「无妨,朕也只是逗逗你罢了。你既喜欢江南,便留在这里吧,朕替你买下了南面的宅子,你救了朕一命,朕如今也救你一命,就当两不相欠了。」尽管承渊表现得云淡风轻,可我还是从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望。
但我实在不敢揣测这些日子的相处之下他对我有多少真心,他擅长观察人心,知道我的过去更不是难事,那些桩桩件件的小事,是真心还是假意,我猜不透,也不敢猜透。
帝王心性无常,自古以来揣测圣意之人又有几个落得好结局。
我先嫁段惊风,又再为后妃,未免落朝臣话柄。
他的一时新鲜,能保我几日平安?
「民女谢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