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但羡泽落地的瞬间就去按照跟阴兵们的计划,去找留存的地图货币,然后头都不回就往六壬乡走了,根本没有管身后。对于宣衡来说,一两日找不到她的话,他们可能就再也碰不到了。
此刻真要落入一群魔修之手,被当做玩物卖掉,他绝望也正常。
羡泽按住自己想出手的冲动。
万一他是故意卖惨的呢,她岂不是被拿捏了?
他现在这样也活该。
大不了,等这群人真的要杀他,她再出手也来得及。
而且听这群人的意思,照泽进不去,但带着宣衡这样的仙门人士,反而能成为进照泽的敲门砖?
那她确实可以不买犬妖,而是牵着他上路。
第92章
羡泽往后撤了半步,躲开他的手:“脏死了,先别碰我。”
接下来的几日,
羡泽都跟着这些魔修,她才发现这群魔修算得上是“人贩子”。
他们带着一列庞大的甲虫,甲虫后背上驮着金属笼子,
有些笼子里装满身躯是柔嫩花瓣、面容更是艳丽的花妖;有些则是内脏器官被养得庞大、涨得肚子都如透明水袋般的蛴螬精。
其中雅间独笼的就是宣衡,
他哪里还看得出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少宫主,
脖子上套着锁链,那荆棘从他身上生长,
攀附在笼子的铁柱上,
要他无法移动分毫,
面色苍白恹恹。
中途,
这群贩子还穿过了一段弥漫黑烬的谷底,
这群魔修倒是知道给自己戴上面罩,却完全没管宣衡。
羡泽知道黑烬的厉害,也不敢随意穿行,
只得跃至短短山路的另一端。甲虫车队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走出了谷底,
但她再见到宣衡的时候,他神智已然不清,嘴唇翕动在诉说着,
显然陷入幻觉。
他在幻觉中偏执地想说些什么,可之前被击伤时贯穿他口中防止他自|杀的荆棘仍然在他口中,嘴角鲜血大团大团溢出
他的灵力快撑不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神魂都要被魔气侵蚀坏了。
离开谷底之后,
这群魔修在道边暂歇,其中那个蜈蚣魔修也发现他快死了,转头去跟同伴商议:“真不行就给他吃几枚虿虫丸,
保持原样不死就行,只要到了照泽脱手送卖,
烂在别人手里也跟咱们没关系了。”
“真活不长了?瞧着怪可惜的”铁刺魔修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看向他们燃起的营火。
窈窕的身影立在他们几个刚刚扎营的地方,拿起他们刚烤熟的肉串,靠近头纱嗅了嗅。
“谁?!是哪路的,不知道我们‘旁不肯’吗?”
那女人笑起来,看气息像是魔修多年的高手,却丝毫不见得外形有何变化,或许也满面脓疮,只掩盖在了头纱之下。
她转瞬间靠近,横起手中那寒光涔涔的巨刀,如砍瓜切菜般狂乱地朝他们劈砍而来
这女人!
数个魔修连忙应对,铁刺与荆棘袭击而去,羊角魔修蜷起身子,如厚甲护身的滚滚车轮,朝她撞去。
她猛地朝后下腰,却像是裙摆下有条尾巴撑地一般,灵活的弹身而起,乌沉沉大刀甩出去,转瞬间便剖开了其中一人胸膛。
受伤的铁刺魔修哀叫尖啸,其他魔修冷眼忽视,并不相救,但这铁刺魔修疼得满地打滚,乱发铁刺,反而影响了其他人围攻羡泽。
她根本不把这几个人当真正的对手,短靴飘荡,手中幻化出环绕周身的冰晶,掀起风卷,像是一个忽然学会了很多招式的强大顽童,在把每一个杀招都拿出来把玩品评一番。
简直是把他们当练武场的稻草人了。
蜈蚣魔修爆开连串的荆棘,掀起的劲风微微撩动她的面纱,却看她头纱下容姿惊艳,周身察觉不到变形异化之处,仿佛魔修多年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而且她招式也透露着仙门风格,难不成是仙魔两界通行?!
前一段时间,就听说出现了一队这般能够在魔域使用仙术的怪人,而且还分组起来,有的杀妖有的采矿有的做魔药,一路向照泽进发,难不成她跟那群人是一帮的?
而且她的刀也诡异的吸取魔气鲜血,黑血喷涌在上,却一滴都没有落下来,只在刀面上留下如水迹干涸后斑斑点点的痕迹……
后头传来那个缴获的千鸿宫男人被血呛到的痛苦咳嗽,她也像是玩腻了,一步拦腰砍断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蜈蚣魔修,而后游刃有余的解决了这几个魔修。
羡泽看了宣衡的方向一眼,发现他没有被呛死,便也不太着急。
她弯腰捡起刚刚所说的虿虫丸,笑着在手中抛接那枚蠕动的虫丸,这完全就是个蛊虫,表面上还有线虫蠕动。
她看着那个胸膛被她剖开的铁刺魔修,笑道:“听说照泽被封锁了,轻易进不去?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魔修疼得一直在哀叫打滚,直到羡泽将手中的药丸靠近他嘴唇,他眼里露出渴求的目光,显然是只要吃下就暂时不会死,哪怕半个月后会烂,也能在这段时间想想办法。
羡泽笑道:“不要再让我问一遍。”
魔修连忙艰难道:“不知道不知道!他们都说魔主即将渡劫成神,所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羡泽一愣,缓缓笑起来:“渡劫?成神?”
魔主能成什么,魔神吗?
再说天雷都捏在她手里,魔主要如何成神?
恐怕也是造势罢了。
羡泽:“你见过魔主吗?”
对面魔修的表情,就好像是羡泽抓住一个村里的散修,就问他你见没见过三大仙门宗主一般。
他脸上写满了:
我?就我?见魔主?
羡泽:“行吧,那你有见过跟我类似的人吗?就……”
怎么形容江连星啊,这小子毫无特点嘛。
“十七八岁,身上没有长乱七八糟的,男的,看起来就跟凡间的小弟子差不多。”
魔修的表情更迷茫了。
谁?说谁?你到底想找谁?
不过那魔修生怕自己被她一刀了解,连忙想到什么说什么:“如果说像凡间的弟子之前其他兄弟提示……咳咳、说有一小队人马,奇奇怪怪,像是上头那些修仙的,但又能在这边来去自如,看什么都抢光杀光,还天天搭伙做一些特别奇怪的饭菜……”
这不就是之前他们在秘境中的薅草挖矿吃肉组吗?!
难不成是掉入魔域的弟子们聚集了起来。
“他们要去哪里?”
“呃……好像也是要去照泽。”其实魔修也不太清楚,但他真的快死了,赶紧给个答案放过他吧!
可奈何羡泽刚来到魔域,什么也不懂,问题多的是:“这一路去照泽大概要多久?”
魔修显然已经不大行了,喉咙里溢出血来:“大概三十天”
30天。
她现在距离杀死江连星任务的倒计时,只剩下34天了。
魔修已经在拽她衣袖了:“……姐、妈、祖姥姥……我要死了……”
羡泽将那虫丸塞入他口中,那魔修胸膛的伤口,如同被无数蠕虫埋住一般重新生长愈合,他哀叫几声爬起来,一边倒着给她鞠躬,一边嘴里念着:“哎看我这没眼力劲的,都是您的,这一车花妖和一车蛴螬精值少说三四千金呢祖姥姥您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就麻溜的滚了!”
羡泽觉出来了魔域民风的不一样,打不过的比谁都会伏低作小,打得过就比谁都能蹬鼻子上脸,这是个实力说话的地方。
羡泽道:“我劝你别走太远。”
荆棘魔修:“……哎?”
羡泽没理他,往后走去,甲虫恐惧的趴在地上不敢乱动,她一靠近,牢笼的门便打开。
羡泽把中间笼子中的宣衡拽出来几分,那荆棘逐渐枯萎,却有些刺仍在他舌|尖,他似乎还陷入回忆中,正喃喃道:“……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羡泽:“什么?”
她低头凑到他耳边。
“……到了阴间,到了地狱,咱俩也是写在一块的……夫妻……”
羡泽:“……”操,你要不还是死了算了。
他似乎耳朵也被之前的尖啸震伤,丝毫没有察觉到关押他的人已死,羡泽拽了拽他颈上锁链,他面露痛苦之色,半死不活地跟着走了几步,如同行尸走肉。
好嘛,之前没买犬妖,就是懒得牵绳,这会儿还是免不了牵上了。
此处不宜久留,羡泽牵着他就要快步离开,宣衡踉踉跄跄跟在后头,她果然就看到了那个没跑远的荆棘魔修,对他招了招手,指向那些甲虫身上的货物。
荆棘魔修眼睛一亮,明白羡泽是懒得要货,连忙小跑过去要去接收这些货物,却不料一靠近,就发现装着蛴螬精的笼门似乎被她有意撬开了几分,没有关紧。
那些蛴螬精看见他便挣扎起来,拼命挤开笼门,扇动翅膀,朝他扑过去,吮脑吸血!
荆棘魔修还没来得及反击便惨叫出声。
蛴螬精饥渴的趴在其余几具尸体上,啃食吮吸不止。
羡泽没有回头。
这魔修要是活着出去,说不定会到处传闻遇见了她这号人物。
毕竟她来魔域,等于是来到仇敌的地界,如果她的线索被发现,传消息到魔主那边,她就等着被实力本就在自己之上的家伙带着大军围剿吧。
还是让饿得眼睛流血的蛴螬精来打扫战场,把这件事变成人贩子看管货物不严造成人祸好了。
……
宣衡踉踉跄跄走在她身后。
他们行进的速度太慢了,他身上的铁刺伤势还在,脖子上的锁链还给他磨出好几道血痕。
他似乎还在回忆之中,面上时而是绝望的灰暗,时而又会晃动着锁链激愤的挣扎。
羡泽紧紧拽住锁链,要他安静几分,那段引来他情绪大变的回忆似乎很快也从他脑海中掠去,他又混沌痛苦的安静下来。
宣衡的灵力愈发虚弱,再这样下去他恐怕真就要死在路上了。
羡泽寻了一处破屋,他像个傀儡似的,没有拖拽便停下来,她停住他便顿住脚,她一路将他引入屋顶破烂的屋中,压着他坐下来。
宣衡身上贯穿肩膀的铁刺,被她用刀削断一端,用力拔|出来,身上的血都跟快流干了似的不再喷涌,而是温吞粘稠的向外流淌……
他闷哼一声,似清醒了些,瞳孔震动,两只手因灵海的痛苦微微发抖,他强压住指尖的颤抖,似乎在思索是谁在牵着他。
她向他体内注入些许灵力,这个过程也在将侵扰的魔气挤出去,他眉头紧皱,意识到对面的人可能是个仙魔两界通行的人物,他挣扎起来:“是谁?”
羡泽甚至感觉到他想要将手靠近自己的芥子囊。
是察觉到身边只有一个人,所以就想要挣扎逃窜了吗?
羡泽立刻夺去了他腰间芥子囊,捏了他未痊愈的肩膀一下。
他吃痛闷哼一声,安静下来。
身在魔域,他的伤口难以彻底恢复,肩膀处还有些渗血,羡泽也不想耗费太多灵力完全治愈他。
她捏住他下巴,想要将拇指指节顶入他口中,宣衡胸膛起伏,牙关咬紧,面露抵抗之色。
羡泽?*?
本想一直装作陌生人,但看来如果他不知道是她的话,可能会一直这么抗拒下去
她冷冷道:“之前不都不反抗了吗?现在装什么呢?还是说你想嘴里一直扎满荆棘倒刺?”
宣衡周身一僵,不可置信的将耳朵转向她的方向,抬起手来想要握住她手臂。
羡泽往后撤了半步,躲开他的手:“脏死了,先别碰我。”
他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自己该开口说什么。
只是嘴唇微张,那满嘴的血又流淌下来。
羡泽握住他下巴,将指节顶进去,他垂下睫毛,张开了嘴。
他口腔内舌|尖上,好几处被木刺贯穿,看着就疼。这还堵不住他的嘴啊。
羡泽将荆棘摘出去之后,手指在他衣服上还勉强洁净的位置擦了擦。
然后剥掉他身上那件看起来就很有辨识度的千鸿宫青衣。
他没有挣扎,任凭她拽走腰带衣衫,只留里头深色的几件单衣,摘取腰带的时候,她自然也触碰到那枚摔碎后重新被黏补的玉衡,上头还有灼烧的乌痕。
他忽然手顺着腰带摸索上来,用力握住她的手指:“……还我。”
羡泽看着他,没说话。
她还记得之前在明心宗重逢的时候,他将这玉衡放在床头,希望她能带走。
现在却说还他。
是说她拿回金核,他也要拿回玉衡,就这样再无瓜葛吗?
羡泽将玉衡塞进他单衣的衣领中,然后摘掉了他雕刻着鸾鸟与鸿雁的玉冠,这些看起来非富即贵的物件都要脱下来,以免引起怀疑。
他隔着衣衫,捏着玉衡,两个人之间陷入微妙的沉默中。
羡泽因为拿回金核,也恢复了大半跟他有关的回忆,一时竟然……不知道能跟宣衡说些什么。
她将自己那“神魔不分”的金色拉丝灵力,汇聚在双掌之间,给他一些,宣衡像是能喘上一口气,灵力被魔气侵蚀的痛苦减轻大半,胸膛终于像活人般起伏。
羡泽检查一下套在他脖颈上的铁环,似乎是某种魔域的精铁制成,结实且付有法术,她松口气。
而宣衡在她捣鼓铁环的时候,就垂下头去,似乎在等她为他解开,却没想到羡泽只是反复确认够结实之后就放下了,他回过头,面露惊异之色。
羡泽道:“有什么好惊讶的。栓着你,扮演抓了仙门弟子卖去照泽的人贩子,反而能让我在魔域大隐隐于市。再说了,谁知道你能干得出什么。”
宣衡嘴唇苍白的抿了一下:“……我能干得出什么?”
羡泽翻白眼:“能做鬼也不放过我。宣衡,你不会是自己跳下来的吧。”
宣衡面上露出一丝有点自嘲和恨意的笑,声音沙哑虚弱:“……我没傻到觉得自|杀能让你高看一眼的地步。你从不要没用的东西。”
羡泽:“你现在就挺没用的。”
宣衡神色莫辨,咳嗽了两声:“你刚刚还说,我……能当你去往什么地方的敲门砖。”
羡泽不置可否,但他果然是只要不死就能继续死装的类型,她用力拽了拽锁链,他坐不住踉跄了一下。
羡泽笑起来。
等他坐直的时候,羡泽本以为他会露出受辱的恼怒,但他面上更像是一种……平静安心?
羡泽脑子里忽然闪出许多他们婚后相处的画面,她反倒有些僵硬,心里暗骂几句,有意将长长锁链另一端缠在自己手腕上,坐在破屋另一边的石凳上,跟他隔开距离。
羡泽不理他,看着地图,也从芥子空间中,准备拿一些肉干零食。
只不过她打开芥子空间,第一时间就看到她的宝囊正在微微晃动。
在动?!
难不成是上次在里头的活物又开始动了!
羡泽看了宣衡一眼,他好似入定般要被笔直,一身深青色单衣的坐在石凳上不言不语。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宝囊,生怕里头有什么东西爬出来。
宝囊不再动了,她眼睛往里看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只能侧耳去听,而后就听到似乎在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喊叫,到她耳中已声如蚊蚋:
“我|操钟霄你看到了吗?刚刚好大一只眼睛啊啊啊啊啊吓死我了啊啊啊啊!”
羡泽:“?!”
第93章
他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二人无言的在魔域的山路之间行走。
“操这又是什么?是耳朵吗?刚刚好亮,
现在又不亮了!”
有个虚弱的声音道:“嘘,不要喊,说不定外面能听得到,
我们要小心些”
“不用怕,
我们这是在羡泽的芥子囊里。真的,
她一看就不爱收拾东西,懒得要死……”
虚弱的声音有些疑惑:“……羡泽?”
羡泽心里一惊,
难道是陆炽邑的傀儡,
和苏醒过来的钟霄?!
她也注意到,
宣衡似乎注意到了点什么,
微微朝这边转头。羡泽一把合拢住宝囊,
怒斥道:“把你的耳朵闭上!”
宣衡还沾着血污与冥油的面容一愣,他半晌后还是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羡泽还是有点不放心,快走几步到了破屋外头,
偷偷打开了宝囊,
对宝囊开口处低声道:
“……钟霄?你醒过来了”
陆炽邑:“啊啊操震死我了!你那么大嗓门干什么?”
他骂到一半,似乎被钟霄捂住了嘴,钟霄有些痛苦的喘息道:“……羡泽?你是说那位带着孩子来,
又被千鸿宫少宫主掳走的年轻寡妇?!”
羡泽看了一眼不远处破屋内被拴着狗链子的少宫主,清了清嗓子道:“对。”
陆炽邑嘎嘎大笑:“瞧你那表情,你没想到吧!不过……等等,
现在所在的方位,
是魔域?你去了魔域?!若不是我常年生活在虺青涧,傀儡能沟通两界,否则真就失联了,
哎我真是当世天才唔!”
钟霄应该是又捂住了傀儡的嘴,她似乎心里也很乱,
犹豫片刻道:“陆炽邑还能用傀儡在这里乱说乱跳,明心宗应该也没事吧……难不成都是你出手救下的?那你为何此刻在魔域,是被魔主困住了吗?”
钟霄昏迷这段时间可是发生了太多事,不过这幅忧虑担心的样子,还像是把她当做门内的弟子一般,羡泽心里一暖。
陆炽邑也反应过来,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嘴被钟霄捂住,只能唔唔不止。
羡泽道:“不是被困住了,宗主就不要担心我的事了。你先安心养伤,等我离开魔域,会想办法将你送回去明心宗。”
钟霄吐出一口气,声音中满是忧虑:“如果有什么我能报答的,必然全力以赴。”
钟霄甚至还重伤未愈,羡泽倒是还真不需要她帮什么忙……
除非。
“啊,那你能帮我收拾一下宝囊内部吗?按照类别或者是模样,简单分类一下,有些明显看起来就是垃圾的东西,就都给我堆在一起。咳,宝囊确实……比较乱。”羡泽挠了挠脸颊。
钟霄在宝囊内环顾四周,笑了起来:“我年少时也是这样,东西乱丢。自然没问题,只不过我现在……恢复的不是特别好,大多数时间不会醒着。当我醒的时候,就为你收拾一下这宝囊仓库。”
羡泽想起来,自己后来又从宝囊中拿到一枚有纹裂的品相不大好的鳞片。
只不过金鳞只有真龙亲手催化,或体内有金核之人才能够使用。
想到当年那群人带走了鳞片,却根本用不出其中蕴藏的灵力,拿去磨粉、炼丹、服食,最后就跟吃了一堆她的指甲盖没区别,她就有种可笑的感觉。
不过此刻,她如果想为钟霄使用金核,就需要将她从宝囊中拽出来,可听钟霄的声音如此虚弱,恐怕一旦进入魔气中就会立刻没命。
再等等吧。
她正犹豫着再开口时,陆炽邑那边道:“啊钟霄!宗主!……她又晕过去了,气息还是稳的。哎,你这宝囊中有没有十全大补丸之类的啊!”
羡泽没好气:“那你自己找找,我怕我用眼睛往里看着找,又把你吓死了。”
他却不大生气,嘿嘿笑了两声:“听你这张狂的动静,就知道你肯定又在哪里过得滋润呢。怎么去魔域了啊,你猜我现在在哪儿唔!唔唔!”
他好像又被人捂住了嘴,但钟霄已经晕了,难不成是他本人在凡间被……
那边沉默片刻,陆炽邑尬笑了两声:“哈、哈,你要是去了魔域,也留意一下,明心宗数位弟子跌入魔域,但他们的魂灯未灭,肯定是还活着。要真是被炼做傀儡了……你、你也给带回来,咱们明心宗都养我这个魔修了,也不差几个魔傀。”
咱们明心宗。
这直肠子大傻子小矮子三合一的家伙,说话是真的不过脑子,他好像觉得羡泽只不过是跟他们失散了而已。不过羡泽还是勾了一下嘴角:“好。”
陆炽邑道:“你还好吧?没受伤?唔、对了……唉,算了……”
羡泽:“你学什么欲言又止呢?再不说我把你傀儡拿出来踹几脚你就老实了。”
陆炽邑犹犹豫豫,扭扭捏捏许久,但还是没能说出口,半晌道:“羡泽,要是见面,我让你我打一顿,绝不还手真的!”
羡泽满脑袋问号:“什么?”
陆炽邑:“或者我帮你打一顿钟以岫,真的!”
羡泽觉得不对劲:“……你们都知道了什么?”
陆炽邑那边却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匆匆下线,羡泽侧耳半天也没听到动静,只好合上了宝囊。
羡泽垂下眼睛。
钟霄只要为她收拾宝囊,便也能在其中看到她过去的许许多多碎片,甚至了解到东海屠魔的一些细节。
羡泽从当时救下她就在想,论做事的公正与仁义,实力的强大与稳定,甚至是对仙魔两界的包容态度,钟霄都是极其合适的拉拢对象。
再加上她确实救下明心宗,甚至给钟以岫留了条命,她知道自己只要善加利用,钟霄会站在她这边,甚至可以帮她处理很多事。
得道多助。
最重要的是意识到,这些助力不存在完美的。
千鸿宫的名声与号召力背后,是它的积重难返、尾大不掉。
伽萨教的赤诚与信仰背后,是它的残忍手段,疯狂扩张。
明心宗虽然包容温暖,但他们实力弱小,在众多宗门中只能算个小虾米。
但他们都可以用。
她在这几十年慢慢走过来,意识到没有一波势力是完美的,不会有人看到她显露真身,就立刻跪下磕头,毫无私心地将一切奉献给她。
如果成神立足之路这么简单,就不存在五十年前的东海屠魔了。
她懵懵懂懂中学会的,或许就是正视这一切,用好这一切。
羡泽侧耳片刻,确实没再听到任何声音,走回破屋,远远就看到宣衡的身影立在破屋中。他两只手还捂着自己的耳朵,只是他拾起了拖在地上的锁链另一端,缠在他手上。
羡泽走过去,他缓缓放下手来,其实手套已经有几处破裂,但他仍然习惯性的往上拽了拽,遮掩住掌心。无神的灰色双瞳微微偏转过来,但跟她的脸还是有些偏差。
羡泽盯着他不说话。
宣衡什么也没说,将锁链那头朝她递过来。
羡泽接过来,在手腕上盘了几圈,用力拽了拽,牵着他往前走去。
他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二人无言的在魔域的山路之间行走。
她在前面,背对着他,随着她正在消化融合着宣衡那瓣金核中的力量,脑子里窜出来的记忆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细。她神色变化,想到的越多,越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宣衡似乎也不想解释任何事,不想恳求任何事,他只是握着这条锁链,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往前走去。
很快,魔域西墓浆道的许多路人,就看到了奇怪的二人,身披红色头纱的窈窕女子,背负乌黑色大菜刀,手中牵着一根长长的锁链,锁链尽头是一名步伐蹒跚,却脊背挺直的目盲男子。
那男人面上的表情,说不上是灰暗、是冷静……还是安心。
……
“少宫主竟然能活着回来?不都说他中了秘境中的苍麟热毒,没死也要半残了吗?其他跟他同行的弟子长老,有人中毒之后眼睛都瞎掉了啊。”
“看起来倒是不像中毒生病的样子,不但如此,还听他带回来一位女子……”
“哈?你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位脸拉的那么老长的少宫主吗?确认不是琮少爷?不对,琮少爷好像也只是喝酒耍百戏,天天说着花下死,结果全是他自己种的花。”
宣衡侧耳听到了那些弟子们的喁喁,神情有些恍惚。
他重伤中毒后被鸾仙所救下,而后因鸾仙分割金核,他得以恢复视力,他也邀请鸾仙与他一同前往千鸿宫如今他回到千鸿宫已有数个月,但对于他带回来的“女子”身份,以及他中毒一事,至今仍有人在议论纷纷。
千鸿宫常年很安静,弟子在宫中也讲究行止无言,他们被压抑的言语,除了在墨经坛上可见一斑,剩余只偶尔在转角时能听见。
这群弟子远远见到了宣衡的深青色衣袍冠带后,连忙噤声,惴惴不安的背身而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速速散去。
若以他平日的严苛,他必定要命那几个人走过来,问清楚他们的属殿,让他们去领罚受过。但宣衡此刻顾不上,他快步往千鸿宫边远的客舍走去。
客舍周围有鸾仙最喜欢的梧桐环绕,幽静清幽,抱厦里绕过影壁,还有青翠竹林与溪流,希望能缓解她对泗水的思乡之情。
鸾仙不愿轻易入世,他要如同她要求的那般,尽可能隐匿她的存在,也绝不叫她的身份,只称呼她的名字“羡泽”。
宣衡最近一直在处理件棘手的大事,脱不开身,得了空才听身边侍从说,羡泽似乎托人问了几次,问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这等重要的事,侍从却隔了这么久才传达与他,想必是那群宗亲元老因这次骚乱,妄图隔绝他的消息。也怪他做事太心无旁骛,只是嘱咐人去往她住处送东西,好些日子没能亲自见过她。
走进院落中,却没见到她,只瞧见两三个仆从战战兢兢地躬身行礼,宣衡心里提起来:“羡泽去了何处?”
她莫不是觉得无趣,直接离开了千鸿宫?
想来她来了这里几个月,他却一直难以跟她更进一步……
每次二人见面,宣衡都是坐在外间,或者二人隔着半开的窗子,保持着距离。他见到她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闷闷坐着,对她的问题尽量回答,她聊到一半就觉得无趣的转过脸去,甚至身子一歪倒在内室榻上睡了,用背影送客。
他甚至还带过几本书来给她,但那几本书在他下一次拜访的时候,就还放在窗台原处,上头落了枯竹叶,显然是她连翻开的兴趣都没有。
若不是后来出事要忙,他都打算在她院外弹琴,等她出来问琴曲的时候,再假装偶遇。
他半晌不言,吓坏了院内的女侍,为首的女侍畏惧的垂头道:“回少宫主的话,这几日羡泽姑娘似乎觉得无趣,每日都在梳妆后离去,到日落才回来”
几个女侍不敢抬头看他,她们深知少宫主的较真与严厉,他虽然年少,但对于做错事的人从来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千鸿宫的门规,哪怕是他自己做错了,也会自己去认罚。
这个人眼里总是没有情理,没有余地的。
“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声音平静。
几个人都不回答。
宣衡皱起眉,最前头的女侍有些怕他自上而下的目光,连忙轻声道:“昨日回来时,看到姑娘的发髻上有两支芍药,或许是她觉得无人陪伴有些苦闷,所以出去看花了”
千鸿宫绝大多数地方都是乔木,唯有一处种了很多花。
宣琮常住的丹洇坡。
……她不会去了那里吧。
宣衡心重重的跳起来,他回想起羡泽刚刚来到千鸿宫时,她见到了宣琮,便是似乎颇有兴趣的看着对方。宣琮更是讨厌,介绍认识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就如此冒犯如此轻佻地一直在和羡泽对视。
他还记得那天自己带着羡泽安顿客舍时,羡泽主动说起来:“你跟你弟弟不太相像。”
宣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说:“我们兄弟性情不同。”
羡泽却笑起来:“不止是那种不像。他比你像只鸟儿,而你看起来就是讷讷飞不起来的那种。”
宣衡当时心里猜测,听说神鸟一贯喜欢华丽鲜妍的事物,所以他们的人身化型也大多缱绻柔情,美丽雍容
会不会宣琮更符合神鸟的审美?
这件很小的事,就在他心里种下了种子。
宣衡即刻离开客舍,朝着丹洇坡而去。
丹洇坡枫木茂盛,宽溪流淌而过,向阳的坡面上种满花草,宣琮还在其中搭了百戏台,全在那里搞些舞乐。
宣衡还记得,年少时宣琮可是处处掐尖要强的性子,每件事都要做的比他更好。
但在父亲于东海重伤闭关之后没几年,宣琮忽然就自我放弃了,每日喝得烂醉,剑术完全荒废,甚至多次醉卧城内瓦舍戏坊之中。
宣衡本来怀疑自己在秘境中出事中毒,可能出自宣琮之手,但他归来重接事务后发现,宣琮在接手的这几个月里简直瞎搞乱来,等他一回来,宣琮立马欢呼着扔掉事务,跑回了他的丹洇坡。
丝毫不像是对少宫主职位有图谋的样子。
随着宣衡御剑去往丹洇坡,远远就瞧见了溪水中支起的大鼓上,宣琮正散发赤足,在上头跳着旋舞,拍着铃鼓又笑又唱,容姿放浪如伶人乐伎。
千鸿宫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当做乐伎,因此乐器更倾向礼乐器型,曲调也端方高雅,宣琮却在这里
更要命的是,一个身影正坐在溪水边,发髻上插了两支海棠,随着舞乐拍手欢笑。
甚至她手边还放了两坛浸泡在冰凉溪水中的果酒,她兴头上,拎起酒坛,仰头就饮。
宣衡从不知道她还会饮酒,吓了一跳,御剑的身影顿在空中,不知道是否该接近。
宣琮却瞧见了他的身影,舞姿停顿,就盘腿在鼓面上坐下来,对羡泽笑道:“完了,我兄长要来了,拉着脸要把你带回去关起来了!”
宣衡一愣,立刻意识到他又开始挑事了。
却没想到羡泽转过脸来看到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拢,甚至是隐隐有几分警觉抵触。
她显然是信了。
第94章
宣衡猜得到她为什么会来找宣琮。
宣衡心里有些难过,
却也觉得是自己太笨,此刻缓缓御剑降下,对她行礼道:“羡泽姑娘,
听说你前些日子找我,
某因些琐事缠身,
未能及时回复实在是抱歉。可是住不习惯”
宣琮似乎没想到宣衡说话竟然如此敬重客气,瞪大眼睛,
几乎要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