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初挽心里一动,知道这是一个绝佳机会。当下看过去,却见那是一面汉代四龙云纹镜,银片鎏金,中间一个绕钮排列四只青龙,形态各异地在海水中翻腾,中间填以云纹,高浮雕手法让这铜镜看上去厚实华丽。
铜镜上锈迹斑斑,典型的红斑绿绣特征,这东西乍一看,确实是一件大开门,没得挑了,怪不得宝香斋都不判定是假货。
不过初挽刚刚扫过,却发现了一个破绽,这也是她最近精心研究汉唐文化,才慢慢领悟到的。
她当下不动声色,走过去:“能给我看看吗?”
东西还在大款手里,大款一看,知道初挽刚才赌局赢了,心里正敬佩着,见她竟然帮忙,忙恭维地道:“瞧,大行家来了!”
说完,两手捧着铜镜给初挽。
初挽上了手,借着阳光仔细看。
眼下这个铜镜,实在是做得太好了,上面的锈迹也丝毫无差,以至于即使是老行家也容易打眼,估计这位卖家也以为这是开门货了,不然哪敢过来宝香斋丢人现眼。
但是,这里面确实有些破绽。
初挽看了一番后,没直接说,却问起那铜镜的价来,大款忙说:“三千六买的呢!”
这价格一出,周围人都略沉默了下,明白为什么卖家在宝香斋插手的情况下,却不愿意退了。
这种铜镜市面上估计也就两三百,对方很有骗大傻子的意思,好不容易逮到的大鱼,当然咬着不舍得松口。
初挽对这价格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来这种场次,大家赚钱各凭本事,你敢踏进来,没本事,那就得交学费。
如果平时,她是连理都不会理会,不懂玩古玩,那就交学费,她自己何尝没交过学费。
不过现在,为了这仿铜卧牛,她到底是道:“这铜镜是哪个年月的?”
那卖家手里盘着核桃,笑道:“我看这位小姐眼力强得很,还是你自己看吧,我哪看得准。”
此时初挽这么一问,不少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其实刚才初挽买玉刚卯,已经有人留意了,现在她又看铜镜,自然让人多想,以为这铜镜里有什么玄机。
那大款更是恭敬地问:“陆小姐是吧?这位铜镜你看着怎么样?”
初挽道:“这铜镜好像不对。”
那卖家一听便皱眉:“怎么不对?饭可以随便吃,话却不能乱说!”
大款忙问:“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
初挽道:“这铜镜,汉也罢,唐也行,好歹都是老物件,但如果是清朝仿,这就有点坑人了。”
卖家嗤笑:“清朝仿,这话怎么说?”
他们这么说话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人看过来了。
那大款更是聚精会神地听着。
初挽见此,便道:“汉代铜镜纹饰,喜格律体布局,但是唐朝铜镜,是自由体,分布散漫,从纹饰风格看,这是汉代。”
卖家:“对,怎么了?”
初挽:“但是这个钮,是唐代钮吧。”
卖家:“什么意思?”
所谓的钮,是说铜镜的镜钮,古代铜镜一般是背面内区下凹,带有凸雕纹饰,中间部位会有一个微微隆起,这就是镜钮。
初挽:“在唐朝之前,铜镜一般是圆形模式而镜钮也都是圆形,一直到唐朝,中外文化交融,铜镜也有所突破,出现了菱花形、葵花形和柄形各种样式,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镜钮才从圆形变得多样起来,有了兽形钮、龟形钮和花形钮。”
那卖家一听初挽说,已经皱眉。
初挽:“而眼下这个,分明是汉代铜镜搭配了唐朝的兽形钮,那作假的只怕以为兽形钮和画面的四青龙匹配,但其实汉代从来没有过兽形钮。”
周围人听着这一番话,也有精通此道的,拿过来细细研究一番:“女同志说得没错,而且从这个青龙的风格看,汉代龙一般是青龙和白虎相对,到了唐朝,才开始只画单龙,因为是单龙,云龙一般气势大,图纹大,但是少离奇图纹。”
那卖家一听,提防地看着初挽。
大款道:“这个事到现在就这么着吧,你给我退了,我也懂规矩,不会找你后账,行吧?”
然而卖家却还是不舍得,卖了这么贵的价格,结果就这么退回去,怎么舍得,当下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我这是专家鉴定的,到了你这里一说,倒是成了瞎活!你这是故意砸场子的吧!”
大款见此,皱眉道:“不管怎么着,你得给我退了吧!”
卖家:“本来我还是真要给你退,但是现在被这小姐一说,我就不想退了,退了我卖给谁去?好好的东西被你们说成瞎活,这算什么!”
他现在其实是想着,初挽看上去是个行家,但说了一通,那还不是只能说说,并没有实证,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干脆就硬起来,哄住他们!
当下呵呵笑着:“你瞧瞧这锈,这不就是正经的红斑绿锈,你再看看,这铜锈面积不大,正好在镜子边上,再听听这声儿,还能有假?”
大款见此,也茫然了,看着初挽。
初挽看着对方:“你非要让我证明,这是瞎活吗?”
卖家:“你有办法证明吗?”
初挽问大款:“这东西三千六买的?”
大款:“对,其实也就几千块,我也不看在眼里,可如果是假的,那不是膈应人吗?”
初挽便对那卖家道:“这样吧,我如果能证明这是瞎活,那也不说别的,你麻溜给人家退了吧?”
卖家笑,要知道这铜镜鉴定哪那么容易,谁也不敢说这一定如何如何,有些事就是大专家来了,只能评判大概猜测。
这小姑娘手头连个工具都没有,她怎么证明?刚宝香斋师傅来了,不是也白搭吗?
于是他痛快地道:“行!”
一时之间,周围好几个看热闹的,全都瞧稀罕,毕竟这也是长见识了。
大款更是期待起来:“你帮着看看,你要是能证明,这钱我分给你一半!”
这下子,所有人都在看着初挽,就连宝香斋的师傅也看过来。
于是大家看到,初挽就那么拿着那个铜镜,在大家的注视下,举起——
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大家看到,众目睽睽之下,初挽就这么将那面铜镜直接摔倒了地上。
摔,狠狠地摔,是用了力气的摔。
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那铜镜“砰”的一声,磕到了仿铜卧牛旁,之后,铜镜砰砰响地落在地上。
大家全都屏住呼吸,就那么看着那铜镜,看着铜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最后终于躺在了地上。
所有的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初挽。
大款也是愣了。
卖家更是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初挽:“你可知道,为何这世上有破镜重圆之说?”
卖家不懂:“什么意思?”
初挽:“古代可没有玻璃镜,只有铜镜,既然是铜镜,为什么会破?如果铜镜不那么容易破,古人又怎么会轻易用破镜来做比方,有了破镜重圆的典故?”
卖家困惑,周围人等也都晕了。
这时候,旁边却有一个山羊胡老头,穿着一件破中山装,笑着说:“因为战国汉唐的铜镜,含锡量高,容易摔破,所以那个时候的铜镜很容易破,故而才有破镜重圆一说,如果是近代的话,铜镜结实得很,只能掰弯,不能破裂。”
初挽颔首,钦佩地道:“这位老先生一看就是行家,汉唐铜镜脆硬,易碎,这种情况一直到了宋代,铜镜铸造过程中用的铅和锌多了,含锡量低了,铜镜较软,才不容易摔碎。”
说着,她指了地上的铜镜道:“这么大的力道,这铜镜不碎,不可能是汉,也绝对不可能是唐了,汉唐时代,没有这样的铸造工艺。”
周围议论纷纷的,说什么的都有,那大款看了这一出,几乎叫绝:“见识了,见识了,我这三千六百块,听大行家一席话,不亏,不亏!”
那卖家看着这情景,也是目瞪口呆,他只以为这铜镜不能拍案鉴真伪,没想到初挽竟然来一个摔的!
他瞪着眼,自然不甘心,但是到了现在,也没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仿铜卧牛。
他顿时眼睛亮了,便嚷道:“退可以,我愿意退,但是我这仿铜卧牛可是正经清朝仿铜瓷,你看——”
他指着那仿铜卧牛耳朵下方的一点小冲,嚷道:“你给我磕到了这里,有了一个小冲,你把我这东西给毁了,你说怎么办吧!”
作者有话说:
刚卯铭文引用自《汉书·礼仪志》,亳县东汉墓出土的玉刚卯铭文好像也是这样的。
至于小冲,当然是原本就有,哪真敢磕到呢(仿铜就是用陶瓷来模仿铜,是瓷的)
?
第
137
章
第137章刀鹤兮
众人见到这情景,
顿时明白了,这人分明是想赖上初挽。
不过刚才初挽贸然摔铜镜,恰好摔在仿铜卧牛旁边,
这动作确实不太合适,
算是犯了这个行业的大忌讳,
现在被人家抓住把柄,直接咬一口,也是正常。
这时候,
旁边孙二爷过来了,见到这情景,
也是憋着笑。
他之前在初挽手底下吃了亏,
此时见到,自然是暗暗幸灾乐祸:“这个可就不合适了,
这种事说不好,
谁知道是不是你碰的,但是你确实擦到人家东西了,
你说这事怎么整吧!”
大款见此,
自然帮着初挽说话:“这不是赖人吗?你看清楚,这是宝香斋的地界,这种讹人的手段,
少在这里使,实在不行,
我去找宝香斋老板问问!”
旁边宝香斋伙计见此,
就上前主持公道,
详细问起来。
初挽扫了一眼,
连看都没看的样子,
便道:“不就是一物件,
多钱?你漫天要价的话,我可不认,如果价格公道,我买下来就是了。”
大款见此:“你给我退这铜镜的钱,这铜牛,我买下来了,行吧?”
那卖家看这情况,也不敢太过分,便道:“一千块,爱买不买!”
初挽:“一千太贵了,不行。”
大款待要出钱,初挽直接阻拦:“一千,谁买这个?五百块的话,就当给宝香斋一个面子,平息是非罢了。”
当下自然有些争执不下,那宝香斋伙计过来,见初挽确实想买,便帮着说合,最后终于,定在了五百三十块,初挽买下来。
大款自然想帮初挽出钱,表示他愿意买下来,初挽直接拒绝,自己出钱,利索买下。
买下后,周围人看到眼里,自然都暗笑,觉得初挽自以为了不得,行家,眼力好,结果却栽到了这么一个坑里,也有的说那仿铜卧牛就是一个民国仿,估计不值钱,她亏大了。
其实那个小冲,懂行的应该能看出来,辩一辨,未必怎么样呢,她倒是把这亏给吃下去了,也是没谁了。
那孙二爷更是从旁笑得直乐,私底下和人说:“说是行家吧,我看也就那样,我输给她一物件,但她自己还亏了几百块呢!”
初挽心里却松了口气。
兵行险着,自己这一招也是拐弯抹角了,但凡哪个环节不好,或者卖家不想赖,那她只能另想别的法子了,现在能顺利到手,尘埃落定,总算是不枉费一番心思。
那大款颇为愧疚的样子,非说这钱他会帮着出。
初挽自然不想,自己清清爽爽买物件多好。
当下和对方聊了聊,知道对方姓潘。
国内设立四个出口特区后,有一句话叫做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他听了,便过去广东做生意。
他生意做得好,赚了大钱,这几年也想着淘一些古董,才来了宝香斋。
谁知道一来就遇到这种坑人的事。
他对初挽自然很是佩服敬重,又说这次连累了她,要请她吃饭云云。
初挽倒是知道他,这位以后再过十几年,改做房地产,发了大财,当下也就表示,别的倒是不用,只是她现在买了这物件,回头运回去麻烦,得请他帮忙。
“这东西我自己倒是喜欢,不然我也不至于花钱,所以潘先生倒是不用为了这个多想。”
那潘先生也是一个爽快人,道:“既然陆小姐这么说了,那我不多说什么,回头我帮你运回去,这都是小事,有事你说话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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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多,第一天的袖内交易接近尾声,初挽将自己所购置东西寄存在宝香斋时,便被递上了一个紫檀木雕云龙纹小牌子,初挽拿过来一看,那小牌子上用篆体写了十七,那字是红釉涂画的,红色的意味着通行,初挽拿着这个,可以参加第二天的竞价会了。
关敞只拿到了个绿牌子,他有些沮丧。
初挽见此,心里越发疑惑,便提起明天他也可以陪着自己来,关敞听着,意外,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真的?”
初挽道:“今天你也帮了我。”
关敞连连点头:“好好好!”
当晚,大家各自住下,初挽和宝香斋的伙计说了说,把关敞安排下了。
她原本计划是晚上离开,过去住香山的别墅,不过现在她心里安稳了很多,也就放弃了香山别墅的计划。
刀鹤兮的秘书Maddocks在,那就意味着刀鹤兮在,刀鹤兮这个人性情一直有些古怪冷僻,但是不得不说,他强行制定了宝香斋的规则,重现了民国年间琉璃厂的古玩圈子,他还是很有些手腕,也讲原则。
尽管这辈子自己和刀鹤兮还不认识,但是他这个做事的风格,还是很值得信任。
在宝香斋的地盘,并不至于担心吃了什么亏。
这种圈子和青州那种地方不同,这里是有秩序讲规矩的。
有规矩,那就一切可以按照规矩来,而不是讲究什么男女强弱。
晚间时候,大家各自住下,饭菜很简洁,就是馒头花卷,搭配一些轻淡小粥和素菜,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围着围裙给大家盛饭。
好在大家都不挑剔,随便吃吃得了。
吃饭时候,显然有人好奇地看向初挽,还有人来套近乎,被问起来,初挽都以“陆初挽”的名字示人。
毕竟在这个圈子里,“初”这个姓氏太容易引人联想了。
这个年代搞古玩的,大多都是受了上一辈熏陶,上一辈提古玩,就不可能不提到初老太爷。
初挽暂时不想引起人太过关注。
潘先生也过来,他热情地和初挽聊,他现年四十多岁了,有个儿子和初挽差不多大,言语间很热情地要介绍自己儿子和初挽认识:“让他向你学习!”
初挽便解释:“潘先生,我已经结婚了。”
潘先生一听,明显有些失望:“这样啊……没事,多交流,多学习嘛!”
吃过饭后,大家各自报上自己要卖的物件,报上去后,未必能通过,不够格的根本不能参加第二天的封货交易。
初挽别的没拿,直接三件明三代空白期的青花瓷,一件新得的康熙粉彩祝寿瓶。
明三代空白期青花瓷都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自然轻易通过,对方又问了底价,初挽都一一报上了。
因初挽那件康熙粉彩祝寿瓶已经被大家知道的,那伙计做事老道,又给了她一个牌子,这次牌子是二十一号,这样别人就算知道了康熙粉彩祝寿瓶,也不会由此猜到初挽的其它物件。
初挽见此,不免暗暗感慨宝香斋伙计做事的老道。
其实刀鹤兮并不是长袖善舞的人,他也不爱和人打交道,性子更是古怪,但是他后来能把事业做得那么大,想来是在细节处下了大功夫。
吃过饭后,大家便被宝香斋伙计引到了一处院落,那院落是老式四合院格局,院中放着一尊黑色半身雕像,汉白玉的,看不出雕塑得是什么,天井里有葡萄架,种着几棵石榴树,穿过这天井,便到了那边的排房内。
房间内陈列古色古香,都是一水儿的红木家具,房间内零星摆放着博古架,那上面都是标上了底价的各样物件,是要参加明天封货交易的,每一个都写着底价以及牌号。
这里是不实名的封货交易,没有人知道货主是谁,只能看到牌号和底价。
其实他们这种模式就类似外面的拍卖公司了,他们把关了,那些发财的大款想附庸风雅,只需要出钱就行。
初挽一眼扫过去,有商代青铜鼎,有宋元明名瓷,也有各样古玉以及石雕牙雕等杂项。
甚至也有一块红山文化的青玉佩,和她当初收的那件差不多,初挽看了看价格,这块红山玉底价两千块。
其实再过十年,国际拍卖会上就可以见端倪,在国际市场中国古董还是瓷器唱主角,中国古玩拍卖价上十万的,有一半都是元明清青花瓷、明清彩瓷以及老窑瓷。
一场拍卖会,清代菊石纹鼻烟壶估价一两万美元,但是拍卖价能上十万美元,可是这种红山文化的精美玉佩,富有考古价值和文化内涵,估价两三万美元,成交价可能只有四五千美元。
初挽现在依然会收玉,只是自己喜欢罢了,况且小物件收藏方便,其实这个真没法指望着发财,要发财还是得瓷器。
她留意到,得益于自己那篇论文,最近海内外三代空白期的青花瓷成为热门,她那三件空白期瓷器看来都很受关注,她已经听到好几个人议论了。
看样子,明天应该可以拿到不错的价格了。
这么随意看着的时候,有人自然注意到了那康熙粉彩大瓶。
别的物件,是不会透露卖家来历姓名的,也就罢了,大家不知道根底,但是初挽的这物件,大家可是一清二楚,知道这是她和人家掌柜打赌给赢来的。
这么一件粉彩大瓶,在外面市场上,几百块能收来,到了这种行家的场次,也可以,几千块,也能说得过去,再遇到冤大头,三四万也正常。
可是你直接喊价十万块?这怎么不去抢钱呢!
那孙二爷眼睛也瞪圆了,他看了半天,看来看去,没错,这就是从他手里赌走的那件康熙粉彩,那可是一个好物件,他也是喜欢得很。
但是直接叫价十万?这是逗他玩呢!
一时就有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好笑,也有人仔细打量了一番那粉彩瓶,最后到底摇摇头,想着这丫头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说今天来的都是有些本钱的行家,但是十万块,也不是谁轻易就能拿出来的啊!
关敞也是吃了一惊,皱眉:“陆同志,你真要卖吗,十万,谁买?”
初挽并不在意:“总有喜欢的人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她也没太在意这个,只大致扫了扫,依然没见到那件永乐甜白釉瓶,不免心里生疑,想着聂南圭的信息有误?
关敞看初挽在那里看,也跟着看:“你这是找什么?”
初挽道:“随便看看吧,主要是觉得没什么值得花钱的物件。”
她很快补充了一句:“当然也因为我没钱。”
关敞便笑了:“这里都是南方大款来买东西的,咱们也就看看吧,我能跟着你长个见识就挺好了。”
初挽颔首,没再说什么。
关敞这个人藏得真深。
之前青州,自己看到的那个身影,保不齐就是他,如果这样的话,他这背后的水太深了。
她就这么随意逛着,穿过垂花门往前继续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却见这边长廊中也摆着博古架,掩映在葡萄藤后,上面稀拉拉放着几件老物。
初挽迈步,正要去看,便见葡萄藤旁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形颀长,黑发略垂在肩头,墨发和白色衣领间,隐约露出修长雪白的颈部。
她微怔,顿时意识到,这是年轻时候的刀鹤兮。
她的视线很快扫过刀鹤兮旁边的博古架,却见那博古架上,赫然有一只甜白釉梅瓶!
初挽见此,迈步就要上前。
谁知道这时,却有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拦住了初挽:“陆小姐,请留步。”
初挽看过去,是Maddocks。
Maddocks依然是万年不变的西装,垂着眼睛,恭敬而不失礼貌地道:“陆小姐,那边不是公开浏览区。”
初挽:“为什么?”
他淡淡地提醒:“你可能没留意到,这边的垂花门是禁止客人入内的,你已经闯入了你不该闯入的区域。”
初挽:“那边博古架的东西呢?”
Maddocks:“那不是参加封货交易的商品。”
初挽故意道:“是吗,可是我看那边有一个人,他不是——”
她这么看过去,想拿刀鹤兮说事,可抬眼间,刀鹤兮已经不见人影了,而博古架旁,已经有一片水晶珠帘垂下来,遮住了视线,她在想看,却是不能了。
Maddocks看着初挽,板板正正地道:“陆小姐看错了吧?”
初挽视线扫过那水晶珠帘,水晶珠帘微动,密密麻麻地晃悠着,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当下也就道:“估计我看错了。”
Maddocks:“陆小姐眼力好,带来的物件也好,明天封货会场,祝你发财。”
初挽只能点头,表示感谢。
当下也没心情再逛了,干脆回到房间,不过躺在房中,她不免琢磨着刚才看到的那梅瓶,还有刀鹤兮。
自己看到的那梅瓶,到底是不是当年琉璃厂引起风波的永乐甜白釉梅瓶?
如果是的话,那刀鹤兮,算是怎么回事?
聂南圭提到了一个香港人,是那个香港人带来的,刀鹤兮已经赶在封货场之前收购了,还是说,所谓的香港人,其实本身就是他手底下的人?
她努力回想了一番上辈子,她和刀鹤兮算不上多亲近,但勉强也算是朋友。
但自己可是从他这里没看出任何端倪。
作者有话说:
刀鹤兮:我就一背影?
?
第
138
章
第138章发大财
这一夜,
初挽想了很多,关敞、聂南圭和刀鹤兮,这三个人轮流在她脑子里转。
其实上辈子,
她最不熟悉的就是聂南圭了。
聂南圭不怎么露面,
露面也戴着墨镜和口罩,
据说是伤了脸,平时都是手底下掌柜和秘书出面行事。
不过这辈子来看,最容易相处的竟然是聂南圭。
另外两位水都太深了。
她又想起陆守俨说的,
陆守俨说刀鹤兮这个人背景复杂。
她知道他派人查过刀鹤兮,那天他也透露过,
有些进展,
回头和她细说。
如果不是后来那些事,或者说如果她不是突然回到了十九岁,
沿着那个时间线继续下去,
她也许可以从陆守俨那里知道刀鹤兮一些信息。
可惜了,那些消息,
这辈子的陆守俨是不知道的。
第二天,
初挽爬起来,用过早餐后,封货交易会场正式开始。
初挽注意到,
这个场次果然出现了一些生面孔,也有一些南方大款,
带着大金镯子,
一看就财大气粗,
潘先生自然也在其列。
其实行内人是不太看得上这种人的,
觉得他们买古玩就是给自己添彩充文化人,
不过不得不说,
这个圈子少不了这种人。
只有这种,才是最大的大鱼。
封货交易开始后,陆续一些物件开始卖了,初挽留意了下,那件永乐甜白釉梅瓶自然是没出现。
看来那件东西果然已经被刀鹤兮扣下来了。
而初挽的几件三代空白期青花瓷成了热门,成交价都不错,一个卖了六万三,一个卖了五万六,那件自己不太看得上有冲的盖罐,竟然也卖了四万五。
在这个年代,在大陆这个地界,能卖这个价钱已经很出乎意料了。
毕竟这种东西,出不了境,市场有限,没法和国外大拍卖场次比价格。
初挽大致一算,这么一来,去掉佣金,她就有十五万了。
这笔钱,就是她的第一桶金,可以让她尽情出手,去抓住那些历史赋予她的机会了。
这次宝香斋之行,确实不白来,捡漏了两个好物件,还一口气出了三个物件,挣了这么一大笔钱。
这时候,陆续有其它物件进行交易,看得出,在这个场子里,名瓷还是值钱,尤其明清的青花瓷
她的那三件,如果平时肯定不至于这个价格,还是因为她那篇论文,明三代空白期瓷器正热门,明显比其它青花瓷更值钱。
其实这个时候就得趁机出手,换了钱买别的,三代空白期的热度过去后,价格会和其它青花瓷不相上下。
初挽也留意了其它杂项,价格都一般,不过张大千的画行情比她以为得要好,另外也有一件铜佛像拍出两万块,据说香港这个物件更值钱,不过国家管制,出不去,在国内也就两万块了。
这时候,轮到她的粉彩盘子了,大家面面相觑,也有人暗地里笑了笑,更有人直接摇头,在那里俯耳说闲话。
不少人全都朝初挽的方向张望。
关敞也是替初挽皱眉:“我看根本没人出价啊!”
初挽淡定得很:“如果真没人出价,那就不卖了,好东西,总是要找到识货的人。”
潘先生距离初挽不远,安慰说:“没事,实在不行,我要!这东西一看就是好物件,我信你的眼力!”
初挽忙道:“潘先生,真不用,这个东西卖不出去我觉得留着挺好,你千万别出价,万一出了,那这个事没法整了。”
潘先生看她这样,疑惑。
初挽:“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留一留,肯定能涨钱。”
潘先生见此,也就道:“行!听你的!”
这时候,这一批大家各自出价,封货陆续送上,负责拆封的便开始唱价,唱了一圈后,陆续就有成交的。
之后,那主持人拆开了一个叫价。
当他拆开后,眼睛一瞄,愣住了。
他也算是见识过的,事实上能站在他这个位置,都是经历过事的,结果现在,他还是被眼前的报价惊到了。
那纸上赫然写着,二十一号,十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
而二十一号,正是那件被大家议论纷纷直接荒谬到开底价十万的康熙粉彩祝寿瓶!
这位陆初挽出底价十万,已经让所有的人都摇头连连,结果还真有人,就这么给捧场,出价十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还给她多了一万多的零头。
这是逗呢还是逗呢?
众人见那主持人对着封条不读,就那么看,有人好奇,就探头去看,也有人低头议论纷纷的。
关敞皱眉,看着上面:“这怎么了?”
初挽没说话。
那主持人面色复杂地看向初挽的方向,过了一会,终于缓缓地念道“出价十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
他这么拉长腔调念的时候,底下一群都是人精,一个个的已经震惊到了。
虽然这是行家云集的场子,但到底是国内,谁没事出十万多?
一时也有人赶紧去看今日那些封货,那些封货有哪个是值当十万的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最后,就在所有人都提着心的时候,那主持人终于念道:“二十一号柜。”
二十一号柜?
大家全都看过去,二十一号柜——
于是大家看到了那件被大家嘲笑的康熙粉彩瓶。
就这,十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
关敞也是惊到了,粗粗的眉皱着:“陆同志,那是你的,那是你的,有人出这么高的价格!”
说着,他赶紧低头用手指头算了算:“那,就算给他们十个点的好处,你也能得十万块呢!这,这是不是算准了让你得十万块来的!”
初挽:“估计吧。”
潘先生也从旁叫好:“好,真好!这人有眼力!”
这时候,大家都已经反应过来了,初挽那件粉彩大瓶竟然拍了十万块,那孙二爷眼睛都瞪大了,有些无法理解地看着初挽,之后看看那粉彩大瓶:“这,这还是我那件东西吗?不就一瓶子吗?”
他喃喃地这么道:“这是开门货,没问题啊……可这值十万多吗?”
他实在是茫然了,完全不明白。
就算是开门货,可康熙的粉彩大瓶,也就是那个价格了,十万块是什么概念,能在北京好位置买几套最好的四合院了,怎么这粉彩突然这么值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