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落地窗帘半开半合,阳光从窗格洒进来,照在他修长的手上,他的手竟然非常好看,指骨修长,关节并不见突出,比例匀称。他这么握住那件珐琅彩蒜头瓶,那瓷器斑斓绚丽,金彩烂漫,美不胜收,但是他的手却格外玉白素净,甚至当他稍微用力稳稳握住的时候,能感觉到血管清晰地在玉白紧实皮肤下的蔓延。
这场艺术沙龙有一半是女性,女性的话,天然热爱美丽的事物,哪怕眼前是一个男人,大家都觉得,他足够美。
当他将那柔媚浮华的瓷器握在手中,大家甚至觉得,仿佛自己就那么被一双手握住了。
刀鹤兮将那件瓷器仔细端详过一番后,终于道:“这瓷器应该是民国仿吧。”
威廉姆一听,微蹙眉,不过没说什么。
众人自然好奇,伊萨贝拉笑着催促道:“刀,为什么?这么美的瓷器,竟然是假的吗?”
查德维克微侧首,俯首下来,笑对初挽道:“果然是志同道合,刀先生和初的说法一样。”
刀鹤兮抬眼看过去,查德维克和初挽本就紧挨着的坐,现在查德维克又弯腰和初挽这么说话,从刀鹤兮的角度,视觉上会感觉他们几乎贴在一起说话。
他神情越发凉淡,道:“这瓷器是真是假,是乾隆还是民国仿,都是客观存在的,既然是客观存在的事实,那就不存在什么志同道合。”
初挽听这话,自然感觉到了他话里的疏离。
查德维克笑道:“请刀先生发表下高见,为什么这件瓷器是民国仿?”
刀鹤兮看向初挽:“你来讲吧。”
初挽:“你不是一眼看出来了吗?”
刀鹤兮:“我不想班门弄斧。”
伊萨贝拉笑道:“刀,你怎么这么谦虚?你的瓷器鉴定水平这么好,我还想听你讲讲呢!”
刀鹤兮略顿了顿,也就讲起来,他讲起乾隆瓷器的特点,讲起这瓷胎略薄,讲起这颜色略显轻浮等,这么分析一番,倒是头头是道。
威廉姆听着他的话,细细端详一番后,竟是哑口无言。
众人见此,纷纷赞同,看来这确实是民国仿了。
不过当着刀鹤兮的面,再没人提起那件什么偷窃案。
这时候,其它人也都拿出自己的艺术品,大家开始鉴赏其它物件,气氛重新恢复了正常,喝着咖啡,聊着天,闲散地品鉴着艺术品,偶尔也有人借着那艺术品大谈古代艺术和现代艺术发展等,甚至谈起来社会经济对艺术的促进作用。
查德维克非常绅士,对初挽颇为照顾,会主动问起初挽想吃点什么,会帮她沏咖啡,初挽也没拒绝,和查德维克相谈甚欢。
品鉴会告一段落,众人过去旁边的展览室欣赏藏品,查德维克带着初挽,看了几样瓷器和青铜器,问她意见。
初挽知道他想买,也就说出自己的建议,查德维克深以为然,表示感谢。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查德维克遇到一个朋友,便和朋友说话,初挽则自己看旁边的字画。
她专心看着一幅西方油画时,一抬眸,便见有一道身影投射在那油画上,身影的主人就站在自己身后。
那人明显身形颀长,一头及肩长发。
初挽沉默地看着那身影片刻,才转过身,看向他:“你今天真是挺有意思。”
刀鹤兮垂眸看着那油画上色彩绚烂的涂料,淡声道:“我倒是觉得,你今天挺有意思。”
初挽听这话,好笑:“我得罪你了吗?”
刀鹤兮:“那就是我得罪你了?”
初挽:“你没有得罪我,你这不是还帮我解围了吗,帮我圆了那件瓷器。”
刀鹤兮:“我只是在说客观事实。”
初挽:“什么客观事实,你不过胡诌。”
刀鹤兮:“难道那不是民国仿?”
初挽:“是民国仿,不过你挑的那些毛病不对,你就是先有结论再挑毛病。”
刀鹤兮:“我能把人说服,那就是对的。”
初挽:“可万一那是正品呢?”
刀鹤兮:“你不是说了那是假的吗?”
初挽看着他的眼睛:“也许我是骗你的?”
刀鹤兮:“你不会在瓷器上骗人,既然你说了,那我就可以顺着你的话编。”
初挽:“好吧。”
刀鹤兮:“那你是怎么分辨出真假的?”
初挽笑了笑,之后才道:“这是我们家的绝世秘籍,绝不传外人,当然不能轻易告诉你。”
刀鹤兮眸光幽凉:“哦,那怎么你刚才和洛克菲尔德先生讲起鉴定金石瓷器,倒是侃侃而谈?”
初挽听着:“这有什么问题吗?”
刀鹤兮看着她那不以为然的样子,神情越发冷了下来,他声音带了凉意:“初挽,作为朋友,我给你一个警告。”
初挽:“你说吧,我听着呢。”
刀鹤兮:“查德维克风流成性,交往过的女友不知凡几,男女关系方面非常混乱,你和这样的人交往过密,不合适。”
初挽万万没想到他这么说,疑惑地看他:“我现在是洛克菲尔德家族的兼职艺术顾问,我算是陪着我的雇主过来,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任何男女一起出现,你就会往男女关系方面想?”
刀鹤兮:“既然是雇主关系,那就保持距离。”
初挽无法理解地看着他:“我没保持距离吗?”
说完这个,她突然意识到了:“可是,这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吗?”
刀鹤兮眼神发冷:“初挽,我们是合作伙伴,是朋友,对,我不该管你的私事,但是我想告诉你,这个查德维克他交往过的女性,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了,他那样的人会有什么心思,你想都想不到。而且他对东方女性似乎很感兴趣,作为朋友,我当然得提醒你。”
初挽看着他半晌,终于扯唇笑了笑:“放心,我心里有数,就不劳你操心了。”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刀鹤兮,径自往前走。
刀鹤兮抿着唇,蹙眉看着她的背影。
这时候,查德维克过来了,他含笑看着刀鹤兮:“鹤兮,怎么,和初谈得不愉快?”
刀鹤兮缓缓地扫了一眼查德维克,道:“这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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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作休息后,便是艺术品的竞价拍卖了,每个人都会拿到一枚精致无比的卡片,可以在卡片里面写上自己的竞价。
初挽其实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便一直看着,一直到那件粉彩拍卖的时候。
她心里喜欢,不过想着看来大家都喜欢这件,这件的竞价必然激烈,自己虽然现在也有几百万美元的资产了,但是真遇到什么顶尖好货,这些钱还是不够看,她犯不着跑到这些美国顶级富豪面前和他们竞价这些艺术品,有那功夫不如四处走走多捡漏。
这时候,旁边的查德维克笑着问道:“初,你不拍一件吗?还是说你喜欢哪件,我送给你?”
初挽对于自己和查德维克的关系其实问心无愧,她也知道彼此的分寸,不过她听到查德维克这么说的时候,想起刚才刀鹤兮的话。
当下看了眼刀鹤兮,却见刀鹤兮垂着眼睛,乌黑的碎发映在他额间,修长的羽睫轻垂着,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觉得刀鹤兮的提醒也有点道理,便笑着道:“查德维克,谢谢你的好意,我如果喜欢什么,我丈夫会送给我的,或者我自己买就是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旁边好几位客人都听到了,不过大家看起来并不意外,显然他们也知道查德维克的行事作风。
查德维克被这么直白拒绝,不过面上并没有沮丧,反而越发笑着道:“那你想要什么?”
初挽:“也没什么特别想法,我随便试试吧。”
她本来不想参与竞价,但听查德维克一直这么说,她也就拿过来那卡片,随手写了一个数字,写的是一万美金,反正肯定不成的了,重在参与吧。
这时候,就有一个身穿华丽裙子的姑娘过来,她拿了一件漂亮精致镶了钻石的盒子,大家可以将自己的竞价扔进那个箱子,初挽随手放进去了。
那姑娘对初挽微微颔首,继续往前走,在她身影擦过初挽视线时,初挽抬眼,看了眼刀鹤兮。
刀鹤兮也正好看过来。
四目相对间,初挽微挑眉。
刀鹤兮神情漠然,别过脸去,简直是和她划开界限的样子。
初挽好笑又好气,低头间,想着H.F的种种,又觉得他应该也是不知情的,他如果知情,不至于在自己面前装成那样。
比起聂南圭或者陆守俨,刀鹤兮是看上去最高深莫测,也是最高不可攀的,但其实一旦走近了他,和他成为朋友,他却是最容易猜透的。
他应该不至于刻意隐瞒着自己什么,或者在自己面前戴着什么假面具。
这么想着,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件粉彩的价格是一万美元。
初挽听着,微诧,周围人等听到这个,也是意外,不过意外之余,那脸色就各自有些异样,又有些等着看好戏的意思。
初挽更是莫名,这么好一件粉彩,竟然没人出价,以至于自己一万美元就得了?
那早知道,她报个更低的价格?
Rebacca显然也是怔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Penny,显然她不明白,自己这件粉彩明明人人都在夸,怎么却没多少人出价?怎么最高报价才一万美金?
她嘴唇动了动,坐在那里,喃喃的,很有些无措,或者说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旁边几位见她这样,那神情就精彩了,有嘲笑的,也有同情的,有正襟危坐装作没这回事的,当然更有惊讶地道怎么可能呢。
初挽作为报价方,自然若无其事,这么低的报价,不能让奥利维亚知道买了她粉彩的是她。
不然估计以后见到她就难受。
竞拍继续进行,很快到了初挽的那件法国克洛洛风格瓷器,没想到这件竟然被不少人竞拍,最后以二十三万美金成交了,这很是出乎初挽意料,没想到竟然卖出这样的价。
竞拍结束后,大家便去喝下午茶了。
按照查德维克所说,一般这种沙龙的交易不会立即办理交割,因为这种沙龙的性质还是以品鉴交流为主,又因为参与者都是内部圈子的熟人,大家不会自己去交钱走账,都是先记下来,之后会有秘书助理或者管家专门上门来负责走账交割。
不过初挽卖一买一,回头她这账目走起来就麻烦,还是得自己跑一趟了。
查德维克便笑着说:“初的账,都先记在我这里。”
谁知道这时,旁边的刀鹤兮道:“我会让秘书来处理她的账目。”
这两位一出口,在场众人都是微诧,伊萨贝拉更是惊讶地挑眉,看着刀鹤兮。
刀鹤兮看向初挽:“嗯?”
他眼神非常淡,等着她的回答。
初挽道:“好,鹤兮,麻烦你了。”
查德维克看看刀鹤兮,看看初挽,便颇感兴趣地笑了。
Penny笑着说:“既然刀先生会处理,那自然再好不过。”
这么说话间,大家也要各自散了,刀鹤兮对伊萨贝拉道:“伊萨贝拉,很抱歉,我有点事要处理。”
伊萨贝拉这个时候已经很识趣了:“我也不指望你送我,你有什么就去忙吧。”
刀鹤兮微颔首,表示了歉意。
这时候,查德维克已经陪着初挽离开,两个人刚走到停车场,刀鹤兮已经将车子开到他们面前:“我送你回去。”
他没题名道姓,不过显然是在和初挽说。
初挽道:“鹤兮,我不用你送,我——”
她还没说完,刀鹤兮已经不容分说:“上车。”
初挽疑惑。
刀鹤兮墨色碎发垂在额前,眸光幽深如墨,隔着落下的车窗玻璃,他再次不容置疑地道:“上车。”
初挽没见过这样的刀鹤兮,她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喃喃地道:“我,我自己开车来的啊……”
刀鹤兮顿时怔住,他看着初挽,眸间泛起一丝狼狈。
旁边的查德维克大笑:“刀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美丽的误会?”
刀鹤兮眼神清淡地扫了一眼查德维克。
初挽当然不想查德维克笑话刀鹤兮,便道:“洛克菲尔德先生,这件事那么好笑吗?”
查德维克便努力憋住了笑,他摊手,很抱歉地道;“对不起,我只是没忍住。”
初挽也就不再理会查德维克了,转而对刀鹤兮道:“你先回去吧,等有时间过去找我们,守俨前几天还提起你,孩子也都很想你。”
刀鹤兮抿着唇,没说什么,微微颔首,之后便开车离开了。
等刀鹤兮走了后,初挽看着查德维克:“你看上去很开心,我非常高兴能让你这么开心。”
查德维克笑道:“说实话,我今天确实很开心,也觉得自己见了大世面。这位刀先生,我之前见过一次。”
初挽:“见过一次?”
查德维克:“他家里长辈好像和我爷爷有过合作,所以他曾经来拜访过我爷爷,不过他家里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他们家一直神神秘秘的。”
他看着初挽:“你们是合作伙伴,我以为你应该清楚。”
初挽摇头:“我们确实是合作伙伴,但是我并没有打听合作伙伴私事的习惯。”
查德维克听这话,也是疑惑地挑眉:“这实在有点意外,他今天明显对我很提防,他很护着你,我以为你们关系匪浅。”
初挽马上道:“洛克菲尔德先生,你可能有点误解,我说过,我已经结婚了,我不会随便背叛我的婚姻。”
查德维克却越发惊讶:“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以为他是你的——”
初挽:“以为什么?”
查德维克叹息,很是不可思议地道:“我以为你们是亲戚呢,你们长得这么像!”
初挽拧眉,很无奈地看着查德维克:“是不是在你眼里,东方人都长差不多?”
查德维克有些无辜地道:“反正我看着很像,你们都是黑头发,长长的,这样垂着……”
初挽好笑地看着他:“我们还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查德维克点头:“对,你们眼睛鼻子其实也挺像的!”
初挽越发笑起来:“你说得很棒,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色,都是人。”
查德维克终于意识到初挽在打趣他,他很无奈很无奈地拧着眉:“我不是开玩笑,我很认真!”
初挽道:“对,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我也挺认真的。”
查德维克摊手,叹:“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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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挽开着车,缓慢地驶离这片庄园,之后顺着来时的路驶出花园,汇入高速公路。
谁知道刚上了高速公路没多久,就看到路边岔路口那里,站着一个人。
一身西装将他衬得笔挺修长,乌黑的发轻盈垂在肩头,这样一个存在,让人想忽视都难。
初挽便下了高速,驶入那处小路,停下来。
刀鹤兮一直微微垂眼,不过在她的车子停下来时,他终于抬起眼来。
初挽落下玻璃窗,淡声道:“落难的公主,请问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她这话是用英文说的,很官腔。
刀鹤兮微微抿唇,就那么看着她。
初挽靠在车窗上,一脸很惊讶地道:“这竟然是一位非常美丽的东方公主呢。”
刀鹤兮唇角抽动了下,道:“你觉得特别好玩是吗?”
他用中文说的。
初挽便忍不住笑出来,也不和他装了:“好了好了你上车吧!”
刀鹤兮:“你让我上车,我就上车吗?”
初挽笑道:“那你干嘛一个人在这里?”
刀鹤兮:“我喜欢。”
初挽:“你肯定是等我的,想和我一起过去家里,是不是?”
刀鹤兮唇线抿紧:“不是。”
初挽:“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刀鹤兮:“你值得我生气吗?”
初挽听着,忙哄道:“别这样……希同和梦锦一直提起你,他们很想你。”
刀鹤兮:“你之前怎么说的?”
初挽:“我之前怎么说的?我说什么了?我不记得了啊!”
刀鹤兮眼神很无奈地看她。
明明很淡,初挽却想起梦锦气嘟嘟的样子,突然有些想笑。
不过她到底忍下,看了看不远处的指示牌,小声道:“这里好像不能随便停车,万一被交警发现就麻烦了,你赶紧上车,不然我就要被罚款了。”
刀鹤兮:“没关系,你有钱,付得起账单。”
初挽软声祈求道:“可是我不想付,我还想留着钱给梦锦希同买好吃的呢!你不要生气了,我给你赔礼道歉可以吧?”
刀鹤兮瞥她一眼:“真是难得——”
他顿了顿,才道:“原来你也有做低伏小的时候。”
说着,他倒是也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
初挽打着方向盘,重新回到高速上。
刀鹤兮道:“你开车小心点,别那么快。”
初挽无辜地道:“快吗?”
刀鹤兮:“太快了,不安全。”
初挽:“回到国内哪能开这么快,在这里我当然趁机赶紧开快点了,这是人家允许的速度。”
刀鹤兮微挑眉,不搭理她了。
初挽:“你不觉得,我竟然一万块买到那件雍正粉彩,这事挺奇怪的吗?”
刀鹤兮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不奇怪。”
初挽:“那你说这是为什么,你给我分析下。”
刀鹤兮似乎不想搭理她。
初挽便道:“你说说嘛,不然我真是纳闷。”
刀鹤兮这才道:“因为大家都以为那是假的。”
初挽:“假的?他们以为是假的,他们没提啊!”
刀鹤兮淡声道:“他们没提,是不想得罪瑞贝卡,也给Penny一个面子,毕竟已经出了一件高仿品了。”
初挽:“那没人拍也挺尴尬的,拍出来一万好像更尴尬。”
刀鹤兮:“他们看着是假的,以为别人都以为是真的,只有自己看出是假的,所以聪明地没有戳破。”
初挽顿时懂了:“他们以为别人不懂,也许会出价,所以不说破也没什么,结果——”
刀鹤兮颔首:“对,结果就是大家都觉得自己聪明别人傻,没有人出价,所以这件瓷器差点落空,当然了,这是遇上你,出价一万美金,爆了冷门。”
初挽忍不住笑:“这件一万美金买到手,是大漏了,我其实胡乱报价的,我也没想到。”
刀鹤兮唇边也抿出些许笑意来:“我也奇怪,你的运气好像总是出奇地好,总是能捡到漏。”
初挽:“这件粉彩,你也应该喜欢吧?”
刀鹤兮:“美好的事物,自然喜欢。”
初挽:“那等我拿到手,就送给你了。”
刀鹤兮:“为什么?”
初挽:“因为我想把我的好运分给你一些?”
刀鹤兮微怔,侧首看向初挽。
初挽笑道:“最近守俨捡到一个很大的漏,他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他觉得他就是沾了我的好运气。”
刀鹤兮:“不用了,我没什么好运气。”
初挽:“怎么会没有呢。”
刀鹤兮略沉默了下,看着窗外良久。
初挽以为他不想说,也就算了,谁知道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我能来到这个人世间,可能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运气。”
?
第
265
章
第265章刀鹤兮的坦白
初挽将车子停在了高速公路旁边,
那里有一处公园。
她陪着刀鹤兮,走在公园里。
此时春回大地,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玉兰花和樱花都已经开了,
阳光透过红杉树的枝叶洒下来,
石子小路上树影斑驳。
两个人走得很慢,也很沉默。
最后是刀鹤兮先开口:“我母亲原本是英国一家中国古董店老板的女儿,他们家是华人,
姓刀,我父亲在收购一件古董时和她相遇并相爱。”
初挽没说话,
就安静地听着。
刀鹤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爆发了很严重的矛盾,甚至彼此憎恨。”
初挽:“这是你出生后的事吗?”
刀鹤兮摇头:“不是,
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
初挽:“哦。”
刀鹤兮:“你一定很奇怪,
为什么他们到了这种地步,我还能被生出来?”
初挽:“是有点奇怪。”
刀鹤兮:“我也不知道,
反正他们就是有了我。”
初挽试探着道:“……那现在呢?”
刀鹤兮:“据说在我大概两三岁的时候,
他们再次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他们碰倒了地下室的蜡烛,家里发生了火灾,
我母亲也因此受伤了。”
初挽:“啊?然后呢?”
刀鹤兮蹙眉,他沉默了好半晌,
才道:“好像治疗了很久吧,
在我的记忆里,
从那之后,
她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
他摇头,
道:“一直都不太好。”
初挽停下脚步,
安静地看着他。
刀鹤兮幽凉的眸子缥缈遥远,他喃喃地说:“我甚至有一种奇怪的记忆,总觉得——”
他的声音变得很低,眉心有着纠结的挣扎。
初挽:“鹤兮,你试着说出来,这样心里能好受点。”
刀鹤兮视线有些无措地落在不远处,那里有一只小松鼠,正蹦蹦跳跳从林中出来,睁大黑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他修长的睫毛垂下,低声道:“那种感觉很奇怪,但有一个幼稚模糊的印象,好像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现在的这个,是一个新的替代品。”
初挽听着,惊讶,惊讶之后道:“那你试试做下亲子鉴定?就是最高端的DNA技术鉴定,那个可以做。”
说完这个,她就意识到自己犯傻了。
显然刀鹤兮并不是别的什么意思,他只是在诉说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她低声说:“其实那就是你的母亲,只是你的感觉变了,是不是?”
刀鹤兮喃喃地道:“对……其实那都是很小的记忆了,我感觉当时我还不到三周岁,也许才一周岁多,但那种感觉太强烈了,我甚至记得自己躲在被子里流泪的事,因为妈妈死了。”
初挽想了想:“可能当时发生了火灾,她受伤住院了,你太小,家里人没告诉你,但你听到了仆人的只言片语,就以为她已经死了,后来她出院恢复了,在经过这种事后,可能性情相貌有些变化,你就产生了这种误会。”
刀鹤兮:“也许吧。”
前面一处石头长椅,两个人便坐在石头长椅上。
周围很安静,有小松鼠啃松子的声音,咔嚓咔嚓的。
初挽叹道:“你知道我们家的事吧?”
刀鹤兮:“大致知道。”
初挽:“我父母在我大概不到两岁的时候去世的,父母去世后,我便被陆家收养了,其实在陆家生活的事,我也记得,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什么都不想,全家人都宠我,守俨——”
她顿了顿,才道:“他那个时候还算是我的长辈,我叫他七叔,他对我很好,照顾我,把我当成小宝宝,天天抱着我。”
刀鹤兮侧首看着她,看到她眸底带着温柔的笑意:“不过你后来离开陆家了。”
初挽:“不是我要离开,是我太爷爷把我接走了,接走后,我就过起了另一种生活,我还记得,那一年冬天很冷,特别冷,我又渴又饿,拿着木勺去缸里舀水,但是水结冰了,我只好用木勺使劲凿,凿了很久,只凿下一点冰渣,我狼吞虎咽地把那些冰渣全塞到嘴里。”
她看向他,苦笑道:“我当时觉得,我的世界好像变了,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刀鹤兮低声道:“我明白,我也是。”
他继续道:“我感觉自己换了一个新的妈妈,新妈妈严厉苛刻。”
初挽:“我太爷爷对我也很严厉,我小时候不理解,但我现在多少理解了。”
刀鹤兮:“可我依然不理解,我永远都没办法理解。”
初挽侧首看着他,树的阴影中,他满目萧条。
她想起上辈子,夜晚,缅甸的街头,那个陪她一起穿梭在灯火中的他。
当时她也曾经疑惑,为什么那么浓的人间烟火气都无法染指他的清冷。
她低声开口道:“也许她只是对你爱之深责之切?”
刀鹤兮视线落在不远处一个虚无的点,他的声音紧绷,像是一根冰冷脆弱的丝:“她不喜欢我,厌恶我,想让我消失,她恨不得从来没有生下过我。”
初挽抬起手,直接握住了刀鹤兮的。
他的手修长坚硬,却凉得毫无温度,甚至微微颤抖。
她就这么握着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语言抚慰他:“怎么会呢,我以前不懂,可我现在明白了,比如我太爷爷对我再严厉,他也是很爱我的,只不过他作为一个从封建时代走过来的老人,有着中国传统的含蓄,就算心里有什么也不会说。”
刀鹤兮却摇头:“不是这样……她确实讨厌我,她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
他说到这里,突然打了一个寒颤,神情都变得恍惚起来:“她逼着我学了很多,她说她是他们家最后的血脉,不能断了传承,要我继承他们家的衣钵,所以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这个吧…”
初挽听着,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试探着道”:“你母亲她是英国华人?他们家应该也是解放前从北平过去的吧?”
刀鹤兮:“算是吧,我外祖父是民国初出国,到了伦敦。”
初挽听着这话,心便蒙上一层失望的影子。
不过她到底是开口道:“她对你,还是投入了感情,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吧,毕竟她给你取名叫鹤兮。”
刀鹤兮:“你说,鹤兮暗藏了归来。”
初挽苦笑了声,道:“是的,鹤兮就是归来,我清楚知道,是因为我很小的时候,我太爷爷就教我写这四个字。”
她望着远处:“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说的是上辈子,那是在英国,一场宴会的角落,她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刀鹤兮。
异国它乡的黑头发黑眼睛,贵气冷漠的气质,却给她奇异的熟悉感。
当听到他说出他的名字时,她的心更是被无法言说的亲切感所包拢。
她侧首看着刀鹤兮:“也许是我太爷爷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饱含希冀,以至于我听到这几个字,便会感觉到它背后的力量。”
“以至于我就是会觉得,如果一个人给另一个人取这样的名字,那一定是投入了很多感情,这甚至和你是不是她的孩子无关。她已经把自己心底的希望寄托给你,掏心挖肺。”
刀鹤兮神情有些震撼,他怔怔坐在那里,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道:“我不知道,她从来没说过,她只是教我,别的什么都没有,她也不会和我说那些…”
初挽:“可能她有她的原因,你也说过在你很小的时候,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也许她受了什么打击。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变了的。”
刀鹤兮:“也许吧。”
他有些艰难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喃喃地道:“其实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长大了,我也不是太在意了。”
然而他越是这么说,初挽越明白,他在意,非常在意。
此时,她握着他的手,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只有冰冷。
一双手怎么能聚集那么多冰冷。
她甚至有种冲动,想抱住他,紧紧抱住他。
不过她到底压抑下自己的冲动,从旁安静地等着。
傍晚了,落日自红杉树枝叶缝隙洒下来,这片公园都被蒙上了朦胧的霞光。
刀鹤兮也逐渐平静下来了,他开始为自己的失态道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