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队人是皇宫里类似宫外更夫的角色,一下子就把天下飘摇的场景代入了。夏以桐坐直了,再一次庆幸第一次拍电影就遇到了秦翰林的团队。这群人绕着跑了一圈,出了镜头,秦翰林看着监视器,头也不抬,挥了一下手,示意陆饮冰可以上了。
陆饮冰背负双手,慢慢从灯光晦暗的殿下长廊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两名身着官服的配角。
摄像助理早早地在地上趴好,推着摄像头匍匐前进。
灯光助理举着反光板缓缓地移动着。
一名配角说:“殿下,柔然使臣已经到达多时,数次派人询问,殿下何时召见?”
“卡,”秦翰林喊,“XX偏离镜头了,重来。”
XX是这名配角的名字。
于是重来,摄像助理回到原位,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趴下,等待导演的一声令下。他暂时没等到导演的话,却等来了一道幽深的目光。
陆饮冰盯着他,面色不善。
推机器的小哥挠了挠后脑勺,左右看看都没人,的确是在看自己。
小哥:“???”
第36章
小哥被这一波眼神攻击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诚恳地把自己今天从早到晚的所有举止行为都反思了一遍,愣是没想起来自己有什么事招惹了这位大影后,亲娘咧,有可能影响仕途啊。
他兀自惴惴中,陆饮冰却忽的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在摄像小哥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意味深长,顿时更慌张了。
然而陆饮冰只是为她的迁怒表示抱歉。
再一次证明了人与人之间情绪的传达大多数时候存在着诸多误解。
“《破雪》第十四场二镜,a!”
又开始拍摄了。
夏以桐接过方茴给她买来的冰淇淋,拆了勺子,挖了一口含进嘴里。香草味,很好吃。借着灯光记下牌子,她想,等陆饮冰节食结束,再买给她吧。
她想着想着,味同嚼蜡,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机会了。
夏以桐猛一激灵,几乎把手里的冰淇淋打翻,事情究竟是怎么到现在这步田地的呢?从昨晚到今天的记忆仿佛喝醉酒齐齐断了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陆老师说,再看要收钱了。
——收多少?
——按照陆老师上一个广告代言的费用,一分钟三千万。
——只能看五分钟,通融一下行不行?
——不要你的钱,扯平了。
夏以桐摸上自己的发顶,昨天陆饮冰亲昵的举动还在眼前。
她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人家本来就和她没什么关系,是她自己硬要缠上去的,人家好不容易愿意对她亲近一点儿,她又自以为是的要保护她,不过是妄自尊大的孤勇和自作多情罢了。
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一样,都是一厢情愿。
是她忘了本心,得了一点甜头,便以为可以要求什么。她凭什么让陆饮冰因为她的过错承担她根本不需要承受的情绪。
……
方茴也没怎么见过拍电影,这还头两天,新鲜感在,看得是津津有味,乍一转头,看见夏以桐冰淇淋也不吃了,低头啪嗒啪嗒掉眼泪,吓得赶紧站起来,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她对着身后小声提醒:“夏老师,夏老师,这儿还很多人呢。”
同时警惕地看向四周,虽然天黑,但也得以防万一。
夏以桐抹抹眼睛,过了一会儿,低声道:“好了,你可以坐下了。”
方茴看看她,确实没有泪痕了,坐下来。夏以桐和陆饮冰闹别扭的事情她不是全然不知道,从昨天晚上夏以桐拒绝去找陆饮冰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了,直到今天,那股直觉就更加严重了,她不知道原由,但是夏以桐很不开心,她是知道的。
“夏老师。”方茴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夏以桐低着头:“嗯?”
“你是不是……和陆影后吵架了?”
“没有。”
“但你今天……”
夏以桐沉默片刻,忽然爆发出来,两手盖住自己的脸,用力地揉搓着,压抑地低吼道:“我今天特么就是个神经病!”
方茴:“……”
她象征性拍拍夏以桐的肩,词穷道:“那……病好了就行,啊。”
夏以桐深深地望进拍摄场地中央,瞳仁中央的人影闪闪发亮。
在漆黑的夜里,强光照明灯照得人直发晕,久了脑子里都是糊的,第一个场景就不知道ng了多少次。
“卡,XX,还是偏离镜头,重来。”
“卡,灯光灯光,人照得跟鬼一样,撤掉A组光。”
“卡,镜头太远,摄像,你是干什么吃的?!”
“卡,XX,光替白走位了?你一个人一边脸看不见知道吗?”
今晚上拍戏状态似乎格外不对,不知道是演员出了错,导演出了错,还是工作人员出了错,抑或是哪个都有。大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是在原地打转。
一向好脾气的秦翰林都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喊:“卡,暂停,所有人原地休息十分钟调整状态。”
拒绝了助理送过来的冷气扇,陆饮冰一个人靠着城楼喘气,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滚,影视基地的盛夏就算是晚上也不让人好受,厚重的蟒服沤着,闻闻身上的汗味儿,感觉人都要馊了。
她闭上眼睛,定下心神,一句一句地回想着剧本台词,酝酿该有的情绪,背影看起来有点落寞。
耳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犹豫,又坚定。陆饮冰慢慢睁开了眼睛,旋即微微眯起。
夏以桐?她来干什么?
来的人正是夏以桐。
她走到陆饮冰身边,静静地站着。
陆饮冰想走,但是顾念着二人今天下午刚达成的“君子协定”,在片场要伪装感情还可以,于是按捺着脾气没走。
夏以桐还是没有开口,和下午一样,如同一尊不会说话的木偶。
陆饮冰等了一会儿,心里忽然奇怪地想:“陆饮冰,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你什么时候怕过媒体瞎编排你,关系不好就是关系不好,瞎伪装个什么劲?秦翰林又怎样?你若真的和他说,他会强逼你和不喜欢的人相处吗?一分钟,她再这么阴阳怪气不说话你就走,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拍完戏就毫无交集。”
她刚下决定,夏以桐就动了,手里递过来一包东西。
“湿巾,要不要擦一下……”夏以桐紧张地望着她,心都快跳出来了,“……那个汗。”
又改变了想法的陆饮冰决定不履行那个假装关系好的君子协定了,冷漠地拒绝:“不用,我自己有。”
可以说是非常地反复无常了。
夏以桐一句话被堵回来,脱口道:“那你拿出来啊,我看着你擦。”
没大没小。果不其然陆饮冰面色一寒,浑身的冷气压笼罩着她:“谁给你的勇气这么跟我说话?”
夏以桐刚积攒的勇气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讷讷道:“梁静茹。”
陆饮冰嗤笑:“梁静茹认识你吗?”
夏以桐被她一刺,居然觉得开心起来,说什么都比她不理她好,道:“那我拍完戏就去认识她,好不好?”
陆饮冰看她的笑容刺眼,听她说话更觉得好笑,她换了个斜倚的姿势,冷声道:“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你需要征询我的意见?”
“我是你的人。”
陆饮冰哑然:“……”
就像是两名顶尖高手过招,两人打得是不可开交水深火热,忽然有一人停下来大叫一声:“不打了,我们猜拳吧。”
另一高手的剑已经走到了下面十招,又不能乘人之危,自己被剑招反噬,憋成了内伤。
陆饮冰呛了下,居然罕见的结巴了一下:“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夏以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她,徐徐施了个礼:“我是你的人,殿下。”
陆饮冰:“……”
你他娘的下次再对台词能不能提前说一下,不知道照顾一下德艺双馨老艺术家吗?老艺术家给你吓得心跳都不正常了!
“殿下,擦一下汗吧。”夏以桐把湿巾拆开,抽出一张,“肆意妄为”地盖在她脑门上,柔声道,“臣妾来帮你。”
陆饮冰瞪圆了眼睛:这完蛋玩意儿,是要上天了吗?
她劈手夺过夏以桐手里的湿巾:“我自己来。”
“好。”夏以桐没那么执着地要上赶着伺候她,一会儿适得其反她哭都没地儿哭去。为了避免这一现象的发生,她还体贴地让开了一点位置,让陆饮冰发火都得走几步。按照陆饮冰的个性,就算有火气也会因为这懒得发了。
就这样,夏以桐顺利地把整包湿巾都送了出去。
陆饮冰擦过汗,把湿巾抛回给她,连句谢都没说,就去找秦翰林了。秦翰林那边正看ng的片段,思考应该怎么往下拍。
等演员们重新补好妆,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秦翰林拍拍手,给大家打气:“各位,现在是晚上十点,没风,天挺热的,汗流一背。大家辛苦辛苦,这回咱争取一条过,早点收工,我请大家伙吃麻辣小龙虾,明天呢,再晚一个小时开工。”
片场顿时爆出一阵欢呼。
灯光、道具就位,演员也依次就位。
夏以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正襟危坐看着。她刚才的举动方茴是看见了的,自然知道她此刻的笑容从何而来。
秦翰林站在了监视器后头,场记员拿着场记板,等着秦翰林示意,谁知迟迟没等到。
陆饮冰没看到打板,跟两个配角一直在那傻站着。
直到秦翰林越过监视器,直接和她的目光对上,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无奈。
陆饮冰:“???”
秦翰林:“哎,饮冰,把你脸上那笑容收收,控制一下情绪,要开始了。”
陆饮冰:“……”
她笑了吗?!!!
陆饮冰看看周围人,他们的目光不知何时也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嘴角抽动,明显都憋着笑,从来都是第一个入戏的陆影后尴尬了,立刻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坐在台下的夏以桐:“扑哧。”
第37章
娱记要是在现场,闪光灯肯定已经照瞎了陆饮冰的眼睛,连带着周边工作人员也一并闪瞎。
夏以桐大胆地越俎代庖,举起手机,偷偷地拍下了这一经典时刻,并且立刻备份,上传到云端。
三秒钟后,陆饮冰调整好情绪,一脸的淡定,仿佛刚才的事只是发生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她朝秦翰林比了个手势,站定。
秦翰林冲场记使眼色,场记立刻打板。
“《破雪》第十四场第十镜,a!”
陆饮冰背负双手走在前,两名配角跟在后,从游廊后缓缓进入镜头。
一名配角身着文官朝服,稍稍弓下身子,毕恭毕敬道:“殿下,柔然使臣已到达多时,数次派人询问,殿下何时召见。”
陆饮冰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让他们等着罢。想打就打,想和就和,天底下便宜的事怕不是都要被他们柔然占尽,我大楚偏就不吃这套。”她长袖在身后一挥,无所谓道,“且多吊几日。”
“殿下,”配角劝谏道,“臣以为还是早日召见为好,臣听说柔然首领病危,朝局不稳,他们迫切地想要结束战事,正是谈和的好时机。”
陆饮冰不以为然,往前走了两步,摄像助理立即匍匐跟上。
“既然如此,为何不趁此机会,一举拿下呢?”陆饮冰斜着眼看那配角,“柔然首领病危一事,本殿下都不知,爱卿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配角竭力维持表面的平静,但眼底的惊慌已然出卖了他:“殿下,臣、臣主管军事,想是奏报尚未传到殿下这里。”
陆饮冰面上含笑地望着他,一息过后,陡然一声带着威严的暴喝降下来:“左司阐,你好大的胆子!”
场中所有人被吼得一个激灵,抱着水瓶打瞌睡的方茴被吓醒了,才发现自己“大逆不道”地枕在了夏以桐肩膀上,她动动脑袋,被夏以桐拍了一下耳朵:“睡,没关系。”
她全神贯注地望着场中央,一场重复拍了一个小时的戏还是看得神采奕奕。
方茴靠着她的肩膀迷迷糊糊的想: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镜头内,配角扑通跪下,特别自然,头往坚硬的大理石砖上磕。道具瞅准时机,立马配上音,砰砰闷响。
秦翰林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器,两手用力地揉着自己的脸颊,生怕再出个什么错。
配角声泪俱下,拼劲全力用喉咙吼出一声:“臣冤枉啊!……”
感情真挚得比号丧都不为过。
连秦翰林都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夏以桐忽然不着边际地想:刚才也没吼得这么用力,难道是被小龙虾给激的?人为财死,人也为食亡。她摇摇头,心说不能再想了,满脑子都是小龙虾,万一一会拍完戏和陆饮冰说话说漏嘴,又要惹她生气了。
陆饮冰对他的自陈并不是无动于衷,她耐心地听完这位主管军事的文官的解释,脸上露出怜惜之情,亲自伸手去扶他起来,亲昵地拍拍他的手背:“是本殿下错怪爱卿了。”
配角起来一下没站稳,借她的手臂用了一下力,即便站直了,劫后余生的他两条腿也在不停地发着抖:“谢、谢殿下明察。”
陆饮冰笑了,笑意却未及眼底。
她转头看向另一人:“荀爱卿?”
另一个配角便开始说他的台词。
摄像助理把机器从殿外的这一头推到了那一头,又走上游廊,期间换了两台机位,三人的戏份终于全部过完。
秦翰林把自己的脸从双手中解放出来,脸上两道按得通红的印子,满意地喊:“卡,过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
爱情的力量再伟大,夏以桐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夜戏还有两场,怎么也要拍到十二点以后了。夏以桐看向秦翰林,他正皱着眉头在和统筹说话。
过完一场,大家都在歇息,喝水的喝水,吹风扇的吹风扇,也有趁这点时间眯眯眼睛养神的。夏以桐在片场寻找陆饮冰的身影,发现她被助理们包围着,形成了一个小包围圈,小西站在最外面当门神,进去的人都要经过她的同意。
接下来两场都有陆饮冰,夏以桐放弃了去打扰她的想法,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找到那个加了十几天却没有发过一次消息的微信联系人。
口袋震了一下,小西一看跳出来的消息发送人,呼吸陡然一滞,立马低头做贼似的看向陆饮冰,陆饮冰被照明灯照久了不舒服,滴了眼药水正在休息。
爱豆豆:【陆老师在做什么?】
小西再次扭头看了一眼,觉得这大概不算什么机密,反正她也看得见,打字回道:【眼睛酸,在休息。】
【她心情怎么样?】
【看不出来。】
【和白天相比怎么样?】
【应该好了一点。】
夏以桐的嘴角不自觉地就上扬起来,回复:【XX牌眼药水挺好用的,你可以给陆老师用一下试试,我这有一盒没拆开的,晚上给你们送过去。】
小西睁圆了眼睛:她今晚又要过来敲门了?!那自己岂不是不用再跟个定点闹钟一样报时了?等等,她爱豆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
【可是现在都十点多了……你晚上送过来……得是什么时候?】
【太着急,给忘记时间了,明天上午开工的时候我带过来吧。】
太着急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少女,我就知道你对我们小姐姐早已饥渴难耐!小·夏日冰cp粉头·西正式陷入了“官方逼死同人”境界,所有开车的同人文都比不上现实一颗米粒大的糖。
小西热血沸腾,咔咔打字:【你以后还会每天晚上来找我们陆老师吗?】
【会。】
啊啊啊啊啊啊。
小西握着手机无声尖叫,不经意看一眼旁边,见到助理A一脸惊悚地看向她身后,助理B眼角抽了筋,嘴巴噘得跟拖拉机似的,助理C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反应迟钝的小西终于感觉自己脖子旁边有人在呼吸,貌似停留挺久了。
小西把手机屏幕按在胸前,一脸谄媚地回头,谄笑道:“小姐姐。”
“爱豆豆是谁?”
小西面不改色:“豆豆是我家的一条狗,爱豆豆是我妈,我妈一向爱狗胜过我。”
“哦?是吗?”
“是啊是啊。”小西一脸诚恳。
陆饮冰配合道:“我和你妈聊个天?关心一下员工的家庭是我当老板的职责。”
小西强笑道:“那什么,小姐姐,我妈睡了,我们刚刚才互道。”
“哦?是吗?”
“是啊是啊。”
“豆豆照片给我看一下,有吗?我挺喜欢狗的。”
“不巧了,我手机里正好没存。”
陆饮冰耐心耗尽,就那么看着她,戏服还没脱,用的是荆秀饱含威严的眼神。小西当时就快跪了,小宫女似的两手捧着手机递上去:“殿下请查阅。”
陆饮冰面无表情地翻完聊天记录,点进夏以桐的头像,查看头像,是一个放在窗台的许愿瓶,跟十几年前QQ系统默认的几个头像之一一样,顺便翻了翻相册,大部分是分享,寥寥几条原创,因为小西这个号没加多少明星,看不出有几个人点赞。
最后若有若无地瞟过微信号,停留两秒,陆饮冰点回聊天界面,走开几步,打了几个字,发送。
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完美地落回到小西手里。
时隔七分钟,屏幕上才重新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小西:【不开门。】
夏以桐先蒙了一下,联系上下文才明白过来,陆饮冰说的是她去找她的时候她不开门。是不开门,而不是不让她去,夏以桐从中琢磨出一点转圜的余地,抱着手机笑了起来。
陆饮冰靠在椅背上,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小西:“某位夏姓女艺人在做什么?”
小西远望,道:“在笑。”
陆饮冰眼皮掀了掀,最终没睁开眼睛,道:“有病。”
“对,是挺有病的。”小西道。
你俩都有病,她是没事犯抽病,你是傲娇得治病。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当着陆饮冰的面说。
小西附和她,陆饮冰反倒不干了,不快道:“我说她没问题,我是前辈。你说她就有失偏颇了。她毕竟是个当红小花,你这么说不怕被她粉丝手撕啊。”
理由可以说是相当的充分了。
陆饮冰又道:“以后你和她的聊天记录我要过目。”
“好的小姐姐。”
“不能泄露我的行踪和隐私。”
“这个当然。”
“某夏姓艺人在干什么?”
“嗯……还是在笑。”
“有病。”
小西:“……”
行行行,你发我工资你说什么都对!
第38章
陆饮冰:“发个消息提醒她一下,再笑要被人当成神经病拍了。”
小西刚要发,陆饮冰又说:“还是别发了。”
小西指着手机屏幕,怔怔道:“……到底是发……还是不发?”
陆饮冰坚决道:“不发。”
本来就是神经病,被拍了正好,关她什么事?她又不是太平洋警察,手伸那么宽,管得着么她。陆饮冰换了个坐姿,侧躺,背对着夏以桐的方向。
“两分钟后,某夏姓艺人还在笑的话,你就发个微信提醒她。”
小西:“啊?”
“啊什么?”
“好的知道了。”小西应下来,有那么一瞬间特别想走过去亲眼看看陆饮冰的脸有没有被自己打肿。
夏以桐把方茴的话听进去了,没再那么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只是时不时地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假装环顾四周,自认为一点过分的举动都没有。
统筹和秦翰林商量的结果是:剩下的两场挪一场到明晚上,刺客戏那场先不拍,就只拍一场半文戏。之所以说是一半文戏,是因为她自己是文戏,另一人有武戏。
富丽堂皇的东宫书房内景,博山炉香烟袅袅。啪一声,场记打板。摄像机推过去,陆饮冰披散着长发,换了一身更加松垮垮的长袍,腰身系带,不堪一握,胸前露出一小片洁白细腻的皮肤,呼吸间锁骨微动,中间的凹处跟着一起一伏,脖颈修长,玉容胜雪,被刻意遮掩的重点部位让她的气质更加雌雄莫辩,腕骨纤弱雪白,宛如无色的蝴蝶停驻其上,就连她抬朱笔批阅奏章的动作亦觉暗香浮动。
搭建的片场被无视掉,眼里只余下那一方天地。
连完整的正脸都没露,在场的许多人就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无关乎情欲,只是对美好的本能向往。
夏以桐定定地望着书桌后坐着的绝色佳人,呼吸急促,同时带着敌意环视四周,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把她整个人牢牢抱进怀里,挡住现场所有人觊觎的目光!
秦翰林本来是坐在监视器前的,一见到画面,立刻激动得跳了起来,这都不用加滤镜了做后期了,这个感觉简直就跟90年代香港电影里走出来的那些风华绝代的女星一样!上回和她合作还没惊艳到这个地步,这才过了四年,她的演技居然又悄无声息地进步到了如斯境界。
如果谁说演这样的戏只需要靠脸安静地美着完全不需要演技,秦翰林肯定第一个就把场记板敲到那人脑袋上。陆饮冰的坐姿非常有讲究,她的背其实非常直,身姿也很挺拔,体现了皇家良好的教养。但通过她的一些肢体小调整,比如手腕,比如肩膀,比如低头的角度,你第一眼看上去她居然是有些闲散的,这就是秦翰林要的感觉,他不喜欢太正经的美人,要么美得妖冶、要么美得放肆、要么美得像鬼魅、再要么就美得亦正亦邪,各有各的美法。尤其是前期的荆秀就是正经的俊美,偶尔腼腆害羞,中期和后期一样的话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陆饮冰来说,都是毫无挑战性的。
秦翰林说戏的时候说:“你是个正统出身的皇子,你不能美得像个妖精,但也不能不像个妖精。我的意思是你要像个绝代妖精一样吸引得大银幕前的观众没办法移开目光,却不能流于浮华的表面。你怎么演都行,我要的是感觉。有问题吗?”
陆饮冰想了一下,说:“没问题。”
秦翰林即便选人之初就十分信任她的演技,再说完这段话后也觉得自己苛刻了,但是他没想到陆饮冰真的能够演出来!这个镜头就能演成这样,那么后来的斜倚卧榻,美人垂怜,还有床……秦翰林摸了摸自己嘴角,确定没流出口水,喉咙滚了一下,定了定心神,继续讲注意力集中到监视器上。
灯影交织,灯罩里的烛火忽然晃了一下,头顶的琉璃瓦似乎传来轻微的响动。
陆饮冰下笔不停。
秦翰林:“卡,过了。”
武术指导一身黑衣在房檐上疾驰奔走,一个挪跃,双手吊住房梁,双脚悬空,凌空一荡,从东宫书房侧面开着的窗跳了进来,一个前滚翻落在地上,跪在陆饮冰面前,潇洒利落。
秦翰林:“XX可以上了。”
XX是这场戏的配角,XX现在正吊着威亚。摄像给远景,走房檐,眼部特写,后面那个吊房梁的动作又拍了半个小时。好在武指白天其他时间已经教了很多遍了,否则不知道还要拍多久。
“a!”
半小时后,配角经过一系列动作,也干净利落地跪在了陆饮冰面前。
陆饮冰没抬眼。
配角单膝跪地,像个漆黑的鬼影,低声道:“殿下。”
陆饮冰把手里刚写完的纸张一扬,飘飘悠悠落在配角面前,配角上前一步捡起来,画面定格在纸张上,纸上未干的墨迹写着:“左司阐,诛。”
“诛”字用血色的朱砂笔圈了起来,触目惊心,代表株连九族,不留余地。
配角退下,镜头给陆饮冰的正脸,烛火映着沉默,她这场戏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台词,甚至连一丝明显的表情波动都没有。她漠然的眼神昭示着,她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高高在上者,她对这场株连九族的屠杀完全无动于衷。熟视无睹,才是最冷酷的君王。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机器转向书桌,除了那一张“诛”的字条外,其余的散落着,分别是“饶”、“流放”、“贬”、“祸不及族人”,再未找到一张株连的,陆饮冰一手捏着纸条,把灯罩打开,火舌舔上来,化为灰烬。
她到底还是那个心怀柔软的少年,那个永远心向明月的六殿下,只是时局已经不能让她的双手再干净下去了。
秦翰林抿紧嘴:“卡,过了。”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直逼凌晨一点。
所有人屏住呼吸,生怕秦翰林来一句:“非常好,我们再来一条。”那就要了老命了,空气安静着,只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和众人没有宣之于口的忐忑。直到秦翰林看完回放,大手一挥:“收工!”
吊着的那口气都松下来,脱戏服的脱戏服,工作人员手脚麻利地收机器收道具,方才还满满当当的宫殿不到十分钟就被搬了个空。
一伙人浩浩荡荡地出去吃麻辣小龙虾,盛夏正好是吃小龙虾的季节,配扎冰啤酒,能爽上天。秦翰林请客,让所有人都去。
但有两个人没去,陆饮冰和夏以桐。陆饮冰不去秦翰林还能理解,她不能吃,夏以桐不去就不能理解了。
“秦导,我就下午演了那么点镜头,不好意思去,真不好意思。”
“你看那XX,比你镜头还少的都去了,怕啥?你害羞啊?”
夏以桐借着坡就上了:“对,我害羞。”
秦翰林:“……”
“你越不跟人相处不就越害羞嘛,去吧去吧。”他还想拉着夏以桐去,毕竟夏以桐是他的主角,在他心里就跟亲女儿似的,干啥都想带着。
夏以桐灵机一动,为难道:“明天不是要拍初遇的戏吗?陆老师晚上要找我对戏。”
对不起了我陆,拉你出来躺枪。
本来以为秦翰林一听对戏就会立刻放人,谁知秦翰林不知哪根筋犯了倔,怎么说怎么不行,夏以桐都快给他跪下了,痛哭“求求你就饶了我吧。”
陆饮冰戏服被道具收走了,小西给拧了条湿毛巾,在擦肩背,夏以桐用余光一瞟,都快擦完了,看起来马上就走,她要急疯了。
她在观察陆饮冰的时候,陆饮冰也在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她的动向。
“某夏姓艺人在干什么?”
小西先望了一眼,回答得非常自然:“在和秦导拉拉扯扯。”
可以说非常地有当娱记的潜质了。
陆饮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小西看看头顶乌漆嘛黑的天色,决定自己从现在开始瞎了。
“某夏姓艺人现在又在干什么?”
“神色非常激动,好像体内蕴含着洪荒之力,就要爆发了。”
“……我们走吧,不管她。”
陆饮冰带着小西,从她身边径直路过,夏以桐真的是要疯了,从来没觉得秦翰林这么婆婆妈妈过。
陆饮冰刚走出几步,听见身后“咚”的一声重物摔在地上的闷响。
秦翰林往后跳了一步,一脸被吓坏了的惊慌:“啊啊这是怎么了?”
方茴蹲下身,揽起夏以桐的上半身,手同时按在她的人中穴:“不好意思啊,秦导,夏老师有点低血糖,估计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秦翰林:“哦哦哦,吓我一跳。没大碍吧?”
方茴:“休息一下就行了。”
夏以桐“悠悠”醒转,“虚弱”地望向陆饮冰的方向。
陆饮冰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拔腿就想跑,但中华五千年的传统美德阻止了她。
“既然这样,”秦翰林看向只有几步之遥的陆饮冰,道,“饮冰,你带小夏回去宾馆吧,正好你们顺路。”
陆饮冰:“……”
还是去他娘的传统美德吧!
第39章
夏以桐这一下摔得眼睛不眨,犹都没有犹豫,乍一倒下去脑子是真的发了晕,差点把自己磕成轻微脑震荡。
若不是周围的人先行一步赶往夜宵摊,她又情急之下毫无办法,是断然不会选择如此拙劣的办法的,好在方茴脑子转得快,秦翰林总算放过她了,顺便还搭给她一个陆牌顺风车。
陆饮冰没动:“……”
怎么看怎么觉得夏姓艺人是故意的,一点都不想带她回去。
迟迟不见人来扶,夏以桐闭上眼,一歪头,继续躺在方茴怀里。
秦翰林身为在场的唯一一名男士,自告奋勇地把夏以桐抱起来放到了椅子上,关切道:“还好吗?”
夏以桐:“嗯,秦导您先去吃夜宵吧。”
“那不行,你都这样了,我还跑去吃夜宵,我是人不是?”秦翰林声音抬高了些,道,“我要是自己一个人回宾馆,我就更不是人了。”
刚打算一个人回宾馆的陆·更不是人·饮冰:“行了行了,老秦头,吃你的夜宵去,人我送回去。”
“那我走啦拜拜,一定要亲手送到床上哦。”秦翰林露出狐狸尾巴,对陆饮冰又把他叫老也毫不计较了,高高兴兴地上前去赶大队伍。
夏以桐虚弱状躺在躺椅上。
陆饮冰道:“我知道你是装的,起来自己走。”
夏以桐仍然闭着眼睛。
俗话说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都骗。她算是对陆饮冰的性子摸透了一二,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到底,装到自己都信了,陆饮冰才会跟着怀疑她自己的判断。否则叫陆饮冰看穿自己碰瓷,多半要吃不了兜着走。
陆饮冰不耐道:“喂。”
夏以桐:“……”
陆饮冰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还能不能走路?”
夏以桐用力攥紧方茴的胳膊,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她张了张嘴,轻声道:“能,就是有点头晕。”
陆饮冰:“……”
她说:“行了,还逞什么能,你说你年纪轻轻的身体就这么差,以后老了怎么办?我现在是不能锻炼,我要是能锻炼我天天在健身房窝着。”
夏以桐心里一暖,甜得快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晕晕乎乎地说:“我知道了陆老师,我以后一定加强锻炼。”
方茴心道:“这夏老师太能瞎扯了,以前有空的时候各种训练不说了,就算进剧组了也是每晚几百个深蹲,行李箱随时带着哑铃,再锻炼手臂上都要练出肌肉块块了。”
陆饮冰瞧了瞧两个助理,说:“你们俩谁力气大点?”
小西,身高一六零,细胳膊细腿,二十五岁的人了跟个没长齐毛的小丫头片子似的;方茴,一六六,身材匀称,长期跟着夏以桐蹲健身房,手臂看上去修长有力。
陆饮冰“哦”了一声,看向方茴:“你来扶她吧。”
小西:“……”
不开心!
夏以桐:“……”
她费尽心思演了场戏结果还是自己助理把自己带回去……不过也总算争取到了一起回宾馆的机会,聊胜于无。
片场离宾馆至多五分钟的路程,被“低血糖”的夏以桐拖长到了十分钟。然而陆饮冰一直不开口说话,她平素灵光的大脑就跟锈掉了一样,想了无数个话题开口,又在大脑里毫不留情地毙掉。
“陆老师。”
“头还晕吗?”
两人一起开口,又一起回答:“什么事?”“好多了。”
冻结的气氛逐渐消弭于无形,接下来的展开就好得多了,虽然没有多么亲昵,却自然极了,像是寻常朋友间的话谈。
“你是病人,你先说。”
夏以桐也不推辞:“好,我今天晚上不是在看你的戏么?有个问题,虽然和这场戏关系不是特别大。”
“嗯,你说。”
“怎么能演出来真正的冷漠,而不是面瘫。”
“噗。”
“诶,陆老师……”夏以桐被她笑得大窘,话一出口便带了娇嗔之意,透着些许被戏弄的责备,“我是真的想知道,你看你还笑。”
陆饮冰偏头望着她,眉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我不过就笑了一声。”
夏以桐怕她不开心,怕这样的眼神,把亲昵劲收了回去。