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绝不会去往魔域,但终究还是……
羡泽知道这一切吗?她还会想要找他吗?
那视野中腾飞的金龙,那头顶劈天而下的天雷,
一切都像极了他前世临死前看到的一幕,
让他自我怀疑
江连星不敢再想了,
他要尽快离开这里,
回到凡间,
去找到师母和她会合。他挣扎着起身,才感觉到自己身上因为从高处跌落,最起码断折了好几处。
江连星原地打坐,
运行起之前学过的伽萨教的损岳势,
能够快速恢复骨伤重伤,却只是会带来肉|体上的更大痛楚。
伽萨教有些功法都有着上古雏形,不大区分神魔之别,
他在魔域中也能如常使用。江连星恢复了几处最危险的骨伤,拖着腿脚,强忍剧痛动身行走。
说到底他还是太弱了,
否则他就应该跟师母一起去接近魔主分|身,
而不是被她单独支开,如今两界分隔。
魔域他其实还算熟悉,与凡间并无太多区别,
只是脚下土地乌黑发紫,天色无光,
黑云常年低垂,这里没有昼夜,没有雨和水,偶尔能见到的沟渠中只有冥油在混沌的流动。
周围是塌陷废弃的魔域村落,他隐约感觉到了有其他人在。
江连星抽出剑来,水蓝色的剑穗在他余光中依旧明亮,他注意到络子上沾染了许多灰尘,伸出手要去拂掉,却没想到他的手更脏,络子上立刻沾了污痕,越擦越脏。
他看着发灰的剑穗,脑袋发昏,手在衣服上抹了半天想擦干净手,却不敢再去拂剑穗了。
这一切简直就像他的所作所为一般,越走越偏……
“咳咳咳!别死啊……哎,大师姐,这边好吓人啊呜呜呜你快醒醒,让我死在魔域肯定尸体会被分吃掉的啊咳咳咳咳”
江连星听到了在一片死寂的荒废村落中传来的声音,这声音怎么听都有些熟悉,江连星吃痛快步上前,就瞧见刀竹桃拽着半昏过去的曲秀岚,正使劲拍着她的?*?
脸。
都是从这一片暗渊掉下来的,大家的距离不会太远,说不定附近还有不少明心宗弟子。
刀竹桃脸上身上粘了不少冥油,虽然靠着丑卜垫背她没有摔得太惨,也是丢了鞋子,衣衫破损,后背被刮得血肉模糊。
刀竹桃余光中察觉有人靠近,吓得头发都要扎起来,蹬腿爬起身掏出银针,然后就看到了沉默且灰突突的江连星拖着腿脚靠近。
她松了口气,但紧接下来是又慌又恼,呜哇大骂,连她紫云谷老家方言都出来了,江连星一个字儿也没听懂。
可她真的不该骂,刀竹桃张口才甩出几句话,便开始剧烈咳嗽着,魔气入侵,面无血色。
修仙者贸然掉入魔域,堪比下了油锅,呼吸坐卧都是不适,贸然用灵力便是经脉受损,哪怕不用灵力,也是身体逐渐被侵蚀。
要不就迅速离开这里,还能保全残躯。
要不就天赋异禀,能够迅速学会魔修入门的心法,倒逆经脉,抛弃过往全部修为,从头成为魔修。
但后者堪比让人突然开始倒着说话走路,大多数人都无法适应,还未能学会魔修之法,过程中便暴血身亡了。
刀竹桃看着他面色如常的样子,也忽然意识到,江连星因为是魔修所以可以行走魔域,而大师姐刚刚忽然昏迷,就是因为用了法术
……她、她也要死了。
江连星也知道这件事。
他垂了一下眼睛,对她微微颔首,准备转身离开了。
只是他拔不动脚。
江连星不知道师母如果是真龙,那是多么大的秘密……她为什么当时会现身保护明心宗?
是不是她想到明心宗,脑袋里都是这些天天围绕着她叽叽喳喳的弟子?
会不会当师母知道,他把这些同门扔在魔域等死的时候,也会对他面露绝望?
如果他救下了这些人……
有没有可能带着这群明心宗弟子,再堂堂正正站到她面前,然后告诉师母,他没有变?
江连星转过脸去,看向了刀竹桃,随着刀竹桃愈发剧烈的咳嗽,从废弃村落的草丛中,也钻出了一只血疽豺。
血疽豺虎视眈眈的看着刀竹桃和昏迷的曲秀岚,涎水横流,过了片刻红瞳才发现了江连星,血疽豺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头,似乎也分辨不出来江连星的身份。
他浑身魔气,有什么值得困惑的?
江连星忽然想到,之前羡泽将大量灵力浇在他身上,压制住了魔气,现在他仍然感觉到那厚稠的灵力还笼罩着他,保护着他
有没有可能这灵力也能救别人?
刀竹桃看出来了他想离开,并不觉得吃惊,脸上浮现冷笑:“果然你只不过是会在羡泽面前扮演一条好狗,到了别人的事你统统漠不关心,那我也用不着你救咳咳咳!”
她强撑起身子,从腰间芥子囊拿出一把弯刀和十几根银针,咬牙面向血疽豺,站在了昏迷的曲秀岚身前。
忽然,江连星的身影从她身侧擦肩而过,他极其了解血疽豺的弱点,就在血疽豺仰头扑咬的瞬间,他侧身一拧,直剑挑破它身上的烂肉血包。
血疽豺惨叫,浑身也迸射出腥臭有毒的脓血,江连星搅起风诀,压住脓血半点也没弄在自己身上,反倒高高跃起,将剑深深刺在它尾椎之上,钉在了草地之中。
不过眨眼间便解决了魔兽。
江连星拔|出剑来,他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剑穗摘下来收入怀中,一边走到了刀竹桃面前,冷声道:“你说得对,所以为了扮演好狗,你也要活着。”
江连星感受着自己周身包裹的灵力,似乎与他同根同源,宛如共生,他掌心汇聚起灵力,就感觉到那些灵力也浮现实体……
刀竹桃表情拧巴起来,正要再骂,却看到了他身上的灵力。
她倒退半步,感觉到那灵力金纯到逼近生命本源,仿佛仙魔之分都都只是它生长分化后的枝杈,而这金纯灵力则来自树根。
刀竹桃皱眉:“你这身上的灵力是什么玩意儿,跟盖了个大棉被似的……哎,你还能揪下来一块?”
江连星从中拿取出一部分灵力,毫不留情的扔在了曲秀岚脑袋上。
曲秀岚刚刚惨白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了活气,她呼吸渐渐平稳,连同魔气的入侵都停止了,这灵力就像是一层呼吸膜,让一部分魔气转化成灵力,沁入她的躯体。
江连星心道:果然有用。
刀竹桃也发现了这点,她感觉到这灵力的气息十分熟悉,立刻道:“是羡泽给你的灵力?咳咳咳、分我一点,再不分我就要死了!你不敢让我死,就是知道羡泽喜欢我疼我对吧!”
江连星本来打算揪一块拳头大灵力给她,听到她这理直气壮地语气,改成了只给她一个小拇指这么多。
他把那一丁点灵力扔在刀竹桃脑门上,道:“走了,再找找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的明心宗弟子。”
刀竹桃感受那一丁点灵力缓缓融开,包裹着她,咳嗽声也终于停歇下来,她大口呼吸着,低声道:“羡泽怎么这么厉害,她一点灵力就能让我们在魔域行走了……?”
江连星走到血疽豺旁边,没有搭理她,而是伸手从一堆烂肉中,掏出了它的心脏,那心脏紫红恶臭,连刀竹桃都犯恶心,却看到江连星面色不改的塞入口中,用力咀嚼。
而他身上几处皮肉伤,也在吞食的过程中渐渐痊愈。
刀竹桃也察觉到,他确实修为增长一小截,甚至……他似乎因为这段时间吞食了太多魔物,连五官都有了些变化,像是长开了。
刀竹桃:“……你真打算救人?要把所有人都找齐了?”
江连星不说话。
刀竹桃叉腰:“两脚踹不出一个屁的狗东西,我掉下来就四处查看,两界的入口都是在地面上,仿佛魔域和凡间是一张纸的两面……那为什么我们还会被甩入魔域半空中,然后再摔落下来。而且我找了几个附近的暗渊,似乎都已经被封住了”
江连星心道:这也正常,他们肯定会封住暗渊,防止再有更多魔物跑到凡间去。
这反倒说明那边的明心宗还有大能在控制局面。
他们没办法原路返回,只能在魔域中行进,找一处没被人发现的暗渊狭口,返回凡间了。
只是,真龙现身,天雷降世,师母会在何处呢?
他沉默地拎着剑往远处走去,刀竹桃看他真的一个字也不多说,连忙半抱半扶起曲秀岚,追上他道:“你最好一辈子别张嘴!你要再说话我非把脚塞你嘴里不可!”
……
“今天不吃了吗?”
又是一大早,戈左脸上的疤痕都被太阳晒得泛红,他跑过来接她,出了营帐便要带她寻一处无人的地方。
羡泽虽然知道戈左是说吃她灵力的事儿,但竟有少年人出门约会,恨不得见了面就找个背阴地亲嘴的感觉。
之前头一回他痛苦成那副样子,真要是涕泪横流了羡泽也不会笑话他,可他把她送回去的时候,人是有些发虚,眼睛却是亮的,瞧不见的地儿还看他在那儿咧着嘴偷乐。
羡泽让他乐得汗毛直立:“你一个人在那儿笑什么?”
他仰着头品味起来:“想着妈妈如今内丹里有我这几十年怀揣的灵力,到回头化身真龙身上的金光,有我的那一份;你龙啸一声刀砍歹人,也算是我跟你握着同一把刀。感觉咱们俩是连在一起的,那金核像是心脏还热乎。”
他说话实在是太直白热乎,羡泽被肉麻的汗毛直立,反倒不会接话了。
“怪不得叔父一见了你,也不说叙旧,也没提旧情,就先用金核喂你了。”
羡泽反倒道:“我们有什么旧情?”
戈左愣了一下,脸也冷下来:“就是那些俗气的媚主故事罢了,我也不知道细节。妈妈没去问他吗?”
自此之后,他对于供奉金核中的灵力来喂她这件事,热衷极了。
好像再出门去看万兽戏、吃炸果子都是那为了掩盖最终目的的约会章程,他巴不得骑着翼虎飞在天上都让羡泽吸两口。
不得不说,戈左确实是少年英才,从金核中汇集而来的灵力充盈澎湃,她的内丹竟然就随着每天嘬几口而水涨船高,她胸膛处的伤痕也在急速恢复,几乎只剩下淡淡的缝线痕迹,以及线尾处那个小蝴蝶结了。
可戈左就是有个毛病……
她第一次发现是在万兽祭坛的祈祷室中。四周都是烛油灯火,墙壁上都是些近些年附会的真龙征战人间、降服万兽的壁画,四下无人,祭坛中静得能听见顶部光窗的风声。戈左忽然将她抱到祭台上,拽了拽本就开得不能更开的衣领,挤眉弄眼地明示。
羡泽:“……你真是不怕这些壁画上的真龙都瞧着你。”
话虽这么说,但她手已经伸过去了。
戈左坦坦荡荡:“瞧我忠心侍奉吗?还是瞧你爱惜子民?”
羡泽没忍住笑了起来。戈左看着她的笑脸,喉结滚动,忍不住挤着她的腿,两手撑在祭台上更靠近些:“妈妈可以摸摸我的文身吗?”
羡泽勾起嘴角:“这文身有什么说法吗?”
戈左垂眼:“纹身会不会比满身的疤要顺眼?”
羡泽:“嗯?为什么会这么……唔……”
靠,她都吃了好几回了,怎么每次都被香得迷糊啊!
戈左每次都会紧紧抱着她,羡泽能嗅到他身上有些草叶与泉水气味,再加上他总是毛茸茸的衣领,他真有种大自然里摸爬滚打长大的狼狗的感觉。
吃都吃了,她也不太介意一两个拥抱,羡泽也能感觉他绝不好过,疼得牙齿都在打颤,时不时连气都喘不上来气,两只手要很用力紧绷着才不至于捏疼了她。
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她感觉到了什么滚烫东西隔着布料压在了她膝盖上。
她睁开眼来。
戈左额顶冷汗,唇色发白,甚至疼得连眼底都有了血丝,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衣裤被……
羡泽震惊:到底是疼还是爽啊?!
她膝盖轻撞了一下:“戈左你有病吧?”
第76章
弓筵月吃痛,朝上弓起身子,呼吸起伏。
戈左这才低头注意到,
他艰难的咧嘴笑了一下:“那又怎么办,我也控制不住,怪我年轻,
我早上一想到要见妈妈就这样,
跟你一起骑翼虎的时候也这样,
你打我也没用。”
羡泽:……什么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吻!
他理了两下皮袍衣摆,没有蹭着她了,
道:“你要真讨厌,
就把我给割了,
否则要我脑子控制是控制不住的。但说不定割了我都还能长出来”
羡泽捂住耳朵:“啊啊你别说了,
我要有画面感了!你老老实实的!”
戈左扁了一下嘴,
反倒很委屈的样子:“我就是很老实,我没有乱摸乱动。是妈妈仰着头喘气的声音太大了。”
他还找理由!
羡泽抬起手,她本想说你再一张嘴什么都说,
我就扇你了。但这家伙看着她的手毫无惧色,
反而更兴奋了,她挫败的垂下手来,拽了一下他发辫:“你再跟条发|情的狗一样蹭我,
我真就给你割了扔狗圈里去!”
他被她拽得往前趔趄一下,她的膝盖又隔着皮袍贴上了,明明那么厚重的衣衫,
可她还跟被人烫着了似的。
戈左身子弓下来些,
避让开来,但却恬不知耻道:“妈妈,我太疼了,
让我靠一下脑袋,我肯定不让狗东西蹭到你。”
羡泽真有点拿他没招了,
但金核实在是太香他又太大方了,羡泽别过脸去。
他果然会赖皮,不用她说,立刻将脑袋靠在她肩膀上,还哼哼唧唧了两声:“妈妈真疼我。”
羡泽:……算了算了。
戈左低声道:“最近叔父大人都没有回去,你也没见到他吧。否则你早就吃他的灵力了。他忙着三大仙门前来围攻的事呢。其实前几日我晚些才来找你,也是在忙这些。如果这次我们输了,妈妈会更觉得我们是没用的东西,然后杀了我和叔父,离开这里吧。”
这都被看出来了。
羡泽闭眼不想回答。
戈左:“其实,他也不敢跟你长久住在一起,他怕你见到他的脸,更怕你见到他的身体。哈……他残疾之后,不可能再跟你亲密了。其实他让我来找你,也是明示,妈妈如果想要别的更高效的获取灵力的办法,可以跟我试试,我不介意我的灵海改变。我的营帐也离这里不远。”
更高效的方式。灵海改变。
是说之前她跟钟以岫那样,做她的炉鼎吗?
戈左:“妈妈,我都长大这么多了,还会被人笑话是处|男呢……你没有教我,我也不会啊,你要是一直不帮我,我可能这辈子就这么被人嘲笑下去了。我好可怜啊,他们天天跟我显摆那种事多好多好,可我就光听着却都吃不到。可别说让我跟别人我是圣使,是在神庙里发过誓的,我要是跟别人好那就是背叛妈妈。”
戈左又觉得说自己完全不懂,可能会遭到她嫌弃,又誓言旦旦道:“但我也是很懂的,我看过好多画册,我也看过翼虎之间交|媾!都差不多吧!我也见过角马、驼岭羊,不过这些毕竟不是蛇妖,蛇妖是长两根……唔唔?”
羡泽实在忍不住了,捂住了他的嘴:“吵死了。”
别说动物世界了行吗?!
也不要做大孝侄子讨论你叔叔长几根了行吗?!
嘴一捂上,世界都清净了,她到差不多吃饱了灵力松开了手时,转头才发现戈左脸都涨红。
羡泽惊讶:“是我捂得太狠憋着你了?你也不说。”
戈左跟哑巴似的摇了摇头。
他忽然发现自己总是很吵闹,或许太想吸引她注意力,太想要显得跟弓筵月不一样,他恨不得在她面前挥着手跳着,蹦着,喊着。或许是因为他总感觉,明明他就在她面前,却像是在草原上被浮空的真龙俯瞰的小人,跟她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
当他被她捂着嘴,安静下来,才忽然发现他与她其实那么近。
羡泽身上几乎闻不到叔父帐下的熏香气味,像是她穿云迎风而过,只留下淡淡的湿润雾气,任是谁也别想将自己的气息留在她身上。
她鬓发细碎散落,弯弯绕绕地搭在耳边。
离得太近,金核相连,他们像是用着同一颗心脏在泵跳,浸泡在同一片温热的血池。
脖颈细长,脑袋低垂,她明明如一柄最温润趁手的玉如意,却因为敛着眸子,比那神庙尖顶的金龙雕像更不可亲近。
他既生出恬淡的依恋,却也觉得身下丝丝的胀痛钻上来。戈左都能想到,他若是真有机会与她亲近,她会像是骑马那般跨坐,漫不经心的握着缰绳,垂着眼眸略显冷淡的看着他。
戈左却因为这种高高在上的想象,愈发煎熬愈发胀痛。
如果真有那天,请给他戴上嚼子吧。
让他当个拿脑袋蹭地的牲口,也好过当个聒噪的小丑。
羡泽看了他涨红的脸几眼,便没有多想,快步朝祈祷室外走去。
戈左像是舌头被她割了、脑袋被套着似的,走路姿势都有点别扭地垂头跟着她离开万兽祭坛。
出了门,羡泽便又有了新的要求:她想要看看伽萨教的弟子习武修炼。
戈左神色渐渐恢复如常,又笑起来:“你是说兵营?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他们可都是将来要以你的名义作战的士兵。”
伽萨教弟子竟然是军事化管理的。
羡泽:“那幸好之前没用我的名义,否则我这还没有现世,就已经要在九州十八川人人喊打了。”
戈左骑着翼虎,带她飞过乌叶卡附近的山丘与道路,来到了几十公里之外的“兵营”。
这里的规模堪比一个中型聚居地。
且,西狄人的修炼,确实是与九洲十八川的其他宗门截然不同的路子,这里年轻“弟子”特别多,几乎是只要适龄的少男少女都要送来这里经过基础的训练。
如果能很快练气或筑基就可以留下来进一步受训。
而后便是比千鸿宫都可怕不知道多少倍的粗暴高强度训练,他们就像是流水线似的被安排好了一步步。
有些还没有江连星大的孩子,都满身伤疤,在欢呼与怂恿中,手持木刀与成丹期的异兽对战,但一个不巧便会被异兽尖利的牙齿咬住手臂腿脚,吃痛的尖叫声很快就被嘘声淹没。
还有些明显受罚的年轻人,被用蛇斑索倒挂在高高的木架上,面色紫红,眼看着快没命了,才有人走过去,给他们脸上扑撒些灵力和水。
怪不得西狄人可以跨越这么远的距离,杀穿好几个在九州十八川很有势力的宗门,这种全族上下玩了命修炼的画风,确实是明心宗这种玩玩乐乐的门派无法相比的。
戈左咧嘴笑起来:“妈妈会心疼吗?不过我小时候就是这样了,当时伽萨教还不像现在这样强势,各个教派、部族之间经常斗争,从小只要有点灵根,就要玩命修炼。更何况我这种无父无母的哈吉。”
而在不远处的兽笼中,羡泽甚至还看到三个少年,被关在狼兽的圈笼之中,四肢着地,满身泥泞,惊恐的望着笼外身着皮袍的驯兽师。
到了要为狼兽放饭的时候,那些狼兽躁动不安,甚至有些已经在嗅闻少年的胳膊脑袋,但西狄人的铁桶中却不是肉块,而是两把匕首。
三个少年立刻上来争夺匕首,驯兽师吹哨一声,同时扑上来的还有狼兽,其中两个少年抢到了匕首,但短头发的那个动作还是慢了。
他刚刚将匕首刺入最近的一只狼兽的脖颈,就有另外一只扑上来咬住他喉咙。
反而是没有抢到匕首的麻花辫女孩,脖颈处骤然生长出一圈坚硬的羽根,她半妖之身,张口发出了一声令人胆寒皮紧的尖啸,双手变成爪子,撕扯开最近的一只狼兽,张口还狠狠咬住了狼颈!
看来生死已分。
不过看着这个场景,羡泽似乎想到了一些依稀的书中剧情,似乎也有江连星被关在这种地方的场景。
好像是为了凸显西狄人的冷血无情,为他日后杀死戈左埋下伏笔,江连星被关押了很长一阵子都没被放出来,甚至连食物都没有,全靠着生啖血肉……
一想到江连星,羡泽就有些头疼。
眼前的倒数日,只剩下40天出头了
……
羡泽趴在柔软的床铺上,拨弄着手中的水晶窄镜,看着上头的墨字。
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片刻才从帐帘处传来轻柔的说话声:“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竟然是有好几日都没见到的弓筵月。
羡泽转过脸去,弓筵月单手拨开帐帘,他穿着长靴,腰间甚至有两把细长的弯刀,身形略显疲惫。他脱去夜间御寒的皮袍,在头纱后对她露出笑容:“又是刷墨经坛。等我洗漱一下就过来。”
……这口吻是否有点太有夫妻感了。
不过羡泽也听到他在外间拆看信笺的声音,偶尔响起几声噼啪的燃火声,应该是他在焚毁一部分信。
她想起那天自己在火盆里看到了被烧得焦黑的千鸿宫发簪。
弓筵月声音从帐外传过来,道:“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羡泽懒懒道:“还行吧。”
他瞧见外头桌子上买回来的各种串珠、香灯和灵石,笑道:“戈左还是一如既往地会哄你开心。都去哪里了?”
羡泽挑眉:“我以为你一定会派人跟着呢,我去了哪里你不知道吗?”
弓筵月声音顿了顿,他的声音进入内帐,羡泽晃着腿转过脸去,他换了件松绿色松垮长袍,道:“我哪里做得不对,惹尊上生气了?”
羡泽太熟悉他这套伏低做小的姿态,有良心的人才会被这套吃住,然后觉得对不起他,甚至进一步放松警惕。
羡泽可不是这种性格,她继续刷着墨经坛,道:“没有。你过来。”
弓筵月身上有法术涤尘清洁后的灵力气息,掀开金花床帐坐在了床沿,刚要开口,羡泽拽住他手臂将他拖入床帐中来。
他卷曲长发散落,面纱外的串珠挂饰叮当作响,倒在了软被之上。
他手臂摊开,羡泽才看清,他失去了左臂肘部以下,下头是机巧精工的金属手。而他的右手还是很美的,手指纤长,指甲圆润,一看便能想象他如何穿针引线。
不过羡泽之前就注意到,他的金属手的手腕上,竟然有一圈细细的手镯,应该是雕刻金属手的时候就连着刻在上头的。
真有意思,谁会给自己的假手雕刻一个手镯?
弓筵月隔着面纱看她:“尊上要罚我吗?”
羡泽笑了:“你做错了什么事,心虚了?”
弓筵月弯起嘴唇:“我实在是愚钝,或许很多事早就做错了,只是尊上忘了罚我。”
他真喜欢这些勾勾绕绕,可羡泽懒得搞什么前戏,手覆盖在他衣领之间袒露的白皙胸膛上,逆转悲问仙抄,感受他体内的金核在飞速运转着。
弓筵月吃痛,朝上弓起身子,呼吸起伏。
他伸手握住了她手腕,艰难道:“尊上……别着急,金核运转的太快……实在是痛……”
山雨欲来,她要多点力量来应对局势。
但杀了弓筵月或戈左,取出金核,伽萨教就会大乱,跟三大仙门就打不起来了。
她不但需要他们打起来,而且必须要打得势均力敌,哪一方都不能赢得太轻松。
羡泽手撑着床铺,看到弓筵月紧绷的脖颈沁出的冷汗,甚至有些发丝也粘在锁骨上:“戈左会痛我理解,因为他毕竟是差点被撕成两半,全靠着金核救命。但也有人没那么痛的,你为什么会痛?”
弓筵月呼吸顿了顿,他很想问一句,这个“有人”是谁。
但是剧痛让他身躯痉挛,弓筵月他有些可怜的扭动了几下断臂,喉咙中发出几声低低的闷叫,将从未展示过的那半边脸死死压在枕头上。
她看弓筵月确实是难受,终于慢条斯理起来,替他拨了拨黏住的发丝。
弓筵月在剧痛中没有发抖,却因为她轻柔指尖拨动发丝的动作,而开始轻颤起来,他喘匀了几口气,道:“……因为我也差点死过,是尊上的金核救了我。所以,当从金核里吸取灵力的时候,我会感受到那种濒死的疼痛……”
羡泽惊讶:“你跟戈左同时出事的吗?不会是你们俩打起来了吧。”
弓筵月湿热的粗重呼吸,吹拂起头纱,他道:“他是尊上的东西,我作甚要跟他打起来?我们都为了尊上的霸业才联手至今。再说,我要是想杀他,他绝不会活到今天。”
羡泽因为吸取灵力也慵懒起来,侧卧在旁边,声音都有些发软:“能这么说,就说明你想过杀他。”
他微微将脸侧过来:“……我只希望尊上高兴。”
羡泽有些舒适的昏昏欲睡,她感觉到他双腿变作蛇身,缠了上来,她的龙尾自然而然地从衣摆下钻出来,和对方交缠在一起。
明明她沐浴过了,可弓筵月就是能觉得从她身上嗅到一点戈左身上讨人厌的汗味。
戈左每次带她去无人之处,都躲开了他的眼线。弓筵月太想问她们这些时日做了什么,但他也知道一旦问出口就输了。
他靠近过来,气息拂在面纱上,羡泽半眯着眼睛,忽然加快了逆练心法的速度,弓筵月吃痛的肩膀微微一抖,但也隔着面纱轻轻亲吻了一下她嘴唇。
羡泽睁开眼来,正要凝视他,却感觉在唇瓣触碰的瞬间,有什么微凉细长的东西从她唇之间轻轻划过去。
嗯?
是他舌尖吗?
第77章
她也知道他是在以退为进地诱惑。但这……这也太……
她顿时心生好奇,
撑起一点身子看他。果然弓筵月头纱在嘴唇处,有一小块湿痕。
他是半妖,那舌头也会不一样吗?
在羡泽的目光下,
弓筵月笑了笑,
将头纱微微掀开一些,
露出下巴和嘴唇,他颜色浅淡的嘴唇只有靠近牙齿的部分才有些血色,
他微微启唇,
羡泽看到了他的牙齿,
上齿有两颗明显微微尖锐的细牙,
就像是他的毒牙
弓筵月:“尊上别怕,
毒性很低。”
羡泽伸手按在他嘴角,想要掰开仔细看看他的牙齿,忽然从口中,
探出一条湿软分叉的紫色蛇舌,
舔了舔她的手指。
羡泽一惊,松开了手。
他仰着头,恋恋不舍地舔过嘴角下巴处她留下的温热指痕。
那蛇舌鲜艳如兰,
舌侧有细软的肉刺,甚至有些咀嚼香料的隐秘馨香,像是有毒且滴蜜的花蕊。
羡泽心里重重的跳了一下。
弓筵月以为她被吓到了,
将舌缩回去,
抿上了淡色的薄唇:“尊上以前很喜欢我的舌……它很灵巧,以前常做针线的时候,甚至能用它编绳结。”
是。她一看就知道为什么会喜欢。
她也知道他是在以退为进地诱惑。
但这……
这也太……
当弓筵月搂着她的后颈,
将她头压低一些的时候,羡泽很没有骨气的手臂一软压在他胸膛上。
他嘴唇贴在她唇角,
诱哄一般轻声道:“尊上,尝一尝就不会怕了……它很想念你的味道……”
羡泽微微启唇。
它看似强硬的挤进来,却极尽讨好柔软,甚至羡泽感觉到弓筵月的身体都跟着放松,让压在他身上的她都像是卧在云上一般……什么圣主,学的都是这方面的功夫吗?
只是蛇尾不仅是和龙尾摩挲,甚至也缠在了她小腿上,细密的鳞片就像羽毛般抚过。她觉得痒,缩了缩小腿,想要甩开,但青绿色的蛇尾挤在她微微泛红的膝盖之间,轻柔地困住了她。
教派圣主,掌握着西狄实权,他这般讨好,是对她的感情,还是在讨好权力的源头?
毕竟他在宗教意味上和真龙绑定在一起,也就意味着,真龙完全可以扶持其他人成为圣主……
弓筵月感受得到她慵懒的享受,细密的亲昵,唇舌与吞咽声都拢在这几十年只有他的床帐下。
他的牙尖似危险挑逗般压过她下唇,他几乎觉得要穷尽手法去诱惑她,只是在亲吻与摩挲中,弓筵月心越来越沉。
失去记忆的她,也还是那个她。
亲吻到眯起金瞳,脸颊泛红,她也没忘记吸收着他金核的灵力。
……
伽萨教的许多老人还记得当年金龙乍现的一幕,从神庙中飞出掠走了他们最后一任“圣女”。
弓筵月几十年没有离开过神庙,骤然被拖拽着飞入高空,仿佛云层都触手可及。
他自认为已经修炼得处变不惊,可还是紧紧地搂住了金龙的身躯。
他卷发散乱,甚至被风吹得有些狼狈,他一只眼睛还有蒙膜看不清楚,胡乱抓住了她的爪子。
却没想到她吃痛地吼叫了一声,几乎要将他甩落下去。
弓筵月从没想过会遇到真龙,恐惧敬畏大过了一切,他即将开始蜕皮,本来恹恹无力的身躯却只能牢牢抱住她,道:“求尊上不要把我扔下去,我会摔死的!”
金龙四爪并用,姿态也有点狼狈,她想要张开背后洒金纯白的羽翼,但刚一张开,便似乎因为两边翅膀不大一样,在气流中更加颠簸。
弓筵月想要仰头看看她的翅膀,她却悻悻地收起来,老老实实用法术腾云驾雾,但总算是把他抓住了。
她恢复了自如的神态,口吻也自然又高高在上起来,轻笑一声:“我摔死你做什么,这不是在满足你的愿望吗?”
他的愿望。
……用双脚随意行走在草原之上。
圣女除了变成尸体离开神庙外,唯一活着离开的办法就是真的成为被真龙掠走的祭品。
这神话一般的故事,竟然能成真。
弓筵月往身下看去,原来草甸还是像他儿时记忆那般鲜嫩厚重,那些雪山细看原来是如此多的冰堆石滩,弓筵月忍不住看痴了。
弓筵月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抬起头来看向真龙,真龙抓着她飞了好半天,这时候才跟他双目对视。
她翩然飞舞的身姿在空中顿了一下,愣愣的看着他:“……你们倒是了解真龙,还知道要以色选人。”
弓筵月因长居幽深神庙内而苍白的面容,却有着一双如燃烧的湖水那般的蓝绿色瞳孔,内心惊惶却无畏的望着她。
他不大年轻了,但像是宝物久置蒙尘,才有擦拭后的惊喜,那面纱便是落在他身上几十年的尘埃,如今被风吹落。
耳垂、鬓发上是繁复的金饰,卷曲的长发被风吹拂在脸上。如此装饰华丽,像是给冰种透玉包了俗气的金边,反衬那美丽面容,像是冬末春初时节山坡上半融化的羸弱的雪。
若是以前,她很有收集的兴味,但如今自身难安,她心思也淡了,挪开眼笑道:“摔死好?还是被人用乱刀捅死好。”
弓筵月一愣,显然是她知道了圣主和圣使打算杀了他。她说话的声音,让弓筵月还意识到她既是真龙,也是之前他见过多次的神秘女人。既然如此便是能交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