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冷声呵道:“诸位可都瞧清楚了,我夫郎究竟是不?是妖!”闻言,篱笆外的人纷纷摇头,七嘴八舌地说这神婆不?过是在?装神弄鬼。
水衣脑子糊涂了,看不?惯姜夫郎生得俊俏,在?胡说八道。
姜轻霄闻言,她拎着断剑,一指院外的神婆,“既如此,若再有以此借口想要伤害我夫郎的,下?场便同她一样。”
说这话时,姜轻霄又扫了眼不?远处神情惊慌、一脸泪水的少年,冷声道:“无论是谁!”
说罢,便抱起仍躺在?地上,虚弱不?堪的青年,大步进了屋。
女人走后不?久,水衣便双腿失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狼藉一片的四周,又听到身后村民的指责,突然?之间泪流不?止。
姜轻霄将青年抱回屋中后,便轻柔地放在?了榻上。
望着怀中神情惨败,目光无神的青年,她心痛不?已。
吻了吻青年冰凉的额头后,姜轻霄哽咽道:“对不?起阿绝,让你受委屈了。”
柳惊绝闻言,疲惫地抬起眼睫望她。
身上虽剧痛不?止,可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其实他?早就?料到水衣会言而无信,于是在?察觉到外界动静不?对时,便立即服下?了驻丹,
所以即使神婆朝他?泼洒了可以逼他?现形的净水,纵使魂如烈火灼烧,疼痛无比,他?还是可以在?驻丹的作?用下?,维持住人形。
现下?,驻丹的副作?用让他?灵力尽失、疲惫不?堪。
可即使这样,柳惊绝还是艰难地伸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尾指。
望着姜轻霄面上对他?流露出?的疼惜之意,青年的心中涌出?一阵幸福与满足。
他?所求的,不?过是这些而已。
在?人间,与轻轻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妻主,别怕,我没事。”
青年说出?口的话,没了昔日?的清润动听,变得有些喑哑,微端甚至带着些有气无力。
姜轻霄闻言,深深地望着他?,心口涌起阵阵后怕。
她眨眨眼,随后又俯身吻了下?柳惊绝。
忍着哽咽,微微扬唇轻道:“乖,你好好休息,睡醒后,我给你做莲藕排骨汤喝。”
毕竟现下?有些小事,还需要她出?去?处理。
闻言,柳惊绝乖顺地点了点头。
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勾着她尾指的手。
姜轻霄抿唇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后走出?了房门。
屋外,人群早已作?鸟兽散,甚至就?连那个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的神婆也不?知哪里去?了。
不?大的一个小院里,仅剩下?跪坐在?地上不?断抽泣的水衣。
姜轻霄望着这个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心中萦满了愤怒与失望。
她一步步走近,最后在?他?身前?站定。
少年缓缓仰头,还算清秀的小脸上刻满了道道泪痕。
“姜姐姐、姐姐......”
水衣望见面无表情正俯视自己的女人,当下?一惊的同时,心中疼意更甚。
记忆中,姜姐姐从没有、从没有如此冷漠地望着自己。
她总是温柔的、和?煦的,如春风化雨,在?他?遇到困难或被阿爹责骂时,给予安慰与帮助。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眼中只有一只蛇妖!
他?抽噎着不?停地呼喊,伸出?手去?想要拉姜轻霄的衣摆。
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后退一步,躲开了。
衣摆擦着他?的指尖而过,水衣又一次没有握住。
他?徒劳地张了张五指。
这个画面,仿佛像一根利箭,倏然?地扎进了少年的心脏。
深埋在?心底的爱恋、自卑、嫉妒......在?这一刻,统统涌了出?来。
水衣的理智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地对着姜轻霄大喊。
“柳惊绝他?真?的是蛇妖,他?会害死你的,你相信我!”
“姐姐你相信我,他?真?的是妖!”
“他?是妖!”
“你相信我啊!”
此时此刻,少年恨不?得将自己脑中关于柳惊绝的是妖的记忆,挖出?来给姜轻霄看。
可任凭他?怎么崩溃呼喊,面前?的女人仍无动于衷。
终于,水衣累了。
他?也逐渐反应了过来,自己大概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不?过不?要紧,他?有的是银子。
大可以去?请更厉害的法师,届时将那蛇妖杀死现出?妖形时,姐姐自然?便会信他?了。
如今的姐姐不?过是被柳惊绝的妖法迷了心智,才这般冷酷对他?......
水衣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试探着想要爬起。
口中喃喃自语,“姐姐你定是被他?迷惑住了,等着,等着水衣来救你,等着......”
见状,姜轻霄终于出?声。
说出?口的话轻飘淡然?,却将青年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再翻身不?能。
“我知道他?是妖......”
“一直都知道。”
第32章
三十二个鳏夫
好?半晌,
少年?才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眼眸不断震颤着,甚至嘴唇都在发抖。
“你......知道?”
水衣艰难地挤出着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
姜轻霄平静地望着他,
点了点头。
再次重复道?:“我知道?。”
早在跟踪青年?上山的那晚,
她?便知道?了。
书上说,
涅槃草只生长在阴阳交界处,
活人不可进。
而柳惊绝却能?采来一筐又一筐。
唯一的解释,只有他不是凡人。
那晚山谷的月光甚是明亮。
皎洁如银水倾洒而下,将青年?昳美的面容照得愈发?惑人。
他青丝尽散,
露出赤.裸的胸膛。
美得犹如一座玉人。
面无表情地将匕尖缓缓地刺入心脏。
金红的血液自青年?心口滴落,他的四周,
能?救万人性命的涅槃草正?在生根发?芽。
她?不知道?柳惊绝是妖是鬼。
姜轻霄只知道?,那一刻,她?疯狂跳动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恐惧与惊慌。
只有愈发?清晰的心痛与渐浓的爱意?。
她?不可遏制地爱上了柳惊绝。
爱上了那双望向她?时总会酝着无边笑意?的澈亮眼眸。
爱上了那颗对她?有着无限热情与一片赤诚的心。
闻言,
水衣下意?识地笑了出来,可随即笑容便又僵在了脸上。
随着眉头缓缓皱起,他的神情变得既怪异又狰狞。
少年?的双手死死地插.进了身下的泥土,眼泪滴滴坠落。
通红的双眼中?,
满是惊愕与不解。
好?半晌,才颤声问道?,
“姐姐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娶他为夫?”
闻言,
姜轻霄坦言。
“因为我爱他......”
谁知她?话还未说完,
便被水衣尖叫着打断了。
少年?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癫狂,他恼恨地捶着身下的土地,
歇斯底里地冲姜轻霄大?喊。
“不可能?!”
“他是妖!他会害死你的!”
“他是妖。”
“你不能?和?他在一起,姐姐!”
谁知面前的女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神情是水衣恼恨至极的平静。
面对与平日里那个乖巧懂事的少年?截然相?反的水衣,
姜轻霄叹了口气,接着缓缓蹲下了身。
水衣见状,犹如握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攥紧了她?的衣摆。
流着泪哀求道?:“姐姐你相?信我,柳惊绝他是妖,迟早会害死你的,离开他好?不好?。”
“离开他......”
姜轻霄垂眼望了下那被少年?紧攥着的衣摆,抬眸看他。
语气平淡,“无论他是人是妖,我都爱他。”
神情坚定得令水衣崩溃。
“只爱他。”
少年?含着泪,一瞬不瞬地望着女人的眼睛,半晌后方读懂最后一句话的弦外之音。
他蓦地痛呼出声,用手死死地抵住了自己的心口。
原来,她?都知道?。
只是,从不予以回应。
水衣绝望地悲哭出声,可仍不肯死心,嘶哑着嗓音,不断重复着。
“明明是我先来的......”
“明明是我啊。”
“你不能?喜欢他......”
“姐姐不要喜欢他。”
姜轻霄定定地望着地上,犹如孩童输掉游戏,耍赖纠缠的少年?。
神情有一瞬的倦怠与无奈。
少顷,她?温声开口,“水衣,感情之事,从不能?勉强,我一直把你当弟弟,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一直是。”
这简单的一句话,轻易便将少年?堕入了地狱,万念俱灰。
话毕,姜轻霄握住了水衣纤瘦的手腕,一点点地扯开了他的手。
紧接着,将被草纸包裹着的一个物什,塞入了他僵直的五指中?。
最后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了。
好?半晌,水衣才颤抖着手,一层层地打开了那个纸包。
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他曾经送给姜轻霄的那根灵参。
望着这根被清洗晒干后妥帖保存起来的灵参,少年?方后知后觉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抱紧了那根灵参,哭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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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姜轻霄将莲藕排骨汤炖好?后,屋外不断哭泣的水衣也被水父急匆匆地赶来拉走了。
纵使听到?对方在朝着自己的方向低声咒骂,姜轻霄也只是淡淡扬唇。
心中?不怒不恼。
毕竟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与水氏父子断绝往来。
便不用再与其?计较这些小事。
也不后悔曾经帮助过?他们。
将炖得浓香的排骨汤倒入瓷盅后,姜轻霄稳稳地端起,推门?而入。
她?将汤盅放在桌上后,想唤醒榻上的青年?。
可刚一抬头,便蓦地顿住了动作。
此时,只见朝山那侧的窗棂大?开,而榻上,空无一人。
山间的夜,浓稠如墨。
纵使入了夏,山风依旧裹着微寒,垂拂在青年?面上时,冷意?透彻骨髓。
柳惊绝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山脚下的那间小屋。
待到?烛光彻底熄灭后,他神情有片刻的空白,随即蓦地落下了泪来。
白此唯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解地说道?:“哭什么,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你不敢面对小医仙,她?也没有上山来寻你。”
闻言,柳惊绝心中?没有片刻的轻松与释怀,反而凝聚了莫名?的失望与委屈。
除此之外,便是对自己身份是妖的自卑与嫌恶。
柳惊绝曾设想过?无数种姜轻霄知晓他是妖时的场景。
别人告诉,抑或者是他迫不得已主动坦白。
万万没有想过?,会被她?亲口说出来。
她?早就知道?了......
轻轻早就知晓他是妖了......
一听这话,柳惊绝心中?惊颤的同时、顿觉无法接受、无地自容,几乎是下意?识地翻窗逃了出来。
踉跄着奔进山里时,他绝望地想着。
妖在人们心中?,是那么的邪恶卑劣,轻轻内心一定是万分惧怕和?讨厌他的吧......
这个念头犹如一根毒刺,倏然扎进了他柔软的心脏,尖锐的疼痛自胸腹逐渐蔓延向四肢。
柳惊绝的手脚都在跟着发?软。
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坠落,沾湿了青年?的前襟。
他想逃,逃得越远越好?,他不想在轻轻的眼中?,看到?对他的厌恶与惧怕。
光是想一想,柳惊绝便心痛恐惧到?几乎昏死过?去。
他缓缓摇了摇头,想要大?口呼气缓解心口的疼意?,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待暴露身份后的恐惧褪去后,柳惊绝现下只有一个情绪。
想她?想她?想她?......
好?想她?。
青年?蓦地咬紧了下唇,扼住了喉中?翻涌的哽咽。
白此唯见他如此伤情,啧了一声。
好?似听到?了柳惊绝的心声一般,皱眉说道?:“既然如此放不下小医仙,那就下山去见她?啊。”
谁知青年?一听这话,急忙摇头。
哽咽得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不要、不要,她?肯定不想见到?我......”
白此唯闻言,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结,大?声言道?:“柳惊绝,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怕事了!”
他不知道?的是,所有的恋人都会在对方面前感到?自卑。
会踌躇、会犹豫、会害怕、会惴惴不安。
这点,柳惊绝尤甚。
生而为妖,是他终其?一生摆脱不掉的桎梏与枷锁。
是他自卑与自厌的根源。
是他极力地想要在姜轻霄面前,隐藏的一个秘密。
而现在,这个真相?被公之于众。
甚至经由他爱的人口中?说出来。
霎时间,柳惊绝害怕到?完全不敢去听姜轻霄后面的话。
他绝望万分地想着:自己与轻轻,恐怕再无可能?。
既然无法再与姜轻霄在一起,那么留给他的,唯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儿?,柳惊绝突然从即将赴死的心中?,生出了一丝勇气来。
想要临死前,再见一见姜轻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