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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林清羽问:“将军自幼无父无母,又哪来的父亲。”

    顾扶洲笑得高深莫测:“你说呢。”

    林清羽淡淡道:“我不说。”

    “那当然是我的义父,你的父亲。”

    林清羽配合点头:“我父亲确实喜欢钓鱼。”

    林清羽看着顾扶洲费了半天功夫钓起一个小泥鳅,起身告辞:“等将军了却诸多事宜,可来我府上祭拜我的亡夫。”

    顾扶洲眼睛比有鱼上钩时还要亮:“好。”

    武将闹了两天,萧琤还未松口。可见,日后他定是一个唯我独尊,圣断独裁的君主。此事已经脱离了撤不撤顾扶洲身边暗卫的问题,成了朝中所有武将的事。萧琤还只是太子就敢做得这么狠决,日后登基了他们武将哪还有好果子吃。

    林清羽远远地路过勤政殿,看到门口围了一大群人,竟有几分逼宫的架势。萧琤再如何强硬,也撑不了多久了。

    当值结束,林清羽直接去了太医署。自从他父亲被贬,顾扶洲被查,太医院不少人看他的目光光明正大地微妙起来。以前他们只是私下议论,现在当着他的面就会大声议论。好在他们还没胆子做些什么,林清羽只当他们不存在。

    在南疆神医的教导下,林清羽已经开始练一些简单的蛊。他在千草堂待到深夜,突然听到药柜拉开的声音,隐约猜到了是谁。他拿着烛台寻去,果然不出他所料。

    “沈侍卫。”

    沈淮识见到他,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视线飘忽:“林太医。”

    林清羽上下打量他:“你又受伤了?”

    沈淮识脸上透着古怪:“没有。”

    “没有你来千草堂做什么。”

    对天机营暗卫来说,受伤是家常便饭。沈淮识的任务大多需要暗中进行,有时不便看太医,就会自己来太医署拿些治外伤的药。话虽如此,能自由出入太医署的暗卫除了沈淮识,林清羽也不知道旁人。据说,这是太子给他的特权。

    沈淮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林清羽在他面前摊开手:“拿出来。”

    沈淮识:“……”

    说来也怪,林清羽明明只是个太医,身上又没武功傍身,连他一掌都受不住。可站在他面前,被他冷刃一般的目光注视着,他竟默默地把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小罐药膏。林清羽只一闻,便知这药膏要用在何处。

    林清羽走上前,扯开沈淮识的衣领,见他锁骨上布满红印,寒声道:“他在床上都对你这么粗暴?”

    沈淮识后退两步,捂住脖子,涨红了脸:“林太医……!”

    “你过来。”林清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从医箱中拿出一根银针,“手给我。”

    沈淮识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林清羽将银针刺破沈淮识的指尖,鲜红的血流入蛊盘。林清羽观察了片刻,惊讶道:“你竟然没有中蛊。”

    沈淮识问:“林太医为何会觉得我中蛊了?”

    “太子如此对你,你仍对太子死心塌地,情深义重。除了身中痴情蛊,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沈淮识面露苦笑:“林太医,你为何总是……瞧不上我。”

    林清羽看着他:“不是我瞧不上你,是你自己瞧不上自己。”

    第53章

    林清羽虽然没把沈淮识当朋友,但对他的经历还算了解。沈淮识和萧琤自幼相识,练武是为了保护萧琤,本就已经把自己放在忠仆的位置上。他是个死心眼的性子,后来萧琤又救了他的性命,他对萧琤自然更加千依百顺,唯命是从。

    平心而论,沈淮识是一个合格的仆人。但他要的不是萧琤的忠仆,而是能杀死萧琤的棋子。目前他多次尝试,均未有良效。可见想让沈淮识能为他所用,言语的刺激远远不够,需要下一剂猛药才行。

    看沈淮识一副默默然的样子,林清羽懒得再说下去:“你的伤,给我看看。”

    沈淮识拿的药膏一般是给宫里的娘娘初次承宠后用的。由此可见,沈淮识伤在难以启齿的地方。

    沈淮识霍然抬头,脸上才褪下的红又攀了上来,惊得说不出话。

    林清羽淡道:“身为医者,我什么没见过。”

    沈淮识猛地站起身,快速道:“也不是什么大伤,我还有事……”

    “以你的体格,都已经到了要来千草堂拿药的地步,定然伤得不轻。你不必介怀,我不好男风。”林清羽说着,不自觉地顿了一顿,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沈淮识几乎要跪下来求林清羽别说了:“多谢林太医,我还是先走一步了。”他刚转身,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男声:“大晚上的,谁在那说话呢?”

    林清羽认出这是六品医官洪长丰的声音。他和洪长丰因为解药送迟一事产生嫌隙,之前洪长丰还算收敛,自从他父亲被贬后,洪长丰就不再掩饰对他的嫉恨:故意在他面前提起“男妻”之类的字眼,总让他在夜间轮值,派一些平常人不愿去的活给他,比如给宫里脾气最坏的老太妃看诊,谁病得比较恶心也让他去处理。

    林清羽对此倒没特别大的意见。大概是和胡吉走得近了,他现在也觉得给谁看病都一样,即便是奴才,那也是一条人命。但如果洪长丰要在此事之外招惹他,他决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洪长丰一见到他就摆起了脸色:“都过宵禁了,你还在千草堂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

    林清羽冷道:“皇上准我自由出入太医署。你可知‘自由出入’的意思?”

    洪长丰哑口无言,又不想失了面子,便将矛头对向了沈淮识:“你又是谁,手里拿的什么。”

    沈淮识抿了抿唇,似乎不想暴露身份。林清羽道:“他是我的好友。”

    沈淮识一愣,看着林清羽的侧颜,总是逆来顺受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光彩。

    洪长丰自以为抓到了林清羽的把柄,迫不及待道:“皇上准你自由出入太医署,可没准你的好友自由出入。林清羽,你大半夜带闲杂人等入内,还让你好友拿千草堂的东西,你眼中还有没有规矩了?”

    沈淮识张口欲解释,被林清羽制止:“此事是我疏忽,明日我会去找褚院判负荆请罪。沈兄,你先把药放回去。”

    洪长丰得意一笑:“你最好自己去,否则别怪我不顾同僚的情谊了。”

    洪长丰走后,沈淮识愧疚道:“是我连累了你。”

    “未必。”林清羽浅浅一笑,“说不定你还帮了我一个忙。”

    沈淮识疑惑道:“我帮了你的忙?”

    “到底能不能成,要看太子对你有多少在意。”

    沈淮迟低声道:“殿下他怎么可能在意我。”

    林清羽不置可否:“试试就知道了。”

    次日,林清羽在太医院,洪长丰就一直在盯着他,午膳时还不忘“好心”提醒:“林太医,你准备何时去找褚院判请罪?”

    林清羽看也不看他:“这便去了。”

    褚正德在太医院中并不和普通太医同坐,他有一间自己的屋子。而在不久之前,这间屋子还是他父亲的。

    林清羽敲响房门,听见一声“进来”,推门而入:“褚院判。”

    褚正德正在给圣上写方子,写得白发掉尽也写不出什么新鲜管用的东西。他憋着一口气,看到林清羽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哟,稀客啊。林太医向来不把老夫放在眼中,今日来找老夫,想必是有什么大事罢。”

    林清羽不想废话,单刀直入道:“我有一法,或许能让圣上的病情好转。”

    “你?”褚正德瞪着他,“你能有什么法子。”不等林清羽回答,又道,“莫非是和你父亲一样,想给圣上用蛊?”

    林清羽道:“南疆药蛊究竟有没有用,褚院判心里应当清楚。”

    老头子阴阳怪气的神态收敛了几分:“中原离南疆路途遥远,百姓闻蛊色变。先帝在时,也有后宫嫔妃用毒蛊谋害皇嗣。圣上乃九五之尊,皇后和太子怎么可能让那些脏东西长在龙体里。”

    “若那‘脏东西’成了死物,再捣成粉末入药,虽然效果大不如活蛊,亦能缓解头风之苦。”

    褚正德冷笑道:“年轻人说得轻松。没有药引,没有配药,你让圣上用死蛊,和弑君有何差别?”

    “我和南疆神医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药引和配药。”林清羽从袖中拿出他这几日和南疆神医一道努力的成果,“这是用法和用量。”

    褚正德怔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清羽,而后一把夺过药方,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

    “褚院判可先过目试药,再做定夺。”林清羽淡道,“那么,我告退了。”

    林清羽和褚正德密谈之时,胡吉去了一趟东宫。萧琤近日为武官群谏一事烦心不已,两日未曾合过眼。早上给陈贵妃请安时,陈贵妃见他脸色不好,便命胡吉去东宫看看。

    胡吉替萧琤诊了脉,道:“殿下没什么大碍,只是睡得太少所以精神不济。下官给殿下开一剂安神药,殿下用了药应当能睡得好些。”

    萧琤闭着眼,扬手示意胡吉退下。胡吉又道:“下官还有一事,要禀告殿下。”

    “哦?”萧琤睁开眼,慢条斯理道,“你一个太医,能有什么事禀告孤。”

    “昨夜,沈侍卫来太医署拿药,竟被洪长丰洪太医赶了出去。沈侍卫伤得不轻,走路十分别扭。后来下官一问,才知他是殿下身边的人。”胡吉从医箱拿出一盒药膏,“下官担心沈侍卫因此事耽误用药,今日特意把药带了过来。”

    萧琤本就心情不佳,听见自己的暗卫在外受到欺负,眉眼间凝起一股戾气,寒声道:“还有这种事。”

    胡吉恭敬道:“洪太医也是不知道沈侍卫的身份,把他当成了入室盗窃的贼人,这才发生了误会。”

    萧琤昨日确实找沈淮识发泄了一通,没想到沈淮识竟连药都未用上:“真是个哑巴。”

    太医院中,洪长丰看着林清羽从褚正德屋里出来,脖子伸得老长,期待着好戏上演。不料戏没等到,却等到了一道太子的口谕。

    “洪长丰玩忽职守,不敬储君。兹革去太医一职,永不得入仕。”

    洪长丰瞪大眼睛,颓然倒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两个太监拖了出去。

    转眼,武将已经闹腾了三日。不少文臣扛不住了,劝告太子为了朝堂的安稳,别去查顾大将军了。查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把前朝搞得乌烟瘴气,实非明智之举。然而太子也是个倔脾气的,年轻气盛,不想受迫屈服,不顾一切强保自己作为太子的威严。场面就这么僵持着。

    林清羽和顾扶洲说起此事,顾扶洲痛心疾首:“他们怎么能这样为难太子。我听说,太子因为此事都气得宣了太医。太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面对天下苍生,那只能以死谢罪了。”

    守在门口的两个天机营侍卫默默对视了一眼。

    林清羽头几次送药来,顾扶洲是站着的,后来变成了坐着。今日的顾扶洲……是躺着的。

    林清羽道:“将军起床喝药罢。”

    痛心疾首完的顾扶洲语气懒懒:“劳烦林太医把药端过来。”

    林清羽将药端至床边。顾扶洲撑起脑袋,起了又没完全起,以一个半起的姿势把药喝完,接着把药碗递还给林清羽,安详地躺了回去。

    林清羽不由地问:“将军今日睡了多久。”

    “用完午膳后我就一直在床上了。”

    “那你晚膳是在何处用的?”

    顾扶洲眨眨眼:“床上啊。”

    眨眼这个动作,出现在三十岁,面容冷峻的高大男子身上,林清羽只觉不忍直视。“将军你不能这么下去了。你若是个病秧子也就罢了,如今你身强体健,怎能一日日躺在床上,不事生产。难道,你真的想当一个废人么。”

    “不瞒林太医说,自从我从阎王爷那抢回了一条命,我就顿悟了。”

    “将军悟了什么?”

    “一个人的梦想若只是当一个废人,那他和无忧无虑有什么区别?”

    “……”

    顾扶洲悠悠感叹:“你是不知道过去那么久我是怎么过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每日白天在下属那受尽苦楚,晚上好不容易睡个觉还要遭遇敌军偷袭,我一刻床都不能赖,立刻要爬起来逃命。那种痛苦你能想象吗?”顾扶洲又强调了一次,“一刻床都不能赖!”

    林清羽不禁莞尔:“活该。”

    顾扶洲看着他笑,就有些忍不住了。明知道威胁还未完全解除,仍然叫出了那个他活了多久就想了多久的名字:“清羽……”

    林清羽胸口一热,明知道不是最佳时机,还是忍不住应了他一声:“……嗯?”

    “你瘦了好多。”顾扶洲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伤感,又笑着加了一句,“我却壮了一圈,你气不气?”

    林清羽:“……”

    气,气得想给姓江的下毒,让他再萎一次。

    第54章

    林清羽看着顾扶洲喝完药,又替他探了探脉:“将军体内的天蛛余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

    顾扶洲早有预料,不甚在意地说:“在雍凉时一直有你父亲在我身旁,当然不会有事。”

    林清羽心中微动。有个问题,他一直想问顾扶洲,只是……林清羽朝门口看了眼,道:“时辰不早了,下官先行回府。”末了,还不忘提醒:“将军记得举铁。”

    被天机营两双眼睛盯着,顾扶洲再如何不舍也只能放人走。“好吧,”他生无可恋道,“我再躺半个时辰就去举。”

    林清羽站起身,听见门外传来动静,是又来了一个天机营的人。顾扶洲见状,从床上坐起了起来,语气隐隐带着兴奋:“这还没到他们换值的时辰呢。”

    不是来换值的,那就是……

    只见新来的人和那两人说了些什么,三人一同入内,朝顾扶洲跪地行礼。其中一人道:“太子殿下已加强京中巡逻的禁卫军兵力,将军府的安全日后由禁卫军负责,我等便回天机营复命了。”

    林清羽长舒一口气,颇有豁然开朗之感。顾扶洲缓缓笑开:“这段时日辛苦了,慢走不送。”

    天机营侍卫一走,林清羽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身后的人长臂一捞,抱了满怀,被迫在床边坐下。

    顾扶洲刚回府上时,床还是硬邦邦的硬板床。他受不了这种委屈,立刻让袁寅给自己换了一张大床,铺着软绵绵的被褥,最上头还盖着凉丝,夏天睡在上面,又软又凉。

    然而林清羽只感觉到了软。顾扶洲身上和火炉似的,他被顾扶洲抱在怀里,整个人都烫了起来。

    “清羽,我回来了。”顾扶洲嗓音沉沉,“对不起啊,我有点没用,回来晚了。”

    林清羽闭上眼睛,轻轻拍了拍顾扶洲的后背:“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努力。”

    “努力没有用,还是不能准时回来。”顾扶洲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忍不住爆起了粗口,“妈的萧琤不愧是主角,真特么不好糊弄——算了,不说他了。抱抱先。”

    环着林清羽的手臂又加大了力度,林清羽被抱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正要开口让顾扶洲放手,就听他感叹:“心跳得好快啊……”

    林清羽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

    “我是说我。”顾扶洲心满意足道,“但这一回,心跳得再快我都不会晕过去了。”

    回忆涌上心头,林清羽也笑出了声:“你再不放开,我就要晕过去了。”

    顾扶洲这才放开了他。顾扶洲盘腿坐在床上,林清羽坐在床侧,两人在时明时暗的烛光下静望了对方一会儿,顾扶洲率先垂下了眼睫。以他现在的肤色,就算脸红了林清羽也看不出来。

    林清羽细细地端详着顾扶洲现在的脸。轮廓硬朗,五官深邃,和当初的俊美贵公子截然是两种风格,唯有那一双眼睛,依旧光彩夺目,璀璨如星。

    林清羽看看到他眉尾有一道浅痕,离眼睛只有丝毫之差。这痕迹看上去很新,应该是两三个月前形成的。

    林清羽抬起手,指尖轻抚过那道伤疤,问道:“怎么会穿成顾大将军?”

    顾扶洲叹气:“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也吓得不轻。”

    他第一次死后醒来,看到的是穿着嫁衣的古典美人。第二次醒来,看到一帐篷的魁梧大汉。落差太大,再加上身上有毒,他差点没死回去。直到他朦朦胧胧看见岳父大人走进来,才知道自己还在大瑜,还在那个有林清羽的世界。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多苟了两天。也就是在这两天,岳父大人找到了解药,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出征在外的武将无诏不得回京,连家书都不能写。我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回不去,就先认了你父亲当义父,并在述职的奏本中提及此事。我想着,萧琤知道你是我义弟后,应该不会对你做太过分的事情。”

    林清羽想起这小半年来的种种,道:“顾大将军义弟的身份,确实给我省了不少麻烦。”但也仅限于萧琤清醒的时候。上一回静淳的生辰,萧琤酒醉之后想要对他用强,要不是沈淮识,他恐怕也见不到现在的顾扶洲。

    “后来,我一直在奏请回京,可皇帝和萧琤那两个傻逼死活不准奏。”说起这个,顾扶洲就很气。那个时候,他心焦如焚,活了十八年头一次遭遇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好,头发都掉了不少。“眼看我马上就死了一百天了,我只能先想办法,让你知道我还活着。”

    林清羽道:“所以根本没有什么西夏密函,都是你瞎编的。”

    “没错。可是我回到京城,注意到一般人根本没听说过‘奇变偶不变’,就知道萧琤又没照我说的做。我在天机营的眼皮底子下问了你这个暗号,你又很平静地说你未曾听说。我便猜你一早就知道了。”

    林清羽点点头:“我在你走的一百天,从勤政殿的一个小太监那听到了这句暗号。”

    “一百天才听到?”顾扶洲有些心疼,“那你当时是不是很难过。”

    林清羽顿了顿:“还好。”

    顾扶洲看着他:“你哭了吗?”

    林清羽摇摇头。

    顾扶洲松了口气,笑道:“好狠的心啊林太医,一滴眼泪都不肯为我流。”

    林清羽轻声道:“你不是回来了么。”

    “是我,我又回来了。”顾扶洲无限感叹,“从今往后,我要在你身边,悠闲地活到死。”

    有了“悠闲”二字,林清羽都不知该感动还是该无语。“你既然已经把暗号传到了京中,为何还要这么着急回来?你应该知道,你的种种行为太过可疑,以萧琤的多疑,定然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但我没办法。其一,我不能保证暗号一定能传到你耳中;其二……”顾扶洲犹豫道,“我依稀记得,静淳郡主的生辰就在夏天。”

    林清羽脸色微变:“我本来应该死在静淳生辰的那日,对么。”

    “你怎么……?”顾扶洲睁大眼睛,“萧琤对你出手了?”

    “嗯。”林清羽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委屈,“他抓了我的手臂。”

    顾扶洲“操”了声,问:“哪只手臂?”

    林清羽伸出左手:“这只。”

    顾扶洲把他的手臂抱住怀里,来回搓了两下:“还有其他地方被碰了吗?”

    “没有了。”林清羽冷笑,“他强迫到一半,换了对象,改去强迫沈淮识了。”

    顾扶洲静了静,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狗逼。”

    “我本来是怎么死的。”林清羽问,“死在萧琤手下,还是沈淮识的剑下?”

    “你本想和萧琤同归于尽,但半路杀出来一个沈淮识。他为萧琤挡下了致命的一击,你见暗杀失败,毫不犹豫地吞下事先准备好的毒药……”顾扶洲说不下去了。即便这只是原来的剧情,他也不能接受。

    林清羽淡道:“这确实像我会做出来的事情。”

    顾扶洲后悔道:“我应该早点下决心回来的。”

    “你说的下决心,是指让我父亲给你下天蛛之毒?”

    顾扶洲幽怨坦白:“我也不想啊,可是若不如此,我根本回不来。”

    林清羽喉结滚了滚:“胡闹。”

    顾扶洲笑笑:“你父亲帮我控制好天蛛的剂量了,只要能准时回京,就不会有大碍。放心吧,一切都在我计划之中。”

    包括天机营,也是他预料到的。其实天机营并不是在他回到京城才开始监视他。他连发数十封奏本请辞,就已经引起了皇帝和萧琤的怀疑。早在那时,天机营的暗卫便混入了雍凉,此后一直跟随他入京。

    他想过一回来就和林清羽相认。即便是在天机营的眼皮下,想要强行相认也不是不行。但萧琤正在彻查他身边的人,岳父大人已经被牵扯了进来,他不想再让林清羽卷入其中,只好暂且忍耐下来。

    可惜,想念一个人的心情是藏不住的,林清羽又那么聪明,最终还是将他认了出来。林清羽知晓当下的形势,也没有轻举妄动。两人心照不宣地演了这么久,这才得以解脱。

    林清羽静默片刻,问:“你做这一切,不惜给自己下毒,都是为了回来见我?”

    顾扶洲不假思索:“不然呢?”

    林清羽闭了闭眼,偏过头不再看他。

    “清羽?”

    “……”

    顾扶洲看到林清羽眼尾带红,手足无措了一会儿,露出笑容:“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你。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在雍凉过得太苦太累,肩上又背负着三十万征西军的性命,想偷懒都觉得良心不安。在那多操劳一日,我感觉自己要少活一年。”他抓着林清羽的发丝在手中把玩,“我这么拼命回来,也是为了自己来着。”

    林清羽那点难得柔情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不愧是你。”

    “是我是我,所以你别难过,别哭。”

    林清羽淡道:“你死了我都没哭,你活了我干嘛还哭。”

    顾扶洲被赶鸭子上架打了几个月的仗,深知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重要性。林清羽要强撑淡定,那就必须戳穿他。“有人眼角红了,但我不告诉你他是谁。”

    林清羽:“……”这人真是,一点没变。

    这时,袁寅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大将军,宫里来人了,说皇上宣您进宫面圣。”

    顾扶洲一愣:“皇上?你确定是皇上,不是太子?”

    “是皇上不假。”

    顾扶洲看向林清羽:“皇上不是病重吗?”

    林清羽站起身,镇定地理了理身上的官服:“我救的。”

    第55章

    皇帝病重多时,礼部都已经在筹备他的后事了。不料褚正德给他换了一剂药方,喝了没两天,病情就得到了好转,人也清醒了过来。

    他这个皇帝当得无功无过,登基二十余年,没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也不怎么败家,平庸地守着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疑心虽重,但勤勉于国事,一醒来便招来太子,询问他病时朝廷的情况。

    旁的都没什么,只有顾扶洲一事最为棘手。在皇帝醒来前,萧琤迫于压力已经撤去了顾扶洲身边的天机营侍卫。可那群武将还是不肯消停,得知皇帝清醒后,纷纷上奏求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定要来御前告上一状。

    皇帝躺在龙床上,将武国公的奏本往萧琤脚下一扔:“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儿臣不觉得自己错了。”萧琤目视前方,固执道,“顾扶洲身上疑点重重,若不能探明真相,如何能让他在京中自由自在,为所欲为。父皇,您难道真的放心他么。”

    皇帝怒道:“你还不知错!”

    萧琤跪下道:“请父皇明示,儿臣何罪之有。”

    皇帝摇摇头:“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要说多疑,皇帝不比萧琤好多少。但他好歹在龙椅上坐了这么久,深谙制衡之术,凡事皆以大局为重。顾扶洲可疑不假,可现在远远未到和顾扶洲撕破脸的时候。顾扶洲虽然人在京城,却依旧是京中武将和雍凉三十万大军心之所向。除他之外,大瑜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百战百胜的战神。

    大瑜和西夏打了这么多年,几乎搬空了国库,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天大的事在西北战事面前都要作出退让,即便顾扶洲可疑狂妄,只要他能打胜仗,就没到动他的时候。等平定了西北,再逐一和他清算,一一翻出旧账,还怕定不了他的罪?

    皇帝看人看得透彻。他知道萧琤手段强硬,不肯服输,傲慢自大,来日登上皇位,绝不会走什么以德服人,从善如流的明君之路。可以严治天下一旦失了武将的心,纵使有千军万马,又有何用。

    皇帝这一病,已是心力交瘁,骂了两句再提不起精神,唤道:“琤儿。”

    萧琤眼眸一缩。他已经不记得皇帝上一次这么唤他是在什么时候了。

    “好好琢磨琢磨人心。”皇帝道,“别人的,也包括你自己的。”

    人心,不过是世间最无用之物罢了。萧琤低下头,无声地勾唇冷笑:“儿臣多谢父皇指点。”

    薛英道:“皇上,顾大将军来了。”

    皇帝强撑着道:“让他进来罢。琤儿留下,随朕一道好好安抚顾扶洲。”

    萧琤憋着一口气:“是,父皇。”

    不多时,顾扶洲便在太监的带领下走入殿内。高大的男人一身戎装,身后暗红色的披风齐地,带来一团寒凉之意。

    顾扶洲正要跪地行礼,皇帝就笑道:“爱卿不必多礼。薛英,赐座。”

    顾扶洲道:“谢陛下。”

    看皇帝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顾扶洲大概猜到了皇帝大半夜不让他和林清羽秉烛夜谈,把他叫进宫的原因。

    皇帝先是问了问他的身体,得知他余毒已清,似乎倍感欣慰。接着又提起天机营一事,说太子本意是为了护他周全,谁曾想会引来武将的不满。

    “太子头一回监国,难免有所疏忽。既然事情已了,众武官那边还须爱卿多多疏解才是。”

    皇帝这一番话,听着是对臣下的关怀,实则处处护着自己儿子。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顾扶洲轻一点头,端的是内敛深沉:“臣明白。”

    皇帝闷咳了两声,接过萧琤递来的茶,道:“说起来,爱卿已有三十了罢。”

    “臣今年三十有一。”顾扶洲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般来说,问过年龄之后都是要催婚的。

    皇帝笑道:“都三十一了啊。朕像你这么大时,都有好几个皇子了。是朕一直让你待在西北,这才耽误了你的婚事。”

    连催婚的句式都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顾扶洲道:“西北未定,臣无心家事。”

    “话不能这么说。你常年出征在外,府中没个人怎么行。”皇帝道想了想,道,“朕的七公主,正值妙龄,爱卿觉得如何?”

    萧琤很快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将公主许配给顾扶洲,一来可以安抚武将,让他们知道大瑜对武将的重视;二来,在顾扶洲身边放一个正妻,可比侍卫有用多了。

    萧琤似笑非笑道:“不瞒父皇说,七妹仰慕顾大将军英姿已久,想来定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顾扶洲一口回绝:“七公主的仰慕臣心领了,但臣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说来听听,是哪家的小姐?朕可以给你们赐婚。”

    ……又他妈来这套。这么喜欢赐婚,干脆别当皇帝,改行当媒婆得了。

    顾扶洲道:“那我还是没有吧。”

    萧琤冷眼道:“顾扶洲,你当这是儿戏么。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皇帝呵斥:“太子。”随后又缓声道,“既然没有,朕改日让你和七公主见一见面。若彼此对不上眼缘,朕再叫皇后从高门贵女中给你挑一个你喜欢的。无论你喜欢哪个,朕都给你做主。”

    顾扶洲还要拒绝,皇帝又咳了起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朕乏了,爱卿退下罢。”

    皇帝病情好转,养了几日后已勉强能起身坐着。此事褚正德占头功,皇帝本欲大大地嘉赏他一番,褚正德却告诉皇帝,新的药方不是他配的,而是七品太医林清羽配的。

    皇帝对这个名字有印象,问:“可是那个配出了时疫药方的男妻?”

    褚正德道:“正是此人。”

    皇帝病了这么久,有人能医他已属难得,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妻不男妻:“传朕口谕,林清羽晋从五品御医。”

    在大瑜,太医院中最高者是正五品的院判,其次便是从五品的副院判和御医。林清羽救了天子的命,连升三级,已和褚正德平起平坐,官职相当于御史台的御史中丞。

    林清羽去皇帝的寝宫谢恩时,陪在皇帝身边是一位男侍君。那侍君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量纤细如女子。但见他坐在脚踏上,脑袋依偎在皇帝膝上,乖巧可爱,犹如一只爱宠。

    皇帝看到林清羽,迟疑道:“朕……以前见过你?”这样一张脸,若是见过,他如何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清羽道:“半年前,臣有幸得见天颜。”

    皇帝看了他许久,道:“你以后和褚正得一同随侍圣驾罢。”

    所谓随侍圣驾,是指他每日都要和褚正德一同例行给皇帝诊脉,施针,开方,俨然成了天子近臣。可一想到皇帝看他的眼神,林清羽倒希望褚正德能把自己这份功劳抢了去。可惜老头子虽然和他政见不同,也是个极有原则之人,不屑抢晚辈的功劳。

    这日轮值结束,林清羽走出太医院,就看见顾扶洲靠着宫墙站着,双手抱臂,脸色沉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将军。”

    顾扶洲双腿站直,笑了笑:“林太医。”

    林清羽问:“将军怎会在此处。”

    “皇后娘娘邀我进宫赏花。赏完之后,我就顺便来接林太医下班。”

    好端端的,皇后为何要请顾扶洲赏花。上一回她请人赏花,还是为萧琤挑选侧妃之时。

    两人挥退领路的太监,走到没人的地方。顾扶洲欲言又止:“清羽。”

    “说。”

    顾扶洲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你愿不愿意,把我娶回家?”

    林清羽脚下一顿:“什么?”

    顾扶洲双手合十,抵在额前:“你行行好,把我娶回家吧。”

    林清羽用掂量的目光看了他两眼,毫不犹豫:“不娶。”

    顾扶洲早猜到林清羽会拒绝,但还是哽了哽,不死心地问:“为什么?”

    林清羽莫名其妙:“我为何要娶你?”

    顾扶洲试图洗脑:“你被我娶了一次,难道不想娶一次我,找回男人的尊严吗?”

    “不是很想。”

    顾扶洲仿佛戴上了名为痛苦的面具:“可是你若不娶我,我又要被赐婚了。”

    林清羽蹙起眉:“又?赐婚?”

    顾扶洲将皇帝欲把七公主许配给他的事情告诉林清羽。原来,今日皇后组的赏花局,就是他和七公主的相亲会。

    林清羽笑了笑,眼中却没什么笑意:“这不是挺好的么。你不好男风,那就是喜欢女子。七公主花容月貌,温柔体贴,又是金枝玉叶,配你绰绰有余。”

    “那不行。”顾扶洲一本正经道,“我实际年龄才十八岁。在我的家乡,男子至少要到二十二岁才能成亲。”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能和我成亲。”

    顾扶洲笑道:“如果是你,早婚早育也没什么——就让律法制裁我吧,我认了。”

    林清羽脸色变得颇不自在。顾扶洲顺杆往上爬:“林太医,你考虑考虑吧。娶个战神回家,你不觉得很有面子吗?”

    “不娶。”林清羽凉凉道,“顾大将军已死,魂魄不知归于何处。你占了他的身体,不延续他战神的荣耀也就罢了,还要让他背上一个‘男妻’的名头吗?”

    “我也是没办法。”顾扶洲忧郁得开始强词夺理,“你把皇帝救活了,他跑来给我赐婚,你应该对我负责。”

    林清羽冷笑:“你还真有脸说出口。我若不救皇帝,让萧琤顺利登基,你的处境只怕会更艰难。”

    顾扶洲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就不给你添堵了。没事的,我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此事。我好得很。”

    林清羽眉间一跳:“你能不能别用顾大将军的脸做出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男子嫁人亦要略施粉黛,凤冠霞帔。你若还是陆晚丞,这么做倒也没什么。但如今你是顾扶洲了,用顾大将军的身体上妆抹红,眉心贴花——”林清羽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微动,“我怕我掀起盖头,看了之后会做噩梦。”

    顾扶洲一怔。他万万没想到,林清羽拒绝他不是因为什么“不好男风”,“两男子成亲乃逆天而行”,“娶妻当娶贤,你太懒了”之类的靠谱理由,而是……嫌他穿喜服,画花钿丑?

    顾扶洲品味着林清羽的话,小心试探:“你不想娶,难道你愿意……再嫁一次?”

    林清羽若有所思:“或者,还有其他的办法。”

    顾扶洲一对上他的暗藏兴奋的目光,就知道大美人又要做坏事了。

    “今夜,你到我府上来。”林清羽道。

    第55章

    林清羽回到府中,告诉花露和欢瞳今夜有客人要来。自从分家立府后,还没有客人到过这宅子。欢瞳猜客人是胡吉,花露说是林家的亲戚。

    “都不是。”林清羽道,“是我的义兄,顾大将军。”

    欢瞳闻言欢欣雀跃,花露也兴奋得小脸通红。在大瑜,顾扶洲是家喻户晓的战神,像他们这种年纪的男女对顾扶洲多有崇拜。不用林清羽多说,两人就兴冲冲地忙活起来,准备待客用的酒菜茶水。

    林清羽想起一事,问欢瞳:“我要你去订做的东西做好了么。”

    “做好了,已经放在书房里了。”

    陆晚丞死后尚且能在陆家的祠堂里享受香火,而一世英名的顾大将军,却无人知晓他已为国捐躯,他也享不了后世的供奉。虽然顾扶洲说,他救了一个孕妇都能获得重生的机会,顾大将军人这么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一定也穿到其他世界去了。但林清羽还是让欢瞳去订了一座无字碑,供奉在书房后的暗室之中。

    天色渐晚,过了用晚膳的时间还不见顾扶洲的身影。欢瞳守在门口翘首以盼,最后把袁寅盼了过来。袁寅告诉林清羽,武国公拎着两瓶好酒,突然造访将军府,要和将军煮酒论英雄。武国公到底是长辈,又在天机营一事上出了不少力,将军不便推辞,只能晚点再过来。

    “将军还说,若是太晚了,林太医就不要等他,先睡罢。”

    林清羽谢过袁寅,用过晚膳后便去了书房。虽然顾扶洲让他不要等,但明知顾扶洲会来,他又怎么睡得着。

    一直到夜阑人静的亥时末,林清羽忽然听见一声口哨声,便知某人已经到了。按理说,顾扶洲到了欢瞳肯定会来禀告自己。也不知那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林清羽走出书房,就瞧见一个黑影从墙外翻了进来,动作如行云流水,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顾扶洲拍了拍手,道:“晚上好,清羽。”

    林清羽面无表情:“为什么要翻墙,又不是没给你留门。”

    “夜访寡夫家走大门多没意思。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了。”

    “……谁说要追求刺激了?”

    顾扶洲明知故问:“不是追求刺激,那林太医半夜邀请本将军来府中有何贵干。”

    想到这人上辈子最后的日子过得那么可怜,林清羽沉下一口气,尽量收敛着脾气,耐心道:“白日在宫中不便交谈——过来。”

    林清羽这栋宅子比侯府和将军府小了不止一点半点。顾扶洲打量着四周,说:“我给你弄了那么多家产,你完全可以买一个和南安侯府一样大的宅子啊。”

    林清羽道:“然后被御史参一个僭越之罪?我府上又没多少人,要那么大做什么。”

    两人来到书房。书房有内外两室,外室摆着一列列书架,窗前的长桌是主人的伏案之地。主人若是读书写字累了,便可去内室稍作休息。顾扶洲一进内室,就瞧见了那张由他亲自设计,他和林清羽共同睡过的上下铺。

    顾扶洲愣了愣,笑出声来:“你怎么把这个也搬来了。”

    林清羽道:“府中刚好缺床。”

    这种拙劣的谎言他也不指望顾扶洲会信。

    以顾扶洲如今的身高,站在地上就比这张床高上不少。他伸手摸了摸上铺的丝被。以前,林清羽就是睡在这里,陪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夜晚。

    顾扶洲转过身看着林清羽,笑了。

    他瞳色漆黑,眼眸明亮,映照着林清羽的容颜。在他的注视下,林清羽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书房里除笔墨纸砚的味道之外,还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林清羽垂下眼睛,轻声道:“你不是和武国公喝酒了么,身上怎么一点酒味都没有。”

    顾扶洲弯唇:“我来见你之前洗过澡了,知道我多重视你了吧。”

    “见我之前沐浴就是重视?”

    “对,”顾扶洲说得和真的一样,“这是最高礼遇。”

    他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林清羽看,总是会担心自己在他面前不够帅。他很奇怪,他自认自己已经算是个凑活能看的男生,面对喜欢的人还有不自信的时候。

    林清羽清浅一笑:“这种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顾扶洲呼吸渐渐变得不稳。武国公的酒后劲十足,刚喝完还觉得没什么,现在才开始上头。顾扶洲在下铺坐下,双手向后支撑,语气懒懒:“清羽,我有点醉了。”

    林清羽道:“给你煮碗醒酒汤?”

    顾扶洲摇摇头:“醒酒汤没用,先说正事吧。皇上要把七公主许配给我的事,连武国公都听说了,喝酒的时候一个劲地恭喜我,还说要收我未来的儿子为徒。你有什么办法能让皇上改变主意?”

    林清羽收敛心神,道:“七公主是皇上最小的女儿,皇上向来视她为掌上明珠。你若是骁勇善战,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配她自然是男才女貌。但你若身患隐疾,皇上应该也不会舍得她嫁给你守活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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