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略沾染了白膏泥的叶子,叶脉竟然清晰可变,栩栩如生,这实在是让人震撼的一幕。西汉时代生长出的绿叶,两千年的光阴,沧海桑田,便是那颗孕育了这片叶子的古树都早已不复存在,但是这片茬弱娇嫩的青翠,却在这片地下的空间冻结了光阴,仿佛所有的安静只为了等待如今这一场古和今的对话。
这时候,工作人员就要继续进行整理。
初挽忙道:“停下!”
周围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初挽这个声音虽不大,但是清冷而充满力道。
他们没想到这么小小的一个姑娘说话间竟然有这种气势。
初挽的心狂跳,她激动起来,但是也忐忑起来。
她快速地整理着自己的思路:“这些叶子是因为保存在石膏泥封层中,所以才一直保持着两千年的新鲜,这里面应该还有更多绿叶,我们现在马上停止挖掘,原地待命,我们必须尽快准备一个措施来妥善保存这些绿叶,在这之前,我们都不要碰!”
大家一听,连连点头:“对对对,必须想办法保存下来!”
这么说话间,第一片出土的叶子,就在他们眼前枯萎了。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原本鲜嫩的绿叶,不过是片刻功夫,从绿色变黄,变枯,失去了水分,之后迅速幻化为一片枯萎干巴的叶子,仿佛两千年的光阴骤然注入到了这片叶子上。
一切都仿佛电影特效一般。
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家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作,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
之后,大家面面相觑:“那现在……怎么办?”
最后,所有的人都看向初挽。
初挽脑中迅速地动着,现在省文化局的专业能力,已经有足够的预案来应对一些日常挖掘的保存,但是两千年前的绿叶,确实缺少相关经验。
她想了想,道:“这些石膏泥相关的探方,我们都先不要动,先挖掘墓地附近的,现在,马上给省文物局打电话,请他们调动资源,召集专家,帮我们研究新鲜绿叶保存预案。”
这时候,陆守俨过来了,他看着已经枯萎的绿叶,轻轻皱眉:“你的意思是,下面很可能还有这样的绿叶?”
初挽:“这是非常罕见的,这种石膏泥层足足一米多厚,将墓地封闭,当然他们可能还用了其它我们不知道的特殊保存手段,所以这片叶子才能历经两千年而不枯,既然这片叶子能保存下来,那墓地中一定有我们没有做好预案的其它新鲜物品,那都是我们需要保护的,所以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我们都要严阵以待,绝对不能贸然轻举妄动。”
陆守俨颔首,自然赞同,而考古队其它专家也都被初挽镇住了,纷纷点头称是。
一时,大家跑去村里,打电话的打电话,请教专家,召开座谈会,调集人手,研究对策,所有的人都行动起来,严阵以待。
因为这个,初挽的行程自然又耽误了,只能给岳歧周教授打电话,岳歧周教授听说,也是振奋,当即表示想过来看看。
这么一来,阵仗就大了,于是连那考古研讨会都暂时先延后了,一群考古专家纷纷把目光投注到了这石原县汉代古墓。
而接下来的一切实在是让人惊奇,在经过国家文物局专家人员支援,和省文物局一起商量对策,同时和几位考古以及生物专家集体研究后,大家终于研讨出来合适的方案,并在此进行局部挖掘,逐步试验保存方式并改进,最后终于保存问题得到了圆满解决。
当保存问题得到解决,挖掘队开始继续行动起来,而接下来的发掘几乎是考古学上的奇迹,结果让人震撼。
古墓中出土了大量古代钱币,玉器,陶罐以及丝锦麻布等日常饮食器具,餐具就达上百种之多,更有各种粮食谷物种子,那些谷物历经千年竟然依然新鲜的。
而最让人震惊的是,在这些器具中,竟然有一个云纹漆鼎,里面竟然装了一份货真价实的萝卜汤,虽然冒着酸臭味,但是里面的汁液以及萝卜片清晰可见。
所有的人都激动兴奋起来,不过好在,挖掘之前,大家制定了预备方案,并不敢轻举妄动,一切都是请示专家人员,进行妥善保存。
石原县汉代古墓的发掘几乎震惊了中外,有一个老考古专家激动地说:“这是一座西汉的文化宝库,感谢现场的考古挖掘人员,他们以考古人特有的严谨和专业,为我们几乎完整地保证了来自两千年前的馈赠,让西汉社会生动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甚至有人表示,石原县汉代古墓的挖掘,提现了中国田野考古已经达到了一个崭新的水平。
当石原县古墓挖掘在考古界引起了一场巨大震撼的时候,陆守俨也借着这个文物发掘的东风,申请款项,计划扩建石原县博物馆,硬生生将那些发掘出来的文物留在了石原县,并写了报告,要把瓜王庄一带打造成考古观光温泉疗养一条龙的旅游观光路线。
初挽离开石原县的时候,正是春暖花开,那天陆守俨去了省城做报告,本来说好了要送她回去,现在看来,他忙得根本顾不上。
就在她要上吉普车的时候,旁边一个卖包子的大婶,突然拎着笼布,非要塞给她一兜子包子。
她诧异。
那大婶笑着说:“你是陆书记的爱人吧?”
初挽点头:“对,我是。”
大婶便笑了:“我也不太懂那些大事,但是我听我儿子说了,说现在咱们县考古出了大发现,以后就是文化地儿了,咱们县在全国都出名了,还上了新闻联播,说以后咱们这里会有人来旅游,大家都能挣钱了,我寻思着,这不都是你帮忙搞出来的吗,我妯娌媳妇娘家就是瓜王庄的,她说了,都是你发现的!你不是也上电视了吗,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帮了我们大忙,我可巧赶上你了,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就几个包子,我们自己包了卖的,可香了,你留着吃吧!”
初挽一听,当然不要。
其实陆守俨在这里挂职,也时不时有人要塞东西给他,他都不要的。
她肯定不敢给他惹麻烦,免得破坏他的清廉。
谁知道那大婶硬塞,偏偏这个时候,吉普车也要出发了,没办法,初挽只好收了。
收了后,上了车,她招呼着那大婶,赶紧将五毛钱塞给那大婶,之后吉普车便启动了。
走在路上,她打开窗户,拿出来一个包子吃。
那包子是胡萝卜鸡蛋馅的,吃着有一丝甜甜的香。
她看着窗外那麦田,麦子已经长出来,绿油油的一层,空气中飘着野花野草的香味,还有泥土的芬芳。
这就是陆守俨还要扎根两年的地方。
她吃着包子,心想,有功夫她还会再来看他,也顺便去看看那汉代古墓,吃吃这里的包子和烧麦,再喝口浓郁的山楂酒。
作者有话说:
菜汤和绿叶,这是马王堆辛追墓的真实场景,挪用了下。
是不是很震撼很不可思议,但真不是我编的,就是这么神奇。
?
第
131
章
第131章永乐甜白釉梅瓶
初挽回到北京后,
先过去了陆家老宅,见了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当初说好一个月回来一趟,现在我看他是忙得顾不上了,
平时不回来,
过年也不回来了。”
初挽道:“爸,
他不回来我回来了,我不比他强,还能陪你说说话。”
这话倒是逗得陆老爷子笑起来,
一时问起陆守俨在那边的种种,初挽都一五一十说了。
陆老爷子其实心里是满意的:“他下了基层,
能踏实在那里做点事,
倒也不错,别看是个小地方官,
但要想做好,
不容易哪。”
初挽:“那可不,我看他过年的时候都没法歇着,
不是去慰问烈士家属,
都是去慰问老干部和孤寡老人的,这也没办法,既然坐在那个位置,
这些他都得干。”
陆老爷子一听,感慨:“那不是他该做的嘛!”
一时冯鹭希并底下几个侄媳妇都来了,
中午大家一起吃的饭,
饭桌上倒是热闹,
说起家里最近的事,
大家各有各的动向,
陆建昭最近参与到一个电视剧拍摄中,
说是去当副导演,就连陆建时都开始谈对象了。
提起这个,乔秀珺很有些显摆的意思:“对方是孙政委家的孙女,长得模样真好,听说在他们厂子里还是先进个人。”
冯鹭希:“那敢情好,回头谈得差不多,带回来给老爷子看看,这样家里也放心。”
乔秀珺:“对,我也这么想的,反正听说那姑娘家教好,出身好,真不错,我和建时说了,说你最近别想别的,和人家姑娘好好谈。”
旁边宁玉洁陆建静几个听着,自然也都点头。
陆建时之前因为初挽的事,可是闹得不太愉快,消沉了一阵子,现在总算重新谈对象了,这事算是过去了。
初挽从旁,没吭声。
陆家人多,反正各种心思也多,她没精力去应对这些。
现在别说陆守俨不在北京,就是在,她也是能躲就躲着,不过偶尔过来应个卯,看看陆老爷子,至于其他人怎么样,她也犯不着在意。
吃过饭,陆建昭却问起她那边古墓的事,初挽便大致提了提。
陆老爷子听得惊叹不已,其他人等也都不敢相信。
陆建昭:“太绝了,树叶菜汤,两千年竟然还原汁原味!我后悔了,早知道我也过去,见识见识,回头我们剧组拍电影可以用上了!”
陆建晖听着,沉思半晌,开始分析里面的原理,认为这就是白膏泥保护作用。
陆建静也是好奇得要命,旁边几个嫂子侄媳妇问这问那的。
初挽:“现在我们是用封蜡法将那些新鲜树叶暂时保存下来,已经请了国外专家研究,怎么在保护绿叶性状不变的情况下,展示在大家面前。”
陆建静:“意思是我们以后能在博物馆看到两千年前的绿叶了?”
初挽:“对。”
陆老爷子:“这可太有意思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挽挽这次帮了守俨大忙,也让我们见识了!”
乔秀珺本来想说说陆建时女朋友的事,现在看这个,便讪讪的,回头私底下和保姆抱怨:“什么古墓,听着就膈应人!”
保姆却很兴奋,她觉得这个事很新鲜,回头说出去村里人估计都稀罕!
乔秀珺见此,撇撇嘴,走了。
当晚初挽住在陆老爷子这边,晚上陆建静还找她说话,陆建静现在正是热恋期,随便抓住一个人就忍不住说自己和对象的事,一脸甜蜜,说东说西,也不管初挽听没听。
初挽心里想着,楞头小伙子,一听就没意思透了。
她就喜欢陆守俨这样的,熟透了的,做什么心里都有谱,就连和她吃醋也把控着分寸,永远稳稳当当,她随时可以躺倒了充小孩被捧着哄着。
太年轻的,心思飘着,到时候谁哄谁?一听就没劲儿。
第二天,初挽先去学校,和岳歧周教授谈了情况,把这一段的经历分享了下,又聊起这一个月缺的课程,回头还得补上来。
岳教授对于这次的考古发现自然很满意:“考古这个事也是玄乎,有些人一辈子都挖不到什么,有些人随便就能挖,上次青州佛像,咱们不少要研究的工作,这次石原古墓,你更是立了大功,就这两个,你好好研究,我估摸够你博士毕业了。”
初挽听着,忙道:“博士就算了,我读个硕士就行。”
她还一堆计划呢,不想天天们学校读书做研究。
岳教授看她一眼,摇头,却道:“马上我们要召开一个全国考古工作座谈会,到时候你也跟着我一起参加,我详细和你说说。”
初挽一听,自然知道这机会不错,可以长不少见识,当下根据岳教授的要求开始做准备,同时也开始补课。
这学期的课程不算太重,主要是地质学、环境学、考古绘图和摄影学。
初挽大致翻了翻,地质学环境学她得上心学,考古绘图和摄影学主要是实践动手,她经历了这两次考古体验,应该没什么问题。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什么事,这些课程应付起来倒是也不难,她也就有闲工夫想想别的。
这两天易铁生打回来电话,说是已经找到那批货,他正打算找合适的时机挖掘,需要等等,初挽见此,也就让他不用着急,万事稳妥为上,千万别惹出什么幺蛾子。
她自己没别的事,便随意在市场上捡漏,也时不时过去逛逛琉璃厂。
这时候琉璃厂已经翻建扩大,之前搬迁出去的文物商店也都陆续回来了,不过这些文物商店回来后,政策便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这些商店开始增设内柜,允许国内老百姓买卖文物了。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琉璃厂博古斋可以允许普通百姓购置古玩了,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古玩市场正在向普通老百姓张开大门。
初挽其实一直在等着这种政策变动,也时常打听着,现在知道总算允许老百姓买文物,便挑了个没课的时候,过去琉璃厂逛了逛。
琉璃厂街面扩大后,非文物部门的三产也进驻了,于是街面上到处充斥着旅游纪念品和工艺制作品,过来这里的游客大部分是冲着这个去的。
几家正经经营文物的文物商店却是门可罗雀,没什么人过来,就算有几个客人,都是穿着体面的中山装,一看就是政府官员,或者文化界的人物。
也是因为政策才改动,外面消息还没传出去,后来出现的倒爷以及喝街的贩子以及扫地皮的铲子还没出现。
至于普通老百姓,对于这些老物件更是不感兴趣,大众对古董的兴趣和价值还没有概念,人们忙碌于排号分房子提职称,忙碌于买三转一响,那些条件好起来已经可以过来旅游的,便是经过琉璃厂,眼睛看到的依然是带着洋气时髦的旅游纪念品。
初挽在几家文物商店随便逛了逛,最后走进了博古斋。
这博古斋有些历史了,开业于本世纪二十年代,主要是经营金石陶瓷以及字画碑贴的。解放后,成为了北京旅游局选定的定点商店,对国外游客开放,购买只能用外汇券。
如今的博古斋分为内柜和外柜,外柜只对外国人开放,那里面的物件一般都是非收藏级别的,价格也比较贵,但是内柜则是只对中国人开放的,不卖给外国人的。
初挽先进行登记,之后走进了内柜,一进去便见柜台上琳琅满目地摆着各样收藏品。
她打眼看过,都是官窑珍品,上面列着价标,最贵的雍正年间的能卖到四五百块,乾隆官窑的大概四百一件,至于后面的官窑则不值钱了,也就是一百多,毕竟年份比较浅。
初挽看了一番,对她来说,价格还是高了,虽然现在有钱了,但后面机会还很多,买了这清朝官窑货,又受限于文物法规定,六七年内别想卖出去,那不是直接把钱给砸进去困住了么。
不过她来博古斋,想等的是一个即将出现的大好机会。
前两年,山东一家博物馆需要购进一批明清瓷器,委托了琉璃厂博古斋来收购,当时说好的是这一批资金已经马上审批到位,这种情况下,琉璃厂博古斋便占用自己的一部分收购经费来收购了一批明清官窑瓷器。
可谁知道,山东博物馆的资金审批却出现了问题,因为领导更换原因,这个流程竟然一直耽搁延误下来。
博古斋为了这个,自然是焦急万分。
要知道为什么那些农民排着长队来上缴瓷器,只能八块钱一件,且每天还要定量,是因为文物商店本身每年经费有限。
他们隶属于文物商店,文物商店的经费也是要层层审批下来的。
代替山东博物馆收购的这批瓷器,约莫有一百多件,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但是山东博物馆迟迟无法筹措出这一批资金,博古斋只能将自己的经费一直砸在里面。
可以说,他们现在正是急不可耐的时候。
等博古斋熬到一定时候,那边山东博物馆彻底不要了,他们就会将这一批瓷器论堆卖出去,这一批瓷器里面不少都是明清大开门精品瓷器,各色名窑囊括其中,如果能咬牙一口气把这批货给盘下来,再过十几年,翻倍千倍万倍都有可能,那她就有了第一批家底,以后风吹雨打,这就是她发家的本钱。
她就这么随意逛着,又问了问服务员,打听了那批瓷器,那服务员却是道:“那是给山东博物馆的,当然不可能卖给私人!”
一时又好奇:“你怎么知道?”
初挽见此,便明白,事情还没发展到这个时候。
不过这样也好,那一批瓷器要两万块,她一时根本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来,时机没到,正好可以给她时间慢慢筹钱。
其实眼下,弄钱最好的方式当然是刀鹤兮的宝香斋了。
在这个年代,好瓷器想卖高价并不容易,卖给文物商店有管制,价格死死地压着。卖给私人的话,那就得等南方发财的大款,或者好这一口的文化人。
想卖,必须有渠道,她如果着急想换钱,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现在要一笔大钱,这笔钱不好通过胡经理或者聂南圭经手,那就得自己来。
而这个年代,能让她把手头的好东西尽快变现换成钱的,只有宝香斋。
刀鹤兮是西方背景,驻足香港,在香港开的珠宝和文物公司,在大陆和外贸公司都有合作。
要知道,在十年前,国内的文物商店都是挂在外贸部门下面的,也就是后来,一纸文件,文物商店才和外贸公司脱钩。
但是因为这层历史关系,文物商店依然会给外贸公司供货,刀鹤兮也就仗着自己的香港背景,和外贸部门合作紧密,借着这个由头,开设了宝香斋。
宝香斋开在香山脚下,明面上是一个文化交流社团,但其实干的勾当和潘家园旧货市场差不多,只不过那边门槛要比潘家园这种旧货市场高上不知道多少。
能去宝香斋的都是大行家,但凡在宝香斋交易的物件,宝香斋都是过目的,一旦有假,宝香斋会动用交流会的规则,售假者双倍赔付,而且终身不许踏入宝香斋一步。
也是因为这个,宝香斋自然吸引了不少大收藏家,文化名人,爆发的大款,或者说有钱的港商。
到了宝香斋,那些人不怕买到假货。
如今明三代空白期瓷器正是炒得火热,这个时候初挽想趁机卖两件来换钱的话,这宝香斋自然是最好的交易场所了,那是最能卖出大价钱来的。
初挽存了这个心思,暗地里找了胡经理,也打听了打听现在宝香斋的行情,以及最近出现在这个圈子里的人。
胡经理到底是人脉广,给她大致讲了讲:“你要是想卖的话,正好下周有个机会,他们有个两岸三地文物交流会,明面上是交流会,但其实——”
胡经理顿了顿:“你明白,到时候来的人,可都是有钱的,那些人是大主顾。这个交流会,他们一年也就那么一两次,所以抓住这个机会,就能狠狠捞上一笔了。”
其实胡经理说的这些,初挽大概知道,都是后来宝香斋经营的模式,不过现在到底是八十年代中期,她并不确定是不是和后面一样,所以到底是仔细打听了好一番。
胡经理消底灵通,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说,谁家得了什么好物件,全都说给初挽。
初挽自是感激不尽,她开始把自己手头的物件都盘了一遍,想着哪些要自己留着,哪些可以卖出去赚一笔钱。
宝香斋这次的机会挺难得,她得抓住,最好是一口气把博古斋瓷器的本钱以及景德镇柴烧窑的投资都给赚回来。
这个时候一番权衡,发现自己竟然这个不舍得,那个也不太舍得,拿出来换钱的没几个,只能忍痛割爱了。
为了这个,她这一段上完学校的课,就在市场上逛逛,想着能多捡漏,这样能去宝香斋交流会多搞点钱。
这天,她运气倒是不错,竟然意外地收到了一件明朝大青花瓷,自己喜欢得很,正要找板车运回去,恰好遇上了聂南圭。
聂南圭走过来,把她这青花瓷看了半晌,最后赞叹:“不错,真不错,这个品相好。”
初挽笑道:“有一段没见了,我之前还说要请你吃饭呢!”
聂南圭把玩着手中的核桃,挑眉看她一眼,摇头叹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从秋天等到冬天,从冬天等到春天,现在过了龙抬头了,我可算逮住你了!”
初挽笑起来:“择日不如撞日,走吧,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正好现在西餐流行,两个人便到了一家西餐馆,坐下来后,聂南圭问:“这段时间,你淘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初挽一听,道:“哪有什么好东西让我淘,你看我,从年前过去了石原县,时间都交待到那里了,回来后,我这研究生课程落下不少,还得补课呢,整天忙得头晕眼花的,现在才总算理出一个头绪!”
聂南圭:“石原县,可是出来不少好东西,你也没收几件?”
初挽顿时摇头:“你怕是不知道,就那些有名的考古专家,有一个算一个,他们能收到什么,什么都没有!”
聂南圭挑眉,有些疑惑,之后想到什么,恍然。
他也叹了声:“说得也有道理。”
像他这种,身份自由,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不用顾忌那些。
但是如果当了博物馆的专家,或者挖坟掘墓的考古学家,那可倒好,肯定工作相关的那些玩意儿,碰都不好碰,不然说不清。
初挽:“而且我看,这些老一代的考古专家,可真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收藏过,考古和咱们这个古玩圈子,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过当然了,时代会变,比如以后,那陈蕾不就是能出来沽名钓誉嘛。
她笑道:“不过我才不要学他们,我可没他们那种高尚情操,我就是要挣钱。”
聂南圭便嗤地笑出声:“行,你多出来走动,没事多淘换点好东西,别一天到晚闷学校里了,那个有什么意思呢!”
初挽:“我听你这意思,你最近是淘到什么好东西了?”
聂南圭微扬眉:“我倒是没淘到什么,不过现在有一个好机会,你要是想卖物件,可是赶上了。”
初挽听着,心里明白他说的是宝香斋文物交流会。
当下也就道:“我听朋友提起过,不过他知道的未必详细。”
聂南圭懒懒地道:“你消息肯定比我灵通,我就不在你跟前显摆了,不过有一件,我必须得和你说说。”
初挽:“嗯?”
聂南圭:“这次宝香斋的交流会,这个圈子里都盯着,铆足了劲拿着好东西,想捞一笔的,想捡漏的,比比皆是,里面物件当然多,不过我倒是听到一个物件,我也拿不准。”
初挽疑惑了:“什么?”
就算聂南圭年轻,一时拿不准,但那上面不是还有聂老头嘛,聂老头是什么人,民国时候见识过不少好东西。
太爷爷曾说,无论什么时候,见到聂家那一辈的几个,都得多留一个心眼,免得着了道。
结果聂南圭竟然说拿不准,这就奇怪了。
聂南圭掀起眼,笑看着初挽:“这物件,和你太爷爷也有点瓜葛。”
初挽道:“聂南圭,我们也是患难与共,对不对?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聂南圭:“你应该知道那件永乐甜白釉梅瓶吧?”
初挽听这句,心里一顿。
她知道,能让聂南圭用这种语气和她提的,只有那一件了,民国时候曾经在琉璃厂流转数年的永乐甜白釉梅瓶。
只是那一件,可是花旗银行抢劫案丢失的物件之一。
她视线顿时落在了聂南圭身上:“那件?”
作者有话说:
大家想看小剧场,那就再来一个,不过很小啦
*********
初挽看着远处的浪花,拿着手提电话,宣布道:“我觉得,既然离婚了,那我就可以尽情找一个我喜欢的,赶得好,说不定我还能生一个血脉给我初家传宗接代。”
这时候,她感觉身边的长椅好像有人坐下来。
她没在意,继续说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我要一个身强体壮的,要无不良疾病不良嗜好的,要人品周正上溯三代,要年轻绝对不超过二十五岁——”
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抬眼看过去,是陆守俨。
他闲散地坐在躺椅上,侧首看她,淡声问:“怎么不说了?”
?
第
132
章
第132章太爷爷的豇豆红笔洗
聂南圭看她这样子,
自然知道她明白了,颔首道:“对。”
初挽的声音便有些异样了:“你见着了?确定?”
聂南圭:“应该就是了,我爸看过货了。”
初挽:“是什么人在出?”
聂南圭:“不知道来路,
看那意思,
是住在北京饭店,
香港来的,但是这也不好说,没准是个广东人冒充的呢,
现在托了西四牌楼那边孙爷家的人来卖,据说这几天就要送到宝香斋去。”
初挽:“行啊,
既然这东西都露头了,
那可以去看看。”
聂南圭唇边勾起一抹笑:“这物件,你太爷爷既然和你提过,
你心里应该有底吧?”
初挽看他这样,
也就笑了:“当年,那么多古玩大行家过目赏鉴过的,
不是都说是撂跤货吗,
到了我这里,我哪敢大放厥词。”
初挽这么说,倒也不是推脱。
聂南圭说的那件永乐甜白釉梅瓶,
在解放前北京上海的古玩圈子里,不知道流转了多少手,
又经了多少人的眼。
那是三十年代末出现在上海古玩圈子里的,
后来由北京天祥斋跑外股的伙计从上海景和斋手中以一千三百元拿到手的,
那上海景和斋也是拿不准,
才这个价出。
后来天祥斋伙计把这梅瓶拿到了北平,
北平几位大行家都拿不准,
有人说永乐有人说民国,古玩商会窜货场上,没人递价,后来到底是被三位行家合伙两千元买走,他们看好这个是永乐的,这三位赚了一千块,卖给了古董玩家中南银行总经理郑瑞生。
不过郑瑞生拿到后,知道北平窜货场当时没人给过价,心里没底,之后再次卖出,北平上海数家古玩大家层层加价,最后这东西流落到了上海大古董商叶叔重手中。
叶叔重拿到手后,与他齐名的上海四大古玩商一起品鉴过,结果大家看法不一。
当时叶叔重和纽约卢芹斋关系紧密,帮着卢芹斋走货,他便想将这东西带到纽约一试锋芒,谁知道这时候珍珠港事件爆发,美日宣战,太平洋战争爆发,中国通往纽约的路中断,叶叔重无可奈何,只能自留。
一九四六年,内战即将全面爆发。上海大古董商眼看形势不妙,纷纷想变现古董远走香港或者东南亚,这件“撂跤货”便被再次带到了北平。
北平几位行家重新品鉴,时隔十年,再见这永乐甜白大瓶,价格再也非同寻常,众位行家大都有意下手,趁机捞一个好价钱。
也就是这时候,发生了那花旗银行抢劫案,那次抢劫案丢失的物品,初挽自然如数家珍,这永乐甜白釉梅瓶也在其中。
解放前,初挽太爷爷拿出重金请人务必追查此案,那案件虽然不了了之,但是当时也得到一些线索,至少这件永乐甜白釉梅瓶,从未出现在海外。
当时推测,永乐甜白釉梅瓶可能一直留在国内,藏在某个人手中,而那个人,一定和三十七年的花旗银行抢劫案息息相关。
可以说,一件永乐甜白釉梅瓶,北京上海古玩圈子都绕了一个遍,半个世纪的风云都在里面了,这物件,大家都听老一辈提过。
聂南圭:“初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既然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就是抱着诚意的。”
他叹道:“对方是什么来路,我也不知道。”
初挽看着聂南圭:“你想让我去看?”
聂南圭抬起眼来,看向她:“初挽,我们聂家人如果出现在宝香斋文物交流会,那所有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去就不一样了。”
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和初挽斟茶,之后道:“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宝香斋探探对方底子,我们盯住那个所谓的香港人,有什么消息,彼此言语一声。”
初挽颔首:“好,我准备下,正好带几个物件,到时候卖一卖。”
聂南圭品了口茶:“也不着急,还有半个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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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挽联系了山西的易铁生,他现在已经挖掘了那批货,正打算寻机会运回来。
东西什么样,他还没打开看:“不好声张,所以也不敢太打开看,不过我大致扫了眼,都是完好的,原封的,应该就是王爷爷当年留下的那一批。”
初挽听着,心中大定,想着现在最要紧的是准备宝香斋的这次文物交流会,争取多挣钱,当下到处捡漏更勤快了。
这天,她在琉璃厂胡乱逛着的时候,却在一家外贸工艺专柜,看到了一件豇豆红笔洗,标价三百二十块。
要知道在七十年代以前,文物商店其实是挂在外贸公司下面的,之后文物商店从外贸公司挪出,但是外贸公司所属的文物专柜依然在经营文物,甚至外贸部门对外出口的一些工艺美术品中,也有一些旧货是夹杂了文物的。
初挽看着那颜色,乍看倒像是康熙年间官窑的。
她心里一动,康熙年间的豇豆红瓷器很少,特别是后来天津通泰祥大量仿造,市场上大部分充斥着通泰祥仿造的,这如果是正品,那就是捡漏了。
她仔细打量,这笔洗釉面鲜艳明快,通体浑然一色,胎体均净细腻,竟是豇豆红中的上品。
请示过服务员后,她便上手拿起来,一上手,便有了些失望,这分量手感不太对。
于是翻过来看下面的款,是双蓝圈的楷书,六字分两行,写的是“大清康熙年制”,她仔细看,大清的那个“清”下面的“月”字,竖钩的钩略有些厚重了。
一般来说,这种小细节并不会被人注意到,不过初挽太熟悉这种写法了。
这是她太爷爷的手笔了。
太爷爷曾经说过,年少时,到底手上欠了火候,做出来的瓷分量上就略轻了,那一批,他都是用竖钩来做标识。
初挽低头打量着这豇豆红笔洗,心里多少有些惆怅。
斯人已逝,他的作品留在世间的不知凡几,只是他的姓名,又有几个人知道,也只有初家的后人见到后,才能在那红尘俗世中,辨出祖辈留下的痕迹。
初挽捧着那豇豆红笔洗,便准备登记要买。
这么一件豇豆红,别人买了没用,但是于她来说,却是可以不论价钱。
她捧着那笔洗,正要过去和服务员说,谁知道旁边一个人却道:“服务员同志,这豇豆红笔洗,我要了。”
初挽一听,看过去,却见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旧中山装,嘴里叼着烟,就那么打量着她手里的豇豆红笔洗。
初挽看着这人,认出这人是孙二爷。
这位孙二爷以前在文物商店干过,后来改革开放,自己跑去外贸公司干,这人在业内口碑不好,提起来孙二爷拇指便往下一比,觉得这人不行,大家多少躲着他。
不过初挽看到这人,却是想起一桩事来。
前几天,胡经理提到过这孙二爷,说他得了一件康熙粉彩祝寿瓶,本来胡经理只是无意提提,不过初挽却约莫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孙二爷上辈子也是宝香斋的客人。
按说宝香斋是挑客人的,为什么他这样的竟然也能上宝香斋,就是因为那件乾隆粉彩大瓶。
那件大瓶是乾隆题字的祝寿瓶,这位孙二爷无意中得了一件。
偏偏那时候,刀鹤兮也得了一件。
刀鹤兮的那一件和孙二爷的那一件是一对,当时刀鹤兮想凑成一对。
但是刀鹤兮也知道孙二爷不会随便卖他手中的乾隆粉彩大瓶,便干脆将这孙二爷请到了宝香斋,让对方拿出来内部竞价,他让底下秘书直接拍走了。
当下初挽淡看了一眼孙二爷:“这位老同志,做事总得讲点规矩吧。”
孙二爷这个年纪,不可能不知道规矩,别人拿在手里不放开的,或者正在讲价的,你再喜欢,也得等人家,上前直接抢,这是乱了规矩。
当下她便不再理会孙二爷,直接过去柜台:“服务员同志,麻烦帮我结账,这件豇豆红笔洗,我要了。”
孙二爷捏着手中的过滤嘴香烟抽了口,打量了一眼初挽:“女同志,你什么意思?我看你对着看了半天,也没说要的意思吧?”
初挽也:“我当然是要买,我不买我就放下了。”
说完,径自就要找服务员结账。
孙二爷抖着腿,弹了弹烟灰,乐了:“女同志,你可能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就来看过了,看过后,我就打算买了,可当时没带户口本,这不是特意回去取的吗?”
初挽:“你如果交了订金,我也就认了,但是看了后,也没说什么做什么,你也没订下来。我来了,打算买走,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孙二爷扬着下巴,一脸赖:“我没交订金,但我和服务员说了我要买。”
他看着那服务员:“是不是?我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