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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南乔霍然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了此前时樾看过的那份手抄mems论文。

    两相比照,字体基本上一模一样。倾斜的角度,连字的方式,都是同一种特立独行的风格。如果这是个小孩的话,在学校一定是最不受老师喜欢的那一种。

    要说两者的区别,只在于论文那篇,锋芒毕露,刚而易折;然而今天签的字,有力道,却锋芒内敛。

    她第一反应是给常剑雄打电话,然而在正要按下他的电话号码时,她转而拨打了另外一个号码。

    “姐。”

    “南乔?你给我打电话?”电话那边,南勤极为惊讶。南乔什么时候给她主动打过电话?

    “姐,我想让你帮我在学院查一个学籍档案。”

    “查谁?”

    “和常剑雄一起的,有没有一个姓时的人?”

    她终于想起来,常剑雄和时樾初见时,有问过他,认不认识一个时某某。

    她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时樾为什么愿意投资即刻飞行?

    他懂无人机,非常懂。因为他根本就是北方航空军事学院出身!他来她的实验室,一次就能抽出那篇对她影响极大的mems论文!

    时樾和常剑雄是旧识,可他为什么要向自己隐瞒所有?

    南勤在北方航空军事学院担任高级行政职务,有权限查看到里面任何一个学生的学籍档案。

    不过一个工作日,南勤打电话给南乔:

    “你查这个人做什么?”

    南乔实话实说:“他有可能就是我公司的投资人。”

    “时俊青?”

    南乔怔了一下,道:“可能是。”

    南勤道:“那你多注意点吧,这人可能有信息盗窃的前科。”她严肃教训道,“你即刻飞行也算是个高科技公司,核心技术就是你的一切,如果被竞争对手窃取,你的即刻飞行马上什么都不是。”

    南勤给南乔传真了一份扫描件过来,叮嘱她阅后即焚。尤其是时俊青曾经是“蓝天利剑”预备队人选,档案的保密程度要更高一些。

    档案左上角是一张一寸的标准寸头照。

    南乔一看,便知道再也错不了。

    俊秀,青涩,充满朝气的笑容。

    和现在的悍然、冷漠,有着截然的不同。

    南乔的目光继而向下,一个醒目的“开除”钢印咄咄逼人地戳入她的视野。

    那么的红,印泥的颜色陈旧老重到开始发紫发黑。

    她看到下方一栏开除学籍的原因说明,突然凉彻骨髓。

    她回头再去拿那一份mems论文,忽然觉得有千钧之重。

    南乔拿起电话,再度拨给南勤。

    “姐,这个时俊青的过失认定,还能翻案吗?”

    “你说什么?”

    南乔又说了一遍,南勤才确信没有听错,声音沉了起来,“什么意思?”

    “丢失的那份mems论文,在我手上。”

    “你再说一遍!”那边,南勤突然站起身来。

    南乔平静地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南勤拿着手机在办公室来回走了两遍,语气严厉地对南乔说:“你当时就那么无知、那么轻信?!”

    南乔咬着牙,说:“是我的错。有什么责任我都承担。”

    “你能有什么责任!”南勤怒道,“责任在常剑雄!在我!我就不该让你来学院给我送东西,和那群学生接触!”

    南乔紧抿着唇,不吭声。

    南勤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这个事情,道:“这个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要翻案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就算还时俊青一个清白,他也回不来蓝天利剑,反而还要牵涉到常剑雄、你、我、实验室相关人员一干人等责任和处分的重新判定,兴师动众,得不偿失。”

    南勤想了一想,说:“如果这样,常剑雄的过去,基本上就要被否定了,前途和声誉会受到很大影响。对你的即刻飞行也没什么好处。而照你的说法,时俊青是已经知道了这一切,但是放弃了揭发常剑雄。”

    “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想清楚了要不要给时俊青翻案,再来和我说。”

    南勤挂了电话。

    南乔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着桌上时樾的档案,嘴唇微微的发青。

    她按下了时樾的电话号码。然而话筒中却传来毫无人情味的女声: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南乔搁下电话,收拾起东西匆匆出了公司。

    一直走到时樾的公寓门前。

    她按门铃、敲门,呼喊名字,却都无人应答。这时候电梯开了,过来一个地产中介,带着一对看房的小两口。

    中介拿着一串钥匙来开时樾公寓的门,见南乔定定地站在旁边,茫然问道:“您是?”

    南乔问:“这家之前的租户呢?”

    中介说:“您说养着三条德牧的那位先生?昨天刚退租,搬走了。”

    南乔道了声谢,匆匆离开。

    他搬走了。就在昨天,奥森公园看到她和石栎在一起之后。

    南乔突然很恨。她恨时樾,恨得牙痒。

    他心里就一点都没有她吗?但若没有,为什么要搬走!

    南乔直接去了清醒梦境。

    酒吧里一如既往的热闹、迷离、炫目,金主们一掷千金。

    南乔冷淡地坐在座位上,拿出一张铂金vip银~行~卡按在玻璃樽上。

    “我找时樾。”

    服务生很是为难:“我们大老板已经很久不来了。”

    南乔冷冷道:“打电话叫过来。”

    服务生:“……”他嗫嚅道,“女士,这个真不成……”

    南乔道:“那么我要见你们老板,和时樾很熟的那个。”

    那张铂金vip卡不是谁都能办的。服务生不知道南乔什么来头,但看她开口便称时樾,哪敢怠慢,立即去了后面找郄浩。

    郄浩刚陪几个经常光顾的老客户喝了几杯,微醉。过来看到南乔,低身坐了下来,不怎么友好地打招呼:“是你啊,南乔小姐。”

    “你叫什么名字?”

    “郄浩。”

    “时樾在哪里?”

    郄浩非常不屑地笑了,“南乔小姐事业、感情,双双一帆风顺,找我们时哥做什么?”

    “我有事找他。”

    “南乔小姐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我需要见他。”

    “南乔小姐!”郄浩加重了声音,道,“如果你是要找他兴师问罪,我绝不会让你见他!”

    他一双眼充满了警惕和卫护,说道:“我们时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南小姐的事情。”

    南乔淡淡问道:“怎么说。”

    郄浩招手,服务生端了两杯酒过来。郄浩拿给南乔一杯,自己一杯,一口饮下,道:“时樾他就是个傻逼。”

    他看了眼南乔,似是豁出去了,下了大决心,道:“既然他不愿意说,我帮他说!”

    “时哥过去的那些事,我想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替他遮着瞒着。你耻笑他也好,看不起他也好,但谁要是到了他那个地步,未必有他的勇气!”

    “你们把他和你的视频放网上去,又有人拿了你俩的照片给安姐看,安姐逼着他和你撇清关系,抢你gp的大单来证明他的决心。”

    “你以为时哥真是为了赚钱来抢你gp的单子吗?不是!他是怕安姐把你们即刻飞行给废了!安姐是什么人也你知道,东单王府井那片儿最值钱的地皮都是她的!她是大庄家!那时候你们即刻飞行才多大一点儿?要钱没钱,要名声没名声,安姐要想弄掉你们,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你知道时哥听说视频传网上去后有多发愁吗?他从阿尔山回来,好几天没睡好觉,想着怎么应付安姐。但他跟你说过吗?他一个字没说!你们要借他宣传,他顺你们的意,他那边的麻烦,他自己顶着!”

    “南乔小姐!你看看你们现在吧!你且好好想一想,如果和gp的合作成了,你们安安逸逸的,坐享其成,会是什么后果?要不是和gp的事吹了,你们被逼得所有东西都自己去做、去搞技术集成,能有今天的成就吗?”

    “时哥跟我说过,他说他懂你的想法,你是要做完全属于自己的无人飞行器,不愿意被他人左右,尤其是国际上的大公司。他从来都不觉得这样的你和强势的gp合作是一个好想法,所以安姐要他夺你gp的单子的时候,他答应了。”

    郄浩越说越是激动,越是情绪不稳。

    “南乔小姐,不说gp,我们时哥投资你们公司,帮过你们多少你们看不到?他可以赚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为什么要和你们即刻纠缠在一起?他这半年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我当时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偷懒,让他带着喝醉的你回去!”

    郄浩又要了一杯酒,整个儿饮下。他说:

    “我们时哥喜欢你,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第35章

    寻找男人的女人

    南乔去过很多地方,但很少旅游。

    欧阳绮曾经鄙视过她:能不能不要把每一次出去放风的机会都整成学术考察?

    所以温笛听见她说要出去旅游三四天的时候,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是硬件就要不断地升级换代,永无止境地创新,稍有一步迟缓,便会被后来者居上。

    有过了前两代ix系列产品的经验,南乔对接下来即刻飞行的发展路径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蓝图。

    目前研发人员的四分之一集中在专业影视航拍无人机的开发上面,产品已经基本成型——八旋翼的“飞天”。“飞天”不像ix系列有着非常时尚而简洁的外壳,却是像裸~露内件的陀飞轮手表一样,能够看到其所有精密的零件和路线走向。八根螺旋翼,在空中俨然一只黑蜘蛛,具有强劲的动力。

    这正是因为“飞天”本来就不是为普通用户设计,强调的是实现在影视航拍中的强大效果。它操作更加精密复杂,功能更加丰富,必须由专业飞手来控制。这正是“即刻传媒”的御用设备和杀手锏。

    而另一边,则是南乔又有了一款新品的构想,研发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南乔把公司的事情都打点清楚了,在三月初出了门。

    她没有坐飞机,坐的是高铁。

    当满眼的颜色从枯灰变作嫩绿的时候,当车厢开始蕴满了湿润温凉的水气的时候,她知道她到了。

    辗转从中巴车上下来,满眼都是金黄的油菜花。黄灿灿底下是醉人心脾的绿。碧油油的群山之间,村落依山傍水,白墙黛瓦,马头墙层层跌落,充满了韵律感。

    南乔背着包走在田埂上,斜阳遍地,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往家里走,田边路上,男人骑着摩托车载着农具,女人抱着孩子往来,停下来聊上两句。

    这个村子并不是婺源的旅游景点,所以没什么游客。处处都还是淳朴的农家气息,其乐融融。

    南乔问一个大嫂:“请问‘越秀英’住哪里?”

    大嫂是痛快人,往小河对面一指,操着一口带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你说时家嫂子啊?住那家,对,就是河对面,石桥头的那家。”

    南乔虽然仍是白衬衫、牛仔裤,外面套了件米色风衣的随性打扮,但那身的气质一看便知道是外地来的城里姑娘。

    大嫂看她模样长得好,笑眯眯地问:“闺女,来找时家嫂子做什么呀?”

    南乔说:“吃过越阿姨做的清明饼。”

    大嫂说:“哎呀呀呀呀!”然后就笑眯眯的不说话了,对着南乔左看右看,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笑意。

    南乔找到了越秀英的房子,是一座非常典型而又普通的徽派建筑,青砖门罩,石雕漏窗,虽然不大,却干净整洁,充满了古朴简淡的气息。

    院子的门没有关,南乔站在院门口,看见院子中种着枇杷树,亭亭如盖。地上是干干净净的青砖,靠着粉墙的边上,生长着簇簇青草。

    屋子的主人端着一个大竹筛子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她大约五十出头,穿着朴实而又整洁的蓝色衣服。她的嘴角微微上翘,温和慈爱。手指上缠了些胶布,一看便知是个特别勤劳的女人。

    她的眼睛很美,和时樾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有一点淡淡的透明。只是她是纯然的宁静,有着这个年纪的人所独有的智慧。看得出,她年轻时也是个好看的南方女人。

    越秀英也看见了南乔。见南乔站在院门边,看着她,似乎目中有所期待,便和蔼问道:“闺女,你找我?”

    南乔:“……”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扯不来谎,张了张嘴,道:“我过来……旅游。”

    越秀英笑了:“怎么来我们村了?我们村小,这个点就没车出去了。”

    南乔回头两边看了看,依旧回来望着越秀英。

    越秀英看她像是蛮无助的样子,说:“这样吧,闺女,我儿子给我在婺源的镇子上买了两座房子,专门给游客住,很干净的,我还一直没动过。我找个人把你送过去吧?你随便住住,我也不收钱的。”

    南乔摇头:“不。”

    越秀英忍不住笑了:“这闺女,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我儿子一样,像个娃!”

    南乔说:“阿姨,我能在您这里住一晚么?”

    越秀英慈祥地笑道:“刚还怕你城里人嫌弃我们乡下人脏呢。我房子小,不过床还是有。闺女要是住的惯,就在这儿住吧。”

    这房子有了些年头,还是非常老式的格局。正门进去一间堂屋,然后四角分别是三间卧房,一个厨房。

    越秀英把南乔安置在了时樾的房间里。她指着堂屋右上角的房子说:“那间倒是一直空着的,但是过世的老人家住过,怕你觉得犯忌讳。”

    她又指着时樾的房间,说道:“这间是我儿子住的。要是他结婚了,这就是他的婚房。不过他一直在北京,看样子也不会回来结婚了。”说到时樾,她脸上总是特别的温柔慈爱神色。南乔看着她,依稀想起母亲对病床上的大姐也曾这样过。

    越秀英说:“这房间我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被子床单都新换的,闺女你就放心睡吧。”

    南乔看向这个房间,墙上有不少时樾的照片,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贴着。一看小时候就是个极顽皮又凶狠的小孩。

    最新,也是最醒目的地方,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二十来岁的时樾穿着空军军服,肃正敬礼,威武神气极了。

    越秀英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里,便笑着告诉她:“哦,那就是我儿子!”

    南乔说:“很像您。”

    越秀英有些自豪地笑了,说:“哎,像他爸多些。只不过……唉,这小子比他爸有出息多了。”

    越秀英去做晚饭。南乔之前看着时樾做过几次,对婺源人做饭的套路大概有了些了解,便帮着越秀英洗菜切菜,还能拌点调料。

    越秀英看着惊讶:“你这城里来的小闺女,怎么这么懂我们婺源菜?”

    南乔淡淡地笑:“看您做,就会了。”

    越秀英问道:“你也是南方人啊?”

    南乔点点头:“h省的。”

    越秀英看着她,越看越是喜欢,边炒着菜边遗憾说:“可惜不是北京的哟。什么时候我那小子能带你这样一个媳妇儿回来,再生个大胖小子,我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南乔望着她,淡淡道:“您是有福气的人。”

    越秀英和南乔投缘,也是家里少有人来住,和南乔的话便一直很多。南乔也是奇迹般的总能接上话,两个人一老一小,竟是十分和谐,晚上还能一起看一个电影频道放的亲子真人秀大电影。

    越秀英仍然没有放弃把时樾推荐给南乔。她说:“这是我儿子投资的呢。”

    南乔淡淡地笑。她问:“您一直一个人在这里住?为什么不去北京和他一起?”

    越秀英和时樾一样,微微地眯起眼睛,像是想起很久之前的事。“北京我待过蛮长时间,还是在这里自在。我儿子有他自己的一片天,他心里有我这个妈就够了。”

    南乔问:“您在北京待过?”

    越秀英叹道:“是啊,我之前关节有毛病,疼起来连路都走不了。我儿子孝顺,在北方当兵之后就找到了一个军医院的专家医生,把我接过去看病。”

    “病是看好了。偏偏是我家老头子惹是生非。”她拉着南乔的手,“也是看你面善,跟你唠叨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南乔点头:“您说,我听着。”

    越秀英说:“我家老头子能干,心眼活泛,就是好赌。因为这事儿,我儿子小时候也没少和别人打架,护他老子。我儿子当时都跪着劝他爸,和他爸打赌,要是他能选上特种兵,他爸就戒赌。”

    “我儿子是真有出息,还真就选上了。那时候我家老头子老实了几年。后来我去北京看病,他也过去照顾我。”

    “我们都是小地方的人,到了北京,那就是花花世界,好多人都坏啊。病差不多看好的时候,我家老头子也得了闲,出去竟然又赌上了。也不知惹上了什么灾星,被人打得只剩一口气。就和我儿子见了一面,就走了……还欠了一屁股债。……那么多个零,我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啊!别说打工还钱,就算是把我卖了,卖十个我,也不值那么多钱!”

    南乔听得心中微耸,亦觉得低沉。问道:“然后呢?”

    “我儿子来了,那些人就说父债子还。我儿子说好。我当时要留在北京打工,虽然我什么都不会,但能帮人做清洁啊、带孩子啊,多少也是钱是不是?我儿子把我送回来,说这事不用我管,他能还得上。我说你不当兵了?我儿子就笑,说当兵没钱,他复员出来了,把爸欠的债换上,我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越秀英提到往事,喉咙有些哽咽。但是说到了现在,却又开心起来。

    “我儿子有本事,是真有本事。那么多债,他后来真还上了,还赚了钱。现在每个月回来,都给我带好多东西——我哪里用的了呀?他说我年纪大了,少干点农活,在镇子上给我买两套房子,收租金就能过好日子了。哎,我都过惯这种日子了,知道他好我就高兴,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啊?在这村子里住着,人都老实,都好,可不比在镇子上和在北京住着省心?只可惜我家老头子享受不到了……”

    南乔感觉到握着她的那双手粗糙然而温暖,倒是过去从不曾感受过的。她对越秀英道:“事情过去就好了。”

    越秀英笑道:“是啊,我现在就满足得很。就每次看着我儿子回来,他孤零零一个人怪冷清的。尤其这回过年回来,时不时就发会呆,我都笑他我还没老年痴呆,他倒是先痴呆了。”

    南乔淡淡笑了笑。

    这一夜,她睡得很宁静。

    ☆、第36章

    找到男人的女人

    清醒梦境这一晚的主题是上海滩。

    既然是上海滩,自然少不了摇曳的具有复古气质的歌女,穿着高叉旗袍或者是打扮得像五彩雉鸡一样的舞女。

    台上的歌手妖妖娆娆地唱着,满场飘荡着迷离又颓废的靡靡之音。底下的客人没了平日的疯癫,却多了几分沉醉,一对儿一对儿地在舞池中相拥,款摆着起舞。

    郄浩看了看手表,问一边儿的赵梓曦:“时哥怎么还没过来?”

    赵梓曦是清醒梦境的二老板,黑玫瑰一样的女人。唇红肤白,漂亮又有气场,镇得住场子。

    赵梓曦说:“刚打了电话,说外面下暴雨,堵车了。”

    郄浩拉开窗帘看了一眼,果然天色漆黑,三里屯炫丽的霓虹灯全模糊在漉湿的雨水里。

    他叹了口气,说:“估计都堵上了。”

    时樾一直到八点多才到。

    他的车限号,打车过来的。身上倒是没湿,可看得出来被堵得有点不耐烦。

    他在郄浩专门留定的位置上坐下,问:“有吃的吗?”

    他白天开会,从早上吃了早餐到现在粒米未进,路上又堵了两个多小时,饿得眼睛都有点绿。

    郄浩看着他的样儿,“诶”了一声道:“得,先上吧。”

    他朝灯控打了个响指,场中的灯光都黯淡下来,台上的歌女画风亦随之一变,唱的是周璇的《月圆花好》。

    从一旁的小道里,几个平时和时樾、郄浩熟悉的哥们,推了个小车出来。

    时樾揉了揉眉心:“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郄浩心想,搞什么名堂?他的安排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全弄砸了。但也得硬着头皮上啊。

    那小车的盖子打开,里面是一个三层的蛋糕,一碗长寿面。

    郄浩说:“时哥,今儿你生日,自己都忘了吧。咱们也不闹大的,就哥几个在这里和你过一下。本来……唉,算了。”

    烛光里,几张熟悉的面庞笑容满满,“时哥,生日快乐啊!”

    时樾站起身来,“呵”地笑了一下,然后又笑:“你们还真是——矫情。”

    “矫情就矫情吧!”郄浩说,“咱们哥几个,能同富贵,也能共患难,就算不给时哥你过生日,也得经常聚聚是不是?”

    这一群人坐下来,切蛋糕,斟酒,笑闹着看时樾吃面。在这旧上海妩媚精致的气氛里,硬是挖出了一小片欢喜松快的天地。

    一个女孩儿跑过来,硬是挤在时樾身边坐下,不悦道:“时樾,你还悄悄过生日!上回的账都还没跟你算!”

    时樾一看,可不是冉苒么?时樾现在心情甚好,指着她,半开玩笑问其他人道:“谁把这个债债放进来的?”

    冉苒不服气说:“我怎么就来不得了?你以为我爸管得了我一辈子?”

    时樾摇头笑叹:“了不得。”

    冉苒一把拉住时樾的手,央求道:“时樾,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就从了我吧!”

    众人爆笑,时樾抽出手,唬道:“别闹啊。”

    赵梓曦坐过来,勾住冉苒把她从时樾身上扯下来,逗笑着说:“小妹妹才多大,这男人你降得住?”

    冉苒气怒地挣开她,说:“我降不住谁降得住啊?你啊?”

    众人还没说话,忽然听到浅淡而又浮冷的一声笑,女人的,轻蔑的,带着十足的气场。

    众人倏然噤了声,朝那笑声望去。

    穿着黑色长裙的贵气女子正款步走来。

    安宁这晚修饰得精致。丰满的嘴唇殷红欲滴,挽着高耸的发髻。肤色雪白到仿佛敷了粉,衣服齐肩,露出两条圆润得没有一丝赘肉的胳膊。和衣服同色的丝质手套却一直戴到臂弯以上。

    谁都没有注意到,场中的客人正在被慢慢清退,只留下留声机典雅悠长的旋律,以及台上歌女细腻婉转的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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