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1章

    我一愣,已被他牵住了手,朝王宫走去。

    刚刚入夜,王殿中已是灯火通明,走廊上的宫人们瞧着王上牵着我这么一位民间来的宫廷画师的手往寝宫的方向走,不禁纷纷侧目,只让我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无心欣赏王宫内部的奇景。

    一路低着头,也不知被牵进了什么地方,前方传来女子们的嬉笑声,我抬眼望去,便因眼前的景象瞠目结舌,只见这阔大的房间中央是一张笼着纱幔的圆形床榻,木窗后方便是水雾缭绕的浴池,数十来个半裸的美姬与美少年在其中嬉笑打闹,——传言果然不假,年轻的新王当真是玩世不恭,荒淫无度。有的瞧见了我们,没有穿衣就从水里攀上来,倚着池沿,朝我们笑着行礼:“王上,您可回来啦?”

    “出去。”王上漫不经心的挥挥手,“滚。谁最后一个出去,今晚便在虎园过夜。”

    这一声落下,池子里霎时像沸锅里炸起的鱼儿一般。

    我掩住眼睛,不去看那些从身旁奔跑过去的赤身男女,心里却生出一种诡异的预感。

    我不过是个画师,衣服湿了回去自己换便好,王上为何要将我带来这里?这些宠奴一样的人中也有男的,莫非......

    我不敢臆断王上对我这样一个丑陋的平民生了什么兴趣,可这种情形,很难叫人不多想。

    “去,给他拿身衣服来,拿天竺纱缎的。”听他对宫人吩咐,我心下更觉不安。那是极为名贵的布料,哪是我这一个宫廷画师有资格穿的?

    “王上.....”我放下手,见他懒懒坐到床榻上,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阿雪,你身上脏成这样,把衣服脱了,去那池里洗洗吧。”

    虽是温柔笑着,像在问询,但我未曾忘记他威胁那些宠奴时提到的猎场——那些宠奴如此害怕,想必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我不敢拒绝,走到池前,解了腰带,脱去了湿漉漉的外衫,踏入池中,刚刚坐下,便听见身后传来水声,回眸一看,王上竟也入了水,除了金缕制的兜裆布,身上不着寸缕,他病体虽单薄,线条却也极为优美。

    我不禁瞪大眼,僵在那儿。

    王上这是做什么?要与我共浴吗?

    “王,王上.....”

    见我不知所措,他却是颇为坦然,浅眸盯着我的后背,缓缓游近:“叫你洗洗,还穿着内衫做什么?你又不是女子,还怕本王看了身子不成?”

    “不,不敢。”我汗毛耸立,他的身躯却已贴上我后背,腰身一紧,已被他手臂锁住,一把揽入怀中。

    “王上!”

    “阿雪,别做画师了,做宠臣,来陪本王可好?”

    我五雷轰顶,血液倒流:“臣,臣,生得丑,不配做王上的宠臣,王上看着我这张脸,不怕夜里做噩梦吗?”

    下巴被捏住:“谁说你生得丑?”他摩挲着我的眼角,“不过就是一道疤,请宫医看一看,不日定能治好。”

    眼角一烫,竟被他吻了一吻。我一个激灵,回身将他推开,脚下却是一滑,跌坐在池中,被他按在水里!

    “唔!”

    嘴唇被覆住,我胡乱挣扎,在水下奋力扑腾。可愈挣扎,他便拥得愈紧,宛如蟒蛇一般绞缠着我。

    我被他吻得窒息,待他唇舌甫一退出,就大口吸气,却被水呛到,咳嗽不止。

    “阿雪……”潮湿的手指掠过我眼角,“你这疤痕原本的位置,是不是有一颗红痣?”

    什么红痣?

    我一怔,见王上凝视着我,神色晦暗复杂:“这些年,我亦一直在寻你,不比九哥费的心思少……”

    “王上在说什么?可是认错人了?”

    我惊愕不已,却被他又紧紧拥入怀中。

    “你知晓了我做的事是不是?你是不是心里怨我?”

    什么?

    外边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喧哗。

    “圣君,圣君怎么到王上寝宫来了?王上在里面......”

    “本尊要见王上。”

    顷刻间,那清冷的声音已近至门口。

    “让圣君进来。”

    按住身躯的手一松,我慌忙从水中起身,逃出池外,还没穿好衣衫,一回头,门已经被打开,颀长的身影被外边的灯火投映在地面。那位圣君逆光而立,脸隐在阴影里,一双蓝眸却亮得可怕,目光先是落到王上身上,又向我射来。

    兴许是我的错觉,我感到他的目光似利刃一般在我湿透的周身上下刮了一番,又挪回到王上那边,寒目盯着他。

    “圣君深夜驾临本王寝宫,是有什么要事吗?”王上靠着池壁,懒懒笑道,“听闻圣君咳血,本王本来担心不已,正要传宫医去圣君住所,现下看来,圣君似乎没有什么大碍?”

    “本尊来是想提醒王上,下月初,摩达罗的占婆教遣使与我朝互相传教时,我朝需回赠神像。上一位画师犯了大错,已被教皇处死,他为本尊所作之画,亦被焚毁。如今来了新画师,王上却带来寝宫玩闹,是将我朝大事抛诸脑后了么?”

    我不由屏住呼吸,圣君虽然地位极高,可到底没有实权,他这样毫不留情地训斥王上,王上不会恼怒责罚他的吗?

    我正提心吊胆,却见王上一脸惊愕:“九哥原来关心我朝大事啊?我见九哥平日里那副疏离淡漠的样子,与那供在神龛上的神像雕塑一模一样,还当九哥早已超凡脱俗,不问世事了,怪我,对九哥的认知还是太浮于表面了些。”

    圣君眼神深静如渊,盯着他,静了一瞬,才道:“这的确不是本尊应该过问的事,可如今,教皇正在闭关。”

    他着重“教皇”二字,不知是不是我看错,王上的脊背绷直了些,脸上笑容也敛了。沉默片刻,他才朝我扫来一眼:“阿雪,那你随圣君走吧,待你为他画完像,再来教我画画。”

    我愣了愣,拢住湿哒哒的衣服,朝门口走去,过了床榻,又听王上将我叫住:“等等,先把本王赐你的衣服换上。”

    说着,宫人已来到我面前,托盘里放着一叠柔软的纱缎衣袍。

    我僵在那儿,只觉门口投来的目光与背后的目光前后夹击,宛如交战一般,这感觉实在诡异至极,可更衣是王命,更何况我全身透湿,王殿里虽然暖和,但也不是夏日。犹豫片刻,我抓起了那叠衣服,回眸环顾四周道:“我.....臣在哪换?”

    “就在这儿。”

    在这儿?

    在他和圣君面前吗?

    我抿紧下唇,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的人影,那双蓝眸漠然地盯着我,并没有劝阻的意思——也是,他为何要劝阻呢?他的来意并不是为了救我这样一个打断了他静修的不速之客,只是为了两国外交大事。

    我在他眼里,不过无关紧要的蝼蚁。

    深吸一口气,我忍耐着羞耻,扯散了腰带,把湿透的衣衫褪了下来。全身上下只余了亵裤,虽也是湿的,我实在下不去手脱掉,急忙抓起了盘中的衣袍。

    “阿雪,亵裤,本王也是为你备了新的。”

    我双手僵住,看了一眼那盘中,果然有一条金丝流苏结成的亵裤,不由面如火烧,连亵裤,也要换掉吗?

    犹豫难堪间,门口的人影忽然走近,还没反应过来,一层柔软的白色毛皮袍子就盖在了我身上,清幽的檀香气息沁入鼻腔,我一愣,朝圣君看去。

    “王上就算有意封他做宠臣,也要待他画完神像。”

    里边一声轻笑:“这可是你说的,九哥。待他画完神像,我便要去向你讨人了。”

    一路上,我的魂不附体。

    进宫之前我只料想宫中凶险,但我只是作画,只要万事小心,不犯什么错,便有一日能熬到出去与养爹团聚,是万万没想到,我这一个年纪已不小的男子,脸上还有疤,会招惹上这种祸事。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突然听见前边传来那清冷的嗓音,我一惊,回过神来,一抬眸,才发现几步之外,就是我住的那间房的门前。幽深长廊里,一直提灯走在我前方的圣君停了下来。

    第87章

    第八十五章

    旧情

    突然听见前边传来那清冷的嗓音,我一惊,回过神来,一抬眸,才发现几步之外,就是我住的那间房的门前。幽深长廊里,一直提灯走在我前方的圣君停了下来。

    “方才,是您在说话?”

    “不是我,还能有谁?”

    说,说什么?我一愣,反应过来:“圣君恕罪,草民知错了,下次,绝不会再闯进您静修之地,明日待我休息好了,就为你作画。”

    一片死寂。长廊里,只余下窗外的风雪呼啸声。

    我大气不敢出,却听“嘎吱”一声,他抬手将长廊右侧的窗户推开了。

    细雪随着寒风飘进来,身上虽披着厚实皮毛,我仍冻得打了个哆嗦,可圣君也不过穿着一件单薄白衫,却像不知寒冷一般,望着窗外,“下雪了。”他低哑道,“那一夜,也下了雪。”

    “那一夜?

    ”我迷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脏不知为何隐隐作痛,情不自禁地朝他走近,腕部却猝不及防地被扣住,被他抵在窗前。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将潮湿的发丝一把抓起,拇指卡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头来,对上月光下那双凛冽的蓝眸。

    “拿了一千金铢,你不应该过得很好吗?脸怎会弄成这样?”

    一千金铢?

    一阵寒风袭来,我的头病突然发作起来。

    如同每次发作之时,头颅像被万针扎刺,我疼得说不出话,脑子一片混乱,只顾紧咬着后槽牙,只怕自己一发出声音,便会控制不住地哭出来。在家中我便是那样,受不得疼,又不想喝多了曼陀罗汤上瘾,便生生熬着哭一整夜,害得养爹也守着整夜不眠。

    嘴巴是忍住了,眼睛却忍不住,泪水不争气地溢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打湿了圣君掐着我下巴的手指。

    他的手指一抖,掐得愈发用力,语速变得急促:“你哭什么,是我说错了吗?你没有拿吗?可我明明亲眼见你......”

    我疼得想要锤头,却被他牢牢攥住了双手。

    他盯着我“是觉得冤枉、委屈吗?那你和我解释啊,我听着!为何你前脚刚走,我便被抓,你拿着那一袋金铢登上马车,回头看我之时,心里在想什么?你说啊!”

    “呜...”头痛欲裂,我哀求道,“放开.....”

    “放开?”他似咬牙笑了,“休想。”

    头痛得愈发厉害,脑海深处像有什么要翻涌上来,却在此时,听见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他手指一松,我便险些顺着墙滑坐下去,循声望去,是几个红衣祭司。绮峨群⒏70肆04陆2六7936更薪

    “圣君!”为首的那个看见圣君,立时加快了脚步,走到他面前,几人都齐刷刷跪了下来,我认出其中两个,便是送我进宫的,一个面相和善的胖子,一个神情阴冷的瘦子。

    “圣君怎会来我们的寝舍?”

    注意到我的存在,几个祭司都不由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我夜半出来小解的。”我推开房门,冲进门内,伏在地上以头撞地,只将自己撞得险些昏过去,头疼才渐渐消减。我翻过来,仰躺在地上,闭上双眼,脑子里不住徘徊着圣君说的那番话。圣君以前是与我相识吗?

    还是和王上一样都是认错了人?

    “已至月末,你们不是需本尊赐血吗?”

    我头昏脑胀地胡思乱想着,忽然又听见圣君的声音。

    “圣君竟主动来找我们?这可......”

    “多谢圣君!我们这几日正难熬得很,圣君肯定是看出来了!”

    “多谢圣君体恤!这,这次可否.....多赐些?”

    “是啊是啊,自从圣君坚持只许我们用那些十恶不赦的死囚作法器,我们遭受反噬的风险便大了许多,若是教皇知道.....”

    “知道了,此次会多赐你们些,只要,你们把嘴闭牢。”

    “多谢圣君,卑下们定不会乱嚼舌根.....”

    外头那几位祭司的声音受宠若惊,可不知怎么,我还听出一丝贪婪来,我爬起来,将门打开一条缝,扒着门缝瞧去,那几名祭司趴在圣君足下,仰眸巴巴地望着他,神色如饥似渴,如同一群等喂的饿犬。

    ——赐血?

    “那,请圣君移步祭坛。”

    “就在这儿。”

    “就在这儿?”

    “你们要是不要?”圣君抬起手来,腕上竟已有了一道伤痕,鲜血滴淌,朝他们伸过去,仿佛要喂狗一般。

    几个祭司对视了一眼,竟都急不可耐地抓住他的手臂,竟真的竞相舔食起他腕部的伤口来。

    我捂住嘴巴,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却见他侧眸朝我看来,微微仰起了下巴,嘴角微牵,似笑非笑的,竟透着一股疯劲。

    我不知圣君为何要让我目睹这一幕,心口被无形的手揪紧一般,闷痛得喘不上气来,呆呆僵立在那儿,眼睁睁看他喂完了血,拉下袖子,挥了挥手,驱狗似的将那几名祭司打发走,又扶着墙,朝我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走来。

    我本能地将门关上了。

    不知为何,虽与圣君素未谋面,我却有些害怕此刻的他。

    “开门。”他的声音,在门后响起,森冷如外面的风雪。

    “夜,夜已深了,圣君还不回去?”

    “我身子不快,走不回去。”他一字一句,喘息沉重,“开门。”

    我抠着手心,不敢开门,也没应声。

    “砰“的一声,门被狠狠砸了一下!

    我吓得一个哆嗦,知晓圣君定是动怒了,双手颤抖着拉开门闩,谁料一开门,他便迎面倒在了我身上,将我压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圣君?”我抱着他,不知所措,唤了两声,他却并无反应,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如纸,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想来定是白日被我害得走火入魔,晚上又失了血,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忙将他拖进房中,好容易才扶到榻上。

    谁料还没起身,我的手腕便被攥住,一瞬上下颠倒,我眼前一暗,竟被他压在了下方,清幽的檀香气息将我笼罩,我呼吸一紧,一抬眸,正对上一双寒潭似的蓝眸。

    “圣,圣君?”我没想到他竟是装的,浑身僵住,不知所措地攥住了身下被褥,“圣君,这是做什么?”

    他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圣君……你在逃避什么,假装什么?弥伽,你这张脸,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这名字令我心头一震。

    难道,我与圣君以前真的认识?

    可我一介平民,又怎会有机会与他这样金尊玉贵的人相识?莫非,我是从宫里流落到民间的吗?

    “方才你哭得那般厉害,是为何?”他抚上我脸颊,拇指刮去我脸上未干的泪渍,落在我眼角处,轻轻摩挲,眼神竟柔和下来,只是暗沉沉的,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的水,“你想说什么?是想解释什么?我听着。哪怕你解释不了,再说个谎言与我也罢,比你口口声声唤我圣君,假作不识要来得好。”

    “圣我心慌意乱,“不敢欺瞒圣君,我,的确不认识您。”

    眼角的手指一停。

    他盯着我的眼,眸色更暗,古井里的水汹涌着,似乎随时会倾下来,将我淹没。

    隐约感到自己说错了话,我心里突突打鼓,见他俯下身来,脸压得极近,目光锁着我:“你负我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与你重新开始,但你若再要如此对我,就休怪我……”

    外头突然响起了“当当当”的几声,将我吓了一跳。那是宫里的更钟,昨日半夜,我也听见过这个声音,很快,就会有巡夜的卫兵过来查房,确认宫人们有没有私自外出。

    “圣,圣君若被卫兵发现深夜在臣住处,要不要紧?”我试探性地小声提醒,见圣君沉着脸,站起身来,回眸深深看了我一眼,也未再多说一字,便朝门外走去。

    我关上门,心仍在急跳不止,思绪混乱一片。

    重新开始.....负了他?圣君口中的那个人,或者说,不知是不是真的是我,过去与他,是旧情人的关系?

    第88章

    第八十六章

    戏雪

    脑袋又隐隐作痛起来,我回到榻上,头疼难忍,下意识地将枕下的红玉髓戒指拿出来,紧紧攥住。以往每次头病发作,除了喝曼陀罗花汁,也便只有攥着它,能令我好受一点。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串敲门声惊醒。

    已是天亮了。今日,是不是要去替圣君画像了?

    将戒指塞回枕下,我匆匆起床穿衣,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昨日来送过饭的女祭司。

    她递了食盒与我,却未立刻离开,看着我低声道:“你面色不佳,可是昨夜未睡好?”

    想起她昨日还询问我伤疤的事,我心里一暖。这女祭司或许是这诺大的王宫里,唯一会关心我的人。

    我摇摇头,朝她笑:“无碍。”

    “我瞧见了入宫名册,你姓泰,叫泰雪,对吗?”

    我点了点头,心生疑惑,莫非这女祭司认识我,难不成是以前的街坊邻居之类的?“怎么了,教司大人?”

    “没什么,只是你与我儿子年岁相仿,觉得你面善,心里头觉得……很亲近。”她嗓音嘶哑难听,可说的话却令我生出一丝亲切感,令我不由想起了养爹。

    我好奇问:“您儿子呢,不在这宫里吗?”

    “他早已不在了。”她摇摇头,眼神黯然,似乎不欲多聊:“若你不介意,可以认我做干娘吗?”

    我一怔,看她神色期待,实在不忍拒绝,“嗯”了一声。

    “太好了。”她激动地伸手握住我的手。

    感觉她掌心极为粗糙,我垂眸瞧去,见她手背上满是一个个扭曲的肉疙瘩,的确似是被火灼过造成的。

    “您这是遭遇过什么?”我忍不住问,她却将手缩回了袖内。

    “泰雪!”正当此时,走廊尽头传来一声高唤,“泰雪,王上要召见你,命你随行去王家雪场为众美人作画,快收拾画具。”

    想起昨夜,我心里一阵不安。我进宫不是为了给教皇和圣君画像吗,怎么还要去画王上的妃嫔?

    手被捏了捏:“王上性情善变,喜怒无常,你可要当心些。”

    “谢谢干娘提醒。”我感激道。

    可王命难违,去不去,自是由不得我。

    “还有那圣君....昨夜我见他从你房中出来,神色不悦,虽然干娘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但你切记,也千万要对圣君敬而远之。他曾被教皇囚在塔中三年,听闻早就疯了,如今看起来虽然温和淡漠,但绝不是什么心智正常的,以后为他作画时,务必谨慎。”

    囚在塔中三年?

    我怔住,听见那边高声催促:“还磨蹭什么?”

    远远望见宫城侧门外那浩浩荡荡的队伍,我将头压低,却还是忍不住好奇观望,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银甲的骑兵行在队伍两侧,手里皆牵着壮硕的獒犬,护卫着队伍中间的马车。这马车构造颇为奇特,车身下不是车轮,而是木板制成的撬,这显然是为了方便在高山雪地行进。不知下这么大的雪,王上带众妃嫔出来是做什么,那王家雪场又是什么地方。

    我心想着,忽然听见一阵大笑,有男子的,亦夹杂女子的。

    循声望去,那在队伍最前,身着毛领华服坐在一架底座颇高的撬车上的几个人影,正是王上与他的几位姬妾。

    像是感应到我的目光似的,他朝我看来。

    我垂下眼皮,攥紧了身上画箱的带子。

    “赐坐,赐衣。”远远的,我听见他的声音,懒懒的,却透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意味,仿佛我是一只正在被他追逐的猎物。

    坐上暖和的轿辇,身上又被侍从披上了厚实的狐裘,可我的身上手脚却都不住冒着冷汗。掀开轿帘,队伍正顺着山坡向下行进,那巍峨壮观的山顶宫城在逐渐远去。

    忽然,一抹白影掠过我的视线。

    那是一只白色的大鸟,看起来,像鹰。

    继而,我又看见了,鹰的后方,一座高塔矗立,顶层的一扇黑暗的窗户中,有一抹白衣人影。一转眼,落叶飘过,扰了视线,再眨眼看去,那人影已然不见了。那是.....圣君吗?

    暖轿里搁了脚炉,热烘烘的,我昨夜一宿未睡,胡思乱想着,不知何时坠入了梦乡,被人猛拍了一下,才惊醒过来。

    “还不下轿?没画下王上与美人赛雪的姿容,你可担待不起!”

    我连忙下辇,双脚一落地,就踩进及膝深的雪里,险些跪下。

    不远处,传来震天动地的欢呼。那欢呼声处,往前,赫然是一道长长的山坡,坡度颇为陡峭,王上正站在那雪坡上方,脚下绑着一对马车下那种撬板,身侧一左一右站着两位美姬。

    王上莫不是要从这儿滑下去?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可王上分明看起来身子不好,这么冷的天气胡来真的没关系吗?这些侍从臣子竟也不拦着他?

    正如此想着,王上竟回眸朝我看来,笑了起来,他张开双臂,斗篷在风雪中上下翻飞,像一只要凌空起飞的鸟儿,可他身躯单薄,看起来就像随时都会被吹走一般。

    “画我!”

    我一愣,不敢违命,立时取出画具,在侍从我取来的小桌前跪在下来,刚拿起画笔,便听见女子们的尖叫,抬眼见他大笑着将身旁两位美姬一推,双脚一蹬,自那雪坡上滑了下去。

    一笔勾完他的身影,看起来并不飘逸,倒像一只折翅的鸟儿。

    “王上!”

    看着他摔进雪里,我拿着画笔的手亦一抖,站了起来,却见他一把推开去扶他的侍卫,自己站起身来,朝我看了一眼,我虽看不清他神色,却觉得,他好似很不希望我看见他摔倒。

    “王上,有白鹿,是祥瑞!”此时,忽然有女子惊叫一声,果然,旁边的树林间,有几只雪白身影一闪而过。

    “拿箭来,本王要猎鹿!”

    因王上执意猎鹿,队伍翻过了几座山头,入夜风雪更大,队伍在只好就近在附近的山谷里扎了营。闻得营帐外欢声笑语阵阵,我整理好画具,将帘帐掀开一条缝。

    篝火周围载歌载舞,王上斜倚在软毡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美姬们身着轻纱,露着肚皮,扭摆腰臀,跳着我从未见过的异域舞蹈,我心觉新奇,忍不住也将这一幕画了下来。

    “画师呢?本王要瞧瞧今日的画。”

    忽然,醉醺醺的声音飘进耳里,我一抬眸,正巧与火光后那双迷离的醉眼撞上,心里咯噔一跳。

    心里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可王命自然推脱不得,我只好将今日的画恭恭敬敬的呈到他面前。

    “王上赎罪.....臣,没画出您万分之一的英姿。”

    “谁说画的不好,我瞧着好极了。”他拿起他赛雪的那张,卷了起来,又看了看下面那张我方才画的,竟鼓了几下掌,“好一个荒淫无度,只知玩乐的王,母尊看了,定十分欣慰。去,把这张裱起来,日后便挂在正殿中。”

    “王上醉了。”旁边的侍卫弯下腰,“臣扶你进去歇息?”

    “本王未醉!”他一脚将侍卫蹬开,只看着我,“阿雪画得甚好,本王很满意,赐酒!”

    一杯酒被呈到眼下,红澄澄的,腥气直冲鼻腔,多半是今日王上刚猎得白鹿制成的鹿血酒。我不善喝酒,可自然不敢拒绝,只好摘下面具,便闻得周围美姬倒吸凉气,低低议论。

    “好骇人的疤.....”

    “可惜了,本来长得还挺俊俏.....”

    ”方才谁在说话?拖去雪地里,把衣服扒光!“

    “是她!”

    “不是我,王上饶命!”侍卫们抓起一名美姬,撕扯起她的衣服来,我大惊,膝行向前,攥住了王上的衣摆。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