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她当下有心试探,故意道:“那弗莱门鲍姆先生考虑出售这件吗?”弗莱门鲍姆先生略蹙了蹙眉,才道:“如果价格合适的话,可以考虑出售。”
初挽:“哦?这样的黄金板,价格要多少?”
弗莱门鲍姆先生试探着开价,开价十二万美金。
初挽听着,明白自己没猜错。
这如果是真正的中亚述时期金板,自然是非比寻常,要知道全世界都不止十块,这甚至不是钱的问题。
从弗莱门鲍姆先生并不是太有底气的开价中可以看出,他并不认为这是正品。
在他心里,这是一个高仿品,他当年在德国是被苏联士兵骗了,但是因为这块金板和过去他的经历相关,他也不太舍得就这么卖掉,所以干脆把它当做硬币藏品随意收纳起来了。
初挽有了这个猜测,便试探着砍价,直接砍到两万美金。
弗莱门鲍姆先生显然不高兴,不过也并没有恼的意思,初挽见此,明白他果然认为是赝品!
这下子好办了,初挽又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大家把价格谈到了五万三千美金。
至于那什么康熙青花瓷,当然是不买了,那么贵,坚决不买了。
初挽和弗莱门鲍姆先生交割过后,告别了弗莱门鲍姆先生,带着那黄金板楔形文字离开。
她到了酒店后,拿出来仔细品鉴一番,这玩意儿实在是做得精致小巧,上面刻满了由小三角形和直线组成的抽象表意符号。
上面的文字看上去并不是篆刻的,而是用什么坚硬棍类压制出来的,这使得文字看上去有些直愣愣的。
她正这么看着,就接到电话,却是聂南圭。
电话一接通,聂南圭便迫不及待地问:“拿到了吗?”
初挽笑:“拿到了。”
谁知道聂南圭下一句却是:“花了多钱?”
初挽:“五万多美金。”
她以为聂南圭会为之狂喜,谁知道并没有,他在电话那头顿了顿,才道:“前面硬币三万美金,这次五万多,那就是八万多美金?换成人民币就是三十多万。”
他长叹了一声:“也还行吧……”
初挽疑惑:“你这是什么语气?怎么了?”
聂南圭声调很无奈很无奈:“这不是这两天我一直打听这方面的消息嘛,结果今天得到一个消息,这位弗莱门鲍姆先生在早些年曾经咨询过纽约一位顶尖的艺术鉴定家,对方鉴定认为这是赝品!”
初挽:“啊?”
聂南圭:“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这么一说就完全说得通了,因为是赝品,所以弗莱门鲍姆才轻易撒手了,不然他肯定抓着不放,哪至于留给你。”
初挽默了下,道:“那我再研究研究吧。”
聂南圭:“我过去和你一起看看。”
初挽:“好。”
挂上电话后,初挽再次仔细地研究过这件黄金板,这东西太生僻,她一时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想着,回头可以拿回国找国内西亚方面的考古专家看看了。
聂南圭很快就到了,他看了一番后,道:“我觉得不像是新仿的,但这种物件,我们都不懂,说不好。”
初挽:“是吧,我也觉得不像是新仿的,我看到过古埃及的黄金冠,那个成色和这个很像。”
聂南圭也赞同,当下两个人商量着,带着这物件过去聂南圭店里做一个X射线荧光光谱法,事不宜迟,两个人直接赶过去。
因为做的是便携式,速度也很快,不过几个小时功夫,结果就出来了。
等看到结果出来,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这确实是来自三千多年前的物件,但是很神奇的是,这黄金板中含有的镍与钴的比例和陨铁完全一样,甚至里面还有一些地球上根本不存在的元素,那都是陨铁中才能发现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番:“所以这是一块特殊的黄金板,是当时的中亚述用陨铁和黄金打造的?”
初挽:“估计吧。”
她一时想起那维京剑来,不免记起陆守俨的猜测,突然开始觉得,他猜得还挺有道理的,天外飞来的陨铁就是当时维京人的屠龙刀材质吧。
甚至可能有一个这样的传说,流星划过,陨铁降临人世间,必然改朝换代,有一个被天神祝福的英雄横空出世,找到陨铁,锻造神剑,一统天下……
聂南圭看她在那畅想,无奈挑眉:“算了,先收起来吧,总之八万多美金得这个,也不亏了。”
初挽:“那是自然。”
再说还有那些金币呢,她也不着急卖,打算先留着,收藏几年,未必就不能翻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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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初挽抱着那黄金板楔形文字,总算松了口气,之前她一直战战兢兢,生怕来个劫匪给她抢走,现在到家了,看到陆守俨,顿时踏实了。
两个小家伙看到初挽回来,自然高兴,陆守俨也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
两个小家伙现在看到妈妈特别喜欢,非得抢着挨着妈妈,还差点打起来,希同揪住梦锦的衣服,梦锦揪住希同的头发。
被揪住头发的希同开始都愣了,之后反应过来,扁扁嘴,委屈地哭起来,初挽看着这希同,只觉得又可怜又好笑,不过只能勉强忍住笑,赶紧当个和事佬,为两个小家伙调解官司。
陆守俨抱住梦锦,进行思想教育,初挽搂着希同,抚慰一下可怜的小家伙。
希同委屈巴巴地搂着初挽的脖子,一双泪眼指控地看着梦锦:“梦锦打我,疼——”
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应景地抽噎了下。
初挽看着这可怜儿子,真是想笑,不过努力忍着,用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不疼不疼,妈妈抱抱就不疼了。”
梦锦见此情景,先发制人,“哇——”地一声哭了:“哥哥打我,呜呜呜,哥哥打……”
这可把陆守俨心疼得不轻,赶紧抱着哄啊哄的,又不知道低头许诺了什么,总算哄得自己宝贝女儿不哭了。
等了结了两个小家伙的官司,让他们言归于好,大家重新坐下来吃饭。
初挽看好几个菜都是自己喜欢的,好奇,微歪着身子,低声问陆守俨:“是不是特意给我做的?”
陆守俨:“是。”
说着,他用公筷给她夹了菜:“我看你最近费心费力的,看着瘦了,多吃点,补补。”
初挽抿唇笑道:“你就总觉得我瘦。”
陆守俨:“难道不是吗?”
初挽眼神扫向他,别有意味地反问:“你之前怎么说的?”
陆守俨的神情顿时有片刻的凝固。
他挑眉,低下头。
之后,初挽便感觉,自己的脚被踢了一下。
不太用力,但确实很扎实踢了一下。
她拧眉,看过去。
陆守俨看都没看她,正用公筷给两个孩子夹菜,哄着他们吃。
初挽见此,也就自己吃饭。
等吃了好一会,陆守俨看两个孩子正专注对付着手中的勺子,他才微俯首下来,声音沉沉地在她耳边落下:“以后,当着孩子的面,不许瞎说。”
?
第
260
章
第260章郎世宁的画
连着几天,
初挽也没什么兴致往外跑,就留在家里没事陪陪孩子,偶尔也陪陆守俨过去学校,
去他们图书馆看看书什么的。
这件黄金板楔形文字最后是要给德国人换物件的,
不可能一直留在手中,
所以她想抓紧时间,充分发挥这物件的价值,她进行了拓印拍照,
对这件黄金板进行化学成分检验,甚至请人做了一个完全相同的模具,
这样的话,
哪怕以后归还了这黄金板,她也可以通过这物件做一些研究,
反正尽可能留下更多材料。
在研究了这么一圈后,
她把黄金板楔形文字想办法带回中国了,反正先放在中国,
这样比较安全,
暂时这黄金板不向德国人声张,是留作最后杀手锏,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的。
这时候,
陆守俨他们学校有一个艺术学院,最近竟然有一个关于东方艺术的讨论会,
他们自从上次看到了初挽的演讲,
便通过陆守俨关系,
邀请她再次过去参加讨论会。
初挽想起之前和聂南圭聊起的,
关于世界对中国文物中国艺术的审美和认知问题,
便也积极参与了。
其实聂南圭说得没错,
只有走出去,让别人更多了解,才更具有价值,要想发展,必须把自己放在世界这个舞台上,而不是故步自封。
于是那天,初挽由陆守俨陪着过去学校,参加艺术学院的讨论会,并出席演讲。
比起第一次小规模演讲,这次来的人多很多。
初挽长得清隽漂亮,衣着简洁优雅,英文也说得很不错,演讲时,从世界文明到东方文明,中西对比,最后还讲起了中国的瓷器,会场掌声不断。
演讲结束的提问环节,更是有不少人都拿来给初挽鉴定,初挽说年份说品类,引经据典的,别说那些学生,就连学校有些资历的艺术鉴定老师都为此赞叹不已。
初挽一战成名,瞬间成为学校的大红人,还上了学校的新闻报刊。
陆守俨提起这事,便笑道:“这次我算是沾了你的光。”
初挽:“嗯?”
陆守俨:“别人遇到我,就会很热情地打招呼,问我,你是那位CHU的丈夫吧,你的妻子实在太了不起了。”
初挽听着,很有些得意:“没办法,我就是太优秀了。”
陆守俨叹:“没错,我只能加把劲多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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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挽本以为她很快会被德国博物馆找上,这样她就可以施展自己的计划,不过谁知道这德国博物馆不太积极的样子,就是偶尔找陆守俨聊下,劝说几句。
初挽见此,也不着急,反正陆守俨先应付着,她自己倒是各处走动捡漏。
其实也没捡到什么,最近运气不佳,没碰到什么大漏,也懒得出手,一时难免有些无聊,好在这个时候,戴维邀请她过去参加内部艺术品鉴,初挽也就答应了。
洛克菲尔德的艺术工作室确实能见到不少珍稀艺术品,关键是过去大饱眼福还能有钱拿,这是再好不过的活了。
这天,初挽过去艺术工作室,迎面却恰好遇到了洛克菲尔德家族的查德维克,对方一脸风流倜傥贵公子的样子,优雅第笑着,邀请初挽共进晚餐。
初挽拒绝了:“很抱歉,我一般会和家人共享晚餐。”
查德维克挑眉,疑惑地道:“是吗?家人?”
初挽继续道:“我的丈夫和孩子。”
查德维克神情略顿了下,有些意外,不过之后笑了:“这真是想不到,你这么年轻美丽的女孩,竟然早早结婚了,太可惜了,我太心痛了。”
其实初挽上辈子就知道查德维克这个人,他是一个介于靠谱的人和不靠谱人之间的那种,工作上他是靠谱的,但是男女关系方面他一塌糊涂,简言之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和一些明星都有过绯闻纠缠。
对于这样的,她可不想沾染。
幸好自己结婚了,省得麻烦,查德维克也不是会招惹已婚女性的人。
这么说着话,戴维过来了,他见查德维克和初挽一起从电梯出来,忙迎上来说话。
查德维克见此,笑了:“戴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防备,好像我是恶魔,会吃掉你纯净美丽的初小姐?”
戴维笑道:“别开玩笑了,查德维克,初小姐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人。”
这么说着话,三个人一起过去会议室,这时候品鉴会也开始了。
品鉴会除了往日看到的艺术顾问,查德维克,还有亚历克斯,以及几位洛克菲尔德家族的成员,有男有女,这都是来旁听的。
这次的品鉴会上的艺术品是已经挑选过的,只是需要大家进行品鉴讨论,旁边的记录员会把他们的品鉴意见写进这件艺术品的备忘录中,以供洛克菲尔德家族成员内部参考。
这件事说白了就是,找一群读书人讨论讨论学问,皇子们在旁边听,顺便文官们记下来,回头那些皇子们可以看看。
品鉴会大概有二十几件艺术品,西方油画和欧洲艺术品初挽自然不吭声,她只专心听着那些鉴定专家的意见,这样也能顺便学习。
不过遇到中国古玩,她侃侃而谈,引经据典,自然吸引了一众人目光,戴维眸中越发敬佩,查德维克连连点头,在场其它几位洛克菲尔德们也都听得专注。
整个品鉴会气氛活跃,直到戴维拿出来郎世宁的《百马图》。
郎世宁,意大利人,宫廷画家,康熙五十四年清朝皇宫,曾参加圆明园西洋楼的设计,经历康、雍、乾三朝,在中国绘画五十年,艺术造诣高超。
他最有名的当属这《百骏图》,共画有一百匹骏马,姿态各异,站或卧,舒闲惬意。
谁也没想到,这次品鉴会竟然有这《百骏图》。
一时大家议论纷纷,有些品鉴专家认为,这百骏图应该是正品,上面有乾隆的印玺,清朝臣子的题跋,而且画卷装裱、题签和宫廷珍藏的编序号码,都是假不了的。
其中一位专家道:“看这幅画,最精彩的就是这马脖子了,东方人画马,最难的就是马脖子,这种引颈嘶鸣的姿态画好了,那我们就仿佛能听到马的嘶鸣声了。”
其它人纷纷赞同,当然也有两位专家表示反对,他们认为这《百骏图》和台湾故宫博物馆的《百骏图》不太一样,有些差别。
按说《百骏图》有绢本和纸稿版,台湾故宫博物馆的是绢本,眼下这个是纸稿版,他们应该是一致的。
“当然也存在一种可能,纸稿是最初的原稿,所以更为灵动,绢本是在纸稿基础上的,所以那一套就没有了原版的生动精彩?”
“但我认为这两幅画的风格还是有些差别的,纸稿和绢本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区别。”
一群专家议论纷纷的,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查德维克见初挽一直不说话,笑着问道:“初小姐,请问你有什么建议?这是来自中国的画,我想,你应该有些想法吧?”
初挽一直没说话,其实是她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现在听查德维克问起自己,才道:“这幅画是仿作。”
她这一说,一群艺术鉴定专家全都看向她。
她就这么简单一句话,直接说这话是仿作?直接就这么盖棺论定了?
就连那几位认为这幅画存疑的,也都吃惊不小。
一时之间,洛克菲尔德家族的成员以及那些艺术鉴定专家,全都看向初挽。
戴维听了,道:“初小姐,关于这幅画的来历,我需要再说清楚一些,这是一个中国故事。”
初挽:“嗯,请说?”
戴维道:“民国时汪精卫的夫人陈璧君精通绘画,她从一位老行家手中得到了《百骏图》,之后汪精卫拿着这幅画献给了希特勒作为他五十岁诞辰的贺礼,这幅画,流传有序,确实是当年希特勒珍藏的那一幅。”
戴维这话一出,那几位判定赝品的都不再说话了,听起来这幅画的传承完全没有任何疑点,那汪精卫在中国也是掌权的人物,他先给希特勒的,自然不能有假。
旁边几位洛克菲尔德家族的子弟,也都纷纷点头,有人已经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这幅画,显然是颇为喜欢。
毕竟这郎世宁《百骏图》名声在外,实在是不可多得。
然而初挽听了戴维那一番话,却笑了:“那我更加确定,这就是赝品了。”
如果说,之前她还只是靠着猜测来确定这幅画的身份,那么现在,听到这段来历,她就越发明白,这根本就是民国高仿品了。
?
第
261
章
第261章老钱家的花花公子
当下她也就道:“那我也讲一个故事吧,
关于作画的。”
一旁沙发上,查德维克闲淡地喝了一口咖啡:“初小姐,请讲,
我很希望你讲故事。”
戴维也点头。
初挽这才讲起来:“清朝时候,
有一户人家姓金,
是黄带子,是世代吃皇家粮的,他们家在内务府上驷院掌管御马,
他们家有一个子弟,我们叫他GOLD
TWO吧,
这位金二自小爱马,
喜画马,恰好那个时候有太监把宫里的《百骏图》偷出来了,
他就跟着那《百骏图》临摹,
竟临了一个惟妙惟肖,分毫不差。”
众人听得好奇:“之后呢?”
初挽继续道:“之后,
清朝败亡,
这位黄带子没了皇粮——”
她解释道:“这就像英国那些贵族没有了生活来源。”
大家忙点头,表示理解。
初挽这才道:“他生活潦倒困顿,只能卖些字画为生,
谁知道当时琉璃厂一位古董商,恰好看到了他的画,
惊为天人,
知道他曾经临摹郎世宁的《百骏图》,
便给他润笔费,
请他作画,
他伏案一年,
总算临摹出了《百骏图》。”
她这故事说到这里,大家隐约也明白了,这意思难道眼前这一幅就是这位“Gold
Two”临摹的?
戴维蹙眉:“可是,我们的这幅画是当年汪精卫先给希特勒的,希特勒当时大为喜欢,当做稀世名画收起来的。”
初挽道:“那是因为汪精卫不懂画,希特勒更不懂画。”
戴维:“汪精卫的夫人陈璧君精通中国画。”
初挽:“不不不,她不精通,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她就是二把刀。”
戴维愣住,无奈地看着初挽。
一旁查德维克却是笑起来:“初小姐,你意思是说,陈璧君买了临摹的假画献给了希特勒?结果希特勒还当做稀世珍品收藏起来?”
初挽:“对,就是这个意思。”
查德维克:“所以说,从陈璧君汪精卫到希特勒,再到后来的那些收藏家,都被骗了?”
初挽:“差不多吧。”
然而她这么说时,已经有好几个鉴定专家纷纷质疑起来了。
“这幅画惟妙惟肖,形神兼具,初小姐,你觉得这是仿作能做出来的吗?”
“依这幅画的功底,一个你口中的GOLD
TWO竟然能画出来,难不成中国人人都是郎世宁?”
“初小姐,你又凭什么认为,陈璧君买到的一定是那位GOLD
TWO的画?”
“如果说这是伪画,那至少画上应该有什么破绽吧?有谁能把郎世宁仿得天衣无缝?”
其中一位鉴定专家更是马上让人在电子屏幕上展示了台湾博物馆绢本版的《百骏图》作为比较:“大家可以看到,我们手中的纸稿版,这一百匹马生机勃勃惟妙惟肖,比起台湾博物馆的《百骏图》更胜一筹,这怎么可能是仿品?”
几位洛克菲尔德家族的成员,也有些疑惑,其中一位也开口问起来,显然大家对此有些质疑。
初挽道:“那只能说,这位GOLD
TWO的画技,比起郎世宁来,更为生动逼真罢了。”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听不下去了,就连戴维都皱眉,而几位本来赞同初挽的,也觉得这吹得有点太过了吧。
亚历克斯面无表情地端起咖啡,品了一口。
唯独查德维克笑着说:“太精彩了,太精彩了,初小姐,你可以继续说,我等着你的高见。”
初挽道:“我们先看台湾故宫博物馆的这幅《百骏图》大家可以看到,一百匹马,确实姿态各有不同,细致入微,但是仔细看时,其实形似而神未到,过于工整,甚至有些呆板,由此就少了几分活泛。”
她这一说,众人沉默了,大家看着那画,之后便有几位专家陆续点头。
初挽继续道:“大家再看我们面前这一幅《百骏图》,妙笔生辉,灵动逼真,我们仿佛听到了马的嘶吼,甚至感觉这马仿佛从纸卷上跃出,冲向我们。”
大家纷纷点头,颇有同感,几位专家道:“这画实在是精彩,初小姐说得不错,这一百匹马,简直让我们听到了马叫声,甚至闻到了干草马粪的味道!”
初挽点头:“很高兴我们能有这个共识。”
她说这话,在场的几位专家怔了下,一时有些不明白初挽这脑子怎么了,前后矛盾?
戴维也感觉到了,道:“初小姐,那你的意思是认同了,认同我们这幅画确实是郎世宁真迹?”
初挽:“不,我认为这是高仿,这就是GOLD
TWO模仿的,原因就是我刚刚所说。”
啊?
她夸了一番眼前这幅,贬了一番台北故宫博物馆的,结果现在说,眼前这一幅是临摹的?
这下子连查德维克都不明白了,他疑惑地摇头:“初小姐,你让我感到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初挽道:“郎世宁先生为意大利人,他的画中既有西方写实立体的绘画技法,也有中国画的细腻柔和,不过他的画,却有一个也许算得上缺点的特色。”
查德维克:“因为中西合璧,所以反而不伦不类?”
初挽:“郎世宁前往中国宫廷,其实是为了传教,不过当时康熙皇帝并不想听他传教,只想“汉魂洋才”,所以聘任他当画师,据说康熙皇帝年间,郎世宁并不得志,只能谨小慎微,处处恭谦,一直到了雍正年间,雍正皇帝才开始赏识郎世宁,不过既然是给皇帝作画,那自然是要听从皇帝吩咐,所以郎世宁几次改变其风格,参酌中法,格外注意对中西技法分寸。”
她这一说,鉴定专家中已经有人道:“初小姐说的话很有道理,郎世宁的画确实过于精工细描,谨小慎微了。”
初挽点头:“后来乾隆帝时,他倒是对郎世宁颇为欣赏,不过乾隆帝自然也有乾隆帝的想法,他喜欢西方的写实,但不喜欢西方画中的阴影明暗,郎世宁只要继续揣摩。”
她说到这里,才道:“试问,这样一个在巍巍皇权之下战战兢兢伺机而动的人,这样一个苦苦揣摩圣意的画家,怎么可能画出畅快淋漓跃然纸上的画?作为一个宫廷画家,他的技艺再过高超,他的画技也必然被拘束于皇权之下。”
众人听到这里,仿佛有些明白了,所有的人都看着那幅《百骏图》,明明眼前的《百骏图》和台湾博物馆的《百骏图》分毫不差,但是那个感觉就是不一样,台湾博物馆的过于工整,而眼下这个却是灵动逼真,这马仿佛有了灵魂。
初挽道:“况且,郎世宁年少长于意大利,娴熟西方技法,青年时候才研习中国技法,但是显然,这位临下此画的GOLD
TWO,他中国技法如火纯情,反而是西洋写实技法在试图临摹郎世宁。要知道西方重写实,东方重写意,这《百骏图》临摹于郎世宁,但又摆脱了郎世宁的拘谨束缚,画出了马的神韵和意态。”
亚历克斯突然道:“为什么这么一个无名之辈,他可以画出比郎世宁更精彩的《百骏图》?这只是西方技法和中国技法的不同吗?”
初挽道:“当然不是,在中国,即使所有的人都自小浸淫于此,也不至于每个人都能画出这样的画,这位GOLD
TWO虽然只是中国一位无名之辈,但是他家族世代吃着清朝皇粮,生活优渥,又对着皇家马厩,日日观察,才能笔下生辉,画出这么生机勃勃的画,才骗过了陈璧君,骗过了希特勒,骗过了无数收藏家,让大家以假做真。”
初挽这一番话,只听得众人连连点头。
在良久的沉默后,只听得掌声响起,却是查德维克。
他这么一鼓掌,其它人也都纷纷鼓掌。
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再有异议。
眼前这幅画,这幅让所有人都折服的稀世之作,确实不是出自郎世宁之手。
戴维感慨道:“初小姐说的,让我受益匪浅,我们太过注重传承有序,反而被自己骗了。”
一位鉴定专家更是感慨:“这幅画不是郎世宁,却胜过郎世宁,太棒了!”
初挽颔首:“是,这幅画虽然不是郎世宁所作,不过凭着这画,也堪称传世之作了,值得收藏。”
查德维克望着那幅画,摸着自己下巴,突然问道:“初小姐,你口中那位GOLD
TWO,难道就无名无姓,没有别的佳作问世?像这样的画家,应该在历史中留下姓名才对。”
初挽:“这个人早年生活优渥,并不需要发愁生计,所以只是把画画当做爱好,偶尔画那么几幅,也不见传世,后来穷困潦倒,被人聘了,用一年时间画出《百骏图》没多久,除此确实没什么作品传世。”
也许有那么几幅花鸟图,也没钱装裱,没钱装裱自然也卖不出什么价,就低价流落到琉璃厂某个寻常藏家手中,现在是寻也不好寻了。
戴维也好奇起来:“他后来的故事,你知道吗?”
初挽:“我太爷爷认识他,还曾经接济过他。后来有些藏家看到他的画,认为他画马实在是好,想请他画,找我太爷爷打听,不过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众人听着,感慨不已,再看那画,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韵味。
这个世上,并不是每一个艺术大家都可以流芳百世,也许他拥有惊世才华,却生不逢时,穷困潦倒,终其一生都无法被世人所知,最终成为一枚被砂砾淹没的珍珠,永不见天日。
又比如梵高,如果不是在死后成名,想必也不过是另一个GOLD
TWO而已。
一场品鉴会下来,初挽明显可以感觉到,那些鉴定专家看自己的目光越发充满了敬佩,心服口服。
至于那几位洛克菲尔德家族的成员,更是上前握手,互通名片,并表示以后要多多请教,言语中充满尊重,丝毫没有富豪世家子弟的傲气。
从这一点,初挽不得不佩服,洛克菲尔德家族能盘踞百年而不倒,他们的家族子弟教育很有一套。
她又想起陆家,其实陆家大部分子弟都还不错,唯独陆建时,好竹出赖笋了。
以后陆家在改革开放中会逐渐发展,她觉得回去后有必要和陆老爷子提一下陆家子弟的教育问题,有些地方可以稍微参考下洛克菲尔德家族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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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鉴会结束,初挽离开艺术鉴定会,过去停车场,结果查德维克已经等在那里了。
查德维克笑道:“不要一副对我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我不会吃人。”
初挽道:“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查德维克:“现在时候还早,我想请教你一些关于东方的问题,可以一起喝杯咖啡聊聊吗?”
初挽看他言语还算诚恳,道:“好。”
当下两个人过去了附近的咖啡馆,查德维克是一个非常绅士的人,会帮着开门什么的,妥帖周到。
这和陆守俨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陆守俨也会为她做这些事,但并不是因为礼仪,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呵护,是专门对她的呵护。
而在查德维克身上,这显然是一种家庭自小的教养,和初挽是谁没有关系,他对任何女性应该都是这样的。
在优雅动人的钢琴声中,品着香醇浓郁的咖啡,两个人就这么随意聊着,看起来查德维克确实对中国比较感兴趣,他问了好几个问题,包括这些年中国的改革开放,也包括早些年的故事,初挽挑着合适的,尽量给他科普了下。
这么说着话,初挽道:“你是不是曾经有一位中国朋友?”
查德维克微挑眉,意外地看了眼初挽,之后点头:“研究艺术的女人,都像你一样敏锐吗?”
初挽道:“是一位女士吧?”
查德维克略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唇,点头。
初挽笑了下,也就没再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也有自己柔软的一面,哪怕一个名声在外的花花公子也不例外。
于是话题很快就过去了,大家不再提这一茬了,查德维克笑着说起来:“我下周要去参加
delle沙龙的内部竞拍,你要不要去?”
初挽听着,便有些心动:“
delle沙龙?”
这delle拍卖会是一家沙龙式高端拍卖会,准入门槛高,只允许内部会员参加,想成为会员除了支付大笔的会费,还必须有人引荐,总之不好进。
既然查德维克邀请,她自然是愿意去。
查德维克看出初挽感兴趣:“是,delle沙龙,不过目前他们只针对特定会员,我是他们的vip会员,现在诚恳邀请你一起参加。”
初挽笑了:“好,我很希望过去开开眼界,那我提前感谢你了。”
查德维克也笑了:“我可能想买几件瓷器,到时候还得请你帮忙看看。”
**********
回到家,初挽提起查德维克的邀请,陆守俨详细问了查德维克的情况,之后便道:“我帮你操心德国博物馆的事,你却跑去和人参加晚会?”
初挽辩解:“哪有,是去参加艺术沙龙。”
陆守俨:“行吧,随你。”
初挽笑着揽住他的胳膊:“这个艺术沙龙一般不好进,现在能进去看看挺好的,没准我能捡到大漏!”
她干脆坐在他腿上,用手指戳了戳他刚硬的脸:“如果我能捡到大漏,我就给你买枫糖吃!”
陆守俨一听“枫糖”,那眼神便有些转深了。
初挽依然笑,故意捧住他的脸问:“枫糖甜不甜?”
陆守俨:“甜。”
初挽眸子中都是风情:“这就对了。”
陆守俨:“那我现在就想吃。”
他看着她,声音已经发沉了。
初挽:“现在没——”
陆守俨抬起手来,有力的大掌轻扣住她的后脑,迫使她低下来,之后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