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羡泽提裙看了他片刻,忽然坐在他身上,把被子拽开,手放在他胸膛上,毫不客气地运转金核。她咦了一声:“……我以为你这些日子忙着婚礼,都疏于修炼了。”宣衡对她只吸金核的绝情有些伤心,但还是稳重的摇摇头:“这件事是答应好的,我不会因此懈怠修行。”
他疼得仰头,羡泽注意到他脖颈上的咬痕都快看不到了,低头细细看过去。
他喉结滑动,似乎因为她的靠近而紧张吞咽,羡泽抬起眼睫看他,宣衡半阖着眼睛不说话。
忽然就像是俩人的思绪都汇聚到一点上,在羡泽垂头靠近他的瞬间,他一只手搂住她后颈,仰起头来,咬住彼此。
第109章
宣衡觉得,靠着这种事情升温的感情是不对的。
她不满于他搂抱的太用力的动作,
一脚踹过去,宣衡却握住她的膝盖,翻身紧紧挤着她,
她后脑差点撞到床柜,
宣衡抬手垫在她后脑。
她在气息交错的吻间仰头看了床柜一眼,
呼呼喘|息道:“怎么把上头的摆件都拿走了?”
“怕掉下来砸到人。”他胸膛起伏,大口呼吸道。
羡泽抱怨:“就该把柜子拿走,
全都弄成软垫。”
宣衡抓着她裙腰系带解不开,
一使劲快把她勒死了,
她恼火的拽他头发,
他还以为是因为柜子的事,
吃痛仰头回答道:“柜子留着也能用来放些东西。”
羡泽眨眨眼:“放什么东西?”
宣衡咽了一下:“我不知道,放你觉得用得上的东西。”
羡泽秒懂。
她本来只是欺负他玩,却没想到宣衡真不抗拒,
她眯眼道:“你真的懂吗?上哪儿学了什么东西吗?”
宣衡挤着她,
因不得解而眉头苦恼地皱在一起:“呼……只是找到了些书,我们可以一起习书。”
羡泽笑骂道:“你们凡人真是什么都爱写成书啊,啊你压到我头发了!笨死了,
我真的会装作玩这些,把你往死里打的!”
他确实有点笨拙。
宣衡这个古板人从开荤就没体会过正常的亲密,已经被她彻底带偏,
走不回正道了。他对于她的花招,
总因为理智与规矩而不自主的抗拒,但他又实在是无法招架她的眼神,极其想成为她最知情知趣的爱人。
只是宣衡从习武到掌握事务,
都是起步慢热稳扎稳打的类型,他上手很慢,
一开始总是配合的不好,羡泽笑几下,他总觉得是在嘲笑他,更是羞耻……
羡泽有时候觉得他很笨蛋,她拍两下他的脸不是羞辱是喜欢,她亲吻他几下是奖赏不是爱意,他为什么就不能明白呢?
甚至说,宣衡很多事跟她的理解都有偏差。
羡泽觉得他们性格并不相合,她不喜欢宣衡很多做派,也乐意于将他气个半死;宣衡却觉得是他们陪伴还不够,是自己忽视了妻子的感受,总想要多和她相处。
天啊,那算个屁的相处,羡泽跟他可没有那么多话说。
就比如,宣衡曾经辟谷多年,并不爱五谷饭食,但因为羡泽对凡间食物很贪嘴,他很乐意于安静的陪她一起用饭。
只是羡泽就很喜欢吃饭的时候聊听到的八卦,或者是刷到的墨经坛。
宣衡竟然会手比在嘴唇上,提醒她吃饭的时候少说话,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
他说了几次,羡泽实在忍不了,直接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你这位千鸿叫|床王,天天夜里喊的比唱的都响亮,每次快好了就崩溃说胡话,凭什么管我吃饭说话!”
宣衡脸上挂不住:“小点声!你不要胡说,寝不语说的也是睡觉,不是、不是”
羡泽翻了个白眼:“我就说我就说,要是宣琮在这儿早就跟我聊起来了,明明那么有意思的事,你都笑了还装什么。烦死了,你就是叫|床王叫|床王!下次给你弄俩啰,你都能在床上升堂叫冤!”
宣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她气的拿筷子的手都在抖,然后一放饭碗,转头就走了。
羡泽以为少宫主这么有骨气,夜里估计不回来住了吧,结果到了天黑,他还是默不作声回来了。
羡泽以为回来住,应该也不会跟她温存了吧,结果他在床上挺尸半天,装了不到半刻钟的死之后,又将她拽怀里。
他胸膛上还有她前一天咬的牙印,却严肃又恨恨地说,今天坚决不发出一点动静。
嚯,他不说这话,她还没想怎么样。
这会儿露出如此忍辱负重的模样,她自然手痒痒了。
羡泽先是激将的嗤笑道:“你?*?
不可能忍得住,昨儿真应该拿尺笛录一下,你就知道自己呼哧乱喘的动静有多响亮。还有你什么胡话‘会被勒坏的’‘你给我弄断了’之类的。”
她笑着手拍打了一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硬戳戳的,也没看怎么弄断了。顶多就是留了几道肿了的印子,但你不就喜欢疼的感觉吗?”
宣衡倒吸冷气,耳根红透,怒瞪向她,像是在心里暗暗发誓。
但他到了中途还是输了,鬼知道她手里拿的那个皮尺似的东西是什么做的,他身上不是受辱吃痛,而是那种火|辣辣的烫痒疼,那一道道下来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她还一遍遍强调说什么“少宫主不会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吧?”
终于,宣衡咬的全是牙印的嘴唇张开,他被她拧腰的动作刺|激到皱眉出声。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果然身子一僵,羡泽明明也有几分狼狈,却仰头笑起来:“你真跟被魔道抓了的正派人物似的,坚持了这么久。瞧瞧,都不像样子了,你明天哪怕穿绸衣也要浑身疼痒难受了。”
他气恼愤恨,恨她有意地所作所为,脸上愈发涨红,紧抿着嘴唇,甚至连脸都偏过去不看她一眼。可她笑着笑着,却忽然很欢喜似的在他面颊上亲了几下,甚至亲了他鼻翼上的小痣好几下,宣衡惊喜又困惑
不是嘲笑吗?
怎么又好像她心情很好的样子?
羡泽喘|息大笑:“你要是能嘴里少说点废话,每天回来这么知情知趣,我能跟你做百年夫妻。”
宣衡脑子里只剩下后边那句“百年夫妻”,他心里狂跳,好多海誓山盟的话几乎都要到嘴边了。但他觉得这些事在于所作所为的忠贞,而不在于言语,他不是甜言蜜语的类型,最后千言万语只汇作了:
“手腕疼,你给我解开罢。”
或许因为她这种让他搞不明白的态度,宣衡虽然经常被她气到半死,但又总是被她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陷入完全无力挣扎的被爱与焦虑的漩涡。
就在这从起来就吵吵嚷嚷,到晚上又骂骂咧咧的日子里,床柜的一个个小抽屉,渐渐也都填满了。其中羡泽从自己的宝囊找到的道具不过十分之一,剩下大半都是宣衡不知道怎么寻来的。
宣衡知道她喜欢珠玉金银,千鸿宫也最不缺这些,便时常放在锦缎木盒中送给她。
羡泽第一次收到的那支彩翠花簪就很喜欢,但宣衡回来之后,看她习字写诗时便神色别扭,到了床帐合拢,他忽然问她,为什么不把他给的礼物拿出来。
羡泽皱眉:“至于吗?就送个簪子,我夜里还要戴在头上感谢你啊?小家子气!”
宣衡怔愣:“不是,你没发现盒子有夹层吗?”
羡泽呆住,翻身起来就要去找那锦缎木盒。宣衡则对自己的行为后知后觉,面红耳赤的要夺回木盒,说盒子里什么也没有
最终还是羡泽抢过来,打开下头的夹层,就发现一枚法器玉环躺在底部,她捡起来,蹙着眉头:“这什么?没有这么小的手镯,也没有这么大的戒指,法器吗?咦,怎么有点灵力就只是缩小了些……啊!”
她反应过来了。
忍不住抬眼看向宣衡:“咳。这、法器还能这么用。不愧是你们凡人。”
宣衡已经快被蒸熟,他夺过去想摔了,羡泽连忙抱住他:“别呀!让我试试,不好玩再摔”
事实证明。好玩的并不是东西,是人。
羡泽心满意足地擦干净,放在了最唾手可得的小抽屉里。宣衡那时候都冷汗涔涔,意识迷糊的抱着她,脑袋抵在她怀里,想要得到点她的安抚。
她伸手抚了抚他脸颊,两个人不着急去洗澡,就这么挤在一起,他的头发气息弄痒了她,她便缩着腰笑起来:“宣衡,你有点可爱的。”
宣衡脑袋贴在她小腹上,怔愣的抬起一点脸看她。
这话奇怪又肉麻,宣衡却眼睛一酸。
不知道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宗亲长老,那厌恶失望的父亲,那些讨厌他严苛做派的弟子,听见这话会怎么想。
天底下会拿这么奇怪又充满感情的词形容他的人,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了?
宣衡嘴唇动了动:“……很多人都觉得我很讨厌的。”
他以为她昏了头才说这种话。
可羡泽拨了拨黏在他脸颊鼻翼上的发丝,她也蜷着,两个人像是挤在一起的腰果、豆荚,她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对着比她高大许多的宣衡,还是又笑着说道:“哈,你是挺讨人厌的,但也有那么一点点可爱吧。”
天。
宣衡觉得自己太完蛋了,仅仅是因为这句口吻,他就很想哭。
他就很想说:那就够了,这个词也有值得爱的意思吧,那有一点点就够了。
以前,他总在这个时候后悔与享受,后悔自己在刚刚昏头时狼狈的反应,享受她最放松的温存。
现在他明白了。
他同意这些逐渐加码的行为,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拒绝她之后,看到她的移情别恋,更重要的是他……喜欢。
他喜欢羡泽的注意力与情绪,被他的反应牵动;他喜欢羡泽的热情与好奇,只因为摆弄他而燃起。
每次到最后环节,都恨不得向她自我折辱、甚至主动承认自己喜欢这些,来引起她更动情的话语他便觉得自己是她欲|望的源头,是她激|情的烛芯,带来他周身的战栗与狂喜。
宣衡觉得,靠着这种事情升温的感情是不对的。
可他们却真的因此变得更熟悉更亲密。
自那之后,送首饰等于送……,这似乎成了二人之间的某种默契。
在某次冬日年节的时候,他照例还会有所谓的“家宴”,父亲不在,往年都是他和宣琮二人吃饭,如今比往常家宴多了羡泽。
他也送给了她一件吉祥寓意的珊瑚金璎珞,羡泽在饭桌上打开礼盒,对璎珞只是扫一眼,然后就开始抠那个木盒的缝隙。
宣琮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宣衡正去拿了给宣琮的礼物,回头才看见她的动作,急道:“这次没夹层!”
羡泽抬眼看向他,略显失望道:“……哦。”
宣琮目光在这二人之前来回看了看,忽然自嘲的笑了笑,低头去拿酒盏。
宣琮总是碰到二人发生口角,羡泽对上宣衡总是几句就没了耐性,说话也不好听,宣衡又是要面子的性格,好几次被她气到甩袖而去。
他便以为羡泽和兄长确实是硬着头皮做夫妻,感情并不怎么好。
再加上羡泽也照旧来找他,俩人时常饮酒玩闹,聊许多千鸿宫内外发生的事,他看到宣衡每次气得脸色发黑地来寻她,宣琮总觉得她过得或许有些压抑。
几次他在廊庑下远远见到二人,宣衡明明看见了他却装作没见到,只是圈住她,或相拥或亲吻。宣琮都认为兄长是缺什么找补什么的,宣衡必然是没有得到她几分真心,所以才想在外头表演出恩爱模样。
但宣琮有时候也觉得,羡泽也在外太给他面子了,是顾念他是少宫主吗?为什么他的亲吻,她从来不拒绝?为什么他的搂抱,她也会将脸靠过去几分?
宣琮对自己的定位,是她的知己。
直到这会儿看到俩人之间的互动,宣琮忽然觉得夫妻或许就是不一样的。
如此长久的相处,他们之间必然会建立起外人所不知道的秘密的堡垒。
他应该从羡泽从不对他讲起兄长的事时,就明白了在她心里也是内外有别的。
从成婚的那一刻,他就变成了外人。
……兄长豁出去也赌赢了。
宣琮知道,虽然兄弟二人争锋相对,但从小宣衡对他就不算差,在他自暴自弃后甚至想帮他,对他的胡作非为总是兜底;而宣琮虽然恨不得天天气死他,但也在无数人的撺掇与挑拨下,从来没有害过宣衡,甚至兄弟二人也联手解决过内部的敌人。
但此刻,宣琮真有种要撬进这段关系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再这样看下去,宣衡和她真的就要变成夫妻一体了。
而就在这时候,宣衡朝他举杯道:“不敬你嫂子一杯吗?”
宣琮偏头看向他。
宣衡目光从他双眼落到他手边的杯子上。
宣琮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觉得羡泽顺着宣衡必然是有所求的,他不能让她下不来台。宣琮思索片刻,拿起酒盏,脸上已经笑起来,正要起身抬手敬她
羡泽忽然放下筷子跑出去,笑道:“哇!下雪了!”
她在院中环顾四周,四周群山落白更快,夜色中早已是一片雪色,也有雪花飘飘摇摇落下来。
羡泽转头向屋内,这才发现兄弟二人坐在屋内,愣愣的望着她。
宣衡恍惚的看了她半晌,才露出一点笑意,对她摆摆手,让她不必在意,且去玩雪。
他垂头动筷,对宣琮道:“你不打开礼物吗?”
宣琮没有放下酒盏,反倒自己仰头一口饮尽,打开了盒子。
里头是一对耳环,是宣琮最经常佩戴的那种长串玉坠的款式。
而盒子里另一件,是掌管东山别宫的玉印。
宣琮拿起耳环,笑:“哥,送这个有点暧昧了啊。”
宣衡目光落在院中的羡泽身上:“咱们都有喜欢的东西,都有想要的生活。你能无忧无虑的闲散至今,背后也是我在庇护你,你一直都明白。”
宣琮微微抬起眉毛,手指摸了摸耳环的珠子:“……那玉印是什么意思,要赶我走?”
宣衡啜饮了一小口酒:“伽萨教袭击了东山别宫附近的两处地点,杀了三十一名弟子,你一身本事也不能光懒着,我要你亲自去解决这件事。这些弟子被杀也与一些在东山别宫留存下来的麻烦有关,没人比你更适合解决。”
宣琮把玩着那枚玉印的手指顿了顿,看向他:“好。只不过,你成婚之后,对很多事都更势在必得了。”
宣衡看了一眼宣琮脸上如戏子般掩盖真面目的妆容:“我记得父亲闭关后,你自己就开始随心所欲的装扮,对他人眼光也不再在意了。那时候我不理解你,但现在我懂了。我也不那么在意别人眼光,只在意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了。而我想要的只有一件事。”
宣琮望着他,忽然笑了一下,拍了拍宣衡的手背:“哥,如果她的身份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就是在痴心妄想。我记得小时候看古籍上说过,鸾仙焚火而死之后可在诞巢中重生、忘记一切,而你只会死后化作枯骨。”
宣衡面上一惊,目光如刺望向他。
但又想到或可能是羡泽对他说出了身份,眉头皱了皱,仍是道:“我们是天造的缘,我也不在乎那些,只要长相厮守几十年,也心满意足。”
宣琮眉毛抬了抬,正要抽回手。
宣衡却按住他手背,像是推心置腹般靠近了些,眸中却闪烁着威胁:“你既猜得到她的身份,也该知道,她不懂人间事也是正常。但你不该不懂。若是再让我见到你不躲不避的与她混在一起,我只会扇你。”
宣衡抬起嘴角:“而她也不可能心疼你,她只会故作惊讶的捂着嘴,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
第110章
少夫人娉婷跟在宣衡身后,远远朝垂云君看了一眼。
他说得很对。这像是羡泽的性格。
宣琮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宣衡已然知道了她的本性。前一段时间,
还有几位长老先后惨死,证据全都指向了宣衡,这不是他下手不干净,
而是他有意要替羡泽隐瞒并指向自己。
宣衡什么都知道了。但他们依旧如此和谐地相处在一起……
宣琮越是心里憋得慌,
越是笑道:“兄长,
我听说除了青鸟、苍鹭那样极度忠贞的神鸟,绝大多数神鸟都是享乐爱玩。说不定你这连大房都算不上,
人家在外头还有家,
还有别的好几任丈夫,
你跟我斗又能斗出什么呀?”
这比想象中更戳到宣衡的痛处,
宣衡怒瞪向他,
拿起旁边的酒杯几乎就要泼到他脸上。宣琮就想要这样的闹剧,却看着宣衡用力到发白的手指微微松开了。
宣衡缓缓吐气道:“你知道我是与她是夫妻就好,跟谁都也与你无关,
你只要恭敬叫嫂嫂便是。”
宣琮看着他故作平静的神色,
转过头去,果然是羡泽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看他们俩。
宣琮:“怎么了?嫂嫂有事找我们?”
羡泽:“一个人玩雪怪没意思的,陪我呗。”她说这话,
目光在二人脸上游走,最终对宣衡伸出了手。
宣衡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起身走到了院子中,
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院子里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
羡泽忽然笑闹起来,宣衡走动几步,咬牙切齿叫她名字,
宣琮在暖阁中侧目看过去,她似乎刚将一团雪塞进了宣衡衣领里。
羡泽也像要叫宣琮过来玩雪,
但宣衡牵住她的手:“说好了要陪我一起写春联的,走吧。”
到宣琮将桌上的酒都独自喝完,脚步有些踉跄出门的时候,侧间偏房的窗子正开着,她拈着笔,将笔杆戳在下巴上思索着,宣衡在身后圈着她,开口提了几个字眼。她眉眼含笑,嘴上虽然似乎在骂他,却落笔成行。
到过几日,宣琮出发准备去往东山别宫前,与宣衡告别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两行对联被装裱后挂在鸿鹄殿内殿门下。
宣琮只是望着那两行字,忽然咧开嘴笑起来,一瞬间头脑清明。
……
“我以为你不会想出来的。”宣衡立在云车的露台上,看着她戴上帷帽。一身宽袖青色长裙,除了是锦缎外罩着云纱,周身没有一点花纹,衬着她腰间玉衡更如草叶露珠一般显眼。
“你羽翼刚刚痊愈,或许可以好好修炼养伤。”宣衡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伸手替她捋平帷帽的轻纱。
初夏时,宣衡从千鸿宫的禁库深处寻来了几本旧典拿给她,羡泽这才发现这书册讲到了夷海之灾前群龙彼此内斗之时,真龙盘踞山顶,以雷电为自己疗伤的故事。
不过其中也说到了当时很多神鸟负伤,衔草食果以疗愈翼伤。
正好千鸿宫雨多雷也不少,她独自离开千鸿宫,尝试吸纳那些白雷恢复伤势,真让她双翼、鳞身恢复了不少,只不过内丹还没有恢复的端倪。
当时她不告而别,还把尺笛扔在了桌子上不带走,宣衡根本不知她去了何处,甚至觉得她说不定再也不回来了,几天几夜未眠的在屋中等她。
等她回来好似没事人一般,宣衡气得嘴唇发抖,跟她争执起来,最后还说不过她。
她反而扔了茶碗,还气呼呼的埋怨他,道:“你给了我典籍,我找到方法去治愈自己的双翼,还想着回来给你报喜,结果见了你就这幅脸色!我告诉你我不只是这一回要消失,我以后说不定突然办事,又走十天半个月!”
宣衡哪里斗得过她这样不讲理的神仙,气得要死不说话,俩人冷战了两个时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又在洗完澡盯着彼此,眼神在空中打架,然后要撞死彼此似的冲过去,稀里糊涂的啃到一块去。
他头一回用上牙齿,仿佛要把她嘴唇咬出印子来,羡泽气得拽他头发,二人打到气喘吁吁,他总算软化口气,道:“你以后去了哪里,要与我说一声,至少让我知道要等你多久。”
羡泽呼呼道:“我不一定记得。但如果我想让你知道我去了哪里,我会带上尺笛。”
也就是说不想让他知道去哪里的时候,她就会不带尺笛。
宣衡彻底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表面看起来他是已经大权在握的少宫主,但实际上他才是困在这里的笼中鸟,她娇小的身姿从笼条缝隙中挤进来逗弄他,跟他在鸟笼中玩过家家,玩腻了便能转身而去。
而他只能在笼中眼巴巴看着。
只是羡泽恢复羽翼之后,似乎都在潜心修炼研究,宣衡以为她不会愿意来仙门大比这种当年的敌人环绕之地,可她却主动要来。
仙门大比本应十年一次,但由于东海一事之后,各个宗门人才断代,再举办仙门大比,就很容易让外界发现旧一代的中坚陨落,新一代还未成长的青黄不接。
三大宗门便都不提仙门大比一事,仿佛它根本都不存在。
直到这一年,元山书院又旧事重提,许多宗门纷纷响应,这也是宣衡占据千鸿宫核心位置,让卓鼎君逐渐退出历史的机会,他无论如何都会参加。
开春之后,仙门大比正式在汀山举办。此处江河环绕,曾经是一片平坦的高原,但随着夷海之灾,这片如同刀削的高原成为了仅仅比水面高几十米的平原。仙门大比确定后,此处搭建仙门大比的石台会场,周围悬飞或停泊着各大宗门飞舟云车。
宣衡本没有打算和她一起去,毕竟参与仙门大比的许多宗门,都参与过东海屠魔。虽然当时在东海没被杀的人,回来之后也在这几十年内莫名被杀或病死,但她去也有些危险
但羡泽决意要去,他知道他是拦不住的。
羡泽虽说双翼受损不能飞行,但她毕竟是仙体,还学会了许多千鸿宫的功法,也早就会御剑飞行,她一直以来自由出入千鸿宫,如果宣衡不带着她一起去,她也必然会出现在仙门大比的会场上。
那何必呢。
此刻羡泽说要做少夫人打扮,跟在他身侧去凑凑热闹,宣衡皱眉道:“你不会喜欢闹腾的,不如你在云车中多歇一歇。”
羡泽头发挽作妇人髻,露出一截白皙脖颈,帷帽轻纱遮掩住她的面容,只依稀能看见她红唇弯起:“昨日我站在这里多看了一会儿,你便问我认不认识垂云君。难不成着垂云君是什么样的美人,怕我被迷了心窍?”
宣衡看向云层下方的仙门大比会场,片刻后转过头来:“什么美人,不过是个曾经化神期的半残罢了。”
昨日,她起来之后不过是在露台上看着仙门大比第一天的各个门派登场,他便追问她是不是在看垂云羡泽装作不认识,心里却疑问:他怎么知道她认识垂云羡泽依稀感觉到:他知道她杀了那些长老,知道她前来千鸿宫目的不纯,但他也很愿意装傻,很愿意盲目的栽进来。
宣衡只是劝了一句,她脸上就露出了“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扒光了所有衣服都烧了让你也去不成”的模样。
宣衡叹口气走进屋内,抱起架子上的沃舟琴,羡泽放下帷帽的轻纱,伸手道:“我给你抱着琴吧。你不是在外头都要扮演威严的少宫主吗?”
宣衡眉头皱起来:“你有什么话直说,不要说这些怪话,是不是又想骂我?”
羡泽咬牙:“我哪里骂你了!对你好点你也不知道,我就想越隐形越好,抱着琴跟在你旁边,不是显得像个百依百顺的妻嘛,快给我!”
宣衡本想说不用,但奈何她执意如此,掰开他手指头把琴夺过去,抱在怀里,白皙手指隔着缎面的琴罩,差点抠着琴弦,宣衡给她挪了挪手的位置。
羡泽被他挪着手指的时候,忽然问道:“那你母亲会不会也来参加仙门大比呀?她不是元山书院的九势护法吗?”
宣衡也有些迟疑:“不会吧,父亲说她闭关多年。”
羡泽:“那你也不知道她究竟在何处闭关呀,而且哪怕元婴期也不过两百多年元寿,你都这么大了,她要是从你小时候就开始闭关,那都快闭关了几十年了吧,小半辈子都在闭关有什么意思呀?”
宣衡其实也思索过这个问题,但他此刻也答不上来,父亲甚至没跟他提及过母亲的全名……
羡泽却高兴道:“要是你母亲也去了仙门大比,肯定会知道咱俩成婚了,说不定还能碰上面,你要怎么介绍我?可不许说我真身!”
她口气这么轻快,宣衡也忍不住往好的方向去想,若是真的有一场偶遇,他一定要牵着羡泽与母亲聊聊天,问她洞府何处,二人以后年节也要多去拜访她
快出门的时候,宣衡有些不适应。
他头一回是自己空着手,羡泽抱着东西,甚至还娴雅沉静的垂首,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半步。宣衡两只手不适应的攥了攥,忍不住转头看她:“……沉不沉,要不还是我拿着吧。”
羡泽在帷帽下瞪着他,腾出一只手,拍在他屁|股上:“快点走了!”
宣衡握住她的手腕,咬牙道:“你在仙门大比上,可不要做这种举动!”
千鸿宫少宫主成婚的事情,一直也不算个秘密。
宗门内弟子从未见过,也多有传闻,传到墨经坛上更是有千百种说法。有人说是世外高手,有人说只是貌美侍女,有人说是什么奉子成婚,有人说是卓鼎君要求他联姻后才能继位。
还有人说宣衡根本没有成婚
宣衡玉冠青袍,冷淡严肃走在前头,而一位神秘女子头戴帷帽,微微垂头跟在他身后。她挽妇人发髻,青裙如烟雨蒙蒙,抱着他的沃舟琴。
琴罩络穗摇摆,宽袖兜满轻风,而她腰间挂着的玉衡,正是少宫主的信物,身份不言而喻。
此次仙门大会上诸多宗门都瞧见二人身影,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交头接耳起来,连千鸿宫自己的长老弟子也几乎没见过少夫人的真身,几乎无数双目光锁定在他们身上。
轻纱帷帽笼罩住那神秘女人看轮廓也极美的五官,而她好似不在意周遭,只有倾慕的目光落在宣衡的身后。
宣衡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过脸去,似新婚柔情一般凑在她耳边喁喁道:“……不只是手,你也注意注意眼神,能不能别这么看我了,这是出门在外!”
羡泽轻笑,柔情万千地靠近,低声道:“抱歉,我不应该出门的时候拍你屁|股的。我忘了昨天……肿了吧。啊,仙门大比要坐大半天呢,你不会坐不住吧。”
宣衡咬牙:“没肿。我也不疼。”
羡泽恍然大悟:“那看来你的极限比我想象要高很多。”
外界瞧着二人喁喁交谈,料想也只是俊男美女,恩爱夫妻,除了些好奇心重的年轻孩子,大多人的注意力便没有太放在这位少夫人身上了。
羡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千鸿宫毕竟是三大宗门之一,在仙门大比之中所占据的席位也相当多。千鸿宫也在宽阶看台上,设置钟鼓乐器、青幔遮顶,其中正中有多处筵席和帷幕分隔开的坐席,宣衡与羡泽二人正要落座其中,却瞧见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拈着瓷壶倒茶。
羡泽惊讶道:“宣琮!”
宣琮回过头来,他稍稍瘦了些,眼中含笑,看了宣衡冰冷的目光一眼,才起身笑道:“嫂嫂。没想到我直接从东山来了吧。”
羡泽问了他几句东山别院和伽萨教的事,宣衡竟然没有打断他们的谈话,羡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明心宗的位置,就在千鸿宫的斜对面。
相比于千鸿宫三百余个坐席,明心宗在这次仙门大比只有十个左右的坐席。
头顶撑了一把凡间的油布大伞,连门派的幡旗都没有,唯有一块木牌立着,甚至有些散修的座位看起来都比他们有排场。而那位被人以为早就死了的垂云君正坐在阴影中,旧衣散发,垂眸巍然不动。
这还是时隔这么多年,羡泽头一回在日光中看清他。
宣衡转过头来,和羡泽四目相对。
她嘴唇一弯:“也没有那么美人。”
只是很快,宣衡就后悔带羡泽前来仙门大比了。
他万没有想到,元山书院新任院主丁安歌,竟然在众人面前倡议,将此次仙门大比获胜的奖励,定为了东海沿岸的那一大片荒地。
第111章
葛朔忍不住伸手,摇摇头道:“你肯定哭过。”
宣衡听到的第一反应是忍不住侧目看了眼羡泽的反应。
帷帽遮住她的面容,
一切都看不清楚,她像是没听到一般平静,甚至转头让宣琮再给她满上新茶。
东海虽灵力丰沛,
但在当年东海屠魔时,
便被伽萨教血洗过。多年来各个宗门虽然隐瞒东海的事,
但却已然对真龙心生恐惧,生怕落脚东海周遭会被未死的真龙报复,
周边基本只有一些凡人城镇。
而对于当今天下的格局而言,
夷海之灾后的土地本就狭小碎块,
各大小宗门都已经将南北瓜分的差不多,
剩下既有灵脉又空闲的地块确实不多了。
若是大宗门得到东海便能建立分舵别宫,
壮大势力,小宗门则可当众确立了属地,站稳脚跟。
只是他心里憋火。
当年的事没完,
现在才过了多久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敢染指东海那片地方了!
宣衡决不能同意这个提议,却没想到最先站出来的人不是他。
元山书院那边刚刚开口说“诸位意下如何”,钟以岫便立刻起身开口道:“不可!”
元山书院也想到了会有人反对,
但没想过会是犄角旮旯里的小门派,院主丁安歌想要忽视,但很多人已经惊呼出口:“是垂云君!不是都说他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吗?”
“天,
但看他似乎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是受了重伤吗?”
“这可是活着的为数不多的化神期了吧……”
丁安歌也不好再忽略钟以岫,偏头道:“垂云君为何这么说?”
钟以岫微微启唇,却在无数双眼睛的凝视下沉默了,
手指捏紧衣袖。
羡泽轻笑一声。
宣衡听不出她这声莫名的笑背后的意味,心也提起来:难不成钟以岫想揭开当年的事?如今这个情况下,
他说也不会有人信的,反而会让明心宗无法立足!
钟以岫却只是目光扫视一圈之后垂下眼睛,更让场上为数不多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心里突突乱跳,但他半晌后只是轻声道:“东海沿岸,不属于你们。”
还是他身边的明心宗宗主钟霄更通人情|事理,起身替他说话:“往年从未有过以地域为奖励,在仙门大比上确立地块从属之事,这并不是个好头。这次分割了东海沿岸,下次会不会是分割某些实力不佳的小宗门世代生活的宝地?”
这瘦小的女人倒是聪明,四两拨千斤的引起周围其他中小宗门的恐慌与反对。
只可惜她还是不太懂三大宗门长年的倨傲,元山书院的心思说不定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而且他们也不在乎那些挥挥手就会消失的小宗门怎么想。
丁安歌正要开口,宣衡觉得是时候自己添把火了,起身道:“正值伽萨教肆虐之时,将东海那处曾经有诸多宗门与伽萨教血战的土地作为奖励,元山书院难不成是希望谁接手后,就成为进攻西狄的号召者?”
果然这话说出口之后,所有人都将话题转向了伽萨教的问题,特别是三大宗门深受其扰
宣衡给东海沿岸赋予了这样的意义,仿佛就变成谁赢了谁就变成天下仙门之首一般。
丁安歌看局势不对,将目光投向了他身旁一位肌肤黝黑的师妹,那师妹坐姿狂放,手指把玩着水果,环顾四周,对他耳语片刻,如同军师。
果然,元山书院也没有能赢下仙门大比的把握,丁安歌只好退了半步,说什么等比出结果再从长计议,他们只是希望东海宝地不要被这么空着。
钟以岫嘴唇抿紧,对此事展露出坚决的反对,他还想改口,钟霄攥住他衣袖摇摇头,钟以岫垂下眼睛不再说话了。
到各方选派弟子、比试开始的时候,元山书院那边也有人过来,说宗主丁安歌与宣衡有些要事想要商议。宣衡看了一眼羡泽,她正在跟宣琮玩叶子牌,仿佛完全没听到东海的事情。
他走过去握了握羡泽的手,耳语几句,羡泽晃了几下他的手指笑道:“那我要坐你的位置看他们比。”
宣衡点头:“当然可以。累了就回去歇着,有什么事就使唤宣琮吧。我尽快回来。”
可是等宣衡几个时辰之后回来时,羡泽却不见踪影,只有宣琮懒懒靠着椅子,膝头放着沃舟琴。
“羡泽去哪里了?”宣衡心中一跳。
宣琮笑道:“她说要去找你了,你没见到。少来这个脸色,我还能拦得住她吗?”
在仙门大比的会场,她竟然到处乱跑,万一被人发现身份
宣衡刚要拿出尺笛,宣琮却从琴罩下头取出她绑着红络的尺笛:“她压根没带。唔,估计是见老情人了?”
宣琮本来只是开玩笑,宣衡却盯着尺笛,脸色有些难看,他猛地转过头去,就瞧见明心宗的坐席处,垂云君的位置也是空着的。
仙门大比会场外。
临时搭建的廊道鲜有人经过,在廊道旁的树荫下,羡泽激动的抓着男人的手,几乎要跳起来,帷帽轻纱飞扬:“葛朔,你真的找到他了?!”
男人竹笠下的面庞忍不住弯起嘴角:“哟,田鸡下锅了,蹦这么高呢。”
羡泽伸手就去戳他肋下:“你又嘴这么毒。他现在还是一枚蛋吗?你没带过来吗?多大的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