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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聂南圭的声音异样:“怎么突然要我三伯的照片?”

    初挽:“那天我看到你家里那张照片,

    我就感觉,你三伯看起来有些眼熟,

    后来我一直在想,

    到底在哪里见过,今天我终于想到了。”

    一个人的思维一旦被启发,那就开始开枝散叶四处蔓延,

    于是许多零散沉睡的记忆在这一刻被挖掘被激发,她瞬间将一些看似不起眼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昔年长安上林苑和骊山温泉宫引进了石榴树,

    从此临潼石榴花开,

    聂家祖辈扬名于西安,

    以石榴花为徽,

    便是手信印章上都是石榴纹。

    而八千公里外的英国,

    一位老人曾经剪了石榴花纹贴在窗棂上。

    由此,

    她也终于想到,为什么她觉得聂南圭的三伯似曾相识,上辈子,有一次她和刀鹤兮在拍卖会偶遇,两个人相约一起用餐,结果却恰好看到Maddocks带了一位鬓发苍白的老人过来。

    当时她只是随意扫过一眼,并没在意。

    不过那个影像到底曾经短暂留在视网膜上,于是也就模糊地记在心里。

    重活一世,在聂家看到聂家三伯的照片,才恍惚觉得眼熟。

    上辈子,那老人就在刀鹤兮身边,可是她没见过聂南圭三伯的照片,这辈子她见了照片,但是刀鹤兮身边却没那样一个人了。

    她是用了两辈子的经历来拼接起来,从而试图破解这个谜团。

    她轻笑下,对聂南圭道:“我想起来我见过,很像,但是我不确定,所以需要你想办法拿到照片,我需要去验证一下。”

    聂南圭声音陡然紧绷:“你在哪儿见过?”

    初挽:“南圭,听我说,你不要急,急是没用的,急也只能打草惊蛇。你三伯的线索,也就是我姑奶奶的线索,我但凡有些蛛丝马迹,是断断不会瞒着你什么。但是我现在不确定,这话我就不能说。”

    聂南圭沉默了很久,才道:“好,那我想办法拿到传真件,发给你。”

    初挽却继续道:“这件事,得瞒着你家里人,不然闹得沸沸扬扬,万一不是,那也不好收场。”

    聂南圭:“我知道。我拿到传真后,直接过去伦敦吧?到时候我们伦敦见。”

    初挽:“我明天就回酒店,到时候你打我酒店电话。”

    聂南圭疑惑:“你现在不在酒店,你在哪儿?”

    他顿了顿,试探着说:“你在刀鹤兮的住处?”

    初挽明白他想歪了,淡声解释道:“是,我在刀鹤兮的一栋房子里,不过他把我安置在这里,他自己去别处住了。”

    聂南圭听这话,却沉默了好一会。

    初挽:“嗯?”

    聂南圭声音突然异样起来:“没什么,我等你消息。”

    初挽点头,挂上了电话。

    也许聂南圭猜到了,也许没猜到,谁知道呢。

    她爬上床睡觉。

    ************

    拍卖会场外的学生游行持续了几天,终于在拍卖会的无视中,他们慢慢散去了,当地主流媒体对于圆明园失物的纷争也有过报道,不过显然英国人并不关心这个,他们更多地在讨论着即将开始的苏富比拍卖会名单。

    初挽先把刀鹤兮提供的那份名单秘密传真给了陆守俨,之后耐心地等着。

    陆建晨联系了初挽,陆殿卿妻子也联系了初挽,他们都表示有这方面的技术,初挽感谢过陆殿卿妻子,并进行汇总后,最后终于找上了美国一家生物研究机构。

    他们和初挽深谈了一番,他们表示目前的DNA技术可以对人体染色体进行检验,人体每个细胞内有二十三对染色体,染色体同一位置上的一对基因叫做等位基因,这对基因一般一个来自来自父亲,一个来自母亲。

    如果是要检测父母和子女的亲子关系,这种检测方式基本能做到百分之百准确,但是像初挽这种情况,从她太爷爷算起,她已经是第四代了,而她姑奶奶的后代也许是第三代,也许是第四代。

    换言之,假如刀鹤兮真是初家后代,那他和初挽也已经超出三代,属于比较远的亲缘关系。

    这种情况下,如果对他们的dna序列进行比对,理论上他们基因排序相同比例最多只有百分之七八十,也可能更低。

    其实对方说的那些专业名词初挽根本没听懂,不过她还是希望能试试。

    假如她和刀鹤兮的DNA序列能有百分之七十的相同,那一定程度也能说明问题了。

    在初挽表示希望做这份DNA序列比对后,对方详细和初挽说了取样要求,并请她尽快寄送到美国。

    初挽仔细听着,很快计划好了方案。

    于是这天,她让刀鹤兮陪她去逛逛旧货市场。

    刀鹤兮显然意外。

    那天晚上,在刀鹤兮那么说过后,他好像有些不自在,以至于都没怎么联系过初挽。

    初挽直接开口:“我一个人不太想去,外面打车也不方便,你陪我去吧?”

    刀鹤兮:“嗯,那我过去接你?”

    初挽笑道:“好。”

    很快刀鹤兮便过来接了初挽,上了车后,刀鹤兮很沉默,抿着唇不怎么说话,初挽也就没怎么说,径自看窗外。

    快到斯皮塔佛德市场的时候,刀鹤兮才给初挽介绍起来这边的历史。

    初挽好奇,歪头打量着他:“你小时候来过这里,是吗?”

    刀鹤兮低声道:“来过。”

    这时候,已经到了,两个人下车,下了车后,过去市场,便听到一声声叽里呱啦的叫卖声,热火朝天。

    这边确实热闹,卖鸟的,卖药的,卖各样二手商品的,还有忙碌卖力的擦鞋匠。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甜香,初挽看到有漂亮英国女孩叫卖着的椰子饼和红糖糕,都是新鲜出炉的。

    她顿时笑了:“我请你吃。”

    刀鹤兮:“你吃吧,我不吃。”

    初挽买了红糖糕椰子饼。

    她看着刀鹤兮:“来,摊开手。”

    刀鹤兮疑惑地看着她。

    她抿唇,浅淡一笑。

    刀鹤兮伸出手,摊开。

    初挽也摊开自己的手,比对了下手心的纹路:“我们的手纹挺像的。”

    上面的走势确实很像。

    刀鹤兮睫毛微颤,抬起,看着初挽,道:“很多人都这样的吧,只是巧合。”

    初挽笑看着他:“我也没说不是巧合。”

    说完,她不由分说将红糖糕椰子饼塞给他:“吃吧,不要说你不爱吃甜的,我给你买了,你就得吃。”

    她语气任性,理直气壮,又好像在撒娇。

    刀鹤兮眉眼泛起无奈,他接过来,浅浅地品尝了一口。

    初挽:“好吃吗?”

    刀鹤兮:“还好。”

    初挽:“你不觉得太甜了吗?”

    刀鹤兮觉得她是故意的,不过他还是道:“甜食好像味道也不错。”

    初挽便笑了:“是吧,口味会改变的。”

    两个人这么慢条斯理地逛街吃东西,偶尔看看路边摆摊的物件。

    其实于初挽来说,更多是欣赏这里浓重的英格兰气息,路边酒馆开着门,可以看到英伦风红桌布,也可以看到亮眼的波西米亚风建筑物。

    至于捡漏什么的,初挽倒是没什么指望,这边显然也没有太多有价值的古董。

    这么走着时,初挽看到一家店:“我们去看看那家。”

    刀鹤兮此时吃完了红糖糕,有些提防地看了眼那家店,好在看上去只是一家普通的杂货铺,并不是什么卖零食的。

    那里面物件摆放得琳琅满目,墙壁上挂着老式古董自行车,百叶窗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而窗台上是各样放在玻璃瓶的奇怪标本,有动物的植物的,还有写到一半的墨水瓶。

    初挽仔细看了看,竟然有夜光的墨水,说是晚上也能看清楚字迹。

    刀鹤兮在她耳边低声提醒:“这就是里面加了一点磷的小把戏。”

    初挽想想也是,便放下了。

    又随便看了看,两个人便要离开,就在这时,初挽看到那墨水瓶旁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旧物件。

    她停住了脚步,盯着其中一个看上去是标本的树叶看。

    刀鹤兮本来已经要走了,见她一直在看,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很快,他也被吸引了。

    那是一件长条状的书页,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个物件,他其实见过的。

    他看向初挽,初挽也在看他,他看到她用口型吐出三个字:贝叶经。

    刀鹤兮微点头。

    这确实是贝叶经。

    传闻佛家有三宝,分别是舍利子、贝叶经和三年前开一次花的优昙婆罗花。

    在纸张发明之前,佛教用特制铁笔在贝多罗树的叶子上誊抄经文,经过多种工艺加工后,这种叶子经书防水防腐,可保存千年,《佛本行集经》中提到“时彼天王,知如来意,即持笔墨及多罗叶,往诣佛所”,其中“持多罗叶”就是贝多罗树的叶子。

    传闻中国大唐玄奘法师从印度带回佛经,那佛经便是贝叶经,这些贝叶经藏在大雁塔中,历经千年后,如今只剩下几片叶子罢了。

    刀鹤兮低声道:“当年斯坦因从中国新疆带走的,就有贝叶经书,我在大都会博物馆见过几片。”

    初挽微颔首,之后才和店主聊起来,她想买几瓶墨水。

    店主是一个有些胖的老人,他笑呵呵的,看上去很和蔼,热情地给她介绍墨水。

    买了三瓶墨水后,初挽又很随意地问起那片叶子。

    如初挽所料的,并不便宜,对方要价一百三十英镑。

    店主解释道:“我听说这个和佛教有关系,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东西。”

    初挽表示同意,并没有太还价,直接花费一百三十英镑买下了。

    买了后,店主细心地帮初挽包装在盒子里,还欢迎她下次再来。

    走出这家旧货店,初挽心花怒放,她本来过来这边就是闲逛,完全没想过会捡漏什么,没想到竟然无意中得到一片贝叶经。

    要知道,国内存世的贝叶经已经很少了,可以说片片稀罕。

    当年斯坦因抢走的贝叶经,被收藏在大英博物馆,巴黎国立图书馆等,那都是秘不示人的,一般研究者如果想知道,只能看到微缩胶片,只有在德国勉强能看到几片残叶。

    初挽的这片贝叶经书,品相完整,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了。

    走出那家店后,两个人随便逛了逛,便到了一处小酒店歇下,顺便吃点东西。

    刀鹤兮看着初挽,笑得无奈:“你好像总是能在我眼皮底下捡漏。”

    初挽有些得意,笑得明媚:“要不分给你一半?”

    刀鹤兮:“不用,你留着就行了,我就是奇怪。”

    初挽:“可能我运气好?上辈子积德了?”

    刀鹤兮想了想:“你眼力还是太好了,其实当时我的视线也扫过那里,但是我没有注意到。”

    是初挽注意到,他才跟着看过去,才发现的,如果不是初挽发现了,他自己是完全没发现。

    初挽道:“那可能是我从小练出的眼力界吧。”

    刀鹤兮好奇:“你小时候怎么练的?”

    初挽便大致讲了自己被太爷爷赶出去铲地皮的经历:“反正挺不容易,挣了一些钱,但被骗了,惨痛的教训。”

    刀鹤兮默了默:“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初挽:“我之前不会随便和人提,可能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可能觉得是一道伤疤,现在我发现,我竟然可以随便提提,不觉得有什么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心里顿了下。

    也许现在确实生活很幸福的原因吧,有陆守俨陪着,也有两个孩子,她的生活再美满幸福不过,以至于过去的那些事情,是真得毫无芥蒂可以提起,并不觉得有什么。

    刀鹤兮深深地看着她,良久才道:“这样就很好。”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刀鹤兮送初挽回去酒店。

    到了酒店,要下车的时候,刀鹤兮送她过去酒店门口。

    他低声问:“那几件兽首,你有什么计划?”

    初挽笑道:“暂时保密。”

    刀鹤兮看她那样,默了片刻,才道:“我已经让人兑好了英镑,你想要的话,可以出手。”

    他当然知道,她现在手头钱并不多。

    初挽:“嗯,我明白,有需要我肯定和你说。”

    刀鹤兮微颔首,就要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初挽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刀鹤兮身形微疆,意外地看她:“怎么了?”

    初挽笑道:“你头发上沾了一片叶子,别动。”

    说着,她踮起脚来,抬起手,指尖轻擦过他的发丝。

    刀鹤兮下意识微低头。

    初挽指尖划过刀鹤兮柔顺的发,捏起上面那片叶子。

    就在这个时候,她不着痕迹地扯下一根头发。

    刀鹤兮微蹙眉。

    初挽捏着那片叶子:“我好像扯到你头发了,疼吗?”

    刀鹤兮眼神无辜无奈:“挺疼的。”

    初挽比他更无辜的样子:“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在意好不好?”

    刀鹤兮抿唇笑:“好,那就不疼了。”

    *************

    初挽拿到刀鹤兮的头发后,马上密封起来,之后和自己的一起火速寄往美国,请美国生物专家负责鉴定。

    做完这些,她也略松了口气。

    其实关于刀鹤兮的身世,她想过很多,想了上次在葡萄庄园的相会,也想过上辈子兜兜转转她始终没有怀疑过什么。

    如今想来,背后竟有一双无形的手,一直在控制着阻挠着,以至于此时此刻,她甚至不想和刀鹤兮提起。

    刀鹤兮只怕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这时候,陆守俨又打来电话,他从彭树林处了解了事情的具体情况,得益于初挽提供的那份详单,如今他们的调查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不过陆守俨提到重要的一点:“在调查中,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替罪的洛阳小贩,这小贩知道自己刑期不会短,一心立功减罪,竟然向专案组检举,说他们前几年曾经特意去过北京,打通了北京的人脉关系,翻找了解放前北平城公安档案资料。”

    初挽听着,心狠狠一顿,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陆守俨:“挽挽,你冷静。”

    初挽手攥成拳,拳心湿润。

    她低声道:“我明白了。”

    真相就在那里,几乎破土而出。

    关敞,H.F,走私文物,北平公安档案资料,这些珠子连成线,意味着什么,初挽已经隐隐感觉到了。

    也怪不得后来她终于试图去追查这个案子,却一无所获。

    陆守俨这才继续道:“他们在公安厅内部也有保护伞,就是靠着这条线,翻出来四十多年前的档案,并抽走了一份看似无关紧要的材料。”

    初挽:“那个人说了上面是什么吗?”

    陆守俨:“那个人说上面有英文,他看不懂,但是彭局长用了列举排除法,现在大致可以得出结论了,上面的英文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轻叹了声:“那个人叫William

    Fumagalli,大概在四十年代中期离开北平城。”

    初挽深吸口气,此时此刻的她,身体几乎在颤抖,但是大脑却格外冷静。

    William

    Fumagalli是H.F那位William的名字,当时在美国的delle沙龙,她曾经见过,但是显然,那位William

    Fumagalli根本不是,也不可能是当年在中国的那位William

    Fumagalli。

    她喃喃地道:“我懂了,我懂了,Fumagalli,开头两个字母是FU,所以,这个姓氏在中国,会被翻译为福。”

    所以这就是福大人在美国的姓氏了。

    她长叹一声:“我确实大意了。”

    H.F的负责人就叫William

    Fumagalli,这个名字显然原本不属于他,他只是一个被支在外面的壳罢了。

    他们光明正大把这个名字亮出来,但是真正的福宴清却躲在了幕后,指挥着那个游走于美国古玩界的假William

    Fumagalli。

    真正的福宴清,也就是原本的William

    Fumagalli应该是布鲁克,也就是刀鹤兮的亲生父亲。

    这是一般人很难联想到的,看来H.F也怕她万一联想到,所以早早地通过关敞的地下非法组织打通了大陆公安内部的线路,直接篡改或者抽取了一部分关键档案,让William

    Fumagalli这个名字从案件中彻底消失了。

    陆家虽然在四九城颇有能量,但是这里面存在一个年代断层。

    在未改革开放时期,中国没有接触美国,所以区区一个William

    Fumagalli的名字并没有引起注意,也没有让公安调查机关注意,而改革开放后,初挽接触了外面世界,她试图重新翻找当年的资料,那份封存档案其实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了。

    等于上辈子的她,一直被人抢先一步,就这么走在那人一手设下的迷宫里,从来没有走出去过看到全貌!

    陆守俨:“挽挽,其实我一直在怀疑一件事,你还记得我们在葡萄庄园里,你见到鹤兮母亲的情景吗?”

    初挽:“嗯,记得。”

    陆守俨:“我们中计了,你和鹤兮分别走进那个房间,但是你们看到的鹤兮母亲,并不是同一个人。”

    初挽回想起当时的种种,拧眉。

    陆守俨:“我当时曾经奇怪过,明明那庄园房间众多,结构复杂,为什么当时我们等候的那个休息厅距离鹤兮母亲的房间只有一道垂帘,现在我想明白了。”

    初挽:“为什么?”

    陆守俨:“这只是他们取信于我们伎俩罢了,你先跟着进去见了鹤兮母亲,我和鹤兮就在外面,我们甚至能听到你们低声说话的声音,分辨不清,但我们知道你们在说话。”

    初挽陡然明白了:“他们故意这样布置,这就给我们一种错觉,他们光明正大,这里面不可能存在任何问题,之后我出来,鹤兮进去,他见到的是他母亲,但我们丝毫不会有任何怀疑,因为在这么短的时间,一帘之隔,不会出什么差错!”

    陆守俨:“是。”

    初挽攥紧了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所有的线索,千头万绪,好像都可以串联起来了,甚至不需要DNA鉴定结果,那个结论都已经隐隐浮现了。

    不过她还是道:“我现在先不要声张,兽首马上要拍卖了,先处理完兽首,如果国内方面调查出什么消息,你随时告诉我。”

    陆守俨:“挽挽,我原本担心你,怕你不冷静,现在看,你比我想得更理智。”

    初挽笑了声:“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今天,我现在有足够的耐心继续等,等一个水落石出的答案。”

    这么笑着,她声音便有些苦涩:“原来鹤兮真是我的亲人,他是我姑奶奶的后代,他一定是,怎么可能不是呢,我太傻了,我一直陷于窠臼,不曾跳出。”

    她想起在美国,刀鹤兮向她说起曾经,她那么心疼他,那么想抱住他,但终究克制住了。

    他是她在这个世上除了儿女外唯一的血缘至亲,她为什么不能抱住他安慰他,她恨不得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他!

    她突然便想哭了:“他还跟我去给我太爷爷扫墓了,不知道我太爷爷是不是在天上看着,他知不知道这是他的外孙,他可能知道吧。”

    陆守俨温声道:“挽挽,能有一个结果的话,也算是告慰老太爷在天之灵了。”

    初挽点头,一时鼻子有些发酸:“嗯,我要尽快,我一定要把他带回去,带着他再去见我太爷爷,给他老人家扫墓。”

    太爷爷一定很喜欢刀鹤兮。

    ?

    第

    339

    章

    第339章聂三少的照片

    挂上电话后,

    初挽坐在那里,怔了半晌。

    上辈子,她和刀鹤兮从最初的提防,

    到后来缅甸的和睦,

    足足用了十年的漫长光阴。

    在那十年里,

    她从未想过刀鹤兮就是她姑奶奶的儿子,彭树林没能揪出关敞,没能铲除关敞庞大的非法文物交易组织,

    而她也没能接触到花旗银行盗窃案的蛛丝马迹。

    如今她真是穷尽了两世的阅历来拼出这次的谜团。

    她在许久的静默后,突然想起什么,

    直接打了电话给羊儿岭,

    找了易九爷。

    易九爷正睡午觉,接到她的电话也是意外:“挽挽,

    你不是为了兽首的事跑去英国了吗?怎么突然打来电话,

    是出什么事了?”

    初挽:“九爷爷,我问你个事,

    我太爷爷当年认识的方小姐,

    我之前和你提过。”

    易九爷叹:“对,你之前说过,不是在美国遇着了吗,

    这真是缘分,没想到呢,

    你竟然遇上她了。”

    初挽:“九爷爷,

    我太爷爷曾经说过,

    他送了一件黄地青花福寿云龙纹大盘给他一位朋友,

    他说的这位朋友就是方小姐,

    是不是?”

    易九爷:“对对对,

    就是她,那是你太爷爷的得意之作,当年临别之前送给方小姐了。”

    初挽继续问:“九爷,我太爷爷是不是送了她好几件他的作品?”

    易九爷听着,愣了下,之后喃喃地道:“不会吧,怎么会?你让我想想……”

    他想了一番,最后肯定地道:“你太爷爷的后挂彩都是有数的,他只送了方小姐一件,还是临别前送的,不可能送了好几件,而且当时方小姐要远渡重洋去美国,她也没法一下子带好几件。”

    初挽静默了片刻,才道:“九爷爷,我明白了。”

    易九爷自然担心得很:“挽挽,到底怎么了?你在英国是有什么事?你和守俨说过吗?要不让铁生想办法过去?”

    初挽笑道:“九爷爷,我没事,就是想起来了,想问问你。你——”

    她鼻子发酸,不过还是尽可能平静地道:“九爷爷,这几年铁生哥在景德镇帮了我不少,现在景德镇的窑也上了正轨,以后他就留在北京,这样也能多陪着你。”

    易九爷叹道:“这也没什么,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反正现在世道好,要是真想了,一个电话就是了。挽挽现在事业做得也大,肯定需要人帮衬着,你铁生哥虽然愚钝,但到底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你就让他给你办就是了。”

    初挽点头:“九爷爷,我知道,你自己也多保重身体。”

    ************

    因为下雪的飞机延误,聂南圭在拍卖会那天早上才抵达伦敦,为了这次拍卖会的三尊兽首,他暂时调集了八百万英镑的现金。

    按照苏富比拍卖会规则,拍卖之前只需要缴纳一部分押金,拍卖后还有一段筹款期限,所以八百万英镑的现金对于拍卖这次的三尊兽首应该足够了。

    初挽听他的班机,干脆约着在拍卖会见面就是了。

    这天一大早,刀鹤兮便过来接她,陪她过去拍卖会。

    走进拍卖会现场,便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凝重氛围,这里大多是男人,以英美白人居多,也有一些东方面孔和黑人,绝大部分都穿着西装,深蓝色深黑色西装在拍卖会深蓝背景墙下显得越发肃穆庄重。

    刀鹤兮带着初挽走进去后,便看到几个眼熟的,有洛克菲尔德家族的戴维,也有几个打过交道的古董商,大家彼此做了简单而低调的寒暄。

    Bredene也在,他和几位西装革履的英国男女坐在右侧的座位,他见到她进来,便过来礼貌打了招呼。

    招呼过后,初挽和刀鹤兮坐在后排的座位。

    现场有些小声议论声,不过都压得很低,刀鹤兮便微侧首:“他是海曼家族这一代主事人的小儿子,据说老来得子,颇受宠爱,毕业于伦敦大学,三年前进入家族企业。”

    初挽:“哦,天生的英国贵族。”

    刀鹤兮:“迪拜拍卖会,家族派他出战,和你争夺礼佛图,这次他们家如果出手的话——”

    初挽笑道:“我之前和他聊过,他说他们家没兴趣,不会出手了。”

    刀鹤兮看她一眼:“你和人家很熟吗?”

    初挽:“就之前迪拜宴会打了个招呼,这次在伦敦,我过来展览厅看兽首,遇到他,聊过几句,顺便问了问,他想邀请我共进晚餐,我拒绝了。”

    刀鹤兮神情顿了顿,闷声道:“早知道不和你说了。”

    初挽便低声说:“听你说说也挺好的,海曼家族的背景我确实不知道,难得你调查得这么详细,你再说说吧。”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些熙熙攘攘的声音,好像是用中英文说的,听起来是一些留学生的声音,他们还在抗议。

    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初挽抬手看了看表。

    刀鹤兮留意到了,低声问:“等人?”

    初挽:“嗯,聂南圭今天过来。”

    刀鹤兮微扬眉:“所以你的计划是让他出手吧?”

    初挽:“是。”

    刀鹤兮淡看她一眼:“那你呢?”

    初挽笑道:“我打算打假。”

    刀鹤兮蹙眉:“打假?”

    这么说着,聂南圭进了拍卖会,他穿着一身手工裁剪的宝蓝色西装,整个人看着颀长挺拔,甚至隐隐有了几分贵气。

    他视线扫过全场,很快看到初挽,四目相对间,他微微颔首。

    初挽便和刀鹤兮说了下,她要过去和聂南圭打个招呼。

    刀鹤兮:“马上要开始了,有什么事等会再说吧。”

    初挽却有些迫不及待:“我就和他说几句话。”

    说完便起身过去,和聂南圭出去拍卖场,到了旁边的一处休息室,关上了门。

    初挽忙问:“怎么样?”

    聂南圭看着初挽,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我想听听。”

    初挽:“现在哪有那么多时间啊……你快给我。”

    聂南圭:“我为了这张照片,可是瞒天过海,你却对我不透露一句?”

    初挽叹:“主要是现在还不能肯定。”

    聂南圭隔着门扫了一眼拍卖场方向,微眯起眸子:“是刀先生吧?”

    初挽犹豫了下,还是道:“我确实是想向他求证下。”

    聂南圭黑眸顿时变得锋利起来:“果然是他,果然是他,我就觉得H.F问题很大,他们家问题就是很大,这次的文物造假,只怕是他也从中作梗了,你叫他来帮我们看,那是引贼入室!”

    初挽忙压低声音道:“你冷静下,事情未必是你想的那样。”

    聂南圭听这话,不可思议地看着初挽:“我之前问你,你竟然不说?你还想护着他吗?我就这么直白地说吧,我一直怀疑H.F公司背后有问题,也许他们身后就藏着当年花旗银行盗窃案的真凶!从当年的宝香会,那件永乐甜白大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初挽冷声道:“所以你劝我去宝香会,让我吸引刀鹤兮的注意力,以我来试探刀鹤兮,你倒是藏在暗中伺机而动,是不是?青州佛像案,一切都是巧合吗?你是不是早就觉察到了什么,故意邀我去雄县,让我蹚浑水?你想让我和关敞树敌?还是说,你是在故意试探我的反应?这些事,我不提,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聂南圭反唇相讥:“那又怎么样,那不是你该做的吗?还是说,你认为我躲在一旁什么都没干吗?你以为这些年我都在做什么?还有,以我们聂家当年的名声,我们的古玩生意在美国怎么会举步维艰,你以为,这背后是什么人在作祟?”

    初挽听着这话,陡然想到了。

    上辈子,聂南圭的脸毁容了,在美国毁容的,这一切只怕和福宴清脱不了干系。

    于是冷意褪去,她的眼神便柔软起来。

    聂南圭自然感觉到了她神情的变化。

    她眼底异样复杂,心痛,歉意,以及一些别的说不出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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