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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初挽便想了想他一脸嫌弃的样子,竟然觉得挺有意思的,他估计得气死吧,说不定指着她大骂,就像唐僧遇到了蜘蛛精——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耳边传来陆守俨的声音:“怎么没声了?”

    初挽侧首,看向他。

    此时的他除了略显年轻,和后来并没什么大差别,岁月对他好像格外优待,成熟到一定地步就好像定型了,一直保持在一个状态。

    她笑了笑:“七叔……问你个事。”

    陆守俨看着她的笑,仿佛能看到她的坏心眼:“你这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朦胧月色下,初挽笑得眼睛澄亮:“就是随便问问嘛。”

    陆守俨:“说吧。”

    初挽:“你低下头来,我要小声说。”

    陆守俨看着她的笑颜,略顿了顿,到底是俯首下来。

    尽管他已经低头了,初挽还是踮起脚来,她故意冲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于是便清晰地看到,他耳朵那里迅速染上一层红晕。

    初挽的坏心眼便蠢蠢欲动:“其实,我是想问问你——”

    陆守俨声音很沉:“嗯?”

    初挽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软软地道:“七叔,小时候,你会抱着我叫宝宝,是不是?”

    这话一出,她可以清晰无比地感觉到,眼前男人的下颌线条倏然收紧,身形陡然变得僵硬,就连呼吸,都是压抑的克制。

    初挽只觉得,一切都变得无声起来,漫天星子都仿佛寂静了。

    她把声音放得很轻,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小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怎么办?你要不要和我说说,或者,给我演示演示?”

    然而,她说完后,陆守俨却缓慢地站直了身体,之后,僵硬地后退了一步。

    后退一步的他,看上去有些遥远。

    夜色中,他低首望着初挽。

    不知道是不是初挽的错觉,她感觉眼前男人的眼神有些恍惚,他好像隔了十八层迷雾,就那么看着她。

    她咬唇,一脸乖巧无辜。

    一切都紧绷到了极致,初挽能清楚地感到自己每一次心跳。

    而就在让人几乎窒息的沉默中,初挽看到,陆守俨眼神深邃到让人看不懂。

    她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对。

    陆守俨:“挽挽,你可以逗着我玩,没什么,随便你高兴,我怎么都行,但是——”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冷意:“别拿这个来逗我!”

    说完,他转身,大踏步往前走,看都没再看初挽一眼。

    初挽懵懵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走得义无反顾,让她只能看到一个冷漠的背影,追都追不上。

    她感觉自己仿佛玩过了火,很可能就这么玩崩了。

    她低头,开始反思自己。

    反思过后,觉得自己确实在挑逗男人方面不太行,她就没这方面天赋,很可能画虎不成反类犬。

    男人不是古玩,爱情也不是商场,砸下重金未必可以一尝夙愿,人心更是不会被手段和金钱所收买。

    更何况他是一个城府很深的男人,心思隐晦,并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掌控的。

    和这样的男人交手,情场商场,稍有不慎,怕是都注定一败涂地。

    初挽耷拉着脑袋,想着,也许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如果一个控制不好,可能下场比选择陆建时还要凄惨。

    陆建时也就是贪钱,九龙杯虽珍贵,她虽然心痛,但是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夜风一吹,她整个人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后,只觉得后背发冷。

    这就像一个人于没有月亮的夜晚行驶在一望无垠的马路上,一念之间,累了,停下来休息,等天亮了,却发现,往前一步已经是悬崖。

    后怕之余,冷汗直流。

    她深吸了口气,低着头,就这么往前走。

    走着走着,不知道走了多远,便看到前方的水泥地面上出现了一双靴子,是军靴。

    初挽抬起头,落入了一双漆黑的眸中。

    他眼神深邃,目光平静,看不出恼,也看不出别的什么。

    初挽也不想说什么,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陆守俨:“走吧,回家了。”

    初挽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来:“那衣服呢?”

    陆守俨:“先去拿衣服,再回家。”

    初挽:“嗯。”

    当下初挽也不说话,就无声地跟着他。

    陆守俨拿了那些大大小小的袋子,挂在了自行车车把上,又把一个包和一个鞋盒都递给她:“你坐在后面抱着。”

    初挽:“好。”

    握着自行车把,陆守俨看着她。

    他略犹豫了下,还是道:“挽挽,别多想。”

    初挽:“我没有。”

    陆守俨:“坐上来。”

    初挽:“嗯……”

    当下陆守俨骑车,初挽坐在后面,怀里抱着买的衣服以及鞋子。

    夜风吹过耳边,初挽沉默地看着路边的灯箱广告牌。

    快拐弯的时候,陆守俨突然侧过头来看身后的她:“抱紧了,别把东西丢了。”

    初挽:“不会。”

    他没再说什么,她也无声地坐在后座上,就那么让思维散漫地放空。

    而就在这种放空中,她记起来上辈子见过的一件“古月轩”,那是一件雍正粉彩,胎骨精密,釉色洁白,匀净明艳,明亮细润,乍看倒仿佛泼了一层浅淡的胭脂水,实在是看得人怦然心动。

    最美不过胭脂色啊…

    初挽那时候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看一眼,每每看到,都觉得心情大好。

    她抱着怀里的运动鞋盒,开始回忆这件雍正粉彩是从哪儿收的来着,多钱收的?

    这辈子一定要收到,不然一定会遗恨的。

    而想到上辈子那些收过的宝贝,自己这辈子不知道是否有缘再见,心里便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惆怅。

    人和人之间,逃不过一个缘字,人和物之间亦是如此。

    只是不知道,她重活一世,哪个和她有缘,哪个又和她无缘?

    她竭尽全力,能够握在手掌心的,又有几个?

    最后少不得叹息一声,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却突然发现,自行车好像停下来了。

    她微怔,有些茫然地仰脸看过去,却见陆守俨正回过头来看她。

    路灯下,她看到他正无声地看着她。

    初挽张了张唇:“怎么了,七叔,不是要回家吗?”

    陆守俨低声问:“生气了?”

    初挽摇头:“没有……”

    陆守俨解释道:“刚才不是针对你,我只是觉得小时候的事情很幼稚,不太想提。”

    初挽点头:“我明白。”

    她想了想,补充说:“其实是我不好,你也应该知道,我就是故意逗你,我不能这样,对不起。”

    陆守俨:“挽挽,我没说你逗着我玩不好,你想怎么都可以。可这是小时候的事,对我来说,幼稚。”

    他抿了抿唇,低声说:“可是也很重要,你刚才突然提起这件事——”

    初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七叔,你不用说了。我说是我错了,那就是我错了,既然自己错了,那我就不会因为这个迁怒你,我也不需要你来安慰我或者解释什么。”

    她淡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至于因为这个无理取闹,你不想提,我能理解,我现在也不想提,希望你也能理解。”

    陆守俨看着眼前的初挽,她清澈的眼底只剩下淡漠的凉意,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楼。

    所以,她的兴致戛然而止了吗?

    *********

    回到胡同的时候,正是各家冒出炊烟味儿的时候,胡同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这让人感觉很温暖,充满人间烟火气。

    初挽低头默默地走着,心里却想,在她人生的某一刻,她也有过这样的记忆,傍晚了,肚子饿了,跑回家,闻到饭菜的香味,便有了倦鸟归巢的温暖。

    不过那都很久远了,过了那么多年,她早忘记了,只有一些仿佛水墨画一般浅淡的记忆。

    陆守俨将车子停在大门下,初挽先进去了。

    一进院子,正好看到冯鹭希从客厅出来,她见到初挽回来,便笑着说:“回来了,这会儿回来,是看了电影吗?”

    初挽点头,笑道:“对,买了东西,看了电影。”

    冯鹭希颇为欣慰:“老爷子今天才和老太爷打了电话,正提起你呢。老爷子说,让你回来后过去一趟他书房,你先洗洗,我估摸着他这会儿正看书,你洗洗脸过去正好。”

    她说的老太爷自然是初挽爷爷。

    而这个时候,陆老爷子和自己太爷爷打电话是因为什么,显而易见。

    初挽也就笑道:“好,大伯母,我知道了。”

    这么说着话,刚放下自行车的陆守俨,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他看到冯鹭希,也打了个招呼:“大嫂。”

    冯鹭希笑吟吟地看着他提着的那一堆:“这是给挽挽买的?买了这么多?你们先放下吧,休息下,差不多得吃饭了。”

    陆守俨颔首,之后看向初挽:“给你放你屋里去。”

    初挽:“嗯,谢谢七叔。”

    她有礼貌的样子让陆守俨怔了下。

    陆守俨给她把东西送到门前,不过他没进去,只是递给她。

    他递给她后,看着她,仿佛有话说。

    初挽疑惑:“嗯?”

    陆守俨敛眸,低声说:“等会你过去书房?”

    初挽听着,便懂了,他自然明白她过去书房,陆老爷子会和她说什么,而这个时候自己和陆老爷子说的话,就至关重要了。

    现在看来这奇妙的一天仿佛一个试用期,试用期结束,一切都变得很微妙。

    初挽故作不知:“对,怎么了?”

    陆守俨默了片刻,才道:“挽挽,我不会说什么来影响你的决定,我也一直说,希望你能冷静,不要冲动,我们的事,你随时都可以后悔,重新选择。”

    初挽:“嗯,我明白,你这是为我考虑。”

    陆守俨:“但是刚才的事,我向你道歉,我当时确实冲动了,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

    初挽听这话,便笑了下。

    陆守俨看到,她笑得浅淡而平和。

    之后,他听到她说:“七叔,你想多了,首先,道歉的人本来就不该是你,你不必这么迁就我,我刚才想过了,如果我们想相处下去,那首先我要摆正我的心态,不能想着你比我年纪大就活该让着我;其次,这件事确实让我不太开心,不过也没什么,很小的一桩事,过去就算了。”

    她坦诚地道:“在我自己的人生大事上,我相信自己足够理智,还不至于因为这个来影响我的决定。我会冷静下来,认真做决定,不会意气用事。”

    陆守俨看着眼前的初挽,消化着她的话。

    在她那过于平静理智的目光中,他听到自己说:“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挽挽并不是单纯的娇软小姑娘,七叔也是曾经跪在父亲的棍棒下死倔着的人,这两个人直接就打得火热也不现实。

    ?

    第

    41

    章

    第41章窗内窗外

    初挽关上门,

    将那些衣服都打开,收拾了收拾,放在了一旁箱子里。

    看着那些衣服,

    她想起陆守俨说的,

    如果两个人分手了会给她记账本,

    不会算她利息。

    她小小发了一下呆,便略洗漱过,拢了头发,

    这才过去书房见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见到初挽过来,高兴得很,

    招呼她坐下,

    又问她喝什么茶。

    初挽笑道:“陆爷爷,我喝白开水就行了!”

    陆老爷子笑得满脸慈爱,

    看着初挽道:“等会吃饭,

    可对你胃口了,我记得你爱吃栗子鸡,

    今晚有这个。”

    初挽:“好,

    我还记得以前在陆爷爷这里吃的那个栗子鸡,可真好吃。”

    陆老爷子这位置,家里的菜都是特殊供应,

    食材全都是一等一的,她确实喜欢吃这边的栗子鸡。

    陆老爷子听了自然也是欣慰,

    前几年初挽一直出去,

    他想见都见不着,

    现在看到初挽这么瘦,

    也盼着初挽好好养养,

    赶紧养胖一点,

    不然现在这样太让人心疼了。

    这么寒暄了几句,陆老爷子才试探着说:“挽挽,今天和守俨出去,你感觉怎么样?”

    初挽笑道:“七叔人很好,做事也稳妥,对我很照顾。”

    陆老爷子微颔首:“今天都去干嘛了?”

    初挽:“我们去试了之前订做的衣服,还买了不少新的,七叔给我买了运动衣和运动鞋,除了这个,还给我买了手表。”

    说着,她便将手腕上的表给陆老爷子看:“我觉得太贵了,不过七叔非要买,还挺好看的吧?就是觉得花了不少钱,让七叔破费了。”

    陆老爷子看了一番那手表,颇为欣慰:“不错不错,这表好,配挽挽正合适!你七叔倒是也挺会办事,至于让他花钱,他可不就得花钱,不要担心,我看他有钱,不花白不花!”

    初挽抿唇笑了。

    一时陆老爷子说起和初老太爷打电话的事:“今天我给你太爷爷打了电话,提起你的事,你太爷爷说,这几天易九爷恰好过来,两个人清净说说话,过几天再让守俨带着你过去一趟,挽挽,你觉得怎么样?”

    初挽自然笑着点头:“我太爷爷前些天就念叨易九爷,他们年纪都大了,肯定愿意在一处。”

    陆老爷子也笑了,倒是好一番感慨,之后才道:“挽挽,说起来,守俨是老来子,没多大他母亲就不在了,我和他上面几个哥哥难免怜惜,纵着他一些,养成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他小时候,我是真愁,这孩子性子倔,根本没法管。好在大一些,竟然顺了,十六岁去读军校,表现一直突出,这些年在部队里也干了一些事,算是为国家流过血流过汗,说起来我这七个孩子,最像我的竟然是他了。”

    初挽便道:“是,七叔很优秀,他那些军功,一般人去哪里得。”

    陆守俨是正好赶上了为国效力的时候,他是1973年上军校,军校毕业后就在军中从最底层的军官干起,到了1979年,对越战争,他二十二岁,正当其用的年纪。

    对于这些,初挽之前并不知道详情,还是后来她无意中看到他的一篇报道,提到他年轻时候的种种,她才知道,他那军功章都怎么来的。

    陆老爷子确实对自己小儿子满意,他感慨道:“昨晚我和守俨谈过了,该叮嘱的都叮嘱了,他也应承下了,他既然应承了下,肯定会对你负责一辈子。我就是怕你有别的想法。他毕竟长你一辈,平时做事太严肃,怕你嫌闷,相处起来拘束。所以挽挽,你也好好考虑考虑,你年纪小,一时冲动,也不太敢作准,还是得仔细考察,多相处,再衡量下到底合不合适。”

    初挽听这话,略犹豫了下。

    选男人这种事,可以认为是一场回归预测,总是会有变量来打破原本的预测结果,只是当她把上辈子的种种,童年时的零星记忆,将那些好的不好的记忆,苦涩酸甜,全都在脑中合并,做了一个带权重的加加减减后,结果最后还是指向那个看起来就是最优的答案。

    于是她道:“陆爷爷,我仔细想过,七叔也许有点闷,但是我这人性子也怪,太闹腾了我也烦,所以七叔对我来说还算合适。”

    陆老爷子看她在那里低头闷想,也是提着心,现在见她这么说,总算是放心了:“好,好,挽挽,你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其实依我看,你和守俨这不是挺配的吗?他对你也好,把你托付给他,我也放心。”

    他便开始说起自己的想法:“守俨也二十七了,年岁不小,也该结婚了,现在你们两个凑成一对,这不是一举两得吗?嫁给他,你就放心吧——”

    说着,他看看窗外,压低了声音,道:“挽挽,爷爷这里给你交个底,守俨在部队那是立过大功的,这次转业,是上面另有安排,现在刚转业,先适应适应,等适应了,肯定是要委以重任。要说我这几个儿子,我看就我这老儿子将来前途最好了。挽挽你就放心吧,嫁给他,你亏不了,我没事再和他多叨叨,他这孩子孝顺,往常也很听我的话,将来就算我不在了,他也得顾着你,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初挽看陆老爷子偷偷摸摸说悄悄话的样子,真是觉得又好玩又感动。

    一时那些低落的心情已经烟消云散,她笑着道:“陆爷爷,听你这一说,我心放到肚子里,只要七叔没别的想头,那我觉得这件事就差不多可以敲定了。”

    陆老爷子听这话:“别的想头?他能有什么别的想头?”

    初挽:“爷爷,我就随口提提。”

    然而陆老爷子却想多了:“你该不会担心他之前那个对象吧?挽挽,你不用多想,那个根本不靠谱,也是别人介绍的,守俨忙,没空写信,两个人也不是太能谈到一处,这不,那姑娘嫌弃守俨三个月没给她写信,闹着要分手,只能分了。你说这样的对象,哪合适你七叔,真结婚了,守俨不能守着家,回头还不是出事?”

    初挽倒是赞同,也就道:“这种肯定不合适,和七叔在一起,得接受他忙事业,不能守着家,必须得有这个觉悟。”

    陆老爷子:“挽挽真是说到我心坎去了,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让他娶你,我算是一下子了了两桩心事。过几天,让守俨陪你回一趟永陵,让你太爷爷看看,你太爷爷要是点了头,我就过去永陵详谈,把这事定下来,到时候看看商量着给你们办婚礼。”

    初挽笑着道:“好。”

    听陆老爷子说了一番安排,初挽从书房出来,回去自己房间,谁知道走到廊下时,就见屋檐下一道挺拔的剪影静默地立在那里,微低着头。

    赫然正是陆守俨。

    初挽意外。

    陆守俨却仿佛听到了动静,抬头看过来。

    当初挽和那双幽深的视线对上时,她顿时明白陆守俨的意思了。

    他在等一个结果。

    初挽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样的陆守俨,心里却在想,他希望得到一个什么结果?

    他希望她对老爷子表达对他的不满,于是他可以摆脱她,彻底得自由,还是说他其实也希望在一起?

    初挽抿唇笑了下:“七叔,你在等我,是吗?”

    陆守俨微颔首。

    初挽:“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她没明确说,但他知道她的意思。

    陆守俨抿唇,承认道:“重要。”

    初挽:“那你希望我说什么?”

    陆守俨有些艰涩地道:“挽挽,我的决定会下得很慢,但是决定了,就不会随便改,我们回家的路上,我已经在想怎么去和你太爷爷提我们的事了。”

    他垂下眼睛:“当然你如果觉得不合适,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初挽听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多少也有些放心了,至少她也不算是非硬赖着要他娶她。

    大家彼此情愿,都理智一些,好好相处,她也不要太贪图别的什么,日子总是能相安无事。

    当下她没再看他,径自打开门,道:“进来吧?”

    陆守俨视线轻动,落在她脸上。

    四目相对,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才和陆老爷子谈过,这个时候,天已经暗了,如果太爷爷不愿意,或者自己表达了不喜,那两个人将回归之前的关系,甚至比之前还要生疏一些,需要避嫌,那自己是万万不会请他进来坐。

    所以她这个动作,他就应该明白谈话结果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样,不需要说明白,彼此自行领悟吧。

    陆守俨低声道:“嗯。”

    他当下进屋,不过进来后,门留了一条缝。

    初挽明白他的意思,毕竟这院子里不止住着他们,别人看到不合适,半开着门是表示光明正大,当下也就没说什么。

    进来后,陆守俨便道:“老爷子的意思是,我以前的事都得交代清楚。”

    初挽不明白:“你之前不是已经交代清楚了吗?”

    陆守俨:“白天我和你说过,回来好好聊这个问题。”

    初挽也记起来了,好像是孙雪椰的事。

    她想了想,道:“我觉得你还是别交待了。”

    如果他交待了,那她不是也得交待,可她的事还真不好交待。

    比如上辈子的事,这个没法交待,不提上辈子仿佛隐瞒了什么,所以干脆两个人都别交待,过去的都不要在意好了。

    陆守俨微怔:“你不想知道了?”

    初挽:“对,不想知道了。”

    陆守俨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她:“挽挽,你是什么意思?”

    初挽疑惑,不过还是道:“本来白天我就随口问问,问过就忘了,七叔你犯不着当真吧。”

    陆守俨眸中便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萧索,他的唇动了动,不过却没有声音。

    初挽看着他,缓慢地解释道:“我就是觉得犯不着,那都是以前的事,干嘛要交待?我们都不至于和别人乱来,如果正常谈对象或者结婚,都没什么,也是人之常情吧。反正我们以后在一起彼此保持忠诚,不就行了?”

    陆守俨垂眸,淡声说:“是老爷子让我交待的,这是任务。”

    初挽一时无言,她想了想:“老爷子没让我交待吧,你要交待你交待,我不想交待。”

    她找补说:“我觉得这样特别没意思,我不想交待什么,又不是犯罪分子。”

    陆守俨看着她,他显然明白了。

    “没关系,我也没有要你说的意思,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初挽:“好吧……”

    陆守俨也就开口,声音没有起伏地道:“我简单说一下,我和之前交往的那个对象见过三次面,其它时候,就是通信交往了。”

    说着,他拿出一叠信件,大概有六七封的样子。

    初挽:“这是什么?”

    陆守俨:“这是我和她的通信,她的信,我虽然还没销毁,但也不好拿出来。我的回信,我都留过备份,可以给你看。”

    初挽看着那叠过分齐整的信,困惑:“给我看?”

    她没想到可以这样,这样合适吗?

    陆守俨面无表情:“为了防止以后麻烦,我都会做一些简单备份,而且我们的信件也可能会被抽查,早习惯了,多一个人看也没什么。”

    初挽听这个,多少有些明白了。

    他之前的单位可能本身就是比较机密的单位,会执行特殊任务,这种情况下,他本身就没太多隐私,这个年代大家也没太多隐私的观念,对于这种事情的处理过于谨慎也能理解了。

    当然了,在这种情况下写的信,自然充斥着马列主义的光辉,别想找到一丝丝谈情说爱的痕迹。

    那必然是“某某同志你好,最近我学习生活非常好,请问你现在思想有什么进步”这种的。

    初挽自然也不会看,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你和这位女同志见过三次面?那你们也不算特别熟吧……”

    陆守俨:“第一次相亲是去年春天,在老爷子以前一位属下家里,见了一面确定了关系,过了几天,我单独陪她去了什刹海公园,我们一起在那里吃了东西,之后我就回去部队了。大概去年夏天,我因为工作的事来北京,顺便探亲,又和她见了一面,不过当时时间紧,只是和他们家里人一起吃了饭。其间我们一直通信来往,信都在这里。”

    初挽听着,他和孙雪椰看来确实感情不深,单独见面竟然只有一次,也怪不得上辈子结婚后孙雪椰直接就红杏出墙了,这么一个婚前没感情基础婚后还两地分居的,发生那种事倒是也正常。

    不过初挽对孙雪椰也没什么好感。

    她觉得孙雪椰的家庭矛盾,那是孙雪椰自己的问题,她自己没法解决,那她肯定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她既然嫁给陆守俨,那就是她自己选择了不要爱情不要自由,而屈从于自己的家族,或者说家族身份带来的好处。人家陆守俨也不是逼她嫁,双方自愿的,结婚后陆家也帮衬了她孙家,孙家得了好处。

    既然是这样,那就好歹遵守最起码的婚姻契约,你再爱得死去活来,别整这种珠胎暗结的事。

    再不济,管不住自己,你哪怕用个避孕套都行,也别给人这么一个难堪。

    毕竟,对不起她的是她家里人,可不是陆家。

    陆守俨是走仕途的,你这样给他后院起火闹出来,那是把他名声放在火里烤。

    至于最后,九龙杯或多或少和孙雪椰有关系,她更是对孙雪椰没好感了。

    这时候,陆守俨低声道:“挽挽,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初挽:“没有,你说得够详细了。”

    陆守俨点头:“好,那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有什么问题再说吧。”

    初挽:“嗯。”

    陆守俨看着初挽,显然还有话想说,但是初挽神情平淡,他也就没再说什么,抬手就要拉开门。

    谁知道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就听到外面的哭嚎声,嚎得还特别惨烈。

    听起来竟然是陆建时。

    陆建时显然是醉了,大着舌头喊着“挽挽”,就要往初挽房间这边走。

    陆守俨蹙眉,回首看了一眼初挽。

    初挽:“不搭理就行了吧。”

    她顺手将留了一点门缝的门长了门闩,之后看向窗外。

    陆建时那么一闹腾,大家伙都往这边看,陆建昆过来了,正要劝陆建时的样子。

    本来陆守俨过来和她说话,也是光明正大的,没什么藏着掖着,但现在陆建时这么一闹腾,陆守俨却恰好从初挽房中走出去,叔侄走个正对面,总归有些尴尬,甚至可能会起冲突。

    初挽便压低声音说:“你站在这里,别说话,我不让他进屋就是了,等会你再出去。”

    陆守俨微颔首,当下站在了门边。

    门是雕花格的,外面一层磨砂玻璃,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这时候陆守俭两口子都出来了,看到侄子这样,自然是劝着。

    但陆建时哪里听劝,在那里哭哭嚷嚷的,喊着说挽挽你出来,你一定要相信我什么的,还挣扎着扑过来要推开初挽的门。

    门被扑打得晃悠起来,外面陆建时一声声地喊着挽挽,陆守俨眉眼便沉了下来,抬手就要推门。

    初挽压低了声音:“别,你这会儿出去算什么。”

    陆守俨的手停在门把手上,侧首,黑眸看着她。

    初挽小声说:“和他有什么好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守俨:“不想让人看到?”

    他声音很低,几乎气音,这让一切格外暧昧起来。

    初挽没懂,略抬头:“什么?”

    陆守俨便不再说了,收回目光:“没什么,我等一下再出去吧。”

    门外,陆建时正在用脚踹门,用了多少年的门板摇摇欲坠。

    这场面实在有些尴尬,外面陆建时大哭大闹,屋里两个人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初挽一度有了自己和陆守俨简直仿佛在偷情的感觉,而陆建时就是那个捉奸的。

    她在心里暗暗感慨不已,竟然有种荒谬感,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看了一眼陆守俨,他垂着眉眼,不动声色地站着,脸上情绪不显,倒是稳得很。

    果然是干大事的人…

    好在陆建时的动静已经惊动了陆老爷子,陆老爷子直接让两个孙子把陆建时按住,说是“丢到水缸里让他清醒清醒”。

    陆建时挣扎着哭着喊着,被拖出去了,才算清净。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总算没人了,院子里安静了,屋子里也安静了,于是初挽清楚地听到陆守俨的呼吸声。

    很平稳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距离很近。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带着几分热意,笼罩着她。

    陆守俨低首,眸光牢牢地锁着她:“挽挽。”

    初挽咬唇:“嗯?”

    陆守俨低声道:“我回房了。”

    他就在她上方,她能感到头顶喷洒的气息。

    初挽:“好。”

    陆守俨该走了,但是他没动,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听到他的呼吸略有些重,眼神也有些异样地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房间好像变热了,初挽觉得不太能喘过气来,她只好试着开口:“你还会去南口驻地吗?”

    陆守俨就那么看着她:“看你的想法。”

    初挽别过脸去:“我没什么想法,你干嘛看我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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