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薛瑶问:“陆饮冰呢?”“她在楼上睡觉。”夏以桐说。
薛瑶看了一眼时间:“都上午十一点了,还在睡?不像她的风格啊。”
夏以桐:“她最近比较缺觉。”
薛瑶往楼上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她现在怎么样,我是问记忆方面。”
夏以桐神色便是一顿,轻轻摇了摇头。
薛瑶也不多提,跳过这个话题道:“其实我今天过来,除了看看你之外,还有别的事情,公事。”
夏以桐:“嗯?”
“马上就是农历新年了,各大电视台都发来邀请,请你……还有陆饮冰去参加他们的晚会,还有一些新的产品广告代言,综艺、节目访谈等等,这些日子以来堆了很多了,我看你精神好了才问问你。”
夏以桐还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薛瑶就委婉地提醒道:“陆饮冰走的路线和你不一样,她可以很长时间不露面,只要有作品就行了,最近又在风口浪尖上我帮她全推了。但你不一样,从《养母》开始,你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了,都是在圈子里混的,大家削尖了脑袋往上挤,你稍微松懈一下,后浪就赶上来了。”
夏以桐点头说:“我知道,你安排吧,我会出席的。”
她神色一顿,叹了口气。
薛瑶觉得自己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容易心软了,道:“没事儿,你要是有为难咱就不去了。”
夏以桐愣了一下,道:“不是,我就是感慨一下,这么快又要过年了。”想今年年初她还在《梅七》剧组紧锣密鼓的拍摄,然后排演话剧,陆饮冰出事,自己临阵顶替,因戏患病,苦熬两月,身在其中还不觉得什么,等到年尾,才恍然惊觉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薛瑶也感慨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夏以桐给她倒了盏新茶,道:“对了,要上晚会的话,最好选录播的电视台,我过年得在家陪陆饮冰。”
薛瑶:“这个我知道,那些要直播的我已经推了。”
夏以桐:“谢谢。”
薛瑶:“嗨,跟我说什么谢谢,都是应该的。我现在不担心你,我就担心陆……”
夏以桐咳嗽了一声,很急。
薛瑶人精似的,立马转了话题:“今年过年有什么打算?还是跟着去陆家吗?”
“不然去你家?”陆饮冰从楼梯上走下来,在她身后道,“正好我也跟着一起去。”
薛瑶无比自然地接上话:“我家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陆饮冰坐到夏以桐旁边,长腿交叠:“薛总,做人要实事求是啊,您家那豪华大别墅,谁容不下谁啊。”她和夏以桐咬耳朵,声音大得一点都不收敛,“你是不知道,她这人忒会装穷,以后破产了我俩就去蹭吃蹭喝蹭住,蹭一辈子。”
夏以桐哭笑不得,陆饮冰这到底是希望自己过得不好还是希望自己过得不好呢?没见过这么咒自己的。
薛瑶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不是因为陆饮冰说的话,而是她穿的衣服,蓝色的史努比,和夏以桐的粉色兔子是一对的,帽子后面也有两个耳朵。
薛瑶作为一条高贵的单身柯基,当即一副大受刺激的样子:“啊,我的眼睛!”
陆饮冰一来,薛瑶再也没说正事,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到点了夏以桐去厨房做午饭,客厅留下薛瑶和陆饮冰两个人。
场面立即诡异地冷静下来。
薛瑶给自己倒茶,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喝了不下十杯茶,陆饮冰也不开腔,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某些问题,她们显然有着都不去提及的默契。
“我从我爸那里拿的,茶还行吗?”陆饮冰问。
“很好。”薛瑶答。
“走的时候带点儿吧。”
“行。”
薛瑶忽然觉得这样拖着不是办法,陆饮冰自尊心那么强,她这么藏着掖着可能适得其反,便试探性地提了一嘴:“XX杂志想请你去拍一下封面,五月号,刚联系上我,你什么意见?”
“去啊,什么时候?”陆饮冰表现得先前一模一样,一点看不出反常的样子。
“年后过阵子吧,我先跟人商量好。”
话匣子一旦打开,薛瑶就不打算关上了,现在气氛正合适:“《风雨琳琅》要上院线了,XX综艺邀请你们剧组去参加节目录制,时间也是在下个月。”
XX综艺是国内最火爆的室内综艺节目,有很长的历史,陪伴了一代又一代人,在现在普遍外景拍摄下的综艺真人秀挤压下仍旧保持着业界老大的地位。而《风雨琳琅》是陆饮冰在《破雪》之后,《养母》之前拍摄的电影,民国背景,班底一流,明年四月份上映。
《风雨琳琅》的男主角是在现今娱乐圈杀出一条血路的实力派,以前拍摄过不少电影电视,都是戏红人不红,凭借一档关于演技大讨论的综艺节目为众人所知,而后又在一部国民剧中担任男一奉献出了精彩表演,在观众的报复性观影下,一举成为人气和演技并存的新星。而其他男配也各个演技精湛,虽然人气比不上男主,但是国民度非常高。说是邀请,也是互惠互利,互相借一下人气,电视台冲收视,电影则是打广告。
这部片子和陆饮冰前几年一部民国片一样,走的都是商业化的路子,大牌云集,陆饮冰拍完以后印象不是特别深刻,现在薛瑶提起,她才隐隐约约想起来有这么部片子。
新电影要上了,她要上节目帮着宣传么?
她现在这个样子,能够去参加宣传吗?
“我再想想吧。”陆饮冰说。
薛瑶:“没事儿,不急,不去也没关系,反正你也不是每一部电影都亲力亲为地宣传,剧组那些人差不多能撑起场子了。”
夏以桐出来的时候,她们俩聊得其乐融融的。夏以桐心中宽慰,琢磨着过完年,等自己病情再稳定一点,出去旅个游度个假,对两个人都有好处。
最近应该不是她的错觉,陆饮冰话越来越少,每天上午几乎都是在睡梦中睡了过去。她不是没有试着叫陆饮冰起床,但是看她睡得那么熟,两次过后就由她去了。无论是怎样的陆饮冰在她看来都一样可爱,别说她要偷懒或者懈怠一阵,夏以桐巴不得她能多歇会儿,不要太累了。
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好好养养身体,都瘦成什么样了。
薛瑶蹭了一顿丰盛的午饭走的,顺手捎了一盒上好的茶叶,走之前还叨叨着这儿伙食太好她以后要天天来蹭饭,夏以桐表示热烈欢迎,但是谁都没把这句话当真,薛瑶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月能来两次就很不错了。
“我起来之前,薛瑶跟你说了什么?”陆饮冰关上门,回身问道。
“就说我很久没露面了,过年得去晚会唱个歌露个脸,”夏以桐说,“还有很多新的工作,等年一过完,就没办法整天这么窝在家里了。”
陆饮冰斜眼瞅她:“你不想工作?”
“不是,”夏以桐看着她,“是不想离开你。”
“儿女情长。”陆饮冰叹了口气,长手伸过来,在夏以桐的鼻梁上捏了一下。
夏以桐补上前半句:“英雄气短,我又不是英雄,我是英雌,英雌气长情也长。”
“什么歪理。”陆饮冰被她逗得一笑,“走吧英雌,我们该去心理诊所了,看看你这个英雌恢复得怎么样了。”
“肯定差不多好了。”夏以桐抢先上楼换衣服,三下五除二换好了,随手扯了件羽绒服,蹬蹬蹬往楼下跑,“我去开车!”
陆饮冰开门出来,车已经停在了门口正中,裹着白色羽绒服的夏以桐在院子里的雪地上抖着靴子,站定,给她拉开车门,绅士地弯下腰,嘴边一团哈气:“未婚妻请。”
陆饮冰盯着她看了会儿,唇角勾出一缕浅浅的笑意,坐进去,夏以桐马上绕到驾驶位,拉开车门坐好。
第270章
办公室门口的那盘兰花有了颓势,叶片都黏黏耷耷的,无精打采。陆饮冰从kindle中抬起头,今天的书目是赫尔曼·黑塞的《悉达多》,一个关于寻找自我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悉达多一直游离于她的世界之外,没办法投入进去。
她将视线落在兰花上,走到花盆旁边蹲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的叶子。
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内。
医生:“还有幻觉吗?”
夏以桐说:“没了,上次从这里离开以后就没有再看到过了。”
医生:“幻听呢?”
夏以桐:“有一点,但是不影响正常生活。一开始是白天晚上都有,现在是晚上才会出现,大概持续一个小时左右。”
医生合上钢笔盖,淡淡地笑道:“以后你过来的频率可以改成两周一次了,做一下巩固。其实你最初选择停药是一个……嗯,怎么说,比较明智的选择。精神类药物有很重的依赖性,用来调节神经,不能断药,断了就容易复发,很多精神病患者都是通过终身服药来抑制病情的,治标不治本。而且归根究底是要治这里……”
医生指了指太阳穴,“我先前说过,个体有差异,或轻或重,有的人后遗症会很严重,行动迟缓、记忆力衰退等等,你吃演员这行饭的,如果一辈子都要服药控制病情的话,后果……”
医生摇了摇头,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夏以桐脑海中电光火石地一闪,抓住了什么东西:“陆饮冰说在您这里治愈过抑郁症,她是不是也没有服过药?”
医生波澜不惊地掀了掀眼皮,说:“涉及病人隐私,恕我不能奉告。”
医生不说,表情也无可捕捉真相,但是夏以桐已经确定了答案,陆饮冰听过那些副作用以后,一定没有服过药,靠自己硬抗过去的。她不由得弯了弯眼睛,随着她和陆饮冰的生活交集越来越多,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也随之产生,她拍《梅七》拜了陆饮冰的师父,跳着陆饮冰跳过的台阶,跑着她跑过的小路;她迫不得已演了陆饮冰要演的角色;连精神类疾病都一起患过,接受同一个医生的治疗,都不肯吃药生扛过去。
她笑起来,眼睛里晶亮晶亮的,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医生看着她,手指拉开了钢笔笔盖,又合上,目光透过她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陆饮冰。陆饮冰也是吃了几天就断了药,她是属于个体反应比较强烈的那种,刚服药就感觉身体和大脑都变得很糟糕,之后毅然决然地决定断药。医生坚决不肯,陆饮冰已经有过自杀行为,说明她的情况很严重,不接受药物治疗几乎是不可能熬得过去的。
“我不吃!”陆饮冰直挺挺地站在桌子前,脸色憔悴得如同活鬼,那双眼睛深处却烧着一团不肯服输的火种,“不能再吃了!像个废人一样活着,我宁愿不活!”
“我能挺过去的,我可以把自己绑起来,我绝对不会再自杀的。医生,医生你相信我。”
她那么固执,医生也没办法,只能尽可能地给她进行心理疏导,钻研古今中外的所有资料,竭尽所能地帮助她恢复。随着时间的推移,陆饮冰成为他每天都要追踪的病例,亲眼看着她一天一天的好转,像是在亲眼见证奇迹的发生。
一年以后,她果然挺过来了,从神色苍白、躲躲闪闪,到容光焕发、大胆张扬,再次活跃在闪耀的聚光灯下,万众瞩目。
医生记得她痊愈后的第一部电影首映会,陆饮冰给了他两张首映礼的票,让他和他的妻子去看。医生治疗过那么多的病人,那次重新见到笑颜如花的陆饮冰,差点没忍住泪洒当场。
拍了一张合照,就在电影的巨幅海报面前,那张合照现在就在医生的抽屉里放着。
医生抬手摩挲过抽屉的锁口,视线放远,透过办公室那扇门看着别的什么……
“谢谢医生。”夏以桐在门口深深地鞠了一躬,回身拉开门,请医生先走。门口蹲着的一团黑影吓了二人一跳,夏以桐脱口道:“陆老师?”
陆饮冰拍拍衣服站起来,微笑着冲医生点点头,然后才对夏以桐道:“我在看兰花,有点儿蔫儿,是不是没浇水啊?”
后一句话又是问医生的了。
医生也弯腰仔细瞧了瞧:“可能是吧,一会儿我叫人来看一下。”
陆饮冰:“快过年了,我请您和嫂子吃个饭?”
医生不无怨念道:“我老婆今天值夜班。”
工作场合之外,医生也是个普通的丈夫,也会为妻子今晚上工作忙又不回来吃饭而心生怨言,陆饮冰道:“那就单请您吃?”
医生摇头:“不了,再有半个小时,我还有个病人要过来,刚让助理给我叫了外卖。”
陆饮冰笑了笑:“那您忙,我们不打扰了。”
“等一下,”医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我们仨拍张合照?”
陆饮冰:“???”
医生说:“留个纪念,大奇迹和小奇迹。”
大奇迹和小奇迹两人都笑了,两人手牵着手,旁边站着医生,留下了一张珍贵的照片。
夏以桐回去的一路上心情都很好,好得让陆饮冰都觉得反常了。车厢里放着不知道FM几点几的歌,声音调得不大,夏以桐跟着哼,调比人家升好几个key。
“天空灰得像哭过,离开你以后并没有更自由,酸酸的空气,嗅出我们的距离,一幕锥心的结局,像呼吸般无法停息……”
陆饮冰忍不住问道:“医生说你痊愈了?”
“我知道我们都没有错,只是忘了怎么退后,信誓旦旦给的承诺,却被时间……没有啊。”夏以桐的声音很欢快,“医生说,以后过来的频率改成两周一次,精神分裂没那么容易痊愈的啦……最美的爱情回忆里待续……”
陆饮冰:“……你刚刚是说没那么容易痊愈是吗?”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夏以桐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夏以桐在音乐伴奏期间摇头晃脑:“对啊对啊,医生还说只能达到基本痊愈,完全治好,貌似是不存在的……天空灰得像哭过,离开你以后,并没有更自由……”
陆饮冰:“要吃药吗?”
夏以桐:“嗅出我们的距离……不用,我都停了这么久了,吃什么药……抽屉泛黄的日记,榨干了回忆,那笑容是夏季,你我的过去被顺时针地忘记……”
陆饮冰:“以后会复发吗?”
夏以桐:“粗心的眼泪是多余……不知道,有这个可能吧,但是我觉得不用太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都在我身边了我有什么好怕的,复发一次我就打它一次……呼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呼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如果我有轻功飞檐走壁,为人耿直不屈一身正气!快使用双截棍,哼,我用手刀防御,哼,漂亮的回旋踢!吓死我了差点激动得一脚油门。”
陆饮冰:“……………………”
夏以桐跑偏的歌又被广播电台带了回来,她从激动地耸肩到慢悠悠地点着头,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转过一个弯道:“我知道你我都没有错,只是放手会比较好过,最美的爱情回忆里待续,我知道你我都没有错,只是忘了怎么退后,信誓旦旦给了承诺,却被——”
陆饮冰抬手按掉了电台,音乐戛然而止。
夏以桐呆了一下,默默补上:“……时间扑了空。怎么了?”
陆饮冰面无表情,说:“靠边停车。”
这种对方一个人high到没边她还是一无所知的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
夏以桐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停在马路边上,虽然懵逼,脸上还是带着笑的,陆饮冰手按在座椅边缘,“咔哒”一声解开了安全带,手直接搭在了方向盘上,等于将夏以桐半圈在座位里:“在你回家之前,能不想向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忽然这么反常?”
夏以桐:“反常指的是?”
陆饮冰:“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夏以桐:“我现在挺正常的啊。”她特意扳下车上的镜子照了照,气色尤其好,白里透红,眼睛都发着光。
陆饮冰戳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你为什么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夏以桐:“啊,你说这个。”
她又自己笑了半天,笑得陆饮冰抬手要打人。
夏以桐连忙求饶,问:“你真想知道?”
陆饮冰:“废话。”
“好,我告诉你。”夏以桐手按到安全带锁扣上,定定地凝视着她,她的眼睛那么深,像是藏着一个世界的深情,陆饮冰情不自禁地被她的目光所吸引,一时间想问什么都有些记不起来了。
“我爱你。”第二声“咔哒”响起,夏以桐倾身过去,握住陆饮冰的手腕,压在她腿侧,在陆饮冰睁大的眼睛中,准确地噙住了她的嘴唇。
许久以后,夏以桐微微喘息着松开她,两人唇瓣皆是一片莹润,陆饮冰手环着夏以桐的脖子,眼神迷离,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你还没……”
她记得她们不是在说夏以桐这么开心的原因吗?
“因为我爱你。”夏以桐打断她,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没有什么比我爱你这件事更让我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出演:周杰伦《退后》、《双截棍》
第271章
莫名其妙路上发了疯地开心,莫名其妙被亲了一顿,莫名其妙地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生活本来就有那么多莫名其妙。
回去是踩着《Booty
Music》的旋律的,房门在进门后被一手带上,两人在沙发上践行了歌词。
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全身心舒畅的时候了,家里的地暖让两人的温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背脊上支棱出的蝴蝶骨仿佛停留着一只真的蝴蝶,急于破茧飞舞。
汗水凝聚在蝴蝶翅膀,夏以桐趴在陆饮冰身上,耳朵贴着她的嘴巴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卫生间传来水流声,陆饮冰坐在沙发上,观赏着夏以桐极具美感的修长四肢,她从来就一直觉得夏以桐的腿特别好看,又长又直,光着的时候视觉冲击更加直观。
夏以桐洗完手回来,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裤子,抬脚,雪白的腿当即收起在窄脚裤中,陆饮冰撇了撇嘴。
夏以桐提着裤子:“陆老师要洗澡吗?”
陆饮冰问:“你跟我一起洗?”
夏以桐:“啊。”
陆饮冰抬眉:“那你穿裤子干吗?”
夏以桐:“啊,那我脱了?”
陆饮冰说:“脱吧。”
夏以桐说好,坐在沙发上把刚扣好的牛仔裤解开,脱了下来,陆饮冰上手摸了两三四五六把,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往浴室走。
夏以桐在背后看着,陆饮冰的腰窝很深,腿长到过分。她看了看自己的腿,摇头啧了一声。
陆饮冰站在浴室门口,回头催她:“过来啊。”
夏以桐几步跑了过去。
简单的冲洗过一遍,陆饮冰和以前一样闭上眼睛,夏以桐抹了一把眼睛,往手心挤了洗发露,抹到陆饮冰头发上,手指贴着她的头皮轻柔地按摩着。
力道不轻不重,很舒服。
按摩头皮和掏耳朵这两种活动从某个方面来说是非常相似的,那就是都容易让人昏昏欲睡。陆饮冰很快就有了睡意,脑子混沌:“夏老师。”
“嗯?”
“叫叫你。”
“叫吧。手指堵住耳朵,低下头。”夏以桐把花洒重新打开,陆饮冰配合地低头,让水流把头上的泡沫冲掉。
洗完后再抹一边沐浴露,洗洗胳膊腿儿,完事儿后夏以桐问:“你先出去还是在这等我?”
“等。”
夏以桐有点儿担忧地看着她:“别睡着了。”
陆饮冰白她一眼。
心说你是把我当成个傻子了吗?
夏以桐接收到她的白眼笑了笑,仰头站在花洒下,手指拢着头发,给头发打泡沫,三下五除二地洗好了,转身用浴巾把身上挂着水珠的陆饮冰给擦干了,之后再来处理自己。
陆饮冰开始还是昏昏欲睡的,一出浴室就清醒了,比一天之内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清醒,夏以桐还打算让她上楼睡觉呢,现在:“……”
难得有一天两个人都清醒着的晚上,夏以桐终于能分出精力来处理陆饮冰的事。但是她能做的事情其实非常少,除了陪伴以外,几乎别无他法。
以陆饮冰的性格,是不会接受类似于“你一定可以的”“你行的”这样的鼓励的,也不会过多的依赖别人,及时那个人是夏以桐,不过比旁人多出知情权而已。
所以对陆饮冰,夏以桐一筹莫展。她曾经和薛瑶通话的时候提过,能不能给陆饮冰找一个不需要背台词的角色,或者直接为她量身打造一个新的剧本,主角是个哑女的,帮助她重回大银幕。这个方法一提出来,别说薛瑶了,连夏以桐自己都觉得是个馊得不能再馊的馊主意。
陆饮冰自尊心比常人要强得多,她摔在台词这道坎上,不会想着去走捷径避过,而是要正大光明地站起来跨过去。让她演哑女,就等于让她直面自己这一生最大的失败,并且永远难以忘怀。
她可以演哑女,但不是被迫,而是她自己去选择。
其实这个办法也有可取之处,可以帮陆饮冰重拾信心,重新开始。但前提是陆饮冰能够放下她光辉的过去,她所有的自尊,坦然面对自己戏路狭窄,可能再也不是那个对演戏游刃有余的陆饮冰的事实。
陆饮冰能吗?
夏以桐不知道。
薛瑶问了她一个问题:“假如你是陆饮冰的话,你会这么去接受一个哑女的角色吗?”
夏以桐很长时间没回答。
薛瑶说:“如果我是她的话,我不会。我宁愿退圈,从此再不碰演戏,也不会投机取巧去接一个哑女的角色。这个词可能不对,但是我一时想不到合适的。”
“退圈?”
“让理想停留在最美好的样子,不比苟延残喘地前行好吗?”
苟延残喘……吗?
夏以桐今年入行九年,不说把演戏当做自己的理想,现在也到了热爱的地步了,假如她和陆饮冰调换位置,她大概也不会选择那么一条路继续活跃在银屏上。
一部可以演哑女,两部三部也可以吗?随之而来的质疑流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那时候陆饮冰才是真的毁了。
夏以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为事情有可能的发展。
“你冷?”
夏以桐连忙摇头:“没有,刚从浴室出来还不太适应。”
“哦,”陆饮冰说,“该做晚饭了。”
夏以桐看一眼墙上的钟,下午五点,“晚点儿吧,五点半。”
那现在干点儿什么呢?她眼睛往茶几上放着的剧本飘去,要不然再背背词?陆饮冰去包里翻出来自己的Kindle,侧坐在沙发上,自如地将腿搭在了夏以桐腿上,夏以桐给她的脚盖上毛巾被。
“你在看什么?”
“《悉达多》。”
“讲什么的?”夏以桐朝她的Kindle界面上探身过去。
“一个叫悉达多的青年寻找信仰的故事。”
“找到了吗?”
“还没看完,应该什么都没找到吧。”陆饮冰点开书的封面,接着上次的往下看。
“哦。”
真是索然无味、没话找话的对话。夏以桐心说。
“你……”
陆饮冰没抬头,脚在她腿上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嗯?”
夏以桐狠下心,从茶几上拿过那本剧本,道:“我们来对台词吗?”
“还有半个小时就吃饭了,不够我背上一段的,晚上再说吧。”陆饮冰看了她一眼,神态自然地笑着,再次低下头。
夏以桐想了想:“说得也是。那你晚上要吃什么?”
“想吃海鲜。”
“我去买。”夏以桐说着就要站起来。
陆饮冰脚勾住她:“诶逗你的,都这么晚了海鲜市场估计也不新鲜了,就随便弄点吧,不是买了菜心吗?你给炒咯,再弄个三杯鸡,打个汤,够了。”
夏以桐在她小腿上轻轻地拧了一把,陆饮冰不示弱,大脚趾上的指甲戳了戳她的腿肚,吩咐道:“漏风呢,快盖好。”
夏以桐又给她盖好,拍了拍掖好。
陆饮冰看书,她拿手机上网,刷刷微博,某热门综艺挂了两个话题在前十,孩子、爸爸的,然后就是什么明星晒娃,女明星男友,新电视剧等等,夏以桐大半年都处于与娱乐圈隔绝的状态,现在看到这些总有一种微妙的疏离感。
娱乐圈是一个更替很快的地方,很多人来,很多人走,悄无声息地根本无人发觉,有人一夜蹿红又如同烟花迅速败落,也有的人如同圈中松柏万古长青。浪水浮沉,最后留下来的人才会被铭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依旧有人仰慕其过去的风采。
夏以桐看一眼身边的陆饮冰,舌根泛上苦味,心不在焉地关了热搜,从自己的关注列表里戳几个熟人的动态看一圈,打发时间。
更多的时候眼睛盯着屏幕,人却在发呆。
微信里渐渐和昔日友人取得联系,小群里谈笑风生,在说圈内秘辛,以前拍戏加入的剧组群则安静如鸡,通知栏里跳出微信,夏以桐点进去,是群里一个朋友的。
朋友——【开个趴体聚聚啊,大家都冒泡了,就差你了,来不来
夏以桐——【不去了,挺忙的。】
朋友——【是不是谈恋爱了啊?今年都没怎么见你说话。】
夏以桐——【这不是忙着拍戏么?哪有时间谈恋爱,你们玩吧,把我的那份一起玩了。】
朋友——【知道你忙,现在大红大紫,又准备转型,抽不出空我们非常理解。】
夏以桐——【谢谢大佬体贴[卖萌]】
朋友——【苟富贵勿相忘啊大佬。】
夏以桐——【放心吧,忘不了,我忙去了。】
朋友——【去吧,连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和人聊天?”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夏以桐扭转过头,看见了出声的陆饮冰,她点头,“对,一个小群里的朋友,关系还不错。”
陆饮冰问:“聊的什么?”
夏以桐如实道:“有个聚会,问我去不去?”
陆饮冰说:“你去吗?”
夏以桐说:“我拒绝了。”
陆饮冰继续问:“关系不错是多不错?”
夏以桐道:“仅次于闺蜜的好朋友。”
陆饮冰说:“那为什么不去?”
“我……”夏以桐看着她,神情犹豫,吞吞吐吐。
陆饮冰掀起眼皮,淡色道:“你的生命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朋友聚会,该去的就去,我不需要你时刻看顾,我有手有脚,不是个废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以桐忙道,“这不是要过年了么?我的确抽不出空去聚会。”
陆饮冰:“他们约在什么时候?”
夏以桐:“……没问,我现在去问。”
问完了,说是正月初五晚上,陆饮冰说:“初五晚上你有通告吗?”
夏以桐摇头,薛瑶给她的也不在初五。
陆饮冰:“那就去和朋友聚会吧。”
夏以桐:“可是……”
陆饮冰垂眸看书,神色冷淡,没有再给她拒绝和辩解的机会。
“好吧,”过了一会儿,夏以桐说,“我和他们说了会去。”
陆饮冰这才抬眼看她,很浅地笑了一下。
第272章
陆饮冰一冷下脸,夏以桐就心慌,现在她攒出一点笑意,夏以桐心才安定下来。
陆饮冰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喜怒哀乐,但显然越是这样的时候陆饮冰越不想她过于看重自己,总有一种被怜悯和施舍的感觉。她希望自己和以前一样待她,给彼此自由的空间和时间。
道理夏以桐都明白,但是陆饮冰的心境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怎么放得下心让她一个人。
进退维谷,她假装在看手机,实则眉头悄悄地皱了起来。
“到点了,该做饭了。”陆饮冰关了Kindle,从沙发边站起来,进了厨房。
夏以桐鬼使神差地捡起了她的Kindle,方才到现在,半个小时过去,陆饮冰从进度30.5%看到了31.5%。
炒菜心、红烧茄子、辣椒炒肉、玉米排骨汤,两个人饭量都不大,每样菜都只做了半份,依旧没有吃完,剩了一半。
在光下对了一晚上台词。
夏以桐观察到陆饮冰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前几天一定要背下台词的固执,也没有后来她隐约几次看见确认不是幻觉的烦躁,像是应付一项任务似的,背会了两句最短的词。
夏以桐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耐着性子陪她往后背。
陆饮冰抬头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提议上楼睡觉。
农历腊月二十七了,闭眼之前,陆饮冰说:“明天回趟家吧,该过年了。”
“嗯。”
所以第二天一早,农历腊月二十八,两人驱车回了陆宅。
陆爸爸陆妈妈属于被瞒得死死的那批人,比粉丝知道得多不了多少。陆饮冰向来自立,工作上的事情用不着他们操心,她不管是退组还是什么的都是她自己的决定。而且大过年的在家不谈公事,陆妈妈唯一操心的事就是她胳膊里的钢钉。
“这什么时候能取出来啊?医生不是说今年吗?”柳欣敏绕着她胳膊转悠,“骨头都长好了吧。”
陆饮冰:“再有一个月吧,我前几天去医院复检了,恢复得很好。”
柳欣敏:“那就好,你爸特意给你炖了骨头汤,吃哪儿补哪儿,我去厨房给你端。”
家里的气氛让她整个人都放松很多,陆饮冰看夏以桐一眼,眉眼带笑:“有没有夏以桐的啊?”
柳欣敏:“当然有,炖了一整锅呢。我和你爸年纪也不小了,骨质疏松什么的,也都要补补。”
陆饮冰左右张望,道:“你老说我爸,他炖了汤,人去哪儿了?”
“公司有事,去处理了,晚上回来。”说话间,柳欣敏已经去了厨房,用毛巾托着锅耳将砂锅端出来了,咚的一声,两只手手指捏着自己的耳朵,嘶嘶地抽冷气。
“手没事吧?”陆饮冰扳下柳欣敏两只手看,指头红通通的,轻声斥道,“你说你,一把年纪了做事业不知道稳重点儿。”
柳欣敏:“……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吗?”
陆饮冰:“知道啊,但是你现在在走下坡路,你女儿我在走上坡路,我迟早得照顾你的。”
柳欣敏:“你怎么回事?不是被魂穿了吧?还是我那个心比马里亚纳海沟宽广的女儿吗?”
陆饮冰:“……”
柳欣敏:“这么反常,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陆饮冰丢开她手:“……烫死你得了,好人没好报。”
两母女明目张胆地嫌弃着对方,在一边旁观的夏以桐哈哈笑,结果二人眼刀一起射了过来,夏以桐秒怂,起来拿碗勺——给两位大佬盛汤。
柳欣敏怎么会让客人干活呢,虽然夏以桐现在也不算客人,但是大家见面机会不多,到底还是不能完全当作家里可以随便支使的人来对待,柳欣敏抢下她手里的汤勺,转头塞给了陆饮冰:“快盛汤。”
陆饮冰笑了笑,拖着“病”手任劳任怨地给妈妈和未婚妻盛汤,盛完汤柳欣敏才假模假样地惊呼道:“呀,忘了你这胳膊里还有钢钉了。”
陆饮冰白眼要翻过天灵盖去:“没事儿,我刚用的右手,这只手完好无损。”
柳欣敏看了一眼夏以桐。
夏以桐一抖,心里忖道陆妈妈为什么要看自己?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应该不会,陆妈妈是高级知识分子,不会那么无聊去查那些东西。
陆饮冰喝了两碗骨头汤,夏以桐眼疾手快地抢在柳欣敏之前去收碗,柳欣敏这回没拦住她,索性也没拦,手指拽了拽陆饮冰的袖子,把她拉到一边。
陆饮冰皱起眉头看她。
柳欣敏道:“你们最近还那什么还好吗?”
陆饮冰疑惑更重:“那什么是什么?”
柳欣敏一个手作了个“OK”的手势,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比了一个“1”,陆饮冰:“啊?”
“非要妈说得那么明白。”柳欣敏把食指放进“OK”的那个圈里,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你,你还要点脸吗?”
陆饮冰明白过来了,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我不要脸?谁不要脸啊,你个老不休!”
柳欣敏哼道:“要不是怕你把我儿媳妇弄丢,你以为我很愿意问你吗?能吃饭能拿刀能那啥的右手都这样儿了,真是不要脸。”
陆饮冰:“你要脸,你天底下第一要脸。”夏以桐把饭碗放进了洗碗机,洗了手出来了,陆饮冰压低声音警告道,“要脸就别在夏以桐面前说这个事。”
陆饮冰简直要跪服了,她妈妈现在是快退休了没事干就把目光瞄准了自己的私生活了!看见两个人都望着她,眼睛里透出茫然:“啊?”
陆饮冰小声道:“别瞎说啊。”
柳欣敏咕哝了一句,不知道说的什么。
陆饮冰整整衣服,把夏以桐带离了这里,省得被她妈感染了些别的什么东西。从始至终云里云外的夏以桐被陆饮冰拽着,还傻不拉几地问道:“你和妈妈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我开心了吗?”陆饮冰说。
“开心啊,你现在都一直在笑。”夏以桐手在她弯起的眼角摸了摸,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是没有阴影的,比前两个月都要开心的那种开心。
“哈哈,那就是开心吧。”陆饮冰笑道,“我跟你说,我妈真的是老不正经了。”
夏以桐饶有兴致道:“怎么老不正经了?”
“就是……”陆饮冰摆摆手,“哎,算了怪不正经的不说了。”
夏以桐:“……”
我看你也不怎么正经。
陆饮冰牵着夏以桐出去晒太阳,没出门,因为外面有霾,就在客厅的落地窗那块儿,有一张可以容纳两个人的大躺椅,本来是陆云章和柳欣敏用的,现在鸠占鹊巢,两人将这里霸住了。
柳欣敏在客厅里散步,一圈又一圈,眼睛在女儿和儿媳身上打转,非常闲了。夏以桐脸往柳欣敏的方向转,被陆饮冰一手兜住,强行压到自己那边:“东张西望的,怎么这么不专心?”
夏以桐:“可是你妈……”
陆饮冰:“我妈重要我重要?”
夏以桐:“……”
她忍受着后脑勺投来的探究的视线,将脸埋在陆饮冰肩膀。
两人窝在躺椅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盖上了毯子,客厅空无一人,陆饮冰掀开毯子起身,绕到走廊里,推开了柳欣敏卧室的门。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透过来的光足以辨认出床上柳欣敏熟睡的侧脸,她用手机开了室内模式,拍了一张照片,将柳欣敏的手掖进被窝里。
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关上门,后背碰到了一具柔软的身体,陆饮冰一僵,夏以桐及时出声道:“陆老师,是我。”
陆饮冰心脏病才没当场吓出来,小声道:“你怎么醒了?还跑到这里来了?”
夏以桐说:“你一醒我就醒了,看到你过来我就跟过来了,你进去了我就在门口等着,吓到你了?”
“没有,差一点。”陆饮冰摇头,拉着她回到躺椅上,阳光还很充足,两人背对着太阳的方向,席地而坐。“我刚刚给我妈拍了张照片,”陆饮冰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