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先洗澡,洗完澡睡觉。”陆饮冰抢在夏以桐趴到沙发上睡觉之前攫住了她的胳膊。夏以桐哼唧了两句,在沙发前停下来。
陆饮冰说:“你先去浴室等我,我去给你拿衣服。”
夏以桐抬起脚朝浴室走去,陆饮冰亲眼见到她进了浴室,才放心地回房间拿衣服。等她回来,浴室里竟然空无一人。
放眼望过去,花洒下、浴缸里都没人,门后也没有,她喊着夏以桐的名字正打算出去找找,一道声音在安静里应着,浴缸后面伸出来一条腿。
黑色长裤包裹着的一截小腿,匀称笔直,脚丫子还是光着的。
陆饮冰绕过去一看,夏以桐歪着头睡着了,口里还嘟囔着:“在这里,在这里。”光脚一直往上翘着,应和着陆饮冰的呼唤。
陆饮冰蹲下来,故意在她耳边说道:“不在浴室里,是不是去客厅了。”
夏以桐一个前滚翻整个人从浴缸后面滚了出去,闭着眼睛嚷道:“这儿呢,不在客厅。”
速度快得陆饮冰拉都没拉住,一眨眼的工夫就出溜出去了。陆饮冰忍俊不禁地把夏以桐捞起来,搂着她的腰去淋浴,她跟着洗了第二遍澡。
今晚的决定是一时兴起,不过她并不后悔。没有谁会不希望得到亲朋好友的祝福,夏以桐没有家人,成年前有一个院长,在她成年后生活占最大的比重的是朋友。夏以桐和她谈起出柜的事情总是一脸轻描淡写,说不重要,她相信她是在心底这么觉得的,但是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她比想象中的还要开心。
有家人,有恋人,有朋友,偶尔把酒言欢,不怕酒后失言,一脸幸福地聊起家中的恋人,而后趁月而归,这是她应该有的正常的生活。
夏以桐为自己做了那么多,那些力所能及的,能够让她开心的事情,陆饮冰都愿意为她做。
“陆老师。”睡梦中的夏以桐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坐在床沿的陆饮冰,“你怎么还不睡?”
“之前喝了很多咖啡,睡不着。”陆饮冰手指拢了拢她耳旁的长发,“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困了就睡,反正明天也没事。”
夏以桐拉下她的胳膊,脸颊蹭了蹭,抱着睡了,睡颜酣甜。
陆饮冰动了动手指,夏以桐气息温暖,喷洒在她的手指上,柔软的嘴唇不自觉地还会蹭着她的手背,眼睛弯得像月牙,像是抱着甘甜的竹子酣眠的小熊猫。
陆饮冰看了她很久,眼底泛起微微的潮意。
天际泛白时,陆饮冰关了台灯,钻进了被窝里,夏以桐睡得人事不省,人自发地翻了个身,把手臂搭到了陆饮冰腰上。
陆饮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阖上了眼睛。
做了个光怪陆离的噩梦,梦见进了一个布满玻璃镜片的森林,每一面镜子都倒映出她警惕茫然的脸,她在镜片森林里寻找出路,耳边是十面埋伏的古琴声,铿锵激越,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身后十万甲军披坚执锐,手持长枪冲杀过来。
心脏如同鼓点般跳动,喉舌干燥,前方没有出路,陆饮冰狠心撞破面前的一面镜子,碎片砰的炸开,溅了满身,嵌进肉里,哪里都是疼痛。
镜片后有一条出路,羊肠小道,道路两旁是乌黑麻密的乌鸦,将白昼裹挟得如同浓烈的黑色夜幕,它们睁着眼睛,千万双眼睛一直盯着闯入这里的陌生人。
陆饮冰一脚踏上去,一只乌鸦振了振翅膀,千万只乌鸦跟着振了振翅膀,积少成多,风掀得陆饮冰朝后倒退一步,身后的甲兵长枪一挑,陆饮冰背后一痛,一道尺余长的伤口流出了鲜血。她顾不得前面气势汹汹的乌鸦群,忍着背后的刺痛钻了进来。
镜面森林的出口关闭了,陆饮冰抬头,遮天蔽日的乌鸦群朝她压了下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张开了嘴。陆饮冰不顾一切地往前狂奔,乌鸦群分开,一头通体赤色的西方有翼龙俯冲下来,两爪一抓,将陆饮冰从地上抓了起来。
失重感和眩晕围绕在周围,几近呕吐。陆饮冰在天旋地转中看见龙的嘴里叼着一具看不出面貌的腐尸,她失声惊叫,在龙低空掠过湖面的时候,她看见了水里的自己。
赫然就是她见到的那具腐尸,原来龙嘴里叼的是一面镜子。
她腐烂的面目上不由得落下一滴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陆丽丝梦游仙境》
夏小花:是的我是那条龙。
第284章
龙在这次俯冲过后,再度一飞冲天,陆饮冰汹涌的眼泪从高空坠落,不知道过了多久,龙在再一次进行高空飞行时,双爪松开,陆饮冰经历急剧的降落,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不疼。
好像一具真的已经死透的尸体一般无知无觉。
她没办法动,手脚都不属于自己,蚂蚁从她黑色的眼睛上爬过,啃食着她的眼球。她从蚁族的缝隙中,看见这儿是一片古老的森林。
树木高耸入云,气候温热潮湿。当然不是她自己感觉到的,是她一个月经历了几十场大雨后得出来的结论。这段时间内对她表示了欢迎的只有森林里的食腐昆虫,它们攀爬过一片片互相堆积的腐烂树叶,勤勤恳恳、夜以继日地享受着这顿大餐。
从冬到春,从春到秋,不分寒暑。食腐昆虫们很快失去了对她的兴趣,因为她从一具腐尸变成了一堆毫无价值的白骨。有的昆虫会把她的骨头当成一段历险,历经数日的跋涉,从趾骨爬到头骨,钻进眼部空洞的窟窿里,有时候会好奇咬一下她的骨头,碰了壁,就不再啃了。
森林里老是下雨,头顶上的树叶老是落下来,冬去春来,厚厚的一层覆在白骨上,那些水流进她眼睛里,又淌出来,看起来好像是在哭。
树叶、湿泥,不断地堆积起来,把陆饮冰的尸骨埋进地下。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陆饮冰好像睡了长长长长的一觉,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艳阳天,她被放在一具透明的棺椁里,旁边都是人,用狂热的眼光看着她,嘴里吐出的话音符很陌生,但是陆饮冰全都听懂了。
“十几万年前的人类化石,这么完整的一具,是世界上第一例吧。”
“有了这具化石,就可以证明上古人类的确存在过,而且和我们的长相很相近,你看她的骨骼,四肢修长,生前肯定是个大美人吧。”
“小心着点,这是要带回研究所好好研究的。”
陆饮冰的眼睛越睁越大,如果她还有眼睛的话,什么十几万年?她这一觉睡了到底有多久?
如果这群科研者们能够听见白骨说话的话,这一路上耳朵恐怕都不得消停。
“你们是谁?”
“要带我去哪儿?”
“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夏以桐呢?”不假思索吐出了这个名字,陆饮冰原本盛放心脏的位置袭来一阵突然的剧烈疼痛,她作为一具白骨晕了过去。
她的骨头被一节节地分开研究,这么多年下来,本来就是散的。科学家们怀揣着崇敬和狂热,从她的尸骨中解析着过去,生前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她还是有羞耻心的。
“喂,你们这群人,放开我!”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啊,时代在进步,你们这些人的脸皮呢?”
“我要自爆了!”
一个研究头骨的科学家打了个寒颤,对旁边的同事道:“我怎么觉得这个骨头瞪了我一眼?”
同事道:“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大白天的做白日梦了,你怎么不说人家朝你抛媚眼呢?”
原先的这个科学家揉了揉眼睛,再次看过去,那个头颅上原本是眼睛的部位空洞洞的,里面幽光一闪,他“啊”的一声跑到了同事背后,惊恐万分道:“她真的在瞪我!”
陆饮冰:“哼,我瞪不死你。”
同事:“行了行了,瞪就瞪了,能怎么样?她还能跳起来打你不成,就一个头,能怎么打。干咱们这行的你要是怕,那就没办法做了,快去工作。”
接下来无论陆饮冰怎么瞪他,对方都死猪不怕开水烫,念起了《金刚经》。
陆饮冰:“……”
最后,她被放在了国家级的历史博物馆里,无紫外线的冷光射灯二十四小时照在尸骨上,公开展览。
她在游客日复一日地观赏中,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睡。
某一日打着哈欠醒过来,下意识想伸个懒腰,一想到她现在没有身体,骨头也没办法动,就懒得去想伸懒腰这件事了。身下却传来不一样的触感,难道博物馆良心发现给她睡床了,不再睡在硬邦邦的展示橱窗里了。
得去谢谢馆长才是。
诶?前面走过来的那个人好生眼熟,看起来很亲切,难道这就是新来的馆长,也太年轻漂亮了一点吧。
“陆老师,你醒了。”那人手里端着碗粥,往上面吹着气。
陆老师?叫谁啊?
夏以桐看着她迷茫的眼睛,道:“我今天早上起来,发现你发烧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发烧?什么时候骨头也会发烧了?
夏以桐把粥碗放在床头柜上,手摸到她额头上:“来我看看……还有点儿热,我去拿温度计。算了,还是先吃粥吧?”
粥?是柜子上那碗白白的东西吗,上面还撒点一点碧绿的东西,卖相还不错。但是喂一具白骨吃东西,不怕都漏掉吗?
陆饮冰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可惜她身为骨头,没办法精准地表现出这样的情绪。
“我喂你吃吧。”夏以桐有些担忧地望着她,舀起一小勺粥,送到她嘴边,陆饮冰依旧保持着那种无比自信和嘲弄的表情,张开了嘴吃了下去。
然后夏以桐就看见她的表情跟见鬼了一样。
夏以桐眉毛狠狠地皱了一下。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能够真的吃进东西?她不是骨头吗?
陆饮冰低头看自己,她穿着一身纯黑色的丝绸睡衣,领口露出里面瓷白肌肤,手胡乱地摸向自己的胳膊、大腿,还有原本该没有一丝皮肉的脸。
非但有了,还是温热的。
陆饮冰捧着脸,惊慌失措地打量起周边的环境来,一间灰色调为主的房间,装修简洁,窗帘大开,阳光从室外漏进来,照得一地金黄。
雪化了,太阳出来了。
夏以桐奇怪地看着她。
陆饮冰剧烈地喘息着,久远的记忆如同潮水一样涌上来,太阳穴隐隐作痛。在环视一圈后,将目光投向她身上,迷惘的神色渐渐换成了清明:“夏以桐?”
夏以桐上前抱住了她,下巴垫在她头顶:“是我。你怎么了?”
“做了个梦。”陆饮冰一身的虚汗,用力将脸埋进了她的胸口,艰难地往下咽了咽,方出声道,“梦到我变成化石了,被放在博物馆里展览,很多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夏以桐失笑片刻,搂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没事儿,一个梦而已。就算要变成化石,也是我和你一起,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
可陆饮冰还在发抖。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真实的梦,从腐尸变成化石的十几万年,如同真实存在过,沧海桑田,再深刻的记忆都抵不过时间的消解,那种在时间面前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直持续着。到她被摆放在博物馆的展柜里,千百年过去,连她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更别说夏以桐了。她好像生来就是被作为这样一具化石,为众人观赏。
生来有什么意义,反正都是要化为白骨的。
夏以桐手托着陆饮冰的后脑,轻吻着她的额头,安抚她不安的心绪。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陆饮冰摇摇头,后怕地盯着面前的虚空,生怕她一睡着就会重新回到在展柜里的生活。
夏以桐劝慰说:“那只是个梦。”
陆饮冰还是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
夏以桐放开她,离开床沿,陆饮冰拉住她,问:“你要去哪里?”
夏以桐:“去给你拿温度计。”
陆饮冰手往下滑,捏住她的衣角:“我跟你一起去。”
夏以桐无奈地看着她,说:“好吧,但是它就在床头柜里。”
陆饮冰:“……”
最终陆饮冰牵着夏以桐的一片衣角,看着她弯腰从床头柜里取出来一支口腔温度计,让她放进嘴里含着,拿出来以后,温度计快速地滴了几声,低烧。
夏以桐正琢磨要不要去拿片退烧药给她吃,她手指一热,顺着视线看去,陆饮冰正将她的中指含在嘴里,温热的口腔包裹,舌尖婉转碾压,夏以桐抖了一下:“陆老师?”
陆饮冰面色潮红,双眸若水,不知道是不是发烧导致的,极尽能耐地舔吻着她的手指。听她唤了一声便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夏以桐强忍着冲动将手指慢慢地抽离了出来,道:“我去给你找退烧药。”
“不吃退烧药,发发汗就好了。”陆饮冰再一次拉住了她的衣服,眼角带着无形的钩子。
如果说刚才只是暗示的话,现在就是明目张胆的求欢爱了。
陆饮冰不是不会做出这种事,但是不会是这样的形式。
她这样的举动反而让夏以桐察觉出更大的反常,那股隐约的冲动消弭于无形。
她重新坐下来,调整出最温柔自然的表情:“陆——”
陆饮冰趁她不备一把拽过她手腕,大力拉扯之下,夏以桐一阵天旋地转后被压倒在床上,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陆饮冰覆在她身上,左手不由分说地朝她身下探去……
第285章
夏以桐被一下摔蒙了,直到陆饮冰一口叼住她仰起的颈项,含了一块嫩肉在嘴里,牙齿来回撕咬着。疼痛让所有的理智回炉。她左手还没完全恢复,夏以桐手一动便收了回来,改推她右边肩膀。
陆饮冰的手掌犹如铁钳一般钳住她,甫一下居然没推动。陆饮冰一手用力按住她,整个人的重量再次压上去,夏以桐发出一声闷哼。陆饮冰眉毛轻轻一皱,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将自己挪开了些许,给夏以桐以喘息的空间,舌尖微微探出来,轻轻地舔舐着方才咬出来的伤口。
夏以桐本来撑起半截身子了,又软倒下去,轻轻地抱住了她的脑袋,心里叹了口气。
除了力气有些大外,这场欢爱和以往的每一次没有什么不同。疼痛在夏以桐的忍受范围之内,除了偶尔蹙一蹙眉头外,她尽力抬起腰去迎合。
进去的那一瞬间,夏以桐僵了一下,室内跟着一暗。她转头望向窗外,乌云遮住了才出来不久的晓日。
事后,陆饮冰在被子里抱着她,不住地轻吻她的发鬓,声音细微地颤抖:“对不起,我……我没办法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我……对不起……”
“没事儿,真的没事儿的,我本来就是你的。”夏以桐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最热的地方,“你觉得现在像不像真的了?”
陆饮冰抓了她一下,夏以桐这回没忍着,直接含笑说了句:“轻点儿,疼。你看你给我啃的牙印子。”
陆饮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嘴唇有点儿失血的白。
夏以桐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问:“要不要睡觉?”
陆饮冰依旧摇头,鼻子嗅着她脖颈间的幽香,除了那个,还有方才留下的靡靡气息。
“窗子开了吗?通通风。”陆饮冰问。
“通了,不过好像要下雨了。”夏以桐说,“我现在去关上?”
陆饮冰看了一眼,踌躇道:“算了吧,还没下雨呢。”
夏以桐:“那就不关了,下雨再去,反正也淋不到床上来。”
陆饮冰嘴角勾了勾,望着她露出一个依恋美好的笑容,笑得夏以桐心里都亮了。
“床头柜上的粥!”夏以桐和她躺了会儿,忽然想起来那碗方才陆饮冰只喝了一口的粥,“现在肯定都凉了。”
“那就不吃了。”陆饮冰心道,反正自己也不觉得饿,骨头怎么会觉得饿呢。
“怎么能不吃东西,都中午了。”
“我不饿。”陆饮冰皱着眉,要发火的迹象。
“那就晚点儿再吃。”夏以桐赶紧软言哄道,她最怕陆饮冰生气,无论什么时候。
陆饮冰睁着眼睛,夏以桐也睁着眼睛,一深一浅,瞳仁映出自己在对方眼中的样子。陆饮冰还在发烧,看了她二十分钟,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作着艰难的斗争。
半个小时后,她发出轻微的鼾声。
夏以桐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喊道:“陆饮冰?”
陆饮冰没有回应她,夏以桐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把自己从陆饮冰怀中挪出来,手臂掖进被子里,随手套了件浴袍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她去了书房,开了电脑,在自己的云盘里找到一个word格式的笔记,名字叫《陆:精神病院观察日记》打开,查找:妄想症。
陆饮冰当时在的精神病院,有个六号床,得的是妄想症,是精神分裂的一种。她一直怀疑自己是个大蘑菇,每天窝在角落里一动一动,眼神茫然,也不说话。
夏以桐一字一句往后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窗户外面北风呼啸,雨点溅在地板上,带着水汽的空气扑打在夏以桐脸上,却不及她心底的寒意。
回卧室给陆饮冰关好窗户,夏以桐拿着手机去了楼下阳台,关上阳台门给之前治疗过她的心理医生打电话,医生很快接了,单刀直入:“最近精神状态不好?”
夏以桐正对着室内,客厅楼梯都是一片空旷,她的声音也跟着空茫起来:“……没有,不是我。是……陆饮冰。”
“她怎么了?抑郁症复发了?!”
夏以桐听到那边嘭的一声,“您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撞到膝盖了。你说你的。”
“我不知道。”夏以桐勉强镇定道,“她很不对劲,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她刚刚醒过来的时候,看我的眼神跟陌生人一样,还说自己是一具白骨,不止一次,后来我哄她睡觉的时候……”
医生:“你别慌。”
夏以桐按着自己的胸口,深呼吸了两口气:“听见她还在念念有词的说什么,我不要被放到博物馆里,我不要被那些人看……”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了所有的症状,还有她之前看陆饮冰一发呆就是很久,都说给医生听。
“你现在能把她带到我这儿来吗?”医生也急得不行,“我怀疑她精神有问题,而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前几次在诊所看见她都无精打采的,我以为是因为你的病情,她没找我咨询我就没有多问。”
夏以桐看了一眼楼上,为难道:“她现在在楼上睡觉,我没有把握让她跟我出去。”
医生转脸问了自己助理,几乎是咆哮道:“我今天下午有预约吗?”
男助理被他忽然的高声吓了一跳:“有,两个。”
“明天上午呢?”
“十点有一个。”
医生把笔往桌上一丢,后背砸进椅子里,叹了口气,用力地往后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薅完赶紧往前捋了捋:“我今天下午没空,你看着她,明天上午,务必把她带到我这里来。如果她不肯,你告诉我,我亲自上门。”
夏以桐颤声道:“好,谢谢医生。”
陆饮冰醒过来的时候不是电影里的慢动作,而是瞬间睁开眼睛,胸腔里憋着一口气,直到看见怀里还是搂着夏以桐,才松了下来。
“要吃饭吗?”夏以桐在被子里摸摸她的肚子,“饿不饿?”
她仔细地观察着陆饮冰的眼睛,发现她在自己问话的那一刻怔了一下,露出思考的神色,而后才说:“饿了。”
就好像她不是真的感受到了饿,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应该饿了,所以才说饿的。
夏以桐的心往下又沉了一点,一旦她有了这样的认知,陆饮冰接下来的举动似乎都得到了解释。做饭的时候她在一边看着,以前都会自告奋勇亲自操刀,或者帮忙打个下手,现在她只是静静地在等,夏以桐做饭之前她站在哪儿,做完饭以后她依旧站在那儿。比如说她动作奇慢,厨房到饭厅十几步的距离,走了一分钟,落座,叫她拿筷子才拿筷子,和提线木偶似的。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夏以桐给她夹了一块生姜,陆饮冰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咽了下去。
她以前从来不吃生姜的。
吃完了,碗丢进洗碗机。陆饮冰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说想看会儿电视,电视上全是广告,四十分钟广告穿插着二十分钟的电视剧,一个抗日神剧,都没换过台。
夏以桐在浴室给浴缸放水,晚上两人泡了个热水澡,抱在一起睡了。夏以桐给自己设了个闹钟,凌晨三点的。半夜听到闹铃声醒了,她没动,然后过了不到两秒,闹铃声停了,一只手帮她掖了掖被角。
夏以桐眼角终于滑落一滴泪水。
陆饮冰还在奇怪夏以桐的手机怎么半夜响了,一道低低的声音从身边传了出来:“陆老师。”
夏以桐抹了抹眼角泪痕,开了灯。
陆饮冰错愕地望着她。
夏以桐看了她很久,问:“你这样多久了?”
陆饮冰不说话。
怪不得她每天早上都醒不过来,是不是晚上从来没有睡着过,六点睡,九点起,她每天都是这样的作息吗?!
“多久了?”夏以桐满心悲怆,再次问道。
陆饮冰叹了口气。
“明天早上你跟我去看心理医生。”夏以桐口气生硬。
陆饮冰点点头。
两人都没睡成,天刚亮,她就开车带着陆饮冰去了心理诊所,早点是在路上买的,包子馒头和豆浆。陆饮冰吃不下去,忍着反胃往下咽了半个馒头。
医生和她们一样来得早,没等到半个小时,他就到了,开了门把人领进去。
一句废话没有,夏以桐在外面等,陆饮冰被直接带进了医生办公室。
两人相对而坐。
陆饮冰的心情很平静,医生能感觉到,他们俩是老熟人了,虽然是医患关系熟起来的。
“你知道自己出什么问题了么?”医生问。陆饮冰的情况和他接触过的其他患者不一样,几年前,她来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就很清楚她到底是什么状况,如今,医生想,应该也是一样。
“知道。”陆饮冰靠在椅子里,神色淡淡。
果然。
医生问:“怎么回事?”
陆饮冰垂目望着医生放在桌子上的钢笔,笔盖上有一只鹰的雕纹,很好看,但再好看再矫健的鹰,永远也没办法脱离那个笔盖翱翔天际。
“抑郁症。”陆饮冰说,“我抑郁症复发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饮冰双手交叉,搭在腰腹,云淡风轻,说得好像是别人的事情。
她偏了偏头,说:“去年十二月。”
第286章
正如心理医生所想,几年前的那场大病后,她对自己的精神状态出乎常人的敏感。去年十二月,她在片场发现自己记忆出问题以后,在房间里窝了一个星期,满心都是茫茫。
那阵子她心情很不好,心里像是藏着一只野兽,想狂奔,想大叫,想不顾一切,但是那种心情没办法发泄出来,只能无声地叫,把枕头往床上砸,往地上砸,然后躺在地上,一躺就是睁着眼睛一晚上。
好不容易熬到夏以桐回来了,却比她精神还要糟糕,幻觉幻听,经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陆饮冰强打了精神起来照顾她,夏以桐嗜睡,她正好失眠,照顾起来非常方便,本来她晚上不睡觉还要隐瞒一二,后来夏以桐吃了几天药,一到晚上就昏昏欲睡,什么都察觉不了。
至于其他的,她是中国最好的演员之一,瞒过一个夏以桐易如反掌,何况还是一个生病状态的夏以桐,虽然有时候也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但是夏以桐惯来信她,也依赖她,自己说什么她都无条件信任。这两个多月来,夏以桐只觉得她越来越瘦,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拍电影演戏多了,会入戏,会进入角色,陆饮冰尝试过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摆脱抑郁的状态。她以为六年前她能够走出来,六年后也一样能。可是天不遂人愿,每一天,每一天她的精神都在和自己的身体作斗争,她还有事要做,她还有夏以桐要照顾,她还要和对方走一辈子,她必须要振作起来。
但是心理暗示,始终在生理本能前败下阵来,如果你对抗过饥饿你就会知道,那不是心理暗示能够解决的。她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笑出来,夏以桐只要看到她笑就开心。并不是感觉不到快乐,快乐对她来说是短暂的,像是网上看到段子那样提一提嘴角,过后是无尽的迷茫和空洞,没办法感受到那种在阳光下持久的幸福感。
她发过火,好几次,喜怒无常,不受控制地哭出来。夏以桐会哄她,和以前一样,反正她一秒钟变脸也不是一天两天,还是庆幸自己以前是这样的性格,不必让她太过担忧。
夏以桐提去看医生之前,她不是没想过,但是都被她自己否决了,第一,她没有空,夏以桐还在泥潭里,她在岸边,只是湿了鞋子,她应该先把对方拉起来;第二,她没有那种渴求,每天睁开眼睛周围的世界都是灰色的,她光着脚在灰色的荒漠里行走,找不到生命的意义。
既然夏以桐让她去看医生,她就去吧,理智劝说她这样是对的,她应该用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且这的确是一件应该做的事情,去做了,第一个医生摇了头,往她背上压了一根稻草。
将来还会有更多的稻草压过来,她做好了承受的准备。突如其来的一个梦让一切都曝露于阳光之下,忽然就不想伪装了,她就是不想做任何事情,想让自己安静地腐烂在那里,十几万年后成为化石供世人研究。活着有什么意思,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为什么要活着?
她躺在床上,一天晚上思考的问题比一年还要多。夏以桐的手机闹钟响了,她怕吵到对方睡觉,想也没想就关掉了,就这么被发现了,说惊讶也不惊讶,一个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惊讶的是她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
那种不再有秘密、大白于天下的感觉,让她感觉久违的舒心。
-明天早上跟我去看心理医生。
她点头,好。
……
医生听完陆饮冰平静的叙述,半晌没有说话。她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一个患者,如果她不说,夏以桐也没有说她在家里的反常,医生也不会相信,她是一个抑郁症患者。
七年前,陆饮冰也是这么坐在她对面,当年的她还有那种敢于天斗誓不甘休的气魄,即便憔悴消瘦也眼睛也明亮如火炬,但是现在她神情恬静,内里却透发着一股沉沉的死气,好像忽然就没了往下走的动力。
陆饮冰说:“我想休息一会儿,十分钟好吗?十分钟以后我再和你聊天。”
医生无话,看了十分钟桌案上的病例。
陆饮冰盯着地面,十分钟过去了,她还是盯着地面,背部完全陷进椅子里,风度全无。
“时间到了。”
“好。”陆饮冰稍稍坐正。
两人聊了很久很久的天,医生也算是了解了她的病根,是多方面造成的,一个人在自己最具天赋的领域受挫,然后接二连三的在高压力下生活,情绪得不到纾解,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她内里已经如同麻花一样绞成一团了,只有一张看似和平的皮囊堪堪支撑她在世界上生存。
夏以桐看到了她皮囊下的真相,辛苦支棱起的骨架被抽离出最关键的一根,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随着伪装的消失也一并萎靡下去了。
谈话过后,陆饮冰向医生提出了一个请求:“我很早就犯病的事,你不要告诉夏以桐,她要是问起你,你就说是最近半个月。”
医生踌躇道:“这个……”
陆饮冰没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淡道:“这是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不能泄露患者的隐私,就算是家属也一样。”
医生:“……”
但他也不能昧着良心撒谎啊,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可没告诉她要帮助患者欺骗家属。
陆饮冰站起来,挽起椅背上的大衣搭在臂弯,道:“我会定时过来接受治疗的,谢谢医生。”
医生看着陆饮冰出去了,他连脚没挪一下。不一会儿,夏以桐进来了,焦急地望着她:“医生!”
医生在她开口之前就抢先说道:“你自己问她,我该说的都说过了,她一个字都不让我往外秃噜。”
夏以桐:“……”
医生:“不过我一会儿给你发个邮件,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作为家属……”夏以桐神色一顿,看向医生的表情,估计陆饮冰什么都说过了,包括她们的关系,医生一点异色都没有,继续道,“你们对于抑郁症患者的康复很重要。她有一点自暴自弃的趋势,你不要一直劝她振作起来,更不要轻蔑忽视她的心理,当然我知道你不会。你得先学会理解她,抑郁症是精神疾病,严重的会有自杀倾向,每时每刻眼前都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死’,后面跟着惊叹号,他们的心理是正常人很难去感同身受的……”
夏以桐囫囵听了个大概,医生说话都不带停的,着急地拿手机备忘录记关键词,医生抬了一下手,制止道:“你别慌,别刚好又倒下了,我就是跟你大概的解释一下,具体的我都会写给你。”
夏以桐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
但是她不做点什么就觉得心里很慌乱,哪怕是徒劳的事,也能让她手脚有地方放。
夏以桐谢过医生,往外面跑,陆饮冰给她发了条微信,语音的:“我在车里等你,钥匙我拿过来了。”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夏以桐坐进了驾驶座,按照医生说的,不要催她不要问,只是倾身过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发顶,拉过她右边旁边的安全带系上。
“陆小叮当要回家啦。”夏以桐满怀豪情地冲前方嚷了一句。
陆饮冰提了提嘴角,耷拉下来。
夏以桐将车从停车位开出去,一边开一边用播音腔道:“现在为您带来实时播报的是《陆陆陆早间新闻》,我是主持人小夏,众所周知我们陆陆陆是时下最火爆的电子媒体之一了,先前还有好几个投资商想要加盟,比如马云云啦,花腾腾啦,刘强强啦,但是都被我们社长强硬的拒绝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不能够接受资本侵蚀。现在来放送第一条新闻:知名女星来影疑似国外秘密产子,据说还是双胞胎,让我们恭喜这位新婚妈妈,呱唧呱唧……”
陆饮冰眼角抽了抽。
远在千里之外男方家过年的来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谁,大过年的这么想她?
夏以桐继续道:“不好意思,刚刚报导错了,我把两张报纸看重了。知名女星来影晒和迪拜土豪亲密照,手指上的鹅蛋令人瞩目。”
来影:“阿嚏,阿嚏……”
她老公神色紧张地跑过来,“你不是怀孕了吧?”
来影:“你家怀孕是打喷嚏的……”她转身将手抵在喉咙下方,干呕了一声。
“不是吧?真怀孕了?”
“演的,等怀孕我第一个告诉你。”来影回了他一个白眼,傻大老爷们。
“我是你老公你不第一个告诉我还想告诉谁?”赵骏自后一把圈住来影的腰,手用力一提,来影便两脚悬空。
来影叫道:“就不告诉你,我告诉老陆去。”
赵骏把她放下来:“那没问题,那第二个告诉我?”
来影:“告诉夏桐。”
赵骏酸溜溜道:“我还有第三个的机会吗?”
来影掐指一算:“差不多你就是第三个了,还不快跪下谢恩。”
赵骏往下一蹲:“谢主隆恩~”
来影骑在他背上,咕哝道:“我都好久没回去看她们了,她们俩也不给我发个消息,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找个时间,她得回京城一趟了。
第287章
“通稿记得买一下,都准备好了,今天晚上八点准点发,注意不要和对家撞了,小X这回的事儿虽然事发突然,但是带带节奏,就算不能洗白也能弄成灰的,以后再慢慢洗,不是道德污点,演部好片子口碑就上来了,国人都很健忘。”薛瑶站在公关宣传部门的办公室里,踩着十五厘米的高跟鞋,如履平地地快速走来走去,手指指点这方寸江山,部门经理站在她跟前,底下的人纷纷应是,“还有小O……稍等。”
薛瑶看了手机上“夏小霸王”的来电显示,手掌扣在手机上方,微微颔首道:“我接个电话。”
其他人噤声,薛瑶走到门外走廊上去,方才还雷厉风行的语气放缓了下来:“怎么了?忽然给我打电话?”真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
天啊,她真的要未老先衰了吗?
夏以桐的声音听起来很哑:“明天的通告,现在还能推吗?”
薛瑶握着手机的手指一下攥紧了:“到底怎么了?”
夏以桐:“陆饮冰她……抑郁症复发了。”
薛瑶在原地狠狠地晃了一下,要不是扶着栏杆她现在就要摔倒在地上了,“你……”她手心都是汗,“你确定吗?”
“今天去看过心理医生了。”
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夏以桐断绝了,薛瑶摇头苦笑。
夏以桐道:“所以我可能得在家照顾她,去不了外地。”
她的通告离京城有两个小时的飞行路程,加上来回和两头以及通告的时间,差不多要一整天,以陆饮冰现在这样的状况,她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
薛瑶说:“推是推不了了,但是我可以联系一个和你咖位差不多的替代你。这样虽然可行,但是对于制作方来说,他们所有人就因为你突然的决定要通宵修改活动流程,你改了一次,谁知道会不会改第二次,言而无信,说好的通告毁约不去,一次两次传出去,对你的风评不好。”
“我不在乎。”
“那陆饮冰呢?她事先知道你明天一大早就得起床跑通告的事情吗?如果你明天不去,呆在家里的话,她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是她拖累了你,会不会加重她的病情?”
“那我就留她一个人在家吗?她万一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夏以桐眼圈倏地就红了,几次三番开口,说不出话来,哽咽道,“我怎么办?”
薛瑶叹了口气。
“我要看着她,我要在家里陪她。”夏以桐将额头贴在阳台冰冷的玻璃上,仿若自语般说道。
“好,那我联系节目制作方换人。”
“还有,在陆饮冰好起来之前,我不接任何通告。”
薛瑶想了想,同意了。有的事情不需要再劝,夏以桐都懂,她也懂,但是她们都做不到。
薛瑶何曾不知道,陆饮冰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这次,就算挺得过去,那也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当年她花了一年半的时间痊愈,现在又要花多久?她何曾不知道,作为圈里人,逆水行舟,夏以桐一旦停下来,将会有多少人赶超过去;她何曾不知道,夏以桐一意孤行,对陆饮冰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或许会给她加重心理负担。
那么多的知道,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陆饮冰不是她的女儿,胜似她的女儿,她的半生都在围绕着她打转,夏以桐是她的爱人,是会陪她走到白发苍苍的人,正因为有相同的立场,才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无论陆饮冰需要多久,她和夏以桐都会陪着她走出来;就算夏以桐空窗两年,人气下滑,没有作品,她是干什么的?她是圈里最厉害的王牌经纪人,她会帮她东山再起;就算夏以桐出去接工作,家里有病人如斯,她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应付,倒不如专心在家陪着陆饮冰。
薛瑶回了办公室,给部门经理丢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出去一趟”,自己头也不回地急步离开了。
夏以桐仰着头,把眼泪倒逼回去。她拉开阳台门,看见陆饮冰的脸,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夏以桐神态自若:“我接个电话,怕吵到你。”
陆饮冰看着她。
人为了使谎言真实,总是编出细节来丰满,殊不知这样更显得可疑,夏以桐笑道:“是院长妈妈打来的,问我穿了秋裤没有?”
陆饮冰嘴唇翕动:“那你穿了吗?”
夏以桐道:“当然穿了啊,我现在可使老年人,要注意保暖的。不但穿了秋裤,我还穿了护膝呢。”夏以桐抬腿敲了两下自己膝盖,邦邦响。
陆饮冰问:“我穿了吗?”
夏以桐早上帮陆饮冰穿的衣服,她跳过去,拍拍陆饮冰膝盖:“你当然也穿了啊。”不是邦邦响,而是闷响的一声,手掌打到了肉。
陆饮冰说:“我刚刚脱下来了,热。”
“哦。”夏以桐说。
两人这么久以来陷入了第一次冷场。
过了会儿,夏以桐才接回话题,道:“是挺热的,那我也脱了吧,家里有暖气还穿这个干吗?对不对?”
“我来帮你吧。”
“不……”夏以桐下意识否决了一句,拐了回来,“好啊。”
她坐在沙发上,麻溜地把裤子脱了,
“……”陆饮冰看着她,嘴角似乎弯了一弯。
夏以桐看她笑,简直恨不得把内裤都脱了逗她笑。可惜腿上绑了护膝,她非常着急地扭了两下屁股,看起来非常地那什么。
陆饮冰弯腰,将手握住护膝边缘,道:“你这个样子要是叫粉丝看到了,她们会不会都脱粉了?”
“不会啊,她们一定对我爱得更深沉。”夏以桐说。
“可是我的粉丝看见我这样,一定会不喜欢我的。”陆饮冰把解下来的护膝放到一边,去解另一边。
夏以桐抬手摸了摸陆饮冰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