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胃口这么小,却长得这么高,力气这么大,你不会是修仙的吧?”我嘟囔道,咬了口烤馍,觉得有些口渴,瞥见旁边热水盆泡着的装酒的瓷瓶,凑近去闻了闻,一股混着奶味的馥郁清香扑鼻而来,又见里面的酒呈奶白色,还泡着些植物状的东西,有些好奇又嘴馋。“这是咱们的梵山措,小阿郎看起来是外乡人,应该没喝过吧?”
“梵山措?”我拿起来喝了一口,清甜的奶味和米香萦绕唇齿,回味绵长,我顿感惊艳,“这也太好喝了吧!是什么酒呀?”
“这是我自己种的青稞混着奶茶煮的哩,喝了冬天都不冷。”老板娘昂着头,一脸的自豪,“这镇上也就咱们家会酿!”
我一连喝了好几口,把另一罐递给吞赦那林:“那林,你也尝尝。”
吞赦那林接过酒罐,啜了一小口。
我瞧着他,有些愣神。他饮酒的样子极是优雅,一罐米酒,一方小桌,硬是给他喝出了古时王公贵族宴饮的架势。
“这般看着我,在想什么?”
听见他出声,我耳根一热,酒罐跟他一撞,笑道:“Cheers!”
“......”他酒罐悬在半空,显然不解何意。
“就是干杯庆祝的意思,庆祝我们.....交往第一天。”我又碰了碰他的酒罐,收回手,又喝了一口,见他唇角微牵,显然是被我逗开心了。我微醺地支着下巴,好奇地盯着他,“哎,你会不会喝酒啊?喝过吗?”
他放下酒罐,若有所思一般:“喝过。”
“什么时候喝过?”我心觉他和他的同族关系那样恶劣,不像是会一起喝酒的,当然,他喝的是祭祀的贡酒也不一定。
“许久以前了。”
我心里一动,试探道:“不会是和你那位旧情人一起喝的吧?”
“你,介意吗?”他反问。
“哪跟哪呀,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我又碰了碰他的酒罐,“你既然喜欢上我,决定要跟我走了,那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拥有和你的明天,干嘛跟你纠结过去?都这么大人了,谁过去没个几段啊。”
“几段?”他眉心微蹙,“你有过,几段?”
来了,来自男朋友的死亡问答。我绷直脊背:“之前不是都跟你提过嘛....在你之前,就两个。十七岁一个,二十一岁一个。就两个。”
“十七.....那般小,你便有情人了?”
“哎呀,那会小,不懂事,城里早恋可寻常了,现在孩子还有上小学就谈恋爱的。”我喝了口酒,岔开话题,“等到了城里,新鲜事可多了,我带你一样一样见识,吃好吃的,喝好喝的,玩好玩的,哎,对了,塞邦和玛索不也挺想去城里的嘛,等回头我托人把他们接出来。”
“你喜欢,那两个小孩?”
我点了点头:“他们挺可爱的。就是你们寨里有不许寨民外出的规矩吗?谁定的呀?族长吗?那么小的孩子就给困在山里,多可惜呀!”
他沉默须臾,道:“之后,我会遣渡官,送孩子们出去。”
“太好了。”我笑起来,替那些孩子高兴。族长那样敬畏他,他的话自是有用的。我又碰了碰他的罐子,“那你可算是打破你们寨里陈规陋俗的第一人,太伟大了,吞赦那林,我高低得敬你一杯。”
仰头要喝,才发现一罐酒已经见了底。
“秦染,别喝了,你,脸很红。”
我放下酒罐,这才感到有些晕乎乎的,脸颊很烫,这酒又甜又软,极好入口,没想到居然还是有点度数,似乎后劲开始上头了。
“哎呀,我忘了跟小阿郎们说哩,这酒好入口,但后劲不小,这外边雪越下越大,看样子明天就要封山了喏,要不就到我楼上过一夜?”
“不用了,我们还要赶着回城里。”我站起来,脑子却一阵发晕,身子晃了晃,又感觉小腹有些涨,已有了些尿意。
“老板,你这有厕所吗?”
“楼上房里有,这会没人住,小阿郎随便挑一间用用吧。”
我拿了钥匙,正要上楼,脚步有些虚浮,险些在这又窄又陡的木楼梯上一脚踩空,被吞赦那林及时扶住了:“我扶你上去。”
“嗯。”
被他半扶半抱的上了楼,摇摇晃晃进了厕所,大抵是踩了雪脚底冻成冰了,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坐到了地上,疼得我哀嚎起来。
“啊,我的屁股!”
身后木门发出“砰”的一声,一双手抄过腋下,把我捞了起来。
我倚在吞赦那林坚实宽阔的胸膛上,晕晕乎乎的呜咽一声:“疼......”
他静了一瞬:“我瞧瞧。”
“嗯?”我脑子有点宕机,还没回过神,就感觉皮袍被掀起来,卷到了腰上,裤腰带一松,外裤滑到了膝间。脊椎末梢一凉,我一个激灵,才清醒了点,一睁眼,便见眼前锈迹斑斑的镜子里,映出我和身后的吞赦那林——我穿的是他给我换的苏南传统服饰.....里面没有内裤。
脸颊轰然灼烧,我急忙去捞裤子,却给他攥住了双腕。
“不是要方便吗?你站不稳。”
“那也不用你.....”我的声音都因羞耻和酒劲发颤了,吞赦那林却不由分说把我双腿一捞,走到了茅坑前。这如同给小孩把尿的姿势令我无地自容,只觉比吐在他身上还要丢脸。我简直这辈子的脸都在他面前丢尽了,我扭腰挣扎着,“我不要你帮忙,你自己可以.....”
“染染,乖。”
他嘴唇抵着我耳畔,沉声,语气透出一种侵略意味,却也极性感。
我耳根一麻,尿意涌来,竟是控制不住地飞流直下三千尺来。
哗啦啦一泡长尿结束,我禁不住打了个尿颤。意识到自己竟真被自己的缪斯抱着尿了出来,我难堪到极点,挣扎从他怀里下来,边系裤腰带边东倒西歪地往外走,手腕却被一把扣住,我身体一晃,便被抱到了洗手台上。
冰冷修长的手指托起我的脸,迫使窘迫至极的我不得不仰头看他。
可厕所里没灯,逆光下,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生气了?”我摇摇头,“不,不生气。”
“若我,再干点别的呢?”
我脑子懵懵的,思维已经迟钝了:“你要干什么啊?”
没听见回答,下一瞬,我的嘴唇已被猝不及防地覆住。皮袍被掀起来,卷到腰上,冰冷的手指扣住了我的腰窝。
“唔!?”
我被吻得迷糊,火热的背脊像落入了一片雪原,皮袍从肩头滑落,前襟咔哒几声,是扣子崩开的声响,待点点落雪侵入胸襟,我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才被仅存的一丝理智惊醒,下意识地推他,竟被攥住了双手扣到头顶。他力气大得很,我不禁被吓到,咬了一口他的唇。
手腕这才被缓缓松开。
我急促喘息着,垂眸看去。
敞开的衣间,胸口的嫁身因酒精作用而愈发艳丽,好似能烧尽山林的野火。
这是我扮成神妃嫁给了尸神主的象征,吞赦那林看了,竟也不觉败兴吗?我慌慌张张地扣好衣襟,系好裤腰,没敢看他被我推开的表情:“该,该走了。吞赦那林,我不想留在这儿过夜。”
我喝了酒,身体经不起他这样的攻势,真要在这过一夜,我不愿和他跨过的那条线,肯定守不住了。
静了片刻,他才开口,声音沙哑至极:“等我一会。”
我点点头,逃也般的出了门,给他把厕所门关了。
在楼下等了好一会,他才下来。
见他面色倒是如常,不像恼了,我才敢去牵他的手。
心里感叹他脾气真是好,若是换了明洛,定是要摔门而去的。我从没哄过明洛,因为我知道他消了气总会回来,可吞赦那林我却拿捏不准。他太深沉,太神秘了,就像一道静水流深的地下暗河,光瞧表面,压根看不透底下有没有暗流或漩涡,我亦只能摸索着探寻。
经这一遭,我酒劲也散了大半,一面牵着他的手往外走,一面去瞥他的嘴唇。被我咬的一个牙印还清晰可见,亏得他凝血功能有问题,否则这会肯定已经见血了。我有点愧疚:“对不起啊,我下口太重了。”
“无事。”他低声道,嗓子还有些沙哑,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疼不疼啊?”我停下来,摸了摸他的唇。
手腕却被攥住:“秦染,你再这般逗我,今夜就别想走了。”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暴露
再无言,只剩下我和他踏雪的脚步声。
不知不觉,我们已走到诊所门前。木门的缝隙间亮着灯,里面显然是有护士在值班的,但静悄悄的,没有我来时的狗吠。
我敲了一下门,门便开了。
门缝里露出的人倒不是昨夜值班的女护士,而是个四十多岁的陌生男人,身上穿着白大褂,看上去是诊所的医生。
“请问,诊所的电话修好了吗?”
“修好了,才修好。你要打电话是吧,进来吧。”他拉开门,容我和吞赦那林入内。可甫一踏入诊所的门,我的太阳穴被一个冷硬的物事顶住了。我一个激灵,那医生的手里竟然拿着把枪,再朝他身后一一看,走廊里边的输液室竟然站着十来个人,都身着黑色冲锋衣,戴着防风帽,而莫唯就跪在地上,被他们拿枪指着脑门,嘴巴也被胶带封住了,一见我便瞪大了眼唔唔直喊。
“别动。”粗嘎的声音道。
“吞赦那林快跑!”我大喊一声,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一道火光贴着我的耳际擦过,击中人体的闷响自背后传来!
“不!!”我嘶吼一声扭过头去,却见吞赦那林静立在那儿,胸口有个弹孔,却一丝血也没流出来,只是裸露在外的脖颈与脸颊皮肤上,竟浮现出无数血红色类似脉络的纹路来。
我睁大眼,愣住了。
“我草,这他妈是什么人!”
“妈的,这不是人,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了的,去那所凶宅把阿峰他们叫过来,顺便报告老板!”
里边一声暴喝,我被勒住脖子,猛拖向走廊的另一头,接着又是砰砰数声,火光扫射,弹壳飞溅,子弹全打在吞赦那林身上,他长发飞舞,衣衫碎裂,却仿佛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径直朝我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挟持着我的歹徒显然被这一幕震慑,抵着我太阳穴的枪都在发抖,可我与他同样惊骇,便连挣扎也做不到,浑身僵硬地看着吞赦那林。
——不是人?
“放开,他。”
枪林弹雨中,他低沉道,声音却变了,那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能发出的,宛若从地狱深渊传来,挟着万鬼哭号,又如幽冥之地的北风猎猎呼啸,冲入耳膜之中,在颅骨间回荡冲撞。
“你别过来!妈的!什么鬼玩意.....”枪口从我太阳穴挪开,正要朝着吞赦那林开火,突然,背后“啊”地一声惨嚎,玻璃碎裂声接踵而至,我扭头看去,只要那假扮成医生的歹徒被一个四肢着地的人影扑到了窗外,鲜血一溅三尺高,也溅到了我的脸上,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甩到了墙上,缓缓滑落下来。
那是肠子。人的肠子。
我一阵干呕,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望着自枪林弹雨间朝我走来的吞赦那林,朝走廊尽头缩去,旁边一扇门里突然伸出一双惨白的手,一把抓住我的双脚,将我拖拽了进去。
一眼看见一张无皮的血脸,我险些当场昏倒,啊啊啊地狂踢猛踹,那抓着我双脚的“尸奴”,却没有扑咬我,只是跪伏在我的面前。我吓得魂不守舍,扒住门框朝外爬:“吞赦那林!”
只往外瞧了一眼,我便呆住了。
只这刹那功夫,走廊的地面上,竟然布满了蜿蜒交缠的灰白树藤,朝墙面与天花板肆生蔓延,绽开朵朵艳丽如血的荼蘼。
朝他射击的枪火已经停止,隔壁诊所内部输液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痛苦嘶喊,我看不见那边的情状,却能看见那些树藤一拱一拱的扭曲着蠕动着,就像在吞噬着猎物血肉的蛇身。
而吞赦那林就立在树藤的中心,犹如大树的主干,他的双手张开,与树藤相连,这些树藤便是由他的十指与躯干化成。
他的身形亦比之前拔高了一倍,头几乎顶到了天花板。
我仰头望去——
终于,看见了他一直蒙着黑布、不许我看的双眼。
树藤斑驳的阴影间与浓墨般漆黑涌动的发丝间,隐现的,是一双瞳仁血红的眸子。那张惊世骇俗的面庞此刻嘴角开裂到耳根处,獠牙森然,而裸露在外的苍白皮肤上,都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红纹路与咒文,一如我见过的那尊高高伫立于荼蘼花台上的邪神雕像。
我一刹那,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是什么神巫,不是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尸神主。
而我,和他行了冥婚。
这个念头犹如一声霹雳,炸得我魂飞魄散,我控制不住地厉声喊叫起来,疯狂踹开攥住我脚踝的尸奴的手,连滚带爬地朝窗外逃,可双腿却被什么细长柔韧的软物猛然缚住,我猝不及防地被拖到了半空中,下一刻,一双冰冷的大手抓住了我的后颈,令我的双眼近距离的对上那双狭长的、犹如嗜血野兽一般的红瞳:“你要逃去哪?”
“啊啊啊啊——”我肝胆欲裂,本能地拼命挣扎起来,推搡捶打,可双手亦被树藤转瞬缚住,缚死在背后。
他以非人的力量死死抱着我,嘴唇抵在我耳畔,轻轻摩挲鬓角,嘶哑道:“别怕,别逃,染染.....你说,你不会抛下我的。”
我的余光瞥见旁边诊室的一片鲜红,转眸看去——满地血肉模糊,树藤蜿蜒扭曲着,藤身绽开了无数裂口,口中探出布满利齿的长舌,吞噬着那些人的残骸,他们都已经被撕碎了,地上全是残肢断臂、心肝肚肠、七零八碎的人皮和骨头。
“呕——”
我浑身发抖地干呕起来,却被他重重封住了唇。
他把我抵在墙上,便在这一地尸骨血肉间,捂住我的眼睛,吻上来。
“唔!”我扭动着身躯,可越是越挣扎,他便越吻得越深入,越强势。终于,脑子里一根弦猝然绷断。
我眼前一黑,失了意识。
浑浑噩噩间,不知是醒是梦,一声爆炸的巨响在近处传来,地动山摇,四周一片灼热,而且越来越热,仿佛被烈焰包围。
“灭火,快,灭火!”
“这火怎么灭不掉,还是蓝色的?”
“阿塔那,赞巴达萨地瓦——”
......
“秦染老师?秦染老师!”
我大叫着惊醒过来。
一睁眼,便是一张布满炭灰的脸,满头金毛乱糟糟的,双眼瞪得很大,黑亮的眼瞳映出我狼狈不堪的模样。
“莫唯?”
我胆战心惊地环顾四周,这房里通透明亮,摆着几架病床,设施看上去很新,看起来并不是之前那个镇上的小诊所。
“这是哪儿?他,他呢?”
心底的恐惧止不住地上涌,我抱住双膝,蜷缩起来。
“你是说那个,和你在一起的.....”莫唯显然也心有余悸,咽了口唾沫,“他杀了很多人,我的摄像机坏了,没来得及拍下来,没人会相信我们的,找警察也没用.....那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秦染老师,你怎么会遇上那种怪物的?还有那群黑衣人,你不知道,他们在那个镇上转悠了几天了,我都不知道他们是干嘛的,原来竟然是在找你?你和他们有什么纠葛?”
我摇摇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亲眼所见的残骸碎尸又浮现在眼前,我忍不住“哇”地一声,趴在床边吐了出来。
“秦染老师!”他拍着我的背,“护士!快来,他吐了!”
灌下一杯热水和两片胃药,我稍稍缓过来,可伏在床边,没有力气动弹,浑身发抖,天旋地转。
“你没事吧?秦染老师,你....你抖得很厉害。”
我摇摇头,被巨大的恐惧压着喉头,说不出话。
我将一个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恐怖存在视为了缪斯,和他行了冥婚,谈起了恋爱,还打算把他带回家里,和他同居。
“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莫唯挠了挠头:“我当时趁乱逃出去以后,叫了镇民们出来,想回去救你,诊所却突然发生了爆炸,我也被炸晕了,据说是噶厦派出所的民警把我送到这里来的,没想到你也在。”
“这是哪儿?”
“穆图,算是苏瓦伽山区最大的镇了,旅游胜地。”
发生了爆炸?那些树藤是不是畏火?吞赦那林会不会......
心脏被一团复杂的情绪包裹,我忽然想到什么,缓缓拉起了裤管——我的脚踝处,那对树藤结成的脚镯赫然还在。
心里一悸。
如果这是他身上那些树藤的一部分,按理来说,他肯定没事。
“去,帮,帮我找把剪刀。”
“啊,好。”莫唯立刻递了把瑞士军刀来。
我一把接过,谁料刀刃刚刚拉了个来回,竟然就卷了刃。
我瞠目结舌,莫唯不信邪,换了把锯齿刃,还没碰到,锯齿刃发出“啪”地一声,直接断了,险些没崩到他的眼睛上。
我们俩对视一眼,面如死灰,都不敢动了。
“这是,这是他给你的?他不会能凭着这个,找过来吧?”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捕获
“这是,这是他给你的?他不会能凭着这个,找过来吧?”
我打了个哆嗦,蜷起双膝,双手抠入手臂肉里,看向窗外,此时正值白日,阳光灿烂。我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山里冬日落日早,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天黑了。
我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朝门外疾步走去。
既然是旅游圣地,不可能没有公共电话和车站。
我要回城里,赶在天黑前回去。
“哎,等等我,老师!”
一踏出门,我便感到恐惧感减轻了许多。
因为是旅游胜地,穆图的人流量比噶厦大不少,虽是淡季,街道上的游客也是络绎不绝,两旁集市上各种小摊上的商品琳琅满目,极具当地特色,工艺品、服饰、首饰、苏南刀与弓箭等等,应有尽有。瞧见其中有个摊子上摆着面具,我抓了一个起来,回头问紧跟在我身后的莫唯:“带钱了吗?”
把面具覆到脸上,我又找他借了钱买了身衣服,将身上原本的衣物换了下来,如此乔装打扮了一番,能完全融入游客间,我才和莫唯穿过集市,找到了镇上的大巴站。
“哎,今天的票订不着了哩!”车站的管理员摆摆手,一脸的不耐烦,“晚上还要下大雪,没人敢冒险开夜车哩!”
“我出十倍的价,就带我们俩走,不行吗?我包车,一百倍都行,只要有司机肯现在发车!”我急切道。
“问题就是没有司机喏。”车站管理员打量了我和莫唯一眼,“喏,这山头下去,就是条环山道,窄得很,晚上还下雪,危险得很,你给再多的钱,也没得人肯拿命冒险嘛!再说,今晚还要过节哩!”
我无话可说,转头去了附近的便利店。
拨出熟悉的号码,同样熟悉的女人声音传了过来:“喂?”
“喂,艾琳,我是秦染。”
那头当即惊呼了一声:“阿染少爷!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我和你爸妈都急死了你知不知道!”艾琳的声音颤抖着,失去了她一贯的优雅和甜美,“我们报了警,警察和你家里的所有保镖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人,我们还以为你已经......”
“好了,没时间废话,我回去会解释的。你马上报警,就说我在穆图,跟我爸妈也说一声,让他们派直升飞机来穆图镇接我,记得带保镖过来,越快越好,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
挂了电话,一旁的莫唯瞠目结舌:“老师,你家有直升机啊?”
我点了点头。大多数人只知道我自己画画很能赚钱,却不知道我养父母家里才是真的有钱,只不过因为我知道自己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从小就不是很愿意亲近他们,经济独立了就搬了出去,但平心而论,他们确实一直很宠我,艾琳就是他们给我找的私人助理,平日帮我处理些杂事,明洛死后,也是她受托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虽然经常被我拒之门外。
我失联这段时间,他们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子。
这次回去,我该回家陪陪他们了。
买了包烟,我出了便利店,和莫唯直奔镇上的派出所。
可隔着街道刚看到派出所的标志,我便一眼看到,那门口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一高一矮两个穿着冲锋衣戴着护目镜的男人站在车边,正跟门口的民警说着什么,高的那个年长些,头上盘着个髻,矮的那个年轻些,侧脸锋芒毕露。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掉头就走。
“怎么了,秦染老师,不去派出所了吗?”
“那两人和昨天那帮黑衣人是一伙的。他们的老板来头不小,这镇上的小派出所,怕是罩不住咱们。”我匆匆钻进一条窄巷,找了家当地小酒吧,上了二楼,找到最里面的包厢,拉上竹帘,我才敢把面具摘下来,不禁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莫唯低声问。
我摇摇头,脑子里却掠过那个老人疑似有东南亚血统的、似曾相识的眉眼,他口中的儿子,那枚装着疑似骨灰粉末的佛牌,神婚之前镜子里明洛的鬼影,吞赦那林语焉不详的话。
那个老人,会不会跟明洛有关,会不会就是他的父亲?
他找我,是为了明洛吗?可明洛的死,跟我无关啊!
想起之前那个叫古曼的男人说他们老板是想找我干嘛来着?找个男的做冥配?我取了根烟出来,点了火,深吸了一口:“莫唯,你知不知道,做冥配,是什么意思?”
“做冥配,就是配冥婚啊!你问这个干嘛?”
手指一抖,我险些烟都夹不住。
又是冥婚.....怎么一个二个,都.....
怪不得,那老东西要我戴着佛牌给他下跪.....
可笑的是,我没能嫁成他儿子,却嫁给了比鬼更恐怖的存在。
头磕在桌面上,我大口大口的吸烟,试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手背一沉,被温热粗糙的手指覆住。
“秦染老师,你的,你的手....”
我抬起手,看见自己的腕侧隐约浮现出一串符咒般的血红图案,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背脊爬上森森寒意。
这是.....这是什么?我猛搓了几下,那红字又褪去了。
想起这似乎是那天我扮作神妃时开始出现的,我的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总感觉吞赦那林就在附近。扒开竹帘往外瞧了一眼,我才发现天色已暮色渐浓,街上集市都开始收摊了,街道两旁的灯笼都亮了起来,灯柱上都挂了彩幡,看起来像在为什么节日做准备,我这才想起刚刚车站管理员的话。
“今晚这里要过节吗?”
“啊,好像是的,我听诊所里的游客说,今晚是苏南的驱魔节,有傩戏看,所以这大冬天的镇上游客会这么多。”
“见傩戏,万鬼避”,今晚是驱魔节的话,我是不是会安全点?
“对了,秦染老师,我....可以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见我抬眸看他,莫唯似乎紧张地咽了一下:“我是想着,我有个认识的朋友,是个道家师父,你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他兴许能帮上忙。我可以带你去道观,避一阵,兴许会好些。”
“行.....谢谢。”我点了点头,报了微信给他。
“我们要不吃点东西吧?我去拿,你等着。”
“嗯。”我心神不宁地应着,盯着竹帘缝隙外的街道。随着天色渐暗,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穿着五颜六色的苏南地区的传统民族服饰,戴着妖魔鬼怪的面具,一眼看去,真如百鬼夜行——要是吞赦那林混在其中,我恐怕也是认不出来的。
我正这么想着,便瞧见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起先还是很小的雪籽,很快就变成了鹅毛大雪。街上一片欢呼,我却忍不住焦虑地咬手指。这样大的雪,直升机还能顺利飞到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